第131章
雀不飞换了一身跟折剑和提刃差不多的玄色劲装, 便跟着沈灼一起进了宫。
其他人进入宫闱那一刻,就必须要将自己的佩剑佩刀都上交,但跟着沈灼一起进去的三字狱的人是不用的。
他们是除了皇家侍卫之外, 唯一不用卸甲的存在。
两队宫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手上拎着两排圆滚滚的灯笼,在前面引路。
宫闱的四壁都高耸无比, 雀不飞感觉自己瞬间有些渺小起来。随着越走越深,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从四面八方围绕而来。
还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叫人好生不自在。
雀不飞下意识看向了身前的身影。
沈灼走在前面,风姿特秀,萧萧肃肃。
在那浓烈的黑暗之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在前面, 每一步都沉稳有力, 体态完美。
雀不飞突然想起一句诗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象:“宗之潇洒美少年,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若玉树临风前。”
帅得惨绝人寰了。
谁吃的这么好啊?
原来是我雀不飞啊。
刀客露出一脸沾沾自喜,快步跟上队伍, 一行人走进了一处宫殿之中。
雀不飞一时之间没有专心看路,险些撞在沈灼的身上, 稳住身形,身前的人伸手牵了牵他的手, 似是安抚。
沈灼要单独带着薛十六进去面见太后, 雀不飞和折剑提刃一起被留在了外面。
折剑和提刃守在门口的时候, 都是站在一起, 板板正正的。
倒是雀不飞转了一圈,觉得方才走路走得有些累了,想要找个地方坐下,可是又不知道这宫里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规矩, 犹豫半天,想要在折剑和提刃一旁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折剑不知道从哪里取出来一块软垫,在一旁的美人靠上铺好,道:“雀大侠,你坐”
最后还不忘补充:“这是我家公子让我备好的。”
雀不飞听说是沈灼准备的,想来就是能坐的,于是毫不犹豫地就一屁股坐下了。
垫子软得刚刚好,屁股也不用接触那冰凉的石面。
他的这个方向,正好对着窗户。
可以隐隐约约看见里面的部分景象。
他抬眸,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着里面看去——里面的灯光有些暗,只能看见映照在墙壁的影子。
其他的便看不真切了。
逐渐,他在这里等的久了,自然而然有些无聊起来。
就在他准备起来挠挠屁股的时候,提刃又上前给他掏出来几盒糕点和零嘴果脯,还不忘将一张毯子盖在他的腿上。
雀不飞眨眨眼,这肯定又是沈灼命令他们备好的。
他心里感叹沈灼真是个会疼人的,忍不住抓起一块糕点送进自己的口中,口感很软糯,却不是很甜,带着淡淡的清香。
吃了一块有些干,他抓起旁边早就备好的茶水喝了两口。
又摸起一块酸甜口的果脯解腻。
有了东西吃,雀不飞也不觉得无聊了。
刀客难得有些乖巧地坐在那软垫上,只顾着吃吃喝喝,等着沈灼出来。
过了一会儿,月亮都已经高挂,天空万里无云。
薛十六是率先被人带出来的,雀不飞只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薛十六面带笑意,看起来倒是与他熟络的样子,轻轻冲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告别了。
雀不飞气得牙痒痒,快要忍不住上前揍他的时候,沈灼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沈灼出来,雀不飞的心情好了一些。
他将还剩一口的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残渣。
“你们聊完了?”
沈灼点点头。
雀不飞:“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沈灼:“今夜要留宿宫中。”
“明日,登基大典。”
“啊?”雀不飞面露吃惊。
那个傻缺就要登基了?这么快?这也太着急了吧?
等到跟着沈灼来到一处偏殿的时候,眼睛四下环顾张望。
他突然忍不住骂道:“为什么别人穿越过来都是有钱有势做皇帝,我穿越过来就是一个炮灰……我真是羡慕嫉妒恨了哈。”
随着他不停地吐槽眼红,两人已经进入了宫殿之中。
雀不飞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关于太子的死因。
“暴毙?!突然暴毙而亡?!这也太突然了吧,还跟皇帝前后脚走的?”
沈灼点了点头,道:“我们回来的太晚。不过具体的情况,我已经让提刃去查过了,确实有一些问题。”
雀不飞心中早就疑云丛生,一个好不容易逃脱掌控的一国太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忧思过度,又怎么会突然暴毙而亡?
“提刃有查到具体原因吗?”
沈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踌躇,最后还是开口道:“是因为一种出自异域的蛊毒,双生蛊。”
雀不飞听罢,沉默良久,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下给谁?”
沈灼:“皇帝和太子。”
雀不飞的眼睛登时瞪大了,“谁下的,查到了吗?”
“在这宫中,竟然有人能同时接触到太子河皇帝,并且成功将这蛊毒下给两人……”
这蛊毒出生独特,在中原地区是没有的,生于青海西域之地。
雀不飞立马就在脑子里闪现出一个身影,薛十六。可是薛十六一直都跟着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他们的体内下的?不对,这完全对不上?——
就在雀不飞百思不得其解,一阵头脑风暴却无果的时候。
沈灼终于开口对其解释道:“此事跟薛十六没有关系。”
“此事,是皇帝在得知太子毒害自己之后,便找了自己最为得力的心腹宦官,顺势给太子下了这个双生蛊毒。”
这蛊毒出自皇帝之手。
竟然会这样……
双生蛊毒这种东西,雀不飞从笼玉的口中没少听过,但下在一对父子的身上,还真是鲜有听闻。
雀不飞:“皇帝就这么恨自己的儿子?”
沈灼:“皇帝的心情恐怕只有皇帝才知道了。”
“老宦官最后将此事说出来之后就以死明志了。但是太后为了皇家的颜面,不肯让此事走漏一丝风声。杀了很多知情人。”
雀不飞突然想起,他们一起进宫的时候,在宫门偏门处看见的堆积在一起的板车。
那些被粗布遮蔽起来的,鼓起的,像是小山堆一样的。
不知道是什么。
想到这里,雀不飞心口像是一块石头堵住了一样。
“宫闱之中,权势滔天之人弯弯绕绕这么多。可到最后受罪和付出代价的只有这些无辜的人。皇家的颜面还真是比这上百条命都要值钱。”
突然,雀不飞话锋一转,看向沈灼:“你现在告诉我了,会不会也灭我的口。”
沈灼面色不改,道:“若有那一天,我定是要同你一起死的。”
雀不飞短暂地吃了一惊,他就是随口调侃一番,根本没想过能得到什么正经的回答。
沈灼在这种时候总是太过正经。
但很快,他就很快笑开道:“好,我和你定是要死在一起的,不管是你我谁先走一步,另一个都要随之殉情,你走了,我也不活了。”
“所以你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刀客的眸子深沉了几分,有种不知名的试探从中冒出苗头来。
沈灼只是侧目,轻叹:“说的什么糊涂话。”
雀不飞笑意未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是你先在这里死啊活啊的,怎么是我说起糊涂话了。”
说罢,他突然正色,有些严肃地开口:“而且,沈隐通,我没开玩笑,我是个早就死过的人了,不怕这一次,所以你惜命一些,毕竟你可不只是决定自己的命。”
沈灼有些无奈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应答:“好。”
关于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恩怨,令雀不飞想不清楚,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既然如此,事已至此,木已成舟,雀不飞将这一切都抛之脑后,不去耗费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脑细胞。
……
天色不早,该洗洗睡了。
雀不飞当下就道:“我们一起洗澡睡觉吧。”
沈灼看了看,道:“只需稍作等候就可以,不必挤在一起。”
雀不飞就不乐意了,一摊手道:“现在天色这么晚了,明天又要早起,咱们就别磨蹭了,节约时间要紧。”
“再说了,我们不是之前也一起洗过澡了吗,而且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了,公子何必还羞涩呢。”
刀客笑得有些奸险狡诈的,还不忘伸手勾了勾沈灼的下巴,道:“公子,要不要对我这个可怜的小侍卫做些什么呢?”
沈灼将他的手拿开,低声道:“雀儿,别闹了。”
雀不飞瘪了瘪嘴:“叫我雀大哥来听听,你这一口一个雀儿的,我好像你养的麻雀。”
沈灼却只是抬眼看了看他,神情有些疑惑。
雀不飞忍不住道:“怎么了?你不会忘了吧,我可比你大了五六七八岁。”
“叫一声雀大哥而已,还不乐意。”
沈灼眨了眨眼,轻声道:“雀大哥。”
没想到对方真就这么脱口而出了,雀不飞心中一惊,整个脸都不自觉地红了好几分。
他拍了拍自己燥热的脸颊,连忙推了推对方。
“走、走,洗澡,天色很晚了。”
沈灼看着对方燥红的脸,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
一句雀大哥,竟让对方如此羞恼。
他不知道的是,雀不飞也是在这一声青涩的“雀大哥”落下之后,才恍然大悟地想起来,沈灼是自己早些年间准备捡回家做儿子的。
当时他见到沈灼的时候,对方的个子还那么小,甚至脑袋够不到他的腰。
现在……
所以他彻底臊得不行,有些无法直视对方了。
……
这里的浴桶还算大,看起来要比那些酒楼里的要大上不少。
他不用再坐在沈灼的身上洗澡了。
两人刚进去的时候,雾气腾腾就瞬间将两人吞没。
雀不飞感受着自己被热水吞没的爽感,长叹出一口气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泡澡了,这感觉依旧……巨爽无比。
他不自觉地放松身心。
世界上没有比泡澡更爽的事情了。
如果有,那一定是跟沈灼一起泡澡。
想到这里,雀不飞睁开有些慵懒的眸子,他缓缓伸了伸自己的腿,直到触碰到对方。
沈灼只是淡然地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反应。
感受到对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他犹豫片刻,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雀不飞身形一颤,感觉自己的脸颊都跟着烧了起来。
他要做什么?——
难道说——
想着想着,他有些紧张和期待起来。
可就在他压制不住兴奋的时候,却看见沈灼抓着他的脚踝,用一旁毛巾在他的腿上搓了搓,开始帮他洗澡。
雀不飞:“?”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雀不飞脸上出现一种近乎可惜的呆愣。
“哇塞。”
他有些不爽,直接抬起自己被抓住的脚,随着他的动作撩起一层水花,也露出水面之下的景象。
只见,刀客眯了眯眼睛,猛然抬起脚,毫不犹豫地踩在了对方的胸口。
雀不飞登时爽得浑身打了个颤,脚掌不自觉地在对方的胸口碾了两下。
好爽!!!!!!!
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爽!!!!!!!!!!!!!!!!
雀不飞最后都忍不住仰头叹出一口气来————————
“爽啊!!!!!!”
对方倒是并没有挣扎,只是将他的脚踝扶稳,似乎是怕他滑下去一样。
雀不飞忍不住看向那软扑扑的两片胸,被他脚掌狠狠碾过的地方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因为水太热了,还是他用的力气太大了。
因为沈灼没有阻止他,所以他肯定会蹬鼻子上脸。
他就是这样的人。
雀不飞内心顿时心高气傲起来,他的脚掌并没有老实下来,几乎是在他的胸脯上碾过来碾过去,踩了半天的奶。
然后才略显满足地向下滑动,沿着他的腹肌一路向下。
沈灼的腹肌脚感也是很不错的,但远不如他的胸。
如此分神感叹,对方突然松开了他的脚踝。
这么一松手,雀不飞的脚踝就这么顺势滑落水中。
在他的脚尖触碰到那东西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脊背一紧,僵持在了原地。
他只听见对方闷哼一声,似乎是被他弄疼了。
雀不飞下意识地落线慌张,连忙道:“没事吧?”
沈灼只是眉头微蹙,摇了摇头,道:“无妨。”
可是雀不飞却明显感觉到在自己脚下的东西水涨船高,滚烫无比。
他现在处在一个很尴尬的阶段,是拿开也不是,待着也不是。
犹犹豫豫的过程中,他的脚掌也跟着踌躇起来。
于是,反复刺激之下,沈灼再次闷哼一声,抬眼朝着他看了过来。
雀不飞对上那双眸子,将沈灼的这幅光景全部收入眼底。
他第一次感觉沈灼蹙眉这么好看,那蹙起的眉头引得他额间青筋微微挑起,那双眼睛被眉毛压低,看起来更加的幽深。
他的脸颊上还有点点滴滴流淌而下的水珠,因为热腾的雾气,少年的鼻尖和耳朵以及眼下都有些发红。
像是一层淡胭脂落在他的脸上。
令他本就帅得惨绝人寰的脸显得更加勾人。
雀不飞嘀嘀咕咕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半天咽了好几次口水。
“沈隐通,你太美了。”
沈灼的睫毛跟着颤了颤,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人,下意识抬起了自己的脸颊,也跟着向对方靠近。
“真漂亮,宝贝儿,我可真是爱死你了……”雀不飞轻笑了一声,托起了他的脸颊。
沈灼顺势扶住了他的腰肢,两人的位置一上一下,姿势不言而喻。
雀不飞率先咬了一口对方的唇瓣,便下意识将舌尖送了进去。
浴桶之中的水溅起来几分,发出阵阵水波荡漾的声响。
他感觉到少年炙热的手掌托着他的腰肢,另外一只在他的脊背上摩挲着,刺激得他阵阵发抖。
雀不飞屁股被咯着,不知是不是故意,他反复挪动了几下。
如此,对方再也忍不住微微抬了一下。
相当契合的,再也不分彼此。
雀不飞下意识惊叫一声,扬起头来。
他的脖颈扬起,露出漂亮的颈部线条。
沈灼再次抬起的瞬间,顺势咬住了对方曝露在他面前的脖颈。
熟悉的疼痛传来,雀不飞咬牙骂了一声:“小牲口!”
那人力气又大了一些,疼得他腰肢狂颤,他立马就没骨气地低声求饶:“阿通哥哥……别这么对我……疼死人了……”
“你这个不会疼人的家伙……”
刀客变得太快,将那小拖油瓶勾的魂牵梦绕的,完全无力招架。
……
第132章
第二天清早,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房门都已经敲烂了。
他听着急促的敲门声,连忙从榻上坐了起来。
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害得他睡死过去的罪魁祸首不知道去哪里了。
见他醒了, 一队人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开始帮他洗漱更衣。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 自己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跟着折剑和提刃走在了宫道上。
雀不飞好奇询问身边的两人:“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隆重?”
一旁的折剑和提刃开口道:“今天是十六皇子登基的日子。”
雀不飞蹙眉:“这皇帝和太子刚下葬,他就要登基了?”
“没办法,国不可一日无君。”
朝堂之上, 其实众说纷纭, 对于推举十六皇子登上帝位的事情, 也是有一部分人持反对意见的,但是最终还是无果。
登基大典已经马上就要开始了,等到薛十六登上皇位, 这一切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雀不飞自知自己就是一个炮灰NPC,对于这早就崩坏的原剧情, 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也没有任何必要去插手。
说白了, 他就是一个很自私的人, 一个只要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一个只要身边的亲朋好友都平平安安, 他就很知足了。
他的心太过狭窄,只装得下这些。
所以,他只需要找到师兄的下落,将师兄从那畜生的手里救出来, 他就拐带着沈大司长一起隐退山林,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如此安慰着自己,他的脚步更加快了一些。
登基大典因为是在国丧时期,所以形制上也算收敛了一些。
他和折剑和提刃只能站在下面的位置,看着上面那高耸的台阶。
沈灼几乎是守在那薛十六的身侧
雀不飞心头有些不爽起来,虽然是奉旨行事,但薛十六你丫的凭什么?????
