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40-50

作者:金生水喵喵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罪恶……都是假的


    “你的所作所为,我完全可以命人绞死你。”


    维克特慢慢道:“如果你说出实情,我可以饶你一命。”


    兰伯特脸色苍白,强忍着颤抖:“您没有证据。”


    维克特“哈”地一声笑出来,像是讥讽兰伯特不合时宜的天真一样。


    兰伯特捏紧了拳头,是了,权势到达维克特这样的鼎盛,绞死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甚至只需要怀疑,就可以轻易地要了他的命。


    他好不容易才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他还不能死,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闭了闭眼,清秀的脸上满是脆弱:“我实话实说,您一定会留我一命吗?”


    维克特轻轻颔首:“全能的创世神在上,我立誓,如果兰伯特所言非虚,我绝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兰伯特不动声色地出了一口气,他稳了稳心神,让自己抖得没有那么明显。


    “从一开始,我只是去黑市用一些东西换取钱财。”


    维克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黑市?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黑市换钱?


    林思插话:“你一穷二白,用什么东西换的钱?”


    兰伯特低下头,难堪道:“……是用维克特大人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哗啦——”


    桌上的茶杯被狠狠砸烂,维克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连道几声“好啊”,问:“你身为苦修士,要钱财做什么?”


    一些维克特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说他的一点不为人知但又无伤大雅的喜好,就能给兰伯特换上一大笔钱财。


    他苦笑一声:“教廷看似清贫,可哪处不需要用钱来打点……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能向您献上一份来自西部的精美礼物……这一切,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华利弗。”


    林思看了一样维克特,见他神色凝重:“中阶恶魔华利弗,盗窃和瘟疫的传播者。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兰伯特越说越顺畅,越说越镇静:“他一开始只是与别人一样向我打听您的消息,后来他发现我身上有淤青……”


    他说着,轻轻瞥了小胖子阿诺一眼:“他断定在教廷有人欺辱我,就诱惑我去惩罚欺辱我之人。”


    阿诺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有。”


    算得上欺辱吗?只是偶尔仗着自己比兰伯特健壮,推搡打骂,仗着自己是先来的,指使兰伯特做这做那……哪里就上升到欺辱的程度了呢?阿诺如是想。


    他刚来到教廷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呀……


    “他给了我一个恶魔鬼脸印记,叫我将它印在阿诺身上,在适当的时机揭发阿诺恶魔的身份,叫他彻底身败名裂。”


    阿诺惊出一身冷汗,今天如果没有林思在场,他极有可能被诬陷成功了。他扑上去,将兰伯特压在身下,狠狠抽了两巴掌:“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兰伯特平静地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这大抵就是你与我的仇恨了——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维克特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肃静!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主教了!”


    阿诺不甘心地从兰伯特身上下来。兰伯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道:“华利弗还对我说,如果有圣水的消息,告诉他,他就会给予我数不尽的财富。”


    “所以今晚从维多利亚农场回来后,我趁着众人在晚间祷告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将消息透露给华利弗。”


    维克特嘴角微微翘起,似是讥讽:“数不尽的财富?有多少?”


    兰伯特低声道:“请您跟我来。”


    夜色如墨,一行三人来到山林之间,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兰伯特轻声说:“我把他们藏在了后山。”


    “就在前面了。”他手中火把摇


    曳着昏黄的光,映照出他惨白的脸色。


    林思鞋底碾过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你确定这里安全?”她环顾四周,黑暗中的树影张牙舞爪地随时可能扑过来——身为巨龙,她绝不会将财富藏在这里。


    兰伯特没有回答,他也想拥有一间上着锁的储藏室,可是很多时候他没有选择。


    他拨开最后一丛藤蔓,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潮湿的冷风从洞口内涌出,夹杂着一丝金属与尘土的气息。


    兰伯特在心底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宝库。”


    火光照进洞穴的刹那,金光骤然迸发——


    成堆的金币、宝石、古董器皿,小山一般堆积在洞穴深处,反射着璀璨的光芒。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雕琢精美的金杯,古老的卷轴与象牙雕象,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仿佛沉睡千年巨龙的宝藏。


    林思睁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停滞。她惊讶的不是财富之多,而是她的巨龙贪财雷达面对如此之多的宝物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既不想将其据为己有,也不想躺在上面睡上三天三夜——总之,内心毫无波动。


    维克特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吗?”