而那薛十六,此时穿着一身龙袍。
他的身形高大,因为短短三天,尚衣局赶制的有些匆忙,也没有提前知晓薛十六的尺寸,所以衣服明显有些不太合身。
倒是让他穿出几分狂傲不羁来,就连那金腰带都随意偏到一旁,像是随意捆绑上去的流苏带。
瞧那模样,就是一个混世君王。
中途,薛十六似乎注意到他了,只是轻蔑地冲他挑了挑眉。
雀不飞气得牙痒痒,不由得看了看天色,内心呢喃一句:“大梁要完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薛十六一步一步走上那高耸的台阶,厚重的衣摆拖在他的身后,可他却走的大步流星,丝毫不受影响。
直到薛十六坐上龙椅,礼成的那一刻,雀不飞这才回过神来。
反观薛十六,这一路走过去,自己的心都跟着自己的步伐一起提了起来。
他等了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
原来在这高位之上,向下俯瞰,是这样的心神荡漾,是这样的痛快!
他坐在龙椅之上,向下俯瞰,文武百官义序排列,所有人行三跪九叩大礼。
礼官在这时高呼:“鸣鞭!!!”
紧接着,宦官上前宣读继伟诏书,昭告新帝登基,声音轩鸿:“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渺渺之躯,幸蒙皇天眷佑,列祖列宗之福泽,今承大宝,登极御宇,君临天下。”
“先帝丰元帝,在位五十余栽,圣德御世,恩威并施——————然天命无常,先帝龙御上宾,朕痛彻心扉,哀思难已。”
“朕继承大统,定当爱民如子,不敢有一丝懈怠。秉承仁孝之心,以继先帝之志,施仁政于民,轻徭薄赋,使百姓衣食无忧,举贤任能,广纳忠言。期朝堂清明,政治畅达;兴文重教,弘扬礼仪,培养良才,以厚邦本;保境安民,捍卫社稷之安宁。
朕望天下臣民,各安其业,共赴太平盛世。若有奸佞之徒,妄图扰乱国政,定当严惩不贷,以彰国法。
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雀不飞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嗤笑一声,冷冷吐槽道:“找枪手写的即位诏书吧。”
一旁的折剑纳闷地看了他一眼,明显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但想来,刀客应该嘴里每一句好话。
等到登基大典结束,雀不飞跟着队伍出了宫。
沈灼要晚些才能出宫,自己只能跟着折剑和提刃一同出宫,他连宫宴都懒得参加,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也不知道折剑他们会带他去哪里,也许是去他们的大本营——三字狱?
三字狱,并不是京城中的好去处。
他虽然从来没有来过京城,但也听说过有关这阎罗之地三字狱的传闻。
三字狱,主要归顺于皇帝本人。
训练墨鸦、秃鹫等猛禽,用来传递情报。
除却黑甲军这样的军队,主要训练擅长暗杀和追踪之术的影卫。这也就是为什么三字狱在黑夜中行动,手眼通天。
据他听说,除却京城,三字狱在雾城、临北、拓东、大兴城、乃至平康等地都有据点。
因为三字狱影卫大多是作为鹰爪,在暗地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也因此常常受到民间传言和文武百官的诟病。
雀不飞正在思索的时候,马车就已经停下了。
他的身体被带动着微微倾斜,便很快稳住身形。
此时,折剑从外面将门帘拉开,等待他下车。
雀不飞没有耽误,很快就从车厢中钻出头来,三步并两步地下了马车。
刚刚站定,他就瞧见了面前的建筑。
面前是高耸台阶,台阶之上,匾额沈府二字。
哦,不是三字狱,而是沈灼的家
眼前这漆黑的大门相当扎眼,从门口的装潢和格局就可以看出来和别人的府邸大有不同,看起来有些太过肃静和冷漠了。
折剑道:“雀大侠,随我们进去吧。”
雀不飞跟在他身后,沈府门前的每一节台阶都有些高,走起来不自觉地就会端正身形,一步一步相当正经。
“这是……你家公子的府邸?”他这属于明知故问了。
但,其实也跟他之前所听闻的,和在原著中所描写的事情有些关联。
沈家,在原著中,比沈灼本人的着墨要多上不少。
沈家,在京中是尚书令专职,世世代代都有人坐上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相当金贵。
沈家本身却分为两支,其一,在朝堂之上辅佐天子。
其二,偏放训练影卫,为天子处理私下的脏事。
可谓是一把明面上的刀,一把暗地私用的刀。
沈灼,应该就是沈家旁支的人。
雀不飞不知道眼前这看起来有些肃静冷清的沈家,是本族,还是旁支。
故而发问。
一旁的提刃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开口答道:“这是我们公子的私邸,没有旁人。雀大侠不必担心。”
雀不飞了然地点了点头,果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还好还好,不用见沈家人了。
他不是不想见见沈灼的家里人,就是有些太过突然了,他实在是没做好准备。而且,沈家人,说不定要比沈灼还要古板严肃。
他面对一个沈灼就有些头疼了,要是真让他进入沈家大本营,面对一堆一般无二的板着脸的,整日里之乎者也的家伙,他真的会头疼欲裂,崩溃至极。
尤其是,沈灼又不在他身边,他连大腿都没有。
想到这里,他的大腿都有些发酸了。
原来是终于上完台阶,走进了那漆黑色的大门之中。
他跨过门槛,快步跟上折剑和提刃的脚步。
两人左右两边走在他的前面,有意放下脚步来等他。
刚进去,就瞧见一旁打扫院落的下人开口道:“左使右使。”
雀不飞看了看那小厮,是个身体看起来就很健壮的年轻小伙子,眉目还算坚毅,应当是个练家子。
打过招呼之后,他就继续自己的活计了。
雀不飞环顾四周,发现这前院特别大,大到有些空旷了,可是却只有这一个小厮在打扫。
继续往前走,穿过门口的风雨连廊。
就进入了第二道院门。
这里的视野明显有所遮挡,没有方才那么空旷冷清。
这个小院加了不少景色,偏旁角落处还有一处四角凉亭。周围种下了一片竹林,旁边还有一棵景色松,雀不飞没认出那是什么,只觉得造型挺独特。
他继续跟着两人,一步又一步地穿过小石子路。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看见房屋,却又是进入了一道院门。
三进院门。
他小腿走得都有些麻了,不由地开口道:“咱们还要过几道门啊?”
折剑回头看他,老实回答:“穿过这院子,再往南走两段路,过了拱桥,就可以看见公子的院落了。”
雀不飞张了张口,不自觉地捶了捶自己的大腿。
这第三个院子明显寒气要重一些,周围院墙高耸,将他们围困其中,一条蜿蜒小路穿过中间流动不止的池塘。
那小桥走势让人捉不到头脑,落脚石块形状不一,太过狭窄。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脚下一滑,跌进那池塘之中。
雀不飞不自觉地低头查看那腾起一层冷气的池塘,里面三两只锦鲤慢慢悠悠地游来游去,看起来倒算是怡然自得,但却丝毫没有活跃轻快的感觉。
等到他专心走过小桥,走出这院子的时候,明显松了口气。
他们一齐朝着南边走去,直到穿过一座拱桥。
终于,进入了沈灼的院落。
折剑和提刃并没有随着他进去,而是在门口就止住了脚步。
雀不飞因为他俩的停顿回过头来,不自觉开口道:“怎么了?我走错了?”
“没有,这就是我们公子的木石居。”折剑答道。
雀不飞:“那你们愣在门口作甚?”
提刃:“木石居旁人不能进,我们先去给您准备吃食。雀大侠稍作休息,一会儿公子就回来了。”
雀不飞这才明了,在看着两人走掉,他才轻轻吐槽一句:“怪臭屁的。”
没了旁人,这木石居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当下就显得更加冷清了。
沈灼的院落不算太大,但是风景确实顶尖儿的好,周围种了不少绿树青竹,还有一些奇怪罗列在一起的山石,那些山石之间还有淡淡流水从中而过,最后落进那房屋周边的小沟渠之中。
像是一条银色的描边。
他缓缓推开房门,光线打进去的一瞬间。
雀不飞就有些犹豫,这里面收拾得可谓是一丝不苟,各处都整洁的不能在整洁了。
地面更是一点灰尘都没有,看来就算主人不在家,这里的小厮也每天要擦上好几遍吧……
此时,唯一一片灰尘,是他踏进去的那只脚带来的。
故而,他有些犹豫地怔愣在了原地。
还真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
第133章
这是一处前堂, 几张端端正正的板凳,一条长桌。
正对在他面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山水画,山水画的上方, 是一块匾额。
匾额之上写着四个字:克己复礼。
左右两边的牌柱上, 还写着两句:“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
雀不飞看了好久, 最后挑眉道:“还真是……真够古板的。”
我还以为我进了什么佛堂呢……
他更加不自在了。
这个地方,太过规矩。
就连照进来的光线,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一切都在规规矩矩地框架之中,没有机会跳脱出来。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却又那么不正常。
雀不飞走了两步, 想要去这人的房间看看, 也许找到了床榻,往上面随处一趟,就能两眼一闭, 两腿一蹬,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到他走进沈灼的房间, 拨开眼前的卷帘。
沈灼的房间也不是很大,看起来依旧是方方正正, 规规矩矩。
房间的窗户紧闭着,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 一点光线都没透进来。
雀不飞快步走过去, 顺手就将那窗帘一把拉开,黄昏的光线照进来的一瞬间,他感觉浑身都被烫了一下。
因为拉得潦草,窗帘有些皱皱巴巴地耷拉在一旁。
但刀客才不会管。
人生中总要有些皱皱巴巴的, 不太规矩的东西,人才活得像个人吧?
如此想着,雀不飞还顺手将那桌案上,端正坐在中央的茶壶随意拨了拨,看见它偏移了两寸,这一块的秩序也因此出现了偏差,就连那从方框窗洞里射进来的光线都曲折了几分。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才对吗,这才是正常的活人气儿。
动了第一块砖头,雀不飞的爪子就逐渐不老实下来。
他将那一丝不苟系上的卷帘扯了扯,偏偏要它们因此散落些许,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才好。
紧接着,他又走到沈灼窗前的那书桌前,将上面规规矩矩地几块砚台叠来叠去。将旁边从小到大,有条不紊挂着的毛笔拨动了两下,直到它们互相撞在一起,七零八落了两三支。
看着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他突然想起了外堂那张“克己复礼”的匾额。
雀不飞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随意抄起一旁的毛笔,在那还未来得及彻底晕开的墨砚之上蹭满了墨水。
提笔就在那张雪白的宣纸之上写下了四个字。
手上的动作极具潇洒,落下的笔锋也是毫不逊色,可谓是洋洋洒洒,落下了自己的墨宝。
正在这时,他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落下手中的毛笔。
连忙站起身来,看着眼前已经被自己搞的完全毫无章法的房间,他不免有些心虚。
等到沈灼跨过门槛,走进内室的时候,好巧不巧,那早就岌岌可危的卷帘彻底散落,当当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只见,少年明显怔愣了一下,许久才堪堪回过神来。
雀不飞手舞足蹈了半天,连忙将那落在了头上的卷帘拎了起来,将人给拽进来。
“你回来了,那薛十六将你留在宫中干嘛了?”
沈灼回过神来,抬了抬眸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屋内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太后将我留在宫中,说了一些话。”
雀不飞见他没有直说,就没有多问。
他眨了眨眼,极力掩盖自己的心虚,想要拉着人在榻上坐下,却注意到对方的视线似乎落在了不远处的桌案上。
那上面原本是最为规矩整洁的,如今,确实最一塌糊涂的。
散落的毛笔,皱巴巴四处散落的宣纸,还有些许斑斑点点洒出的墨汁。
雀不飞刚想尴尬地挠挠头,余光就注意到自己的手心一片污浊。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的手给弄脏了,染了好大一片的墨汁。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拽过沈灼的衣袖一把,想到这里,他当下暗叫不好。
果然,他注意到了沈灼刚才拽过的衣袖已经黑了一大片,上面的一片竹子像是下雨下多了发霉了。
刀客嘴角抽动了两下,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真是……你看看,你看看这弄得……真是不好意思。”说着,他还用自己的衣袖在对方的衣袖上蹭了蹭,试图将那上面的墨汁带走一些。
结果,在他的蹭动之下,墨水立马渗了进去,原本只是斑斑点点,可在他的一番操作之后,已经变成了乌泱泱一片。
雀不飞心中更加慌乱了,就沈灼平常的衣服,可谓是矜贵的很,这得多少钱啊,这竹子上是不是还描金了???
沈灼却在此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人安抚了下来。
“无妨,待会儿换下来就好。”
雀不飞点了点头,给人倒了一杯茶,不知道是不是讨好。
沈灼简单抿了一口,眼神却始终落在自己拿凌乱的书案上。
雀不飞一咬牙道:“我刚才……心血来潮,用你的笔墨纸砚练了练字而已。”
沈灼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等到那张宣纸上的四个大字落在他眼帘,他明显身形颤了颤,像是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雀不飞挠了挠脑袋,有些支支吾吾道:“其实写得还算不错的,我师娘教过我写字。”
可是,当他看向自己方才写得四个字的时候,也能看出那上等的宣纸之上,趴着的歪七扭八的字体,像是几只吃的肚里溜圆的蚂蚱,突发羊癫疯之后断了腿。
总之,是有些惨不忍睹在的。
沈灼盯着他的墨宝看了又看,最后开口道:“确实不错,狂草之中又有圆滑之感,着实独特,很有自己的风格。”
雀不飞:“其实也没必要硬夸。”
沈灼眨了眨眼,眼中倒是透出几分真诚:“是真的不错。”
看着他的神情,雀不飞不自觉自信了起来,他笑了笑道:“真的,真的还不错?”
沈灼点了点头,看向他的墨宝,开口道:“你这写得——无……无法无天,不错。”
雀不飞看着对方认出自己写的什么,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当下就凑上去亲了亲他。
“对,看来我写的真是不错。”
“我这无法无天,刚好破你那克己复礼,怎么样不错吧?”
雀不飞将那张宣纸抻了抻,将那四个字抬了起来。
“你那匾额上的,太规矩了,是你写的?”
沈灼摇头,道:“是沈家本族的书令赐我的。”
雀不飞哦了一声,道:“不好不好,不如以后我亲自给你写个新的匾额,怎么样?”
沈灼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打算写什么给我?”
“当然是写这四个字了,无法无天,我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憋不用忍不用考虑那么多的前因后果,只是因为我想,我就能做。管他天地因果,管他伦理纲常,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雀不飞说着,脸上逐渐有些眉飞色舞起来,好像真的已经无法无天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拔高了许多,嘿嘿一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畅快的四个字。”
沈灼看着他的神情,垂眸道:“嗯,很畅快。”
雀不飞满意地笑了笑,将自己的墨宝放回桌案,顺手将桌案上散落的几滴墨汁给擦了擦。
“这张就送给你了,下次我给你在匾额上好好写,肯定比这次的好看。”
沈灼的视线不由得抬起,透过凌乱的卷帘,看向那外堂之上,严肃端正的匾额。
“克己复礼”。
这四个字,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太多痛苦。
可是,若换上无法无天四个字。
也不错。
只不过,眼下,还不能将它摘下来。
雀不飞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神色,以为他已经在端详思索,许是心急了。就想着,等自己得空了,趁着对方不在,就给他换上新的。
想到这里,他的肚子就跟着叫了两声。
“阿通,我饿了。”雀不飞揉了揉自己叫个不停的肚子,道。
沈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日光已经完全落下,只剩下天边的明月高悬。
时候确实不早了。
“厨房应该已经做好饭了。”沈灼道。
雀不飞原本想着出去吃,毕竟他们这种世家子弟规矩还蛮多的,说不定是不能在内室吃饭的。
但是一想到自己要走好长的路,什么一进院二进院三进院的,他的小腿肚子就忍不住开始打颤。
犹豫片刻,许是叫对方看出了些许不情愿。
沈灼便开口道:“我去端进来。”
雀不飞的脸色立马就缓和了,笑得灿烂道:“好!”