    兰伯特轻轻点头。


    维克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下一秒,维克特念出一段晦涩的咒文。洞穴内的空气骤然扭曲,华丽的财报在法术的冲击下褪去了伪装——


    金币化作粗粝的砾石,宝石变成干枯的苔藓,而那些精美的器皿,不过是风化腐朽的兽骨和烂木头。


    兰伯特站在那里,单薄的身体轻飘飘地仿佛要风化,他半天才在这天地之间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和声音:“……这些都是假的……”


    他一字一句,犹如泣血:“这些都是假的?”


    他跪在地上,用力地抓起一把苔藓,仿佛抓住了他命运悲惨的未来,木楞楞:“……都是假的,我被骗了。”


    大抵是兰伯特年纪太小的缘故,林思竟有些看不下去这一幕。而维克特心却是冷的,他冷漠道:“幻术骗得了贪婪的人,却迷惑不过清正的人的眼睛。”


    兰伯特嚎啕大哭。


    维克特任由兰伯特匍匐在他脚下,冷冷道:“念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你要去最苦的修道院劳作,直到你罪恶的灵魂彻底消亡。”


    不!


    他发出一声悲鸣,紧紧抓着大主教的衣角,亲吻着他的鞋面:“请您给我改正的机会……我再也不会与魔鬼做交易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该去向被你害死的约翰神父,去向被你设计冤枉的乔治神父赎罪。如果你再大上几岁,等待你的只有绞刑架,庆幸吧,我还任由你这种渣滓活在世间。”


    “维克特大主教。”


    一向沉默的林思忽然开口:“您是想让兰伯特从此向善赎罪,还是只为了惩罚他的贪婪、愚蠢与恶毒?”


    维克特不解地望向她:“创世神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信徒,即使他恶贯满盈。我自然是希望他改正,并向无辜的人赎罪。”


    林思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圣母心叹了口气,兰伯特实在是太小,只有十三岁,在现代还不到相对负刑事责任的年龄。这样小的年纪,要在修道院磋磨一生,她实在有些不忍心。


    可她又想到死去的约翰神父和被冤屈污名的乔治神父,便开始痛恨自己的心软和圣母起来。


    左右摇摆之间,她最终选择给兰伯特一个机会。


    “他还小,品行未必没有被纠正的机会。如果一直让他劳作到死也看不到希望,又何谈改正呢?”


    维克特一怔,林思又道:“日复一日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新生怨恨罢了。”


    “你是说让我放过他?”


    林思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人生能否有另外一种可能。”


    维克特凝思良久,颔首道:“可以,你要在最偏远最清苦的修道院劳作,直到烈火焚尽你的罪恶,你才能重回人间。”


    兰伯特流着泪亲吻大主教的鞋面,颤抖不止:“多谢您……”


    他又跪在林思脚边,泣不成声:“林思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今日才意识到,从那间破败的教堂开始,林思才是那个一直给予他善意的人。


    他轻蔑地将那张写着农场地址的纸条撕碎,将林思的善意踩在了脚下。


    他是围着腐肉打转的秃鹫,只以门第为荣,却从未珍惜过林思的好意。


    ——


    将兰伯特押送到禁闭室后,维克特神色凝重:“如果林思阁下信得过我,将圣水护送到精灵之森的任务就交给我们教廷吧,我保证圣水不会落入到恶魔手中。”


    林思如果想自己把圣水送到精灵之森,只能派遣地精前去。那些小家伙们在恶魔面前就是一道美味的小点心。


    或者林思亲自押送,但他们刚刚和精灵女王闹了个大不愉快,还是别去触霉头的好。


    于是她点点头:“麻烦大主教了,我会派一名地精跟着的。”换而言之,你也别想偷梁换柱耍花招。


    另外,华利弗购买圣水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众所周知,圣水克制恶魔,恶魔沾了圣水就像把活人扔进岩浆里一样可怕。他买圣水做什么?


    林思缓缓抚摸着手臂,她非要把华利弗的目的找出来不可。


    第42章 赎罪券将汁水抹在林思的唇上


    雨水顺着圣马利教堂斑驳的灰色外墙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石缝间游走。维因的影子分身将微湿的碎发拨到一边,他已经隐身在对面将近四十分钟,心中疑惑的火越烧越旺。


    圣马利教堂唯一的入口被伪装成小黄狗的地狱三头犬把守着,即便是维因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座废弃了十五年的教堂在最近几天突然亮起了灯。


    第一辆马车在晚祷的众生响起时碾过泥泞的道路。维因藏在巷子深处,看着车门烫进狼头纹章在雨中闪烁。他心中疑惑更甚,这是一家有爵位的贵族马车。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内,七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陆续驶入教堂荒废的庭院。维因甚至认出了商人行会副会长莫迪的斗篷——他竟然也来了。


    看着他们顺着唯一的入口渐渐消失,维因整理了淋湿的兜帽,转身回了维多利亚农场。


    ——


    “上么?莫迪副会长也去了?”林思惊呼。


    一群有钱人,大雨天不在家在壁炉前听着雨声美美地睡上一觉,而是跑到地狱三头犬看守的废弃教堂,不知是去做什么。


    “你有没有见到那天找你买圣水的男人?”