可是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太过坦荡,想要收敛却又觉得麻烦。
于是,他干脆瘫倒在榻上,轻轻侧身,扯了扯沈灼的衣袖道:“我是不是太懒了?”
“你家太大了,走的人腿软。”
“我其实没什么的,但是我现在累趴下了,晚上可就没劲儿了。”
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浑话,沈灼有些无奈地垂下眸子,在对方的脸上点了一下。
雀不飞被戳了一下,就忙不迭叫了一声。
“哎呦~~”他故作娇嗔,顺势将对方的手指拽住,就那么堪堪圈在自己的手中,轻声道:“饿了饿了,再不拿来吃的,我就要饿死了。”
说着,他又轻轻晃了晃对方的手指,小声嘀咕:“阿通哥哥,救救命吧~”
沈灼被人撩拨的耳根一烫,连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我去了。”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内室,没回头。
雀不飞还没反应过来呢,手中的炙热就被人抽走了。
恍然间心口也跟着缺了一块,他瘪了瘪嘴,抬起还带着对方余温的手,在自己的胸口揉了揉。
他的视线又不自觉地穿过卷帘,看向那冷冰冰的匾额。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那匾额不舒服。
心里就像是有根刺扎着一样,拔也拔不出来,扎也扎不进去,就卡在他的心口。酸呼呼的,涩唧唧的。
雀不飞砸了咂嘴,低声道:“明天就把你摘下来。”
说着,他就不自觉地脱了鞋袜,爬上了沈灼的床榻。
这床榻沈灼应该有好一阵子都没有上来过了,从外面,只能嗅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还有特殊的熏香气息。
没有沈灼的气息。
但好在这被褥上的熏香跟沈灼身上的熏香是一样的,他也当下能找到些许安稳的慰藉。
雀不飞用被褥将自己裹了裹,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换衣服,故而又连忙从被子里钻出来,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外衣随手丢在一旁的衣架上,便连忙钻回了被窝。
自己的里衣干干净净的,昨夜才刚刚洗香香。
可是他钻进去,又觉得不舒服。
他扭动了两下身子,脸上的五官也皱成一团,在被子里蛄蛹来蛄蛹去,好半天又坐直了身子。
他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硌得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里衣衣襟下面的绑带。
古代的衣服大多都是这样的,要是从小就这样,他也不说啥。这不是他是穿越来的,是穿过方便舒服的内衣的。
故而一直都不太习惯。
小时候总是不愿意好好穿衣服,被师父训过很多次。
后来小钗问他,得知了原因。便连夜将他的所有里衣都改了改,将那扰人的绑带改短了不少,还给他绣了两个暗扣,这样绑带只需要穿过去,在他腰上拢一下。
又薄又小,完全不会咯人。
可是他这次出来,已经跟师兄分别许久。
现在他身上这件衣服是随手买来的,没有被小钗改过。
等到他将里衣解开的时候,注意到自己的侧腰已经被咯出几小块红斑。他顿时就觉得有些委屈,心口酸涩的同时,眼眶也跟着烫起来。
他吸了吸鼻子,想师兄了。
……
第134章
等到沈灼带着饭菜进来的时候, 就瞧见刀客里衣解开,蹲坐在榻上泪眼汪汪。
他当下怔了一下,连忙上前将饭菜放在桌案上, 轻声哄道:“饿坏了?”
雀不飞见他来了, 立马伸出手来要抱。
见到沈灼,他就更加委屈了几分, 眼泪就那么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怜。
沈灼顺手将人抱住,柔声问道:“怎么哭了?”
雀不飞低声地呜呜呜,却也不说缘由,只是往他怀里钻了钻。
沈灼眉头微蹙, 道:“怪我, 回来的有些慢了。”
“抓紧我, 我抱你过去吃饭。”
雀不飞下意识揽住了对方的脖颈,任由对方将他抱了起来。
等到被人放下,他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泪, 哼哼唧唧道:“不怪你。”
沈灼将饭菜一一取出来放好,将碗筷放在刀客的面前, 还不忘将对方手上沾着的墨汁都用沾了水的帕子擦个干净,确定不会吃到嘴里, 这才放心。
他这次动作有些麻利, 生怕再饿一会儿, 对方会哭得更厉害。
“快, 快吃吧。”沈灼道。
雀不飞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几筷子。
“不怪你,我不是饿哭的。”
“虽然真的挺饿的,但我都是多大的人了。”雀不飞说的没错, 他才不会饿哭……小时候也没少饿,要是他这么容易饿哭,估计眼泪早就哭干了。
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自从坐在这,筷子就没停下来过。
一边说话一边嚼个不停。
沈灼吃起饭来,倒是与他完全相反。
少年有些慢条斯理地,整体幅度也要小上许多。
“嗯,那是为什么哭,在这里不开心吗?”
雀不飞摇头,道:“我跟你在一起,哪里会不开心。就算你把我带到山沟沟里去过苦日子,我也开心的。”
沈灼眨了眨眼,只是有些一本正经地开口:“跟着我,不吃苦。”
雀不飞对上对方有些严肃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就是……让他想起来一些自己看小说的时候,那些飘过的弹幕和段评。
若是现在有人在把他当小说看,估计此处会飘过一句————“对对对,只吃寄吧不吃苦。”
意识到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脑子后,雀不飞猛然摇了摇头,但却没舍得在内心对自己产生什么谴责,而是直接问候了柳公权和一众文学家的大黄鸭头们。
都怪你们。
在我脑子里植入了什么东西。
沈灼被他突然摇头晃脑的模样吓了一跳,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忍不住询问道:“很好吃吗?”
雀不飞回过神来,连忙嗯了一声。
“好吃。”
“特别好吃。”
说着,他扒饭的动作快速了不少。
等到他吃的差不多了,便随意往椅子上一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沈灼也已经用完餐,将筷子轻轻放下。
他看着刀客,似乎踌躇了片刻,再次开口问道:“所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雀不飞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思索了一番,这才想起来刚才沈灼问他的话。
沈灼再次道:“为什么哭。”
雀不飞对上他的那双墨蓝色眸子,被那眸中的流光刺了一下。
便如实道:“我刚才……被里衣的绑带硌得生疼,都硌红了…觉得很不开心,就想我师兄了。”
沈灼垂眸,看向他的腰肢。
他上前将人重新抱起来,直至安置在床榻上。
伸出手来,将那里衣撩开一角。
果然,看见了几块小红斑。
虽然已经随着时间消散了不少,但还是有些明显的。
刀客的腰肢相对其他部位来说,要柔软和娇嫩不少,相当于他的死穴,故而就更加珍贵一些。
沈灼缓缓伸出手,在那几块红斑上揉了揉。
雀不飞只感觉有些烫,顺着他滚烫指尖淌出来的内力正在安抚他。
“哪用得着这么浪费内力,明天就自己消了。”
沈灼却道:“不浪费。”
“为什么硌红了,会先想到你师兄?”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地发问,雀不飞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等到那人再次抬起眸子看他时,他才开口回答:“都怪这衣服。”
沈灼却依旧面带疑惑。
“都怪这衣服。你看——这绑带太麻烦粗糙了,总是把我硌着。以前我师兄都会帮我把这些绑带修改一下,这样就会变得又薄又小,就不会硌我了。”雀不飞说着,就要脱衣服。
当他将那里衣脱掉,才反应过来有些古怪。
自己就这么坦然地在对方的面前脱了个干净。
着实有些直白了。
可是沈灼只是继续轻轻揉着他的腰,像是记住了一样嗯了一声。
“明日我叫折剑送些别的衣服来,保准不会硌人。”
雀不飞笑开来,抓住了对方专心致志搓揉的手,嘴角的笑意有些隐约地发坏。
“哎呀,没事,早就不疼了。”
沈灼只好收回自己的手,用被子将人裹了一下,似乎是怕对方着凉。
“你师兄的消息,不出两日三字狱就会总和出消息来,到时候是我叫人来府上汇报,还是我和你一起去三字狱查看,都可。”
听到这个消息,雀不飞的神情明显欣喜起来,他连忙勾住对方的脖颈,高兴地在他脸上猛然亲了两下,十分用力。
“太好了!到时候,我就将师兄救出来,你就能跟我回去过小日子了,对吗?”
沈灼的长睫随之颤了颤,片刻后轻声嗯了一下。
于是,刀客便又在他脸上亲了亲。
“沈灼,你说我如果弑君,会不会被杀头。”雀不飞突然有些正色,低声问对方。
沈灼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只是那双眸中坚毅了几分。
“有我在,不会。”
雀不飞笑了笑,道:“好帅啊,沈大司长,那我可就依仗你了。”
“你可不要随便把我丢下,一定等着我带你走啊。”说着,便揽着对方的脖颈,将人拉下来。
沈灼被带动着压到对方的身上,在两人身体撞在一起的瞬间,止不住嗯了一声,轻声应道:“好。”
下一秒,两人的唇齿就已经紧贴,谁的红尾巴先游进对方的嘴里,不知道。
……
次日一早,雀不飞起床的时候,就率先闻到了一阵香气。
他侧头看去,身边已经没了人。
今天还有些冷,光是嗅闻空气就知道下了雨。
他缓缓坐起身来,就注意到饭菜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窗户开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啪嗒啪嗒。
只是小雨,故而连风都没有。
那些雨水就是静悄悄的,一路滚落,直到进入土地,便没了动静。
雀不飞从榻上爬起来,一旁安放着一身衣服,叠的整齐。
他伸手将衣服捞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了。
那里衣没有绑带,确实一点都不硌人。
是沈灼平日里穿着的那种,布料也相对柔和,只穿一件里衣的话,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就像裸奔一样。
雀不飞不由嘀咕起来:“真不错啊,有钱就是好。”
等到他穿好衣服,走向窗边的时候,他发觉那饭菜都还热乎着。应该放在这里没多久,许是算准了他什么时候会醒。
说不定,沈灼还没走多久。
想到这里,他便朝着窗外看了看,没看见人,这才坐下吃饭。
吃饱喝足,外面下雨,他没办法练刀,只能在床上打坐了一个时辰。
木石居相当安静,几乎除了雨声风声鸟叫,就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也是沈灼的府邸人丁稀少,太过冷清了。
待着太无聊,雀不飞就突然想起了那看不顺眼的匾额。
今日闲来无事,师兄的消息也还没到。
不如就出去找木匠重新打一张匾额,再由本小爷来题字。
想到这里,雀不飞就立马来了兴致,说干就是干。
他撩起袖子,抓起门口的油纸伞,就跑了出去。
结果刚出了木石居,他走了没多久,就迷了路。
这府邸构造也太过奇怪了……他在里面根本找不清方向。
其实这也跟他自小分辨不清东南西北有关系,每次在江湖上逃命找路都是靠自己的直觉。
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赌狗,将自己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说干就干。
命运在天,生死有命。
于是,这一次,雀不飞却在沈灼的府邸中彻底迷了方向。
他在这一进院二进院三进院中转了好几圈,就是出不去。
他明明记得就是这条路的,真是邪了门了。
于是,他只能朝着另一个方向尝试,可后面这条路,却带着他越走越深,一下子就跟看不到头一样。
“我靠,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难不成我就要在这里累死不成……”
雀不飞走的脚跟都发酸了,有些懊恼地踹了旁边的石桩一下。
咔嚓一声——
雀不飞对这种声音相当敏感,立马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触发了什么机关。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可是却见地面抖动片刻,四面的墙壁就开始活动起来。
雀不飞还没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好像没有一点变化,又好像有些不同。
他茫然地愣在原地半天,许久才发现,这院门的方向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由于变化太过细小,他也差点没发现。
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快步走了进去。
这次,果然成功走过之前折剑带过的一条路,成功走到了大院之中。
雀不飞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心说:“这沈隐通在自家搞这种机关做什么……险些给我困死在里头。”
“还好小爷聪明。”
他哼哼两声,拔腿就准备出门找个木匠。
却发现那日在打扫院落的小厮,在一旁的走廊上坐着。
什么也没干,就在那看这地上的水珠发呆。
他也注意到了雀不飞,明显脸上闪过一丝吃惊,但很快收敛了神色,变脸的速度跟沈灼倒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小厮连忙站起身来,端正地冲着他作揖道:“公子,您是要出门吗?”
雀不飞连忙回礼,道:“对,我出去找个木匠打件东西。”
“折剑和提刃他们没在?”
小厮点头道:“左使右使跟着司长出去了,您要出门的话,带着我就成。”
“我其实可以自己去的。”雀不飞摆手道。
小厮却道:“不成。”
这冷不丁的拒绝,有些许严肃。
这让雀不飞怔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蹙眉。
小厮连忙收敛了一番,沉声道:“外面下雨了,路不好走,您还是带上我吧,我驾车带您去。”
雀不飞瞧着他憋红的脸,狐疑地眯了眯眼。
“你……”
“是不是你家公子让你看着我啊?”雀不飞道。
小厮眼睛瞪大了几分,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
这幅样子落在雀不飞的眼中,就有些呆萌了。
他嗤笑了一声,道:“你都写脸上了。”
“你家公子看我看这么紧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跑路……”
说到这里,雀不飞不自觉磨了磨自己的牙根,小声嘀咕道:“我还怕他抛下我跑路呢……”
“算了,你跟着我吧。”
小厮立马道:“是。”
“在下去驾车!”
雀不飞出声将人叫住:“诶,等会儿。”
那小厮立马转过身来,眨了眨眼,那张坚毅的脸庞透出几分稚嫩来。
雀不飞:“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下意识答道:“我叫善谦。”
雀不飞挑了挑眉:“这么好听的名字。”
“是司长,司长给我取的。”善谦道。
雀不飞点头:“我叫雀不飞,你别一直叫我公子,我别扭。”
“你可以叫我阿飞,雀兄,雀大侠,或者直呼其名都可以。”
善谦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半天,脸都憋红了几分。
“雀、雀大……大侠。”
雀不飞愣了一下,是个小结巴?
善谦已经连忙跑去驾车了。
雀不飞自己在原地等了半响,这时候,外面却走进来几个人。
他下意识站起身来,朝着来人打量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从举手投足之间,能够看出一些文人风骨的样子。
可是身上穿戴得有些矜贵,那古板着的脸庞更是独特。
雀不飞立马就心中一颤,不由得就怀疑这几个人是不是沈家的人。
于是,在两方视线对撞的一瞬间,他率先做出回应,连忙作揖拱手。
可是对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的下颌微抬,眼神带着些许睥睨。
这样的神情雀不飞在沈灼的脸上也见到过,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之人的做派更让他生气,浑身都跟着不舒服起来。
可是看在沈灼的面子上,他依旧端正自己的姿态,开口道:“几位,是来找谁的?”
中年男人终于有了反应,冷声道:“你是哪来的?”