    维因摇头:“我只见到了地狱三头犬,可能那个男人就在附近,我没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林思赞许点头,在他额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你做的很对,现在敌暗我明,我们要谨慎行事才对。”


    维因拉住她要逃开的身体,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我们该想个办法混进去,看看这群有钱人和地狱的恶魔做了什么交易?”


    林思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心中有了成算:“你有什么好办法?”


    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维因慢慢开口:“这件事恐怕要麻烦一下阿苏列,血族的蝙蝠善于监听,让他的蝙蝠去这些人的家中窃听。我想一定会有所发现。”


    “那你拟定一个名单,我明天就去找阿苏列。”


    说着,她就要跳下床,去拿纸笔。


    “别急啊。”


    维因含笑握住她的腰,藤蔓顺着衣摆钻入,一笔一划地在她光洁的背部写画。


    “猜出我写的是什么了吗?”


    “嗯……是莫迪副会长……”


    “还有什么?”


    “兰姆男爵一家……”


    林思只觉得藤蔓碰


    过的地方又麻又痒,像是有一片火以燎原之态烧起来了。


    禁锢着她腰的手也不老实起来,钻入她的裙摆,不多时,维因拿出湿淋淋的手,汁液涂抹在她嘴唇上:“七家,猜错了三家,该罚你三次。”


    惩罚是赖不掉的,否则会迎来更可怕的报复。林思坐在他的身上摇了大半宿,才把这三次还回去。


    第二天她起晚了,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急急忙忙穿衣服:“起晚了,我现在就去找阿苏列。”


    维因端来早餐:“不急,先吃早餐,我已经把他叫过来了,他就在客厅等着你。”


    林思脸红了:“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维因手一顿,声音难得弱了弱:“你要是和他解释,岂不是更暴露我们做得太晚……”


    一只脆皮小面包堵住了维因的嘴,林思咬牙切齿:“都是你干的好事!”


    林思用过早餐,无视阿苏列促狭的目光,面上淡定得很:“有人觊觎我的圣水,维因跟踪他到了圣马利教堂,发现许多富人都去了那家废弃的教堂,不知他们是要做什么。”


    “所以我想请你派出你的蝙蝠去这七家窃听,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


    阿苏列笑眯眯道:“这点小事,好说好说,只是下次别让我等太久了,快到中午的阳光真是令人讨厌啊。”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思从脸到指尖都红了个透彻。


    维因挡在林思身前。微笑道:“留下用顿便饭吧,毕竟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


    一听美食,阿苏列精神一震,瞬间把林思起晚这件事抛到脑后:“好啊好啊,我能点餐吗?我想吃上次那个糯米血肠。”


    维因点点头:“可以。”


    糯米血肠还是林思提供的做法,是她在地球时家乡的小吃。


    将泡好的糯米沥干水分,加入猪血以及各种调料香料,姜蒜末,搅拌道糯米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红褐色。


    肠衣一端用棉线扎紧,另一端套在漏斗上,将糯米馅灌入肠衣至八分满。


    维因每隔十厘米用棉线分段扎紧,形成节状,也方便分食取用。


    冷水下锅,小火慢煮。阿苏列喜欢煮完直接吃,而林思喜欢切成片,用平底锅煎至两面金黄,或者碳烤到外皮焦脆。她觉得这么吃更香。


    阿苏列爱极了内陷软糯又带着血香的血糯米肠,所以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三天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圣马利教堂如今并非是废弃教堂了,每周末都有人去祷告,而且去的都是有钱人。这些人每次去都是去忏悔,忏悔完了就去捐钱。”


    林思迷惑:“忏悔?类似于赎罪税金那种?那干嘛不去正规教堂?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反正都是一样花冤枉钱。


    阿苏列耸耸肩:“谁知道呢?”


    “不过,我在他们家中偷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阿苏列戴着手套,拿出一张羊皮纸,边缘烫金,印有教廷火漆纹章。


    林思震惊:“怎么会有教廷的纹章?”


    维因道:“他们都敢盯上圣水,恶魔伪造一个教廷的纹章也不足为奇。”


    林思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张仿造教廷制造的忏悔券。


    *以创世神之名


    此券持有人(空白填写名讳)


    经告解圣事确证其痛悔之心。


    赦免其罪罚,抵赎其苦刑。


    注:此券不可买卖,违者处绝罚*


    林思接过这张纸,在触摸到忏悔券的一瞬间,她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怎么形容呢?就好似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她触碰的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心境澄澈,一片空明。


    阿苏列道:“你也觉得不对劲了是吧?”


    他摘下手套,冷白的手指上带着被灼烧的痕迹——那是圣水灼烧的印记。


    林思研究了这么多天圣水,这个感觉和触碰了圣水的那一刻十分相像,都是觉得心中一片清明,十分不同凡响。


    阿苏列手上的印记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想。


    林思豁然起身,到书房拿了几张试纸出来。


    她虽然没有把圣水的秘方破译,但却研究出了圣水真伪测试的试纸。


    她先是将羊皮纸浸泡在少量水中,过了一会将试纸放了下去。


    试纸由绿色很快变成了淡红色,林思沉思道:“这应该是稀释了许多倍的圣水。”


    因为圣水的特殊性,任何人触摸后都觉得神异,自然会以为这家教堂与其他教堂不同,所以这群有钱人每周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进行忏悔。


    可是恶魔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就是为了他们每周捐的赎罪税金?


    地狱恶魔都穷成这样了?


    林思觉得对方的目的绝不止如此。


    不过有了这张忏悔券,加上圣水,她就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忏悔券,将其作为门票,混进圣马利大教堂。


    ——


    如果不怕被追究责任的话,仅需要一个伪造魔法,就能将教廷的火漆纹章完好无损地印在羊皮纸上。至于身份,林思很不要脸地借用了亚克力男爵的家族徽章,毕竟都是熟人了,她还帮着亚克力男爵扳倒了他的头号大敌伊伦子爵。


    所以……用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林思扶着维因的手跳下马车,伪装成仆从的马伦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张惨败的脸从阴影中浮现,那是一个没有眉毛的消瘦男人,眼珠浅得近乎透明。


    路边的小黄狗在他们身上嗅了嗅,并没有嗅到神圣的气息。


    不过,它歪了歪头,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人类?


    不过不重要,不是教廷或是圣界的人就好。


    地狱三头犬三个头的智商加起来恐怕也不如一只一个脑袋的小黄狗。


    “又一个迷途的羔羊?”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一条蛇在干草上滑行。


    林思穿着浅紫色的小礼裙,蕾丝面罩遮住了她金色的眼睛。


    她挽着的维因也是一身体面的礼服,礼帽盖住了尖尖的耳朵,半张面具掩饰住紫色的非人的眼睛。


    两个人怪异的打扮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林思却丝毫不心虚,趾高气扬地将两张赎罪券递到男人手上:“让开,别当路。”


    男人谨慎道:“请您将面罩和面具都揭开,让我看一看。”


    “好啊。”没想到林思一口答应。


    她揭开面罩的同时,伸出纤细的指尖在男人头顶一点,对方眼神瞬间迷茫。待林思重新将面罩戴好时,他回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让眼前的先生和夫人揭开面罩?


    对面两个人揭开面罩后,似乎是两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恍恍惚惚地将林思和维因迎进去。他干枯的手指抚摸过赎罪券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像是皮肤被硫酸灼烧,又像是烙铁放入水中。


    林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这算什么?人肉检票机吗?


    男人忍痛,不吱一声,抚摸过羊皮纸边缘的暗红色火漆印,他忽然一把握住林思的手腕,低声道:“在这里看到,都是神圣的秘密。”


    神圣的秘密?