说着,他的视线上下在刀客身上打量了一番。
“你,不是京城人。”
雀不飞道:“是,我是江湖人。”
“谁带你来的?”中年男人道。
雀不飞讨厌这人的态度,好像把他当做下人随便置喙打量起来了。
可是他还是咬了咬牙,继续回答:“沈大司长,昨日让我留宿于此。”
“他现在不在,要是您想要找他,恐怕要晚些时候再来了。”
中年男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他不在,不用你提醒。”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我家主子让你报上姓名呢……你在这里东扯西扯什么东西呢?”中年男人的小厮突然上前说话,指着他的动作颇有些趾高气昂的。
雀不飞眉头微蹙,嘴角还带着谦卑的笑意,看起来相当温和。
“可是要是想让对方报上名讳,是不是应该先行告知姓名,才算合理?”虽然刀客神色谦卑,可说出的话却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从他那双眸中,也可以看出笑意之下的不耐。
他已经忍到极点了。
莫名其妙的人,随便进到别人家里,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看不起就算了,还摆出一副臭架子。
真够让人不爽的。
可是当他说罢,那小厮立马就火大了,作势就要上前与雀不飞好好争论一番。
“你这人,给你脸不要是不是,竟然敢让我家主子先给你说话,你以为你是谁啊,不过是个留宿别人家的江湖游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说着,那小厮还不忘观察自己主子的神情。
那中年男人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小厮就立马反应过来,像是得到指令了一样,两眼都跟着瞪大了一些。
只见,他快步走上前去,作势就要掌锢而来。
雀不飞眸中一沉,他已经忍了半天了,结果这傻缺还敢蹬鼻子上脸——管你是不是沈家人,可别怪我下手狠!
可正当他准备运气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刃从他侧身闪过,略过他的余光,直勾勾地朝着那大步流星的小厮刺去。
动作太快,他一时都没看清是从哪来的。
“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呼,那小厮的声音痛苦撕裂,捂着自己早就血肉模糊的手大叫不停。
雀不飞垂眸一看,只见那小厮的脸整个都白了,被自己捂着的那只手上还钉着一片小刀。
这小刀形状古怪,被削得又薄又细,可是尾端却带着一个转圜的曲折。
这就导致小刀在飞出的一瞬间会快速旋转,一旦扎进人的血肉里,就像是一根獠牙,深深扎进去的瞬间,将尾端的旋钩嵌进去,动弹不得。
要是强行将小刀取出,不是要扯下一块骨头,就是要扯下一块肉来。
雀不飞眸子颤了颤,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得一怔。
这只手肯定是废了。
……
第135章
在场的人都怔愣片刻, 在逐渐反应过来。
雀不飞的视线此时已经落在那人的身上,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有些青涩的善谦。
可是此时的小少年面容坚毅, 一双眸子死死地瞪着那几个人。
另一个小厮打了个哆嗦, 立马道:“又是你!!!!”
“你这个看门狗!竟然这么大胆,敢对着沈大人的面大打出手?!”
善谦向前走了两步, 那小厮就吓得止不住打起哆嗦来。
“是、是你们先动手的。”
雀不飞看着小少年,有些吃惊地张了张嘴。
这孩子,不会是在给他出头吧?
沈昌培看起来已经怒不可遏,可是瞧见善谦竟然也会露出些许怯色。
他怒道:“你这狗腿子,怕是真的不要命了?”
“我让下人惩治一个外人, 也轮得到你干涉?”
善谦此时已经站在雀不飞身后, 一对浓密的眉毛紧蹙, 看起来也是生气。
“雀、雀大侠不是外人。”
“司长、司长不在……我不能、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他!”
说着,还不等对方说话,他就一步上前。
动作太过突然, 吓得沈昌培和两个小厮下意识后撤了两步,险些就要滚出门槛。
善谦瞪着他们, 手中还捏着两片小刀。
“走、滚出去!”
沈昌培还想怒骂,被一旁的小厮连忙拽住了, 他低声安抚道:“主子, 我们打不过他……这看门狗凶得很……我们先回去吧, 我们下次多带几个人, 再来找他们算账!”
沈昌培不满地咬了咬牙,视线落在雀不飞的身上。
沈灼的看门狗他惹不起,这一个江湖人他也教训不了?
那小厮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快,继续安抚道:“放心放心, 这人总有让我们抓着落单的时候……主子,快走吧,要是让家主他们知道我们又来这里,会被罚的!”
此话一出,那沈昌培立马脸色大变,也不挣扎了,任由自己的小厮将自己拖了出去。
雀不飞没听见这几个人在那悄咪咪说了什么,但从神色和眼神来看,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将这人给得罪了。
不过他不在意。
见人走远了,善谦打量了一番刀客的神情,低声道:“雀、雀大侠,你、你没事吧?”
雀不飞冲着小少年轻笑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都叫我大侠了,我能有什么事。”
善谦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形明显都跟着一颤,浑身都有些僵直了起来。
刀客似乎没发现他的不自在,也全然不管人家被他揉得炸毛的头发。
“马车呢?”雀不飞道。
善谦这才从中回过神来,连忙道:“在、在……在门口了。”
雀不飞朝着外面一看,果然瞧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他伸手拍了拍善谦的肩膀,道:“走吧走吧,再晚了赶不上趟了。”
善谦点了点头,连忙跟在对方的身后。
……
雀不飞刚上马车,就立马知道为什么对方刚才准备了那么长时间。
里面是软枕毯子应有尽有,热茶热酒点心果脯摆得整整齐齐。
还都是他爱吃的。
想来,是沈灼走之前就嘱咐过他。
想到这里,刀客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一屁股坐在软枕上,从桌案上捞起一块果脯就塞进嘴里,砸吧两下,还是忍不住呢喃一声:“哎呦,我的宝贝儿……可真是太会疼人了。”
“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雀、雀大侠,木匠铺到了。”
雀不飞回过神来,将最后一口热酒喝完,就连忙下了马车。
善谦把他带到了一处木匠铺,雀不飞看了看门面,就率先走了进去。
老板看见有人来,立马站起身来,踹了一脚门口打瞌睡的小厮,嘀咕道:“来客人了,睡到你姥姥家了?还不醒?!”
那小厮被踹得屁股一疼,瞬间也就清醒了过来,可是身体还有些困顿。踉跄两步,直接就那么一头撞进了雀不飞的怀中。
雀不飞被这铁疙瘩脑袋撞得生疼,不由得闷哼一声。
善谦是个反应快的,立马将人推开了。
“干、干什么呢?”
小少年长得严肃,这么一瞪眼,就有些吓人。
小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道歉求饶:“哎呦!真是对不住!客官,我是刚才脚麻了,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莫怪莫怪!”
那老板也连忙上来打圆场,还不忘剜了那小厮好几眼。
“是啊是啊,他腿脚不太好,脑子也不好使,客官别跟他一般见识!”
雀不飞摆了摆手,他其实不是那么矫情的人,只是撞了一下而已。不知道这京城的人为什么都这么紧张,好像随时都会掉脑袋一样。
我长得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吧?他这么想着,不由得看向身侧的善谦。
哎呦,这小古板,板着脸的样子跟沈灼都要不相上下了,怪不得将人吓成这样。
他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善谦的肩膀,开口道:“没事,多大点事。”
“撞一下死不了,别担心。”
听到雀不飞的安慰,善谦的脸色也没得到什么缓和,只是冲着那两个人冷哼一声,便抱臂环手站在一侧不说话了。
老板看着雀不飞神色正常,便连忙扯出个谄媚的笑意,凑上来道:“客官,您是想做点什么出来?”
雀不飞在这一亩三分地转了一圈,看了一圈这里的木器。
都很高大上啊……
跟他平日里逛的木匠铺好不一样,这些工艺也太过繁华奢靡了吧,这密密麻麻的镂空,这繁复紧凑的榫卯拼接……
他清了清嗓子,道:“有没有什么匾额给我挑一挑的。”
“最好是现成的,让我现在就能带回去的。”
一旁的小厮已经调整好状态,接手了老板的话语,开口道:“客官是要白面匾额吗?”
雀不飞点头:“对,我到时候自己题字就好。”
小厮连忙道:“有啊,我们后院有很多空白匾额,您跟我去挑一挑?”
“您要什么尺寸的啊?”
刀客跟着小厮去后院看了一圈,挑了个差不多的。
也是黑木匾额,跟沈灼家里那面应该大差不差吧。
结果到结账的时候,他险些就傻了眼。
雀不飞:“多少????”
小厮:“一百六十两。”
雀不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看着那块有些平平无奇的黑木匾额,咬牙道:“一百六十两?这么贵?”
说着,他不由得环顾一圈:“你们这是黑店吧?”
小厮吓了一跳,连忙安抚道:“哎呦,客官,我们就算是个黑店,也不敢黑沈家的人啊……您挑的这个黑木匾额,本身木材就贵,工艺也是上等木匠裴家做的,这个价格已经是给您优惠过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沈家人?”雀不飞当下有些狐疑。
小厮嗐了一声:“您,您身上这衣服,这京城之中,只有沈家敢用这样的制式,这可是皇……”
说到一半,他就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还有您身侧这小哥,我们京城没有不认识的,是熟脸了。”
雀不飞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就在他踌躇的片刻,善谦已经上前结了账。
小少年指着外面的马车:“搬到那辆车上、上就行。”
小厮连忙点头,招呼伙计一起将那匾额搬上马车。
雀不飞这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随身带这么多钱。”
善谦老实回答:“是、是司长给我的,让我带你出来的时候用……司长、司长说你肯定在家里、家里待不住,会、会出门,出门、出门就要用钱……”
雀不飞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免有些得意道:“你家司长大人,还真是了解我啊。”
“走吧,我们顺路买点吃的,就回去。”
善谦连忙点头。
“好、……好。”
马车上,雀不飞闲不住,一直伸着脖子跟外面赶车的善谦说话。
雀不飞:“京城肯定有特别多好吃的吧?”
善谦:“是、是的。”
雀不飞:“你都吃过什么哪些好吃的,带着我都买一点。”
善谦:“城、城西的撒手卷饼,城南、城南的牡丹燕菜,还有城北的、的……芳华酥……锅、锅贴也好吃,还有香……香香糕。”
雀不飞:“这么多好吃的?!”
“有没有什么美酒,好喝的,劲儿大的!?”
善谦摇了摇头,道:“我、我没喝过酒,不、不知道……但,府邸有很多、很多藏酒,就在酒窖里……”
雀不飞吃惊,难掩欣喜道:“沈家还有酒窖呢?……那快快快,买完吃的我们就回家!”
善谦不知道刀客为啥这么激动,但看起来对方应该挺开心的。
于是,他也被对方的情绪带动了起来,不自觉笑道:“好!好!……”
……
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但沈灼他们还没回来。
雀不飞抱着匾额,还不忘对善谦道:“小善谦,你将我们买回来的吃食热一下,从酒窖里挑几坛子好酒,等我来一起吃。”
善谦看着走得飞快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可是他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的吃食,走得快了肯定有些汤汤水水的要洒出来。
于是,他只得在原地喊道:“雀、雀大侠,我、我不会挑酒!”
那刀客已经走远了,看不见身影,但能听见远处飘来的声音:“你随便拿!沈灼藏的酒都好喝!”
等到雀不飞大步流星地走回木石居的时候,腰肢都有些发酸了。
这匾额看起来不大,还真挺沉的。
怪不得刚才好几个人才将他搬上车。
雀不飞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胳膊,找出一块抹布擦了擦,就准备在上面写自己的墨宝。
他纠结了一番,最后在沈灼的书柜里找到写匾额用的泥金。
等到他洋洋洒洒写下四个狂野的“无法无天”。
止不住地自己欣赏了半天,这才将其放在一旁晾干。
写完新的匾额,他的视线就缓缓抬高,看向那旧匾额。
“克己复礼”在上面挂着,“无法无天”在下面躺着。
雀不飞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半干的泥金,找了个梯子就上去摘那匾额。
他向来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基本上说干就干,从不多加考虑。
等到他将匾额摘下来的时候,手臂又是一酸,险些因为这没有预想到的重量带下长梯。
“我靠,这什么东西……这么沉?”
骂了一声,他连忙抱着匾额下去。
等到他落地的一瞬间,就立马将其丢在了地上,因为脱手的速度太快,那匾额砸在地上之后,后面就裂开了。
雀不飞愣了一下,连忙上前查看。
“坏了?这么脆弱?”他吃惊地打量着,俯身仔细查看。
只见,“克己复礼”的那一面落在了地上,此时袒露在他面前的是这匾额的后面。
后面确实裂开了,但并不是匾额本身裂开了。
这块木板不属于这张匾额,只是一张薄板。
雀不飞当下就有些狐疑起来,这后面怎么多出来一张薄板……干嘛的?防尘的?
他拿起手边的一块薄板碎片,当即眼底一颤。
他注意到这碎片之下,有字。
雀不飞的后背立马就紧绷了起来,一种紧张感从他心中溢出来。
“这是……”他诧异地抽了一口气,缓缓将其他的薄板碎片从这张匾额之上拂掉。
直到真正的面目曝露在他的眼前。
他真正的看清了。
怪不得这张匾额如此重,比他买来的那张还要重。
“双面……双面的?”雀不飞挑了挑眉。
他看着这面写下的四个字,眼眶逐渐就红了几分。
刀客的手抚上匾额,冰凉的触感刺了他一下。
他低声将那四个字呢喃了出来,尾音哑了起来:“藏怒宿怨……”
“藏怒宿怨……”
为什么是这四个字?
“克己复礼”的另一面,竟然是这四个字?
雀不飞下意识抬起头来,朝着原本挂着匾额的那面墙看去,那面墙上已经留下了挂着匾额的痕迹,曾经的地方不出所料的惨白,像是一块干涸了很久的烙印。
他的脑海中不由得闪过沈灼的脸。
曾经,沈灼一定站在这里无数次,一定无数次站在这里向上眺望。
打开房门的瞬间,这张匾额就会映入眼帘。
但令你驻足在此处的,是每一眼的“克己复礼”,还是藏在身后的那句“藏怒宿怨”?
就在雀不飞久久出神的时候,手指尖突然传来的刺痛,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连忙低头一看,却发现那些散落的碎片,不知何时已经刺破他的指尖。血很红,已经溢出来一大片。
雀不飞抬起手来,血珠却忙不迭摔在那匾额之上。
摔在那“藏怒宿怨”之上。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这四个字都被他的血给染红了。
于是,他打了个冷颤,瞬间汗毛竖立。
雀不飞没将自己买来的新匾额挂上去,而是不动声色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将那张“克己复礼”挂了回去。
至于他那张格格不入的“无法无天”,被他随意藏在了床榻之下。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擅作主张。
也不应该将那匾额摘下来。
若是真的将其换下来,无疑是砸碎了最后一块假面。
他突然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张薄板之后的沈灼会是什么样的。
“克己复礼”的沈司长。
还是“藏怒宿怨”的沈隐通。
雀不飞突然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沈灼只是沈灼,沈隐通只是沈隐通。”
说罢,外面传来一声呼唤:“雀、雀大侠,我都准备好了……你,你收拾好了吗?”