    还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第43章 罪之忏悔互助会


    教堂内的布置与林思想象的完全不同,长椅全部被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九把高背椅,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圈,除了林思和维因的那两把,每一把都作者一个人——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人。


    莫迪似乎认出了林思,匆匆瞥了她一眼,脸色大变,低下头去。


    青白色的蜡烛在燃烧着,火红的火苗跳跃着,本该摆放创世神像的地方挂着一面绣着奇怪符号的挂毯,那是一个缠绕着铁棘的倒三角。


    林思和维因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一圈高背椅中央是三尺讲经台,神父打扮的人站在上面。


    这个情景,不像是忏悔室,倒像是互助会。


    “以血以火之名。”


    神父高举双手,声音沙哑,神情虔诚。


    “以沉默与秘密之契。”椅子上的人们齐声道。


    林思在底下滥竽充数,心不在焉地念着。她心想,好好的一个忏悔室,被这帮愚蠢的恶魔弄得像邪.教仪式一样,偏偏这群人类眼瞎,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


    神父展开苍白的双手,问:“今夜谁先忏悔。”


    最靠近讲经台的身影动了动。维因低声道:


    “他就是兰姆男爵。”


    林思看了维因一眼,真的很好奇他平时都去干什么了,一只暗夜精灵,竟然对人类的名流如此熟悉。


    兰姆男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颤抖:“我试图杀死我的弟弟,我在他的葡萄酒里加了颠茄汁,整整三个月……”


    神父发出一声叹息,与其说是惋惜,不如说是满足的叹息:“继续说,我的孩子。”


    他低泣道:“父亲临终前修改了遗嘱,把最好的葡萄园留给他……凭什么!”他语调急促,“我需要那些土地作为抵押,去偿还我的王室贷款,和那些高利贷。”


    林思不由得蹙眉,这个世界的继承制度也是长子继承,其余孩子只能继承少量财产。兰姆男爵继承了爵位,却连一个葡萄园都吝啬于给自己的兄弟,以至于要杀死他抢夺这丁点的遗产。


    兰姆男爵痛苦地仰起脸:“他死了,但却没有死于颠茄汁……我下了整整三个月的毒都没有杀死他,路过的一个神医救了他的命,他就差一点……就查明了是我下毒的真相!”


    “他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呢?”神父慈爱地问。


    “我与魔鬼做了交易,我将我长子的灵魂交给了魔鬼以换取我弟弟的速死!我下毒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出来影响我的名誉!”


    他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我的妻子背叛了我!我的长子并非是我的亲生儿子!真好,我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


    神父:“哦,那真是太可怜了!”他说罢,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仿佛是做了什么记录。


    林思有些看不懂这些恶魔要做些什么了。冒着生命危险去得到圣水伪造忏悔券,只为了听魔鬼的信众忏悔与魔鬼做交易?


    林思同样看不懂这群人,来魔鬼的教堂忏悔自己与魔共舞,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地狱幽默。


    接下来轮到莫迪副会长,他心虚地瞟了一眼林思,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我在副会长这个位置上呆了快二十年了……过几日,我即将要升职,成为商人行会真正的会长。”


    神父:“那么莫迪先生,代价是什么呢?”


    莫迪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我将我妻子的灵魂献祭给了魔鬼……导致她现在病重,时日无多。”


    抬起头,他看向神父,泪眼朦胧:“有什么办法撤销交易吗?我只是一时糊涂……比起成为会长,我更需要她!”


    神父满是遗憾:“刚刚创世神在我的耳边低语,您的妻子三年之后要死于难产,你只是提前了收割的时间罢了……你的妻子也免于难产之苦,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莫迪呜呜的哭泣逐渐低了下去,他的眼神由痛苦到迷茫,再到坚定。


    他喃喃道:“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才不辜负伊蒂斯的牺牲。”


    什么狗屁牺牲!


    林思眼神变得很冷,即便是伊蒂斯注定要在三年之后死去,痛苦地难产死去,那也是命运的安排。而不是在此时此刻做了丈夫事业上升的踏脚石,还要承担着莫迪虚伪的遗憾与伤痛。


    其余人一个接着一个忏悔,事情一个比一个离谱。


    轮到维因的时候,神父问:“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向神忏悔的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维因望着神父几乎遮掩不住的尖尖的牙齿,和呼吸时吐出若有若无的硫磺的味道。


    他某些隐秘的心事像是被一把利刃挖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不光让恶魔瞧见,也让林思看见。


    他声音很轻,回荡在破败的教堂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烛光中沉浮。


    “我曾有两个挚友。”


    他曾与光耀大祭司与柔月大祭司一同长大,他们的友情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


    他的手忽然被林思紧紧握住,她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冰冷的手指。


    “他们为了保护他人,献身而死。但那其实只是无谓的牺牲,我却没有劝住他们。这是我毕生愧疚之事。”


    哪怕光耀大祭司与瘟疫之龙的死灵有关,他依旧为那段友谊忏悔着,遗憾着。


    神父却很疑惑:“咦?你没有与魔鬼做交易吗?只是单纯地愧疚吗?”


    对于一个恶魔来说,愧疚这种情绪真的是太糟糕了,就像闻到了馊了三天的面包一样恶心。


    维因:“……”


    林思:“……”


    本来还挺伤感的哈。


    维因空白的大脑短暂地思考了一秒钟:“……其实我很嫉妒这两个人,他们太过于优秀了,常常将我的光芒掩盖。”


    神父鼓励道:“然后呢?”


    “我与魔鬼做了交易,让他们的牺牲全白费,没有救下一个人。”


    神父激动地搓了搓手:“这真是一笔大生意……哦不是,其实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嫉妒虽然是七罪之一,但是是人之常情,我们都不可避免……但是,算了,你忏悔吧。”


    维因:“……”感觉你有点激动得语无伦次。


    神父整肃了一会,压下脸颊激动的红晕,目光落在林思身上:“你呢,我迷途的小羔羊?”


    面对神父慈爱的目光,强烈的无语浮现在林思心头,她信口胡诌:“我曾经有一个仇人。”


    仇人?神父眼睛一亮。


    林思更无语了,她道:“她是个环保主义者。”


    神父疑惑:“什么是环保主义者?”


    林思一板一眼解释:“指积极倡导并实践环境保护理念的个人或者群体。他们以维护生态平衡、减少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为核心目标。”


    一大串定义快要把神父绕晕了,他晕乎乎地问:“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为了报复她,”林思做切齿状,“我与魔鬼做了交易,让仇人最爱的庄园全部变成满是污染和瘟疫的死地。”


    竟有如此恶毒之事!


    神父看林思的脸都红了,宛如处.子见了初恋,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跳:“瘟疫?死地?寸草不生?”


    林思恶毒地点了点头。


    神父强压激动:“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这位女士未免太过于恶毒了,我是说……那位环保主义者之后的反应是什么呢?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是啊,”林思幽幽道,“她何止是痛不欲生,那是她祖辈留下的财产,充满了她童年、青年最美好的回忆,被我一下子全毁了。她现在还在每天拿着扫帚打扫庄园,妄图将庄园恢复原状呢。”


    虽然知道林思是为了糊弄这个恶魔,才将生命之树污染之事以戏说的形式讲出来,维因还是觉得不舒服。他与林思十指相扣,那一口龙息并不是林思的错,她不该背负这样的罪孽,更无需忏悔。


    林思在他掌心刮了一下,权作安慰。


    林思说完,忏悔仪式便接近了尾声。神父发表了一番演讲,将此次忏悔升华了主题,然后便让所有人离开。


    林思从高背椅上站起身,刚想走,便听神父道:“这位先生,这位夫人,请留步。”


    她疑惑地望了过去,就看见神父一蹦一跳地跳下了讲经台,来到他们两个人身侧,搓了搓手问道:“虽然这么问有些冒犯,但我想知道,与二位做交易的魔鬼的名字是什么?”


    林思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只记得是在睡梦中,我出卖了自己的良知……是哪位魔鬼与我做交易,这件事很重要吗?”


    神父呼吸间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让林思屏住呼吸。神父忙摇头:“不重要,不重要,只是随口一问……那,你有记得他的外貌特征吗?身高有多高?长相是什么样的?”


    林思:“……不记得了。或许下一个噩梦,我还会梦到他吧。”


    维因道:“他带着兜帽,我并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浑身散发着硫磺般的气味,他说可以帮我实现愿望,让世人看见我,认同我。”


    神父无不遗憾地叹了口去:“既然如此,那今日的忏悔便结束了。二位可以离开了,我便不相送了。”


    第44章 二次忏悔恶魔抢业绩啦


    听了满耳朵污糟事情,回去一路上林思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回到维多利亚农场,阿苏列躲在窗帘的阴影里啃着糯米血肠,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思将手包往茶几上一撂,冷着脸把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述一遍。


    阿苏列咋舌:“你们人类可真可怕,敢和地狱做生意,我们血族都不敢轻易招惹那群疯子。”


    林思问他:“你觉得恶魔们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沉思半晌,阿苏列缓缓道:“我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每只恶魔都是有业绩的。不同等级的恶魔每年都要为地狱带去多少堕落的灵魂……”


    阿苏列隔空点了点林思和维因:“神父问是谁诱惑的你们,或许就是一种业绩的记录。”


    林思皱眉:“那也用不着冒险去伪造忏悔券啊。他们没在我这里买到圣水,却依旧能拿得出圣水,那这圣水又是从哪来的?”