是善谦。
雀不飞连忙回过神来,快步走出了院子。
善谦等在木石居外面,瞧见他来了,连忙笑了笑。
下一秒,他却注意到了刀客的不对。
“雀、雀大侠,你的脸、脸色怎么这么差……?”善谦愣了一下,连忙查看他的情况,眨了眨眼道:“还出、出了很多、很多汗。”
…………
第136章
雀不飞随意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 只是道:“刚才那匾额太重了。”
也许是怕对方再加多问,他继续道:“走吧,正好我饿了。”
善谦点了点头, 明显没有多想。
等到雀不飞坐在桌前, 才意识到他们刚才买了多少吃的回来。
这张又大又圆的,比八仙桌还要大上一圈的桌案都被各色各样的吃食给摆满了, 旁边还罗列了好几坛酒。
这酒还没启封,他就已经闻到了弥漫而出的酒香。
上面的封条上写着:“杏花春分”。
“选了个这么有意境的酒?”雀不飞笑了笑。
善谦挠了挠头,道:“我、我随意挑的,但、但我看它、闻着挺香的……”
雀不飞点头:“是挺香的。”
说着,他已经忍不住, 打开了一坛。
一瞬间, 酒香就扑面而来, 炸了出来。
善谦连忙给他倒上一杯酒,雀不飞低头观察,落入酒盏之中的酒水晶莹澄澈, 色如琉璃,同时香气馥郁。
他先是忍不住嗅了嗅, 还不等善谦倒满,他就已经抄手喝了一口。
入口香绵、甜润, 后劲儿还带着些许的爽利。
雀不飞不禁感叹:“好酒!”
这时候, 他才注意到小少年还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地站在他的身后。
他连忙道:“傻站着干嘛, 一起坐下吃啊?”
善谦连忙摆手:“我、我就不了、不了……这、这不合规矩……”
“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我就是个粗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要讲。”雀不飞将他拽了过来,安安稳稳将人按在了自己身侧的座位上。
还不忘将筷子塞进他的手中。
善谦立马就有些如坐针毡,吓得神情慌乱, 有些手足无措。
雀不飞不忘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跑,给我个面子。”
“再说,你看着满桌的吃食,你不陪着我,我一个人要吃上三天三夜吧?我看你年岁不大,你多大了?”
善谦如实道:“十、十三。”
雀不飞点点头,心中不免感慨了几分。
“十三,我离家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
“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肯定也多,快吃快吃,一会儿就凉了。”
说着,还不忘给对方夹菜。
这下善谦更是手足无措了,连忙摆手,拒绝的话都带了几分哭腔:“别、不,雀、雀大侠,我自己、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便自己吃了两口。
雀不飞这才笑盈盈起来,满脸满意道:“诶,这才对嘛。”
“你跟我别那么客气,也别那么端着。”他说着,往嘴里丢了两块花生豆,砸吧了一口酒道:“怪不舒服的。”
“你也是沈家的影卫?”雀不飞就算是吃菜喝酒,嘴巴也是闲不住的。
善谦嘴里还嚼着东西,有些不好意思道:“现在、现在算是。”
雀不飞不由得挑眉:“哦,那也就是说,以前不是?”
“你不是沈家来的?”
善谦连忙摇头,答道:“不、不是。”
“我是司长、司长在莽荒捡来的……当时我差点饿死了,在大漠边缘遇到沈家的马车,司长、司长……司长看我没死,便救了我一命。”
“家里人都死绝了,没有地方去,只能跟着司长……司长教我傍身之术、教我、教我飞刀……给我一口饭吃,留我、留我一条贱命……我、我就给、给司长做条看门、看门的狗——”
他说完这段话并不简单,虽然磕磕绊绊,脸都有些涨红。
但字里行间对沈灼的感恩和敬佩,依旧呼之欲出。
雀不飞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像是摸邻家的小孩。
“乖孩子。你不是贱命一条了。”
善谦似乎是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那双青涩的眼眸眨了眨。
雀不飞低声道:“你啊,被沈灼捡回来,说明你命大……大难不死,重活一次,你这条命可就金贵了……知道吗?”
“你也不是看门狗,哪有人这么称呼自己的。”
善谦看向他的眼神从惊愕便成了错愕,变化不大,但也能看出那逐渐攒泪的水光。
也许是刀客的目光和神情太过真挚,他忍不住垂下头,躲开那视线。
雀不飞又道:“知道了吗?”
善谦连忙点头:“知、知道、知道了。”
雀不飞这才放过他,自顾自地又喝起酒来。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小少年连忙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
等到他缓过劲来,就对上了雀不飞那双笑盈盈的眸子。
他当时就怔然了一下,支支吾吾道:“雀、雀大侠,你……干嘛……”
雀不飞嘿嘿一笑,将酒盏塞进他手里。
“要不要尝尝?”
善谦连忙摆手道:“我不会、我不会喝酒……”
雀不飞啧了一声,嗤笑道:“想什么呢,这是我们买的桂花乳酪。”
“你毛还没长齐呢,我怎么会让你喝酒。”
善谦闻言低头一看,果然只是一杯白花花的乳酪。
那几片桂花撒在上面,沉沉浮浮,也算几星点缀。
他在刀客的催促下喝了两口,就听见那刀客悠悠开口道:“小善谦啊。”
“嗯?”善谦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今天带你出去买匾额的事情,不要告诉沈灼了。”雀不飞道。
善谦纳闷:“为、为何?”
雀不飞:“那匾额我本来是想亲自题字的,但是我怎么写都不满意……挂上去也太丢你家司长的脸面了。”
“所以,我想着等我哪天练好字了再说。”
“但是我不想被你家司长发现我的那一手丑字,他会笑话我的。”
善谦眨了眨眼道:“司长、司长从不耻笑他人。”
雀不飞笑了笑,道:“你不懂。”
“你家司长虽然不会对别人发笑,但会对我发笑。”
善谦又是纳闷地嗯了一声,疑惑道:“这、这又是、是为何?”
只见,刀客故作神秘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低声道:“因为……”
善谦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待刀客的后文。
“因为……沈灼喜欢我啊。”
善谦的眼睛立马瞪大了,圆溜溜的发颤,整个脸都红透了,像是吃醉了酒。
“什、什么……”
雀不飞瞧着他这样子,得逞地勾了勾唇角。
话锋一转,他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本着不带坏小孩的心解释道:“干嘛这个表情,我是他最好的朋友,最知心的知己。”
“他肯定喜欢我啊。”
善谦回过神来,恍然大悟道:“原、原来是……原来是这个意思……”
雀不飞故意逗他,故作纳闷道:“你想哪里去了?”
小少年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没有……”
正当雀不飞打算继续逗弄小孩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声响。
善谦立马反应过来,抬起头道:“司长、司长他们回来了!”
雀不飞这才抬起眼去查看。
“沈灼,你可算是回来了,这都几点了。”
可是当他看清的时候,却愣住了。
只见,折剑和提刃一边一个,有些困难地搀扶着一个高大的少年,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喝醉了,脸颊两边都带着淡淡的绯色,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微阖,看着失神。
雀不飞连忙上前将人接住,诧异道:“怎么喝成这样……”
他下意识伸脖子在沈灼的身上嗅闻了两下。
“你们不会带他去喝花酒了吧?”
折剑立马道:“怎么可能!”
“我们刚从宫里回来。”
“进宫一趟怎么喝成这样,他平常酒量挺不错的,这是喝了多少?”雀不飞有些费劲地将人扶好,他需要努力稳住身形,才不会被对方压倒在地。
提刃如实道:“今天,圣上摆了家宴,邀请公子前去同聚,这、这才喝多了一些。”
雀不飞的眼神一凌,立马抬眼看向提刃,一字一句道:“薛十六那个畜生灌了他酒?”
这句话搭配上刀客的眼神、语气,就像是在说:那个畜生欺负了他?
折剑吓得大惊失色,立马道:“雀大侠!”
“不要直呼圣上名讳……现在也不叫这个名字了,已经按照规矩,改回之前的名字了。”
“虽然,虽然改了,也是不要叫的好。”折剑缓和了一会儿,低声道:“要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难免是祸端。”
雀不飞气得咬牙,他将身上的人扶稳。
“那个畜生现在改成什么名字了?”
折剑又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可又实在无奈地回答道:“萧昭粲。”
雀不飞啧了一声:“也没算算自己的命够不够硬,背这么大的名字。”
“别到时候给克死了。”
折剑吓得想要捂他的嘴,但又不敢下手,于是只能捂自己的耳朵。
雀不飞懒得为难他们,便自顾自地将人扶好了,朝着木石居的方向走去。
提刃和折剑想要帮他,却被拒绝了。
“你们收拾收拾睡吧,我来就行。”
……
等到雀不飞将人拖回去,已经浑身酸疼,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将人丢在榻上,叉腰看着那人。
先是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刀客上前将沈灼的鞋袜脱了,又将人的外衣脱了,用被子将人盖好。
正准备去做热水给人洗澡的时候,却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原本就炙热的手掌因为醉酒更是烫人,雀不飞被刺激得打了个激灵,连忙低头看他。
“别走。”沈灼低声道。
声音带着淡淡的鼻音,看起来有些撒娇的意思。
雀不飞挑了挑眉,顺势反手握住对方的手,缓缓蹲下身来。
“沈灼,沈隐通……”
“还认得出来我是谁吗?就不让我走啊?”
沈灼眨了眨眼,眼尾的红像是被人揉搓了一番。
“雀儿,别走……”
雀不飞故作惊讶,伸手在他的额间点了两下,划过那鼻梁。
“哟,还记得我呢。”
“我以为你喝得忘却所有了呢。”说着,他手下有些用力,在沈灼那早就红透的耳垂上掐了掐。
沈灼闷哼一声,呢喃道:“疼。”
雀不飞嗤笑一声:“你还知道疼呢……”
沈灼似乎是有些委屈,眉头蹙了蹙,将人拉到自己的身上。
动作突然,雀不飞一个没站稳就整个扑倒了对方的身上。
两人都是吃痛一声,可正当雀不飞想要起身的时候,一只手却扶住了他的腰肢,将他控制在了原地。
“沈隐通……你干嘛?”
沈灼依旧道:“不许走。”
雀不飞无奈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就是去给你烧热水洗澡,你现在一身酒气,现在不洗澡,明天你起来可受不了。”
“你先把松开,我这样趴在你身上像怎么回事啊?”
沈灼却并没有被打动,依旧固执道:“不许走!”
雀不飞:“你怎么这么……强硬啊?”
沈灼又道:“你守着我。”
说着,还不忘手下用力,迫使刀客整个人紧贴着自己,两人之间顿时一点缝隙都没了。
衣料摩擦的声音不由地增添了不少诡异的旖旎气氛。
两人的脸颊都红了,一个是醉了,一个是臊了。
雀不飞感觉到自己的坚强无比,也感受到对方的毅然升旗。
两块硬铁抵在一起,因为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便飞速生长。
“哎呦,我不走,我守着你……守着守着……你能不能别这么抓着我,硌得疼……”雀不飞难受地蹙眉,不由得动了动自己腰肢。
“你就不疼啊?”
沈灼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是却不肯松手。
“沈隐通……我守着你,我守着你一辈子行吗?你先……让我动一动,疼……”雀不飞的声音软了下来,哼哼唧唧地求饶。
沈灼长睫微颤,算是总算有了反应。
他揽着刀客的手松了几分,给了对方喘息的机会。
雀不飞立马趁机动了动,将两人的铁杵稍息。
他立马舒爽的松了口气,趴在沈灼的身上骂了一句:“沈隐通,混蛋啊你……”
沈灼只是低声地了一下,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反驳。
两人互相抱着一会儿,雀不飞从他的胸膛抬起头来,试探性地开口问道:“我先去给你烧热水,洗澡,好不好?”
此话一出,对方又一下子将他揽紧了,似乎是生怕他走一样。
“不许走。”沈灼固执道。
雀不飞蹙了蹙鼻子,在他衣襟处嗅闻了一番。
“沈隐通,你身上的酒气很大,你不洗澡,明天会臭的。”
沈灼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看他有没有嫌弃自己。
雀不飞连忙哄道:“你先松开我,我去给你烧热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洗澡好不好?”
话音落下,少年的眸子跟着亮了亮。
雀不飞感觉到那牵制着自己的手臂力道小了很多,缓缓将他松开了。
他嗤笑一声,轻声道:“现在舍得放我走了?”
“你啊你……平日里就是个坏的,吃醉了酒更是无法无天了……你说说你……还有几分克己复礼的样子。”
沈灼没反驳,只是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
雀不飞瞧着那双蓝汪汪的眸子,心中一软,伸出手在那脸颊上捏了两下,立马就心满意足。
他没忍住,捧起沈灼的脸颊,连续亲了十几下,这才将人松开,顺势从对方身上滑落。
“我很快回来!”说罢,刀客就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内室。
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想要找个小厮帮忙烧点水,结果走出木石居的时候,正巧让他抓到一个。
听到他要洗澡,小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木石居。
“公子,木石居的后面就有一处泉池,那里的水每日都是热的。”小厮如实道。
雀不飞眨了眨眼,道:“你家公子都是在那里沐浴吗?”
小厮点头,道:“对,那里面什么东西都有,很是齐全。要是公子想要沐浴,只要从木石居后院的小道去往就行。”
“成,多谢你了。”
小厮连忙作揖摆手,看起来有些许惶恐起来。
“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这都是在下应该的……”
瞧见他害怕,雀不飞连忙道:“行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说着,就回到了木石居。
他进去的时候,沈灼依旧躺在榻上,他没有借着酒劲儿睡着,已经是万幸了。
只见,少年身上的被子滑落,身上的衣衫也七零八落的,看起来应该是少年因为夜晚燥热自行解开的。
他的胸脯暴露在月光之下,长发散落,手腕搭在自己的额间。
那双蓝色的眼睛微阖,在夜色之下,晶莹剔透,幽深靖远。
随着少年胸膛的规律起伏,他的唇齿微微张开,缓缓吐息。
雀不飞怔然片刻,有些生硬地咽了咽口水。
他走进内室的时候,少年便听见了动静,下意识侧过脸来,朝着他的方向看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那双眼睛跟着弯了弯,眸子的水色也一齐颤了颤。
雀不飞走上前去,将人从榻上捞起来,哼声道:“你家后院有汤泉,你也不跟我讲,害我跑出去找人烧水。”
沈灼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只是闷闷地嗯了一声,任由对方将自己从榻上拉起来。
雀不飞见他不说话,也不恼,只觉得眼前少年因为吃醉了酒,倒是有些呆呆愣愣,多了几分这个年岁应该有的少年气息。
搀扶着对方太累,他果断选择将人背出去。
沈灼的块头要比他大上不少,尤其是胳膊腿儿都明显要比他长上一截。所以,就算他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背着沈灼的样子肯定滑稽。
木石居没人进来,滑稽就滑稽了。
就算有人看见,丢脸的也是沈大司长。
他按照小厮说的路线,在木石居的后院找到了汤泉。
这里看起来像是天然形成的汤泉,没想到这京城之中还有地理位置如此之好的风水宝地。
汤泉的周围是一圈假山,竹林环绕,窗影洒光。
周围都是汤泉散发出来的淡淡薄雾,像是一层天然的地上云,又像是一张又一张天上纱。
因为顺手,雀不飞几乎是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将他们两个扒了个干净。
他扶着沈灼走进汤泉之中,那人因为吃醉了酒,脚下虚浮,只能整个人紧贴在他的身上,依靠着他站直了身子。
雀不飞觉得,沈灼此时的皮肤,已经比汤泉的水还要热了。
他的背脊贴在沈灼的胸膛上,对方的手臂绕在他的腰肢上,从动作来看,倒像是他在依靠沈灼。
雀不飞找了一处可以靠着的角落,将沈灼安置在浮石之上,摸出皂角和毛巾帮沈灼清洗。
喝醉的沈灼除了有点强硬的粘人,其实还是很听话的。
在守着雀不飞的时候,甚至有些任人摆布。
雀不飞一边给他清洗,一边查看他的神情。
因为他发现了个奇怪之处,沈灼这个样子好像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盯着他身上的某一处。
他观察许久,犹犹豫豫地顺着沈灼的视线看向自己。
直到自己可以确定沈灼在看哪里,他几乎是眼底一颤,有些纳闷地眨了眨眼睛。
“你老是盯着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这里?”雀不飞疑惑地蹙眉,余光扫过自己,又落在对方的同一部位上。
看了两眼,他就忍不住上手摸了两下。
“明明你自己的更好看一些,倒是看上我的了?”说着,雀不飞捏了两下,手感不要太好。
正如他早就说过的,这世界上没有比沈灼手感更好的了。
也许是被他刺激到了,对方也学着他的样子缓缓抬起了手,被带起的水花有几滴溅到了雀不飞的脸颊上,被夜风一吹,微微凉。
稍作分神,对方的手掌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滚烫的手掌,擦过他的心脏,在他的心口驻足留恋。
与他的浪荡有所不同的是,动作很重,弧度很小,珍视无比。
像是揉面团一样,亲昵着。
就在雀不飞被眼前水汽迷惑心智的时候,听见对方轻声呢喃道:“喜欢。”
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盯着他这里,两人手下的动作互不相让,在这种时刻还要整个你我高低。
雀不飞见状嗤笑了一声,忍不住挑逗道:“哦,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的……”
沈灼抬眸看向他,声音依旧闷闷的。
“喜欢你,也喜欢……”
雀不飞顺着水势,朝着对方靠近了一些,两人被揉红的面团贴在了一起,一大一小,水流从中无法流动,只能绕道而行。
他开口,话语像是周围的那层薄雾,落在少年的耳边:“你这个贪心的家伙……”
“沈灼,喜欢太轻了。”
“我爱你,我爱你本身,爱你的发梢,爱你耳朵上的软肉,爱你漂亮的眼睛,爱你白瓷一样的鼻尖,爱你肉感的嘴唇……爱你……爱你这两片无人能敌的……更爱那……水下的龙。”
最后一句话落下,雀不飞的眼睛已经落在水面上,似乎已经看见那龙抬头的壮观景象。
沈灼不被允许说话了,他的红尾巴被刀客衔在口中,令他只有阵阵低吟和闷哼。
……
次日一早。
雀不飞醒来的时候,沈灼还没睡醒。
这是少有的。
但雀不飞也能理解。
毕竟这小子昨天喝了个烂醉不说,还在汤泉里与他大战七个回合,早就没了一点力气,彻底睡死过去了。
雀不飞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早上是疼醒的,自己上了药才好一些。
不过,这也不能怪沈灼。
其实多半都是他自找的。
趁着沈灼还没睡醒,雀不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下雨了,今天是大太阳。
京城的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倒是恰好的明亮。
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暖了起来。
雀不飞忍不住张开双臂,在床边晒了半天的太阳。看着天色还早,他心血来潮,练了半个时辰的刀。
平日里都要练一个小时,今日身体不便,半个时辰就已经龇牙咧嘴。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腰部肌肉更加有力了,腰部的支撑力量像是在一夜之间被开发了一样。
受累的同时,已然孔武有力。
雀不飞摸了摸自己腰肢,一边穿衣服一边忍不住泛起嘀咕:“不然以后……都趁着沈灼睡死的时候……自己……这样说不定以后都少一个死穴?”