    维因回想了一下神父与兰姆男爵的对话,沉思道:“有没有可能,魔鬼是想要时刻掌控信徒们的动向,所以才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的?”


    林思撑着下巴:“有可能。”


    她一边思考一边慢慢道:“神父说莫迪的妻子会在三年后难产而死,无非是想减轻莫迪的愧疚感,让他不断抛却良知。等到几十年后莫迪去世,他们就能得到一个罪恶的灵魂了。”


    ——


    妖精荒野,精灵之森。


    王庭在暮光中苏醒,千万盏银灯同时亮起,将水晶穹顶映成星河倒影。


    修士谢丽丹屏息凝神手捧圣水,踏上流光阶梯。地精多利则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姿态倒是比谢丽丹放松许多。


    精灵女王悬浮在翡翠光晕中,一头银发一半已经变成黑色,连接着她身后被污染的生命之树。


    谢丽丹怔怔地望着生命之树,喃喃出声:“天哪……”


    原本应该闪耀着翡翠光芒的生命之树,此刻像是一支插在天地间的腐木。


    树干表面布满蛛网状的黑色血管,那些曾是金色树液流动的通道,现在泵动着灰绿色的粘稠物质。


    十二根主要枝干的其中三枝完全石化,惨白色的表面爬满会蠕动的黑色“苔藓”。


    谢丽丹像着了魔一样地靠近,被精灵守卫立刻制止:“退下。”


    她仿佛被敲了一棒子一样,清醒过来,这才看到腐烂的生命之树前笼罩着一层强大的能量力场隔绝了污染。


    而力场的核心,正是精灵女王本人。


    “看树心……”多利忽然去扯谢丽丹的袖子,顺着地精颤抖的手指望去,在树干裂开的伤口深处,那原本应纯净如水晶的树心,现在变成了浑浊的灰绿色,内部悬浮着无数针尖大小的黑点,像是某种瘟疫的具象化。


    谢丽丹心中一颤,这就是被污染的生命之树吗?会不会终有一天,污染会蔓延至人界……如果到了那一天,究竟需要多少圣水才能将这恐怖的污染消除?


    她心中大逆不道地质疑着,污染,为何不在源头趁早治理呢?


    难道就为了生命泉水或是为了占据精灵族的部分土地?


    “至高无上的埃尔维拉女王,”谢丽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愿代表教廷献上圣水,愿它的纯净能为您带来永恒的祝福。”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多利便十分失礼地叫道:“什么教廷?这分明是维多利亚农场主林思为精灵女王献上的圣水!”


    谢丽丹尴尬极了:“……是,功劳主要归功于林思男爵阁下。”


    多利佝偻着的腰板挺直了,自豪道:“是农场主同意大主教在巨龙快递的快递盒上印上信仰之种,才有这每三个月半斤的圣水。”


    女王的目光在圣水与地精之间流转,她的指尖轻轻抬起,一缕银光从她的手中流淌而出,缠绕上水晶瓶,让圣水变得更加澄澈。


    她心情略有复杂,声音如同清泉流淌:“你们的礼物,承载着两界的祝福。”


    回想起那日的不愉快与争执,她叹息一声:“如果林思小姐有空,随时欢迎她来精灵之森……至于维因,请你转告他,精灵之森永远是他的家。”


    ——


    林思和维因第二次去圣马利教堂忏悔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没有任何纹章和家族徽章,证明马车的拥有者是一位平民。但根据马车的华丽程度来看,这位平民十分富有。


    林思挽着维因的手臂,驻足观望。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他颤巍巍地被那个守门的男人扶下来。


    他头发花白,双目蒙上一层灰色阴翳,似乎是个盲人,头部的左边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是某种利器砍上去的一样。


    维因看着那道疤痕,不由得蹙眉,他精通各种武器,这道疤痕应该是斧子所伤,从伤口的形状和角度来看,砍伤老人的应该就是他自己。


    守门的男人痴迷地望着这位老者,仿佛等了他许久一样,将他扶上了高背椅。


    “以血以火之名。”


    “以沉默与秘密之契。”椅子上的人们齐声道。


    老者侧过耳朵,过了好一会才颤声重复道:“以沉默与秘密之契。”


    神父目光久久地落在老者身上,过了一会才道:“今夜谁先来忏悔?”