他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荒唐如你啊,雀不飞。
此时,他听到身后窸窸窣窣,沈灼醒了。
……
第137章
沈灼坐起身来, 眉头微蹙,不知是不是被阳光闪了眼睛。
雀不飞下意识拉了拉窗帘,走向对方道:“醒了?你身上酸不酸?”
沈灼靠坐在榻上, 只是摸了摸自己的额间, 低声道:“只是头有些疼。”
“你昨天喝太多了……是不是在汤泉的时候吹到风了?”雀不飞伸出手摸了摸对方的脸,感觉到对方体温在正常区间才松了口气。、
沈灼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他的身上, 看见他脖颈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
雀不飞瞧见他的表情,不由发笑道:“看,这都是谁干的啊?我现在要是被你拎出去走一圈,可就没清白了。”
沈灼抬了抬眼,下意识将人拉进怀中。
雀不飞感觉到对方的脸颊埋在他的脖颈处, 十分轻柔地落下几个吻。
“弄疼你了。”
其实不疼, 就算疼他也知道是自己自讨苦吃。但, 雀不飞还是立马蹙了蹙眉,整个人都靠在对方的身上,故作可怜道:“是啊, 好疼啊……”
“你都不知道你昨天多会欺负人……”
沈灼的眼神颤动几分,立马道:“我给你上药。”
雀不飞诶了一声, 捧起对方的脸道:“我已经上过了……脖子上都是你的牙印,上了药更显眼了。”
“你亲亲我, 亲亲我就不疼了……”
沈灼的耳根一红, 却还是轻轻亲了刀客一下。
雀不飞笑道:“再亲一下, 多亲几下。”
“小气鬼沈隐通……”
……
今天, 三字狱的人已经送来了消息,正是雀不飞等了许久的,有关于师兄的消息。
为了快速了解细致,他跟着沈灼亲自去了三字狱藏言所一趟。
三字狱坐落在城西, 几乎是紧挨着西边的城门。
整个建筑高耸,长阶步月登云,如同高壁深堑。
雀不飞心中不忘吐槽,这沈府台阶那么多就算了,三字狱的台阶更是夸张,又高又宽,从下往上看,跟登云梯没有什么区别。
等到他走到三字狱大门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双腿更加疼了。
跟昨天刚从沈灼身上下来没有任何区别。
但他现在没有心情矫情,也没有时间拖延,他需要立马知道师兄的动向。
他跟在沈灼的身后,刚进入大门的时候,旁边就不断传来一声又一声的:
“司长。”
“大人。”
“左使右使。”
几乎是谁看见他们,都要停下毕恭毕敬作揖行礼。
沈灼也许是看出他的紧张,脚步走得也是很快。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进一处内室,折剑和提刃自觉地守在门口,并没有跟进去。
屋内,除了雀不飞两人以外,还有一名身着玄色劲装的男子。
见到沈灼,灰鸦立马作揖道:“大人。”
沈灼只是瞥了他一眼,道:“汇报。”
灰鸦:“是。”
“关于燕小钗,我们的确在宫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雀不飞怔愣个了一下,几乎是吃惊地脱口而出道:“那畜生把我师兄带进宫了?”
灰鸦被打断了,先是看了一眼沈灼,又很快回答道:“燕小钗此时正在宫中,并且,就在养心殿旁边的偏殿之处。”
“那偏殿里里外外有上百个人,大多都是圣上自行带进宫中的随从,还有一部分是宫女太监,几乎是将偏殿为了个水泄不通。”
“我们也是依靠训练好的墨鸦,从中和燕小钗接头,带了他的一角衣料出来,才确认了身份。”
“唯一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燕小钗如今并没有任何危险,甚至还被好吃好喝的养着。”
雀不飞越听脸色越差,他眉头紧锁,不理解薛十六究竟在意图什么。
“他将我师兄看得这么严实,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他眯了眯眼睛,轻咬自己的唇瓣,直到疼痛令他清醒。
“他没有伤了师兄……却也不肯放他走,只是这般养着?”
灰鸦:“是。”
雀不飞啧了一声,神情异常严肃。
沈灼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率先开口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燕小钗的性命,要说起来,他可能是除了你之外,最在意燕小钗安全的人了。”
雀不飞眸色闪了闪,对上沈灼的视线。
“你知道的。”沈灼道。
雀不飞顿感烦躁,他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将自己的牙根磨得嘎吱作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他敢?!”
“他敢!他要是敢拿着他那肮脏的心去给我师兄看,我就一定要亲自砍下他的头!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这里,雀不飞的脸色已经气得铁青,几乎是瞬间就要拔腿杀进宫,管他什么皇帝皇子,统统都给我去死。
可是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沈灼的眼睛,思索了片刻。
“有没有机会将我师兄带出来,有没有法子?”
沈灼垂眸,道:“有。”
雀不飞立马激动道:“什么法子?”
沈灼的眼睛突然暗了下去,像是被乌云遮蔽的圆月。
他唇齿微张,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反。”
此话一出,雀不飞的眼睛顿时瞪大了,他后背一颤,衣衫已经被冷汗浸湿。
……
皇宫之中,并不太平。
新皇萧昭粲,应求雨之事,顺利登基。
虽深得民心,却整日里荒唐度日。
上朝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不容易按时上朝,还有可能在龙椅之上,堂而皇之的睡起大觉。
原本就对他有些意见的官员,更是颇有微词。
这一日,皇帝正靠在龙椅之上,双眼微阖,有些轻蔑地看着台下七嘴八舌的大臣们。
他的那双血眸已经红到了极点,微微透出些深渊之色。
手腕支撑在自己的脸颊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摸着自己的眉尾,扑面而来的倦怠。
“时辰差不多了,众爱卿可还有什么话要讲?”
“要是没什么正经事,朕就要下朝了。”
一旁的宦官赵申回立马欠身,在他的耳边提醒道:“陛下,刚才左御侍郎提议的建设眺望楼的事情,您还没有回话。还有中书令所提议的立后一事……”
萧昭粲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突然开口道:“哦!”
“立后!”
他的声音突然拔得很高,吓得旁边的赵申回险些跪倒在地,还在低声议论的大臣们也被震得闭了嘴。
“立后!这件事好啊!这件事朕可以!”
他的那双眸子又红起来了,像是被唤起了一丝新生。
萧昭粲伸手指了指台下,欲言又止,有些疑惑道:“你……你叫什么来着?”
中书令立马毕恭毕敬答道:“臣叫何云。”
萧昭粲立马笑开了,几乎是拍手叫好:“何云!”
“你的提议朕很满意,朕明天就要立后——不!今天朕就要立后!”
何云吃惊道:“陛下,这……礼部需要的时间最短也要三月,而且,还没有则选人选呢……”
萧昭粲立马道:“不不不,不用则选,朕有人选!”
台下大臣都吃惊一瞬,不免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何云张了张嘴,试探道:“陛下,您……您要立谁……”
萧昭粲笑了笑,拍手道:“这是个极好的人!燕小钗。”
此话一出,台下都是骇然一片,疑惑纷纷。
一旁的礼部尚书严存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此人……臣等从未听过,是哪家大臣官爵的爱女啊?”
萧昭粲:“不是谁家的爱女。”
严存眨了眨眼:“难道是平民女子?”
此话一出,台下大臣都忍不住纷纷开口道:
“这怎么行呢,平民女子并未受过教导,怎么能担当得起大任……再怎么说,也要是个三品官员的嫡女才行……”
“对啊陛下,立后这件事不可小觑,人选一定要三思啊!”
“是啊,这立后之事也关乎国本……陛下,还是要好好则选一番才是。”
萧昭粲听罢,只是挥了挥衣袖,道:“不是平头百姓,众爱卿不必担心。”
严存又道:“哪是……”
“燕小钗,你听这名字这么独特,怎么可能是平凡无用之辈?”萧昭粲谈论起来,就有些难掩兴奋,不自觉地眉飞色舞起来。
已经全然没有刚才上朝之时的萎靡不振。
“朕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能与朕相配的,当然也是天命尊贵之人。”说着,他停顿了片刻,一字一句道:“此人,乃是江湖之人。”
这下,那些大臣更是瞠目结舌,好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何云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江湖女子……江湖女子那就更不成体统了……”
萧昭粲抬起手轻轻指了指他,摇头道:“嗯~爱卿此话差异——小钗他不是江湖女子。”
何云怔愣片刻,当下就被绕的有些晕头转向。
“可是方才陛下还说……”
“小钗乃是一铁骨铮铮的男儿,怎么能用女子相称呢。”萧昭粲道。
当啷!——
何云当即腿软,直接跪倒在地,官帽都被自己给震歪了。
“爱卿,这次朕就不跟你计较了,之后小钗立后,你可不能在这么胡说了——”说着,皇帝的眼睛突然一沉,似乎又有墨色从中渗透出来,可是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轻声道:“下次,朕就要你的脑袋。”
这下不只是何云,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许久不敢抬头。
对于方才皇帝说出的话,他们已经被彻底吓傻了。
不是皇亲贵胄,不是平头百姓,不是江湖女子。
而是————男人?!!!
一个男人,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怎么能立为后宫之主?!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做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一切都太过荒唐,简直是令人无法接受,恍若疯癫!
他们沉默许久,似乎逐渐回过了神。
不知是谁先开口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随即,众人便相当默契地异口同声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这从古至今,哪有这样的事……”
“皇后乃一国之母,万般是……万般是不能让一个男人——”
“是啊,陛下,这也太过荒唐了,从来没有先例啊————”
萧昭粲嘴角的笑还在,可是那双眼睛却异常凌厉。
“爱卿,没有先例朕就开创先例不就好了,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何必给朕磕头呢?”
何云立马道:“万万不可啊,陛下!!!!”
“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昭粲在台上笃步,最后挥了挥衣袖,缓缓走下台阶。
这人生来高大,身穿龙袍更是颇有威严。
他慢悠悠地下了台阶,有几步看起来都有些虚浮,像是随时都会脚下一空摔下高台的样子。
一旁的赵申回几乎是提着嗓子眼跟在他旁边,生怕弄出个好歹来。
待到萧昭粲的那双金靴成功落在平地上,他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萧昭粲走到何云面前,他低头看着那人,似乎轻声笑了笑。
何云头也不敢抬,也不敢去看他的神色。头顶上轻飘飘的笑声在这时候听起来,格外吓人。
他见那双金靴在他面前来回走了两步,突然调转而来,猛然一脚踹在他身上。
吃痛一声,就已经滚到一旁,那早就歪斜的官帽终于落地。他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整理衣冠。
几乎是匍匐在地,声嘶力竭道:“陛下,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萧昭粲低声道:“住嘴!”
众人都吓得肩膀一颤,一起噤声了。
“何爱卿,朕是不是在按照你的提议,商讨立后之事?”萧昭粲勾起一抹笑意,声音悠悠然。
何云连忙答道:“是。”
“那朕是不是已经给了何爱卿的脸面?”萧昭粲又道。
何云答道:“是。”
这一声落下,萧昭粲抬起手就道:“那你还敢跟朕叫嚣?!”
“怎么,何爱卿不想下次死,想要现在就去死?!!”
何云已经吓得浑身发颤,可还是执拗地开口道:“臣不想死!”
“但如果陛下执意如此,臣也愿意不要脑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旁边的大臣立马跟着附和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昭粲突然嗤笑一声,笑声愈演愈烈,逐渐回荡于高堂大殿之上,声音逐渐变得有些哭笑不得。
所有人都不敢去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似乎都感觉自己的脖颈已经开始疼了。
仿佛下一秒,脑袋就要被这无形的索命刀砍落!
“好啊!好啊!!!”萧昭粲声音拔高了许多,几乎是瞬间从旁边的侍卫腰间抽出佩剑,作势就已经朝着何云砍去。
这一下,何云痛叫一声,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后脖颈,慌张抬起头来。
萧昭粲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轻声道:“谁让你抬头的?”
何云的手掌已经完全被血渗透,整个湿漉漉的,血流的太快了,但却不肯要了他的命。
他连忙重新跪下去,低下了脑袋。
只见皇帝再次举起佩剑,朝着那早就血肉模糊的脖颈砍去。
剑,是砍不下脑袋来的。
但,此时这把不能砍下人脑袋的剑在萧昭粲的手中,跟刽子手的大刀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动作逐渐快速且疯狂了起来,一下又一下,朝着那早就不会挣扎的何云脑袋上挥砍。
所有人都随着这一声又一声的砍肉声打颤,却不敢抬头去看那景象。
严存离得最近,他的头也埋的最低,几乎已经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突然,扑通一声。
像是磕头的声音。
严存下意识抬起眼睛,却只见——何云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跪倒在地,额头彻底抵在地面之上,后脖颈早就变成一滩烂泥,那血跟他的官服一样红————不!那血比他的官服更红!
他死了。
他一定死了——
只是这一眼,他就吓得双腿发颤,再也不敢再看一眼。
何云蜷缩、僵硬、血肉模糊……像是一只被悬挂倒吊的蝙蝠尸体,被扭曲和踩踏过无数遍。
……
第138章
萧昭粲下了朝, 坐在龙辇上,有些疲惫地轻靠。
赵申回声音轻颤,似乎不敢大声说话。
“陛下, 我们现在回养心殿吗?”
萧昭粲这才微微抬起那双眼睛, 血色的眸子中稍稍亮起一丝笑意,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快, 与方才大有不同。
“傻,当然是去找朕的皇后了——”
赵申回背脊一颤,咽了咽口水,扯着嗓子道:“摆驾燕禧堂!!!!”
萧昭粲突然笑开了,他抬起手指了指赵申回, 低声道:“你啊, 你是最懂朕的了……”
赵申回不敢抬头, 扯出个笑意来。
燕禧堂——
燕小钗都快要分不清自己在这处被关了几天了,几乎没有什么太阳照进来,不知是不是那人故意令他分不清白天黑夜。
他缓缓坐起身来, 身上的锁链就开始一阵作响。
好像有一丝阳光从那厚重的帷幔缝隙中照射了进来,只是这点微末的光芒, 就刺得他眼睛生疼,险些睁不开眼。
他的手腕脚腕都被捆着, 所以他运动的弧度没办法太大, 其实能够活动的地方就只有身下的这张百步床。
身上的酸痛还没消失, 时刻在提醒着, 那人在他身上都做过什么,又留下了什么痕迹,又有多少东西进入了他的身体。
他垂下脸,一股尿意憋得他小腹发麻。
就在这个时候, 宫门被打开了。
他都不同抬头去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燕小钗微微蹙眉,直到那双金靴进入他的视线。
昏黄的光线下,他也能够看清那金靴上被染红的一大片。
是血。
萧昭粲轻声笑了笑,连忙俯身蹲下。
“燕大哥,我有点着急,就没换衣服。没吓到你吧?”
燕小钗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双紫色的眸子早就失去了光彩。
“你怎么还没死?”
萧昭粲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却又很快维持自然。他轻轻摸了摸眼前之人的发丝,低声道:“你要跟我一起死吗?……”
“好啊。”燕小钗想都不想就开口。
“现在就去死,你和我。”
因为对方回答的太过迅速,萧昭粲明显有些许吃惊,他低声笑了笑,呢喃道:“燕大哥,你就这么想要我死,不惜跟我一起上黄泉路……哈哈哈哈哈……”
“燕大哥,你知不知道——一起上黄泉路的人,下辈子还会见面,纠缠不休。”
燕小钗听罢,嗤笑一声。
“那你下辈子也要死在我手里。”
萧昭粲跟着他一起发笑,他捧起燕小钗的脸颊,俯身咬住对方的唇,他刚刚伸进去一些,就被对方狠狠噬了一口。
他忙不迭收回舌尖,被迫与之分开。
燕小钗见他流血,止不住地咯咯笑,哑声道:“活该——”
“燕大哥,你这样……我真的会生气的……”萧昭粲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他挪动了两步,低声道:“燕大哥,你就不害怕吗?”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燕小钗眯了眯眼睛,那双狭长的眼眸被阳光拉长了一些,像是被附上了一层光彩。
“不然,我一定一刀一刀地将你刮个遍……叫你永世不得超生——”
萧昭粲轻笑了两声,好像并不在意。
他垂眸,似乎看见了什么。
“燕大哥,好硬啊。”
燕小钗瞪着他,“你再摸,我就尿在你身上。”
萧昭粲闻言笑了半天,手上却不肯松。
“尿吧,我给你接着。”
这不是第一次。
燕小钗之前还有些骨气,骂上两声,挣扎几下。
但现在,他只想两个人都别好过。
等到他放完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真恶心。”
萧昭粲抬眼看了看他,将人给抱起来,挪到一旁,又叫人进来将这里收拾干净。
“燕大哥,现在骂我都这么温柔了。”
燕小钗只是瞥了他一眼,那双眼睛再次恢复一潭死水。
萧昭粲亲了亲他的脸颊,道:“燕大哥,我要立你做皇后了。”
燕小钗的眼睛终于颤了颤,那张脸也有了神情的变化。
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他震惊错愕的不解。
“你开心吗?”萧昭粲咋了眨眼睛,像是个讨要奖励的孩子。
“我要立你做皇后了,那群大臣答应我了,我娶你。”
燕小钗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话:“你疯了——”
他突然明白那金靴上的血迹是哪里来的了。
心下骇然,背脊发凉。
萧昭粲摇头,他的那双眼睛显得无比真挚,道:“燕大哥,我没疯,我现在清醒的很,我没有骗你,我就要立你做皇后了。”
“到时候,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燕小钗不可置信地瞪了他半天,道:“薛十六——你知道吗,我就算跟谁在一起,都不会跟你在一起……我宁愿死上无数遍,我宁愿被千人踏,万人压——”
“住嘴!”萧昭粲的神情藏在阴影之下,一时之间看不清。
幽黑下,微微颤抖的手和那双无比阴沉的眼,他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许久,黑暗中一声轻笑。萧昭粲不知何时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嘴角的弧度略微抖动,低声道:“燕大哥……不要说这些话。”
说话间,他的手攀上对方细长的脖颈,一边哄着一边用手指压迫着。生怕稍有松懈,那人就又要说些气人的话。
到时候,他真的会忍不住杀人。
方才的一切都已经被收拾好了,那些头都不敢抬的下人已经退了出去。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两个人面对着面,明明很近,近到萧昭粲一伸手就能将人圈箍怀中。
可又好像如此遥远,像是天各一方,像是人间和地狱,像是生死之别。
突然,一声低笑打破了许久的寂静。
萧昭粲猛然将他拉入怀中,一把抓住他的下巴,令他张开嘴。
动作不忍直视,却行云流水,不容抵抗。
燕小钗眼底一颤,可是那熟悉的味道已经涌入他的口腔,苦涩的药粉沾满他嘴巴的每一寸每一丝。
他知道这是什么。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接下来要吞没他的又是什么————
那双眼睛瞪大了,喉咙里发出抗议的呜咽,却完全无济于事。
只见,男人被牵制住的下颌微微颤抖,那药粉被一股脑地倒进他的口中。
可是少年皇帝却不舍得松开,依旧用那手指抵着,令他的嘴巴大开,眼看着那人的舌尖微微被逼出来。
一些药粉被男人的口水化开,一些沾在唇瓣齿尖。
凌乱腻烂,荒唐无比。
萧昭粲拿起一壶水,顺势倒进他的口中,强制将那些还没被吸收的药粉送入男人腹中。
燕小钗已经用尽最后的力气,锁链在这一刻狂响一通。
叮呤当啷,像是一场眼不见的生死搏斗,刀光剑影之态,声嘶力竭之意。
可逐渐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直至消失。
他身上湿了一大片,足够冰凉彻骨,但也没能唤醒他的神志。
案板上有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被钉住手脚,肆意分食。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寂静许久的锁链继续开始颤动,发出的声音愈演愈烈,如同碎裂的镜面,被撞击、被敲打、被撕裂、被钉到极点——
锁链撞击出的声音已经彻底破碎,咄嗟之间,繁弦急管。
大殿之内,金声玉振,回荡久久不肯停歇。
最后分不清是锁链的声音,还是人极具痛苦的哭声,总之——椎心泣血。
……
雀不飞被沈灼的一句话震在当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反。
这句话从沈灼口中说出来,绝不是戏言。
他突然想起原著中,沈灼弑君的描写。可是……老皇帝已经死了,难道说,轨迹虽然发生改变,但结果不会变?
弑君的这个节点不会消失,或早或晚,都会发生?
回去的路上,雀不飞一直在打量对方的神情。
他知道,沈灼要反,绝对不会只为了他。雀不飞对于这种事情,相对清醒。他当然明白,只是为了救出燕小钗,根本不足以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反,这个心思在沈灼心中,一定磋磨过成千上万遍。
他也明白,对于沈灼来说,这件事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做。
雀不飞犹豫地抬起眼,视线之中定然带了些许探寻的疑惑。
他当然好奇。
他也在这时候明白,他对沈灼的了解,几乎是微乎其微。
他和沈灼也只不过是一起相伴江湖一年,互相渗透的交点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他连忙摇了摇头,将那本就不多的落寞甩了个干净。
这又如何,他也有很多事情沈灼不知道,他们都有不会轻易开口的事情。
雀不飞又突然叹了口气,这引得对方侧目相视。
“你有话要问。”沈灼道。
雀不飞摇头:“没有。”
“你不想说,所以我也没有要问的。”
沈灼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中似乎荡起波纹,却又很快落下。
“我不会伤害你。”
“我当然不会担心这个!”雀不飞的声音有些温怒,却又很快冷静下来,他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压低自己的声音道:“我担心的是,是你伤害到自己。”
“今天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沈灼:“是。”
雀不飞点头,道:“好。至于原因,我不多问。但,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带着我,懂吗?”
沈灼正准备开口,雀不飞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很快将其打断:“别说,别说什么危险之类的话,也别拒绝我。”
“我不过问原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有自己不想说的往事,也有自己放不下的决心。但你不能不让我跟着你,你既然招惹了我,就别想甩掉我……知道吗?”
“除非,你整日里对我说的情爱,全都是假的。”
沈灼眼睛瞪大了一些,墨蓝色颤动了几分,立即道:“不,不是假的。”
“我……我都是真心的。”
雀不飞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似是安抚地吻了吻他的唇边。
“好,那就按照我说的做,不许把我排除在外。”
两人的视线再次对撞,最终沈灼无奈地垂眸,轻声叹出一句:“好。”
刀客立马笑开,揉了揉少年脸颊的软肉,轻哼一声:“这才对嘛……”
片刻后,他的神情严肃了几分。
雀不飞:“什么时候动手?”
他不需要去多问沈灼的计划,他只需要什么时候动手。
沈灼是个万事都很妥帖的人,从他说出那句反时,他就一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差临门一脚。
或者说,只差他下令。
果然,沈灼只是道:“三日后。”
雀不飞心下定了定,三日后——
他透过车帘朝着外面的街道看去,轻声呢喃:“大梁,又要变天了。”
……
三日过得很快,对于雀不飞来说。
这三日,他和沈灼见面的次数少得可怜,他隐约觉得,对方在故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也许是为了稳定自己的心神,所以不肯来见他。
他知道沈灼要做的事情一旦开始就覆水难收,他们都没办法回头了。
罢了,他不来,我自己去。
第139章
转眼之间, 今夜日落西山,便是一切翻天覆地的开端————
雀不飞此时,正坐在沈灼府邸的进门院中, 看着院门外的街道。
京城的繁华依旧, 这一天就像是无比寻常的一天。眼前车来车往,人潮拥挤, 有种虚假的宁静。
善谦站在他身侧,忍不住开口问道:“雀、雀大侠,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
雀不飞没有侧目看他,视线依旧落在那门槛之上,突然, 他缓缓抬起脸来, 直到日落的光辉照在他的脸上。
那双红眸微微眯了起来。
他轻声开口道:“小善谦, 你杀过人吗?”
善谦眨了眨眼,如实道:“杀过的。”
雀不飞:“杀过多少人。”
善谦:“很多的。”
雀不飞嗯了一声,叹道:“那你今天, 就不会害怕了。”
“你家公子,给你留了什么话?”
小少年睫毛微颤, 有些坦然道:“司长说,让我、让我护着雀大侠。”
雀不飞轻笑一声, 挑了挑眉。
“倒叫你这孩子护我, 这也太打我的脸了。”
善谦却无比真挚道:“雀、雀大侠, 我、我一定护得住你……有我、有我在, 你一定、一定不会有事。”
雀不飞没有应声,他伸手摸了摸小少年的脑袋。
太阳落下的速度很快,直到周围都暗淡了下来,没有一丝光亮落在院落之中。周围无比昏沉, 高墙深锁,孤寂非常。
原来,沈灼就是在这样的院落之中,过了一年又一年。
雀不飞抬起头来,手中的大刀已经擦得干干净净。
这不是他的刀,但以后将是他的刀。这把刀,砍不下仇敌的头颅,就会变成他自己的断头台。
“雀、雀大侠,宵禁了、”善谦道。
雀不飞点点头,将手中的大刀送回鞘中,低声道:“走吧。”
……
街道上,空无一人,原本白日里还繁华无比的京城顿时变成了一座空城。
雀不飞和善谦两人在屋檐上行走,朝着皇宫的方向逐渐靠近。他趴在屋檐上许久,背后的大刀已经准备好随时出鞘,腰肢也跟着紧绷起来。
可是,就这样等了许久,还是不见火光乍泄。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耳朵突然跟着动了动。
阵阵马蹄由远到近,从城外缓缓而来。
他快速朝着那边眺望而去,乌泱泱的黑甲军已经靠近城墙,原本应该在城墙上巡逻的官兵却早就消失了。
正如空城。
正如空城。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今日的天,万里无云,不具备杀人放火夜的描写。
眼前的麻雀被冷凝的月光灼亮双眼,它的眼睛有些慌张凌乱,四下张望着,警惕非常地审视着周身的变化,生怕被不知名的黑暗吞没。
突然,它的眼睛瞪圆了些,远处的火光映照在它的眼中,顺势烧得火光大亮。它像是惊弓之鸟,立马蹬脚展翅,枝头乱荡,散落几片枝叶。
回头一望,鸟儿已经不见踪影。
城南靠近皇宫的一处府邸,已然燃起火光,像是黑夜中伏地的落日,愈演愈烈,高扬起的火舌像是狰狞的魔鬼。
此时,城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了,随着拖动的声响,马蹄声炸在耳边。
黑甲军————来了。
雀不飞来不及分清局势,他心中忐忑非常,下意识朝着那火光滔天之地狂奔。
善谦连忙跟在他的身后,显得有些吃力。
眼前的刀客脚下飞快,每一次借力和腾空都拼尽了全力,好几次都险些跌落屋檐,却又不肯放慢半点。
等到雀不飞靠近那府邸之时,灼热的风迎面吹来,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翻身下去。
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匾额,注意到上面的字——尚书令府。
雀不飞愣了一下,想起原著中,沈家本族专权尚书令。想必,这就是沈家本族的宅邸了。
尚书令府的大门敞开着,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院落中,已经血泊一片,家丁婢女七扭八歪地瘫倒在地上,有些怒目圆瞪,有些惊恐骇然,这些极具变化的神情定格在他们的脸上,尽管失去生机,也不会消散。
雀不飞怔愣在原地,因为他发现,三字狱的人在里面。
他们身上的劲装一般无二,个个身着轻甲,手持噤言刀,刺穿□□的瞬间,刀刃被染得血红。
三字狱和沈家的私兵在这里厮杀,两方的尸体都七零八落,整个院落之中,整条小道之上,全都堆满了尸体。
这尚书令府,俨然已经变成了乱葬岗。
雀不飞的眼中火光燎然,遮盖不了他呼之欲出的泪光。
还是发生了。
还是发生了……
雀不飞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似乎有些害怕走进去,他害怕看见沈灼。
可只是稍作踌躇,他还是跨过门槛,他的脚步没敢怎么停留。
————————
沈确站在大堂之上,手不自觉地攥紧剑柄。
他的鼻尖只能闻得到血的味道,险些令他作呕。他下意识伸出手来,擦了擦自己的鼻尖,想要将脸上的血带走。
可是,这味道却更加浓烈了起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一时之间已经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的脊背不自觉的佝偻着,身上的血洞还在流血,他却不敢放松警惕。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找到他。
果然,那早就被血液侵染的隔扇门被一只手缓缓拉开。
那只手粗壮,青筋遍布,手指尖的血液弥漫,渗进他的指甲里。
沈确深情一颤,呼吸乱了的一瞬间,心跳像是断线了一样,差点将他自己扼杀。
一寸一寸,他的心也随着门槛抖动着。
———隔扇门被打开,那张脸显露在他的眼前。
尽管已经做好准备,却还是止不住地惊叫出声,连忙举起手中的长剑,指着眼前的人,声音狂颤:“沈灼!————”
那人并没回应,只是缓缓向前。那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嘎吱作响,与踩在他身上一样可怕。
“你疯了是不是————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长辈,我是你的叔伯,你这是十恶不赦之罪……!!!沈灼!——”
中年男人惊慌地瞪大了眼睛,眼前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他连忙抬起自己的长剑抵挡,胳膊却被震得发麻,长剑也随之脱手。
“当啷————”
那长枪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直至刺穿他的肩膀,将人一寸不差地钉到了墙面之上。
沈确痛疼无比,叫苦不迭,一时之间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哭喊还是惊叫。
泪水涌出的瞬间,与他脸上的血迹融为一体,黏连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那双模糊的眼睛含着恐惧,看见对方迈动步伐,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是稍微一动,就可以听见自己血肉被长枪撕裂的声音。
痛苦不堪。
他的下颌都开始疼得发抖,痛不欲生道:“沈灼……你……不能杀我……我是沈家家主,我是先帝亲封的尚书令……我是……我是你亲叔伯——————”
沈灼已经在他面前站定,他的那双眼睛无比幽深,就那么淡淡地盯着他。
“我是你爹的亲弟弟!!!!你不能杀我……你爹不会原谅你的————”沈确连忙道。
此话一出,沈灼的眼睛立马一颤,几乎是瞬间抬手抓住了长枪。
沈确登时哭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沈灼裂眦嚼齿,眼中的愤怒呼之欲出,他的下颌也在发抖。
“你还敢提我父亲?!——————”
他手下的动作加重,刺穿那人肩膀的长枪被反复转动着碾进去。
能够明显听见骨头血肉被搅碎的声响,像是被豺狼咬住的脖颈,被齿尖一点一点磨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沈确的声音颤抖着,喉咙处爬出来的喊叫已经全部撕裂,他要死了,他要疼死了!
直到他几乎要昏死过去,沈灼才松开长枪。
他恍惚之间,抬起头来。
像是威胁,却又毫无力量。“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杀我……若是杀了我,皇帝不会轻易饶了你,沈家所有人都不会放过你……”
沈灼闻言,嗤笑一声。
“沈家如今,就只剩下你自己了……就连你那捧在手心里的傻儿子,也已经下去见祖宗了。”说着,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观察对方的神情。
“要想索我的命——只能在阎罗殿等着我了。”
嘀嗒,血滴落的声音,像是一根刺穿血脉的细针。
沈确的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他喉咙里发出两声不成音调的“啊”,狰狞的口水从他的嘴角淌出来,崩溃至极地怒喊道:“沈灼!!!!!!!”
“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多么温和的咒骂。
只是不得好死而已。
“昌培——————我的昌培!————”
沈灼眯了眯眼,伸出手掐住对方的脖颈,迫使他抬起头来。
“下地狱,就能见到他了。”
话音刚落下尾巴,血液就随之高扬而起,喷溅洒落。
血光喷雾一般,迎面而来。
沈灼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洒在他长睫之上的血顺势淌了下来,没点骨气。
……
周围的血腥气太重了,被热风吹来的火星落在上面,是死亡的味道。
等到他踏过尸体,找到沈灼的时候。
少年正端坐在房屋前的台阶上,脸上的血没来得及擦,正垂眸失神。
雀不飞看到浑身都是血的身着,对上那双眼眸的瞬间。
他的思绪就这样被拉回了十多年前————
……
第140章
那时候, 沈灼本族遭受围剿,横尸遍野。
雀不飞骑着花妞,路过山丘。注意到前方的场景, 也是怔然。
只见, 沙丘之上,硝烟未尽。
残肢断臂散落在四处, 尸体横在沙丘之上,或者堆叠在一起,自成丘壑。鲜血流淌,洇红沙地。
大漠狂风,沙烁如刀, 风声如同死人在呜咽哭叫。
尸体的脸上定格的是恐惧是挣扎。
他率先注意到的, 是一具叠放在另一具尸体之上, 风沙已经将他的衣衫扯破,将他的皮肤吹得干裂。
但雀不飞依旧看出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他身下紧紧护着的是一名女子, 他们的手中都紧握着武器,没来得及放下。
下了马背, 他蹙紧眉头,试图上前查看。
此时, 他已经可以仔细地闻到周围弥漫着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远处, 还有几只展翅的秃鹫在空中盘旋, 随时都要过来饱餐一顿。
雀不飞见过的死人不少,但今日却依旧被眼前的悲壮所震撼。
他刚准备在一旁抛出个坑洞,将这些尸体简单掩埋一下,总不用一直风吹热晒, 在这大漠之中做孤魂野鬼,回不到故土。
他搬运了很多尸体,阳光洒在他身上,腾出他一身汗。
等到他在那持剑的中年男子面前站定,他俯身去抬那两具因为腐败粘连在一起的两具尸体。
尽管他们已经腐败风化,重量却还是有些令他吃力。
他一鼓作气,咬牙道:“一、二、三——————”
下一秒,却突然感受到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雀不飞当即吓得身形一颤,立马就把手中的尸体脱手。整个人也随之僵硬在了原地,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最后哑声骇然:“诈尸了?”
下一秒他又连忙摇了摇头,心说这怎么可能呢?他穿越的只是一本武侠小说,又不是灵异小说……
可是尽管心中如此安慰自己,雀不飞却始终没有胆量低头去看。
犹豫许久,那攥着他脚踝的手依旧微微用力,全然没有松开他的意思。
不管了!
雀不飞抽搐着,咬牙用自己的余光去看。
只见,那是一只孩童的手,正死死地抓着他,手背上早就被风沙吹得干涸起皮,还有几处伤痕遍布。
他这时候才逐渐缓过神来,他感受到了那只手透出的热气。
若是闹鬼诈尸,应该是凉飕飕的才对。
雀不飞内心惊讶无比,连忙低头查看。
“你、你还活着?”他说着,便对上了那双眼眸。
孩童的眼睛一下子令他心头一颤,这双眼睛通体澄澈,淡淡的蓝色晕染开来,像是一对海蓝宝珠。
他的脸上是早就干涸的血迹,嘴唇已经就皲裂。
那双眼睛盯着他,也许孩童早就失去了力气,剩下的是人类内心深处一种求生的渴望。
睫毛上带着的淡淡的血,令他双眼微阖。
等到雀不飞将人从尸体堆里刨出来,喂了几口水给他续命之后。
那双眼睛也随之活了过来,可他却没看出些许新生的欣喜。
剩下的,是掩盖不住的哀。
思绪被拉回的一瞬间,他对上的,是眼前这双随着岁月颜色逐渐变深的眸子,幽暗的光芒映照在眼眸的深处,呼之欲出。
雀不飞突然明白,这是为什么。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放不下的仇恨。
那些恨意没有随着时间消失,而是藏怒宿怨,根深蒂固。
却等着在这一刻瞬间爆发。
他也彻底明白,为什么那面匾额一直挂在那里,只是因为恨意有加无已。
不知不觉,刀客的眼眶也跟着红起来,烫起来。
他心中的起伏已经到达了天尽头,溢出的,是不忍、是怜意、是远不及对方的怨与恨。
原来,我的第一反应,是恨。
我恨那些伤过你的人,我恨那些在你心里扎根的苦。
雀不飞沉默良久,开口道:“还有想杀的人吗?”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会是如此。
沈灼被血染红的长睫微颤,落下一滴泪来。
雀不飞连忙伸出手,用指尖接住了它。
他舍不得它落进泥里,也舍不得它淌在对方的脸颊。
他用指尖带走了它,任由它在自己的手掌上干涸。
沈灼:“我们,去杀你想杀的人。”
——————————
宫闱之中,早就已经乱做一锅粥。
萧昭粲被五象城的亲信护在大殿之中,已经被逼得没有退路。
他此时心中燥乱,全然没了往日的镇定自若。
“朕的皇后呢!朕的燕大哥呢?!!”他大挥衣袖,随手拉过一人就开始怒声质问。
宦官吓得浑身一颤,连忙道:“燕公子此时还在燕禧堂中……我们我们没来得及……”
萧昭粲死死拽着他的衣襟,将人勒得险些喘不上起来。
“你说什么?——你们竟然敢将朕的燕大哥弄丢了……朕看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话音刚落,他就瞬间抽出一旁的剑刃,上前抹了对方的脖颈。
一旁的东门遂忍不住开口道:“陛下,眼下您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外面黑甲军已经攻打进来,外面乱作一团……”
不等对方说完,萧昭粲就连忙抓住对方的手,他的双眼瞪大了一些,一脸期盼道:“国师,国师……你去领兵将他们都杀了!”
“你去将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给朕杀了!”
东门遂怔了一瞬,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低声道:“陛下,此时不要任性……”
萧昭粲立马就蹙眉,泪随之就淌下来。
“不,国师,你骗朕,你不是说,一定会保护朕的吗?你不是说,一定帮朕坐稳皇位的吗?国师不是答应朕,不是答应朕了吗?——国师以前从来都不会拒绝朕的,以前在大漠之中,国师和素手最疼朕了……”
东门遂眉头微蹙,低声道:“陛下,如今时局大变。”
“沈隐通和三字狱反了,高家却迟迟不肯进宫护驾,如今我们无人可用……到时候,到时候内殿被破,臣会让人送陛下从密道离开——”
萧昭粲闻言,立马摇了摇头,神情有些狰狞起来。
“不!不!朕不走!!朕要坐在龙椅上,朕……朕绝对不会走!”说着,他再次抓住东门遂的手臂,抓得很紧,像是深渊中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国师,阿遂,你得护住朕!朕是天命所归,朕是真龙天子————”
他的眼眶红透了,血丝布满他绯色的眼白,像是一层带着暗纹的血纱。
东门遂反手扶住他,带着复杂的神情,依旧在轻柔的安抚他,可那双眼睛之中,却带起一层淡然的冷漠。
“陛下,来日方长……活命要紧。”
萧昭粲的眼底一颤,他挣脱开来,用的力气很大,险些就栽倒在地。
一旁的宦官吓得连忙上前搀扶,却见那人踉跄两步又站稳了身形。
“国师!!东门遂!!!你不管朕了——你不管朕了——”萧昭粲摇了摇头,额间的青筋暴起,紧咬牙根。
他的脸色变得很差,整个身体都跟着微微发颤起来。
东门遂立马看出他是又犯病了,连忙大喊道:“素手!素手在哪里?!”
他将皇帝护在怀中,不停喊着医师的名字。
“陛下,陛下,素手来了,再撑一会儿……”东门遂一边安慰一边道。
素手快步上前,连忙为其施针,顺手从药箱之中掏出一个鼻烟壶。
萧昭粲面色狰狞,牙根已经被他咬得嘎吱作响,整个都已经忍耐到了极点。他下意识抓住素手的手,低声呻吟道:“素手……医师,,朕真的好疼啊……”
素手连忙将鼻烟壶送到他的脸前,萧昭粲立马就攥着他的手腕,迫不及待地送到了自己的鼻下。
他先是长吸了一口气,随着急促地大口吸食。
紧蹙的眉头得到了缓解,整个面容毛孔似乎都因此扩张了起来,周身的血液也跟着通泰。
一种死而复生的焕然。
皇帝的龙袍因为他弓背的动作皱在一起,衣带随之散落——在这大殿之中,凌乱颓败的感觉萦绕悬梁。
萧昭粲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一瞬空洞过后,很快恢复了片刻的神采。
他缓缓从地面上爬起身来,一步又一步地朝着那高台之上的龙椅而去。
少年皇帝倦怠地靠在龙椅之上,那双血眸像是糜烂了几分,微微抬起眼皮。
“把燕大哥找回来——”
他一如既往地下令,身体却已经瘫软在椅背之上。
五象城的人得令,本就不多的兵力再次被分出去一部分。
果不其然,内殿的大殿很快就被攻破。
此时,萧昭粲坐在龙椅之上,刚刚得到缓解的头疼再次复发。他下意识将鼻烟壶送到自己的鼻下,狠狠地长吸了一口。
如此反复,他那快要爆炸的脑袋却没有得到一点缓解,反而逐渐愈演愈烈。
他好像看见了数十年前的记忆,像是梦魇一般从他的眼前闪过。
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儿,腥臭无比的,□□由内而外向外腐烂的味道——————似乎是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的。
萧昭粲的表情突然大变,他已经快要被疼痛折磨的崩溃,咬紧牙关道:“素手————朕好疼……朕……这药为什么不管用了——————”
素手连忙上前抱着他,再次为其施针,可这次他下了第八针,也没能将对方的疼痛缓解一二。
怀中的少年皇帝浑身战栗,无比痛苦。
萧昭粲只感觉自己头疼欲裂,马上就要爆炸了,几乎是依靠着下意识地求救道:“素手……”
“救救我。”
他整个人都瘫倒在素手的怀中,钻心的疼痛。
只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起来,一切视线都被蒙上了一层血污。
眼眶的酸麻疼痛,直到一阵滚烫从他的眼眶淌出来。
不知是泪,还是血。
他的声音带着乞求的呜咽,低声颤抖道:“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想活……我——不甘心。”
素手依旧轻拍着他的脊背,似乎早就预见了结果。
少年皇帝在龙椅之上,死不瞑目。
素手对上他的那双眼睛,血眸之中,死了很久的陈血活了过来,从中心迸发出来的,像是新生的溯流。
可,他却真正的死去了。
素手轻轻抬起手来,将少年的眼睛微微合上。
他轻声呢喃道:“登天罢,成仙罢。”
“弃尸于世,解化登仙……”
“永登极乐罢——”
黑甲军已经杀了进来,可他却只是缓缓将少年皇帝放置在龙椅之上,轻柔地摸了摸他的长发。
素手一身白衣飘然,手中一把长剑,剑长三尺九寸,宽一寸四分,厚三分半。
分毫不差。
于此,亲手抵在少年皇帝的脖颈之上。
寒光一闪,那利刃划过脖颈,时间在这一刻骤停一瞬,头颅在一层又一层的磨损之下,逐渐与身体分离,血液喷涌而出。
断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独特,一簇又一簇的,像是一把小钢锤砸在骨骼之上,断不开,连不上。
五象城的人眼眶圆瞪,血丝恒流于眸,已然没了反抗的意思,他们高举手臂,如同登时入魔。
异口同声地激动大喊道:“黄天在上,弃尸于世,尸解成仙。我等愿血洒当场,助教主往生极乐殿,登天成仙!!!!!————————”
这些教徒目光发直,一齐跪倒在地,三拜九叩起来。
就算刀刃刺穿他们的胸膛,血液高扬而起,他举起来的手臂沾满了自己的血,在半空中微微发颤,许久不肯落下。
血光萦绕大殿之中,直到红光乍泄,残阳如血。【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