    莫迪举起手,林思这才注意到他一身黑色的丧服,神情憔悴,整个人瘦得快要脱了相:“我的妻子在昨日病故了。而我的会长任命书下发了。”


    神父今天似乎兴致不高,淡淡点头:“恭喜……哦不,请节哀,莫迪会长。”


    林思在下面轻笑一声:“这叫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


    神父精神一震:“升官发财死老婆?好贴切的形容。”


    林思:“……”


    莫迪低声道:“我会抚养好我们的孩子的……我为她办理了最奢华的葬礼,可我的心还是像浸在岩浆里一样不得安宁。”


    神父表情神圣:“那是因为你没有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如果你成为最伟大的会长,就不会觉得对不起可怜的伊蒂斯了。”


    莫迪还想再说什么,被神父骤然打断:“好了,莫迪先生,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我们该把时间匀给其他迷途的羔羊,不是吗?”


    林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老者——神父确实是想让莫迪的道德继续滑坡,但今天所有人都不是神父的重点目标,唯一的目标就是这位老者。


    兰姆男爵开口:“我的长子死了,我的妻子悲痛欲绝。”


    他颤抖着手:“可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这双手也抱过他,却也将他献给了魔鬼。”


    神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不过是你妻子不忠的报应罢了,怎么能算到你的头上?下一个。”


    很快轮到了维因。维因平静道:“神父,你说的很对,嫉妒是人之常情,我忏悔了一宿。”


    神父心不在焉:“然后呢?”


    维因道:“我发现我无需忏悔,他们死得活该。”


    神父漫不经心的神色变了——他发现了一个恶毒的好苗子,这样罪恶的灵魂,他如果得到一个,胜过那些还在忏悔的平庸者十个。


    林思也道:“为什么要忏悔呢,对方本来就是我的仇人,让她痛不欲生是我应该做的,至于与魔鬼做交易又如何,无非就是我死后的灵魂归魔鬼所有……下地狱又怎样,或许地狱要比圣界要有趣许多呢。”


    神父激动地走下讲经台,与维因和林思握手:“二位,等忏悔仪式结束后留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这是哪位恶魔诱惑的灵魂,他非要把这两个灵魂抢过来不可!


    阿苏列猜对了,地狱的恶魔还真有业绩,得到越来越多堕落恶毒的灵魂就是他们最好的奖状。


    维因和林思猜的也不错,忏悔仪式会让神父更好地掌控恶魔信徒的情况,也可以不断诱惑他们变得更为罪恶,慢慢抛却最后的良知。


    神父照例激动了一会,如何他缓缓走向须发皆白的老者:“生


    面孔啊,请问该怎样称呼您呢?”


    老者颤巍巍地起身,礼貌地和神父握手:“我的名字你或许略有耳闻,我叫弗兰克.詹姆斯,是一位画家。”


    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连林思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弗兰克.詹姆斯,这个名字恐怕整个卡因国的人都听说过,可以说他是卡因国最有名画家之一,他的画作就仿佛是女王头顶王冠那颗最珍贵的钻石,在艺术界璀璨不朽。


    所有贵族都以收集到弗兰克先生的画作为荣,哪怕是得到一幅随手画就的小像,也足以当作传家宝来珍藏;哪怕只是一幅画废了的写生,也能在拍卖行上拍出天价。


    让他的画作变得无价的另一个原因是,弗兰克早在四年前就瞎了。他那双创世神赋予神妙的手再也不能创作,一切留存于世的作品都成了绝唱。


    这样一位高贵的艺术家,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忏悔的呢?


    难道他也与魔鬼做了交易吗?


    第45章 艺术家的忏悔终焉结界


    “我忏悔……”


    弗兰克嘴唇哆嗦了几下,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开口。


    “我曾经画过一张脸——我妻子的脸,她刚刚失去我们的孩子,眼里的空洞像是被挖开的坟墓。我坐在她的对面,假装倾听,假装共情……可我知道,如果我将她痛苦的姿态描绘出来,这幅画会让我成名。”


    他的呼吸声沉重无比:“我偷走了她的痛苦,却称之为艺术。”


    林思低声道:“他快要死了,却才来忏悔。”


    “我记录过自杀者的遗书,临摹过将死之人的枯瘦,甚至将死刑现场的鲜血画在画布上……我把痛苦稀释成‘深刻’、‘震撼’、‘直击灵魂’的画作,我贩卖他们的绝望,而世人为我的才华鼓掌。”


    神父叹息一声:“如果地狱存在,那么恶魔一定希望在地狱挂满了你的画作。”


    弗兰克痛苦地垂下头:“我甚至虐待妻子,只为了看到她痛苦地流泪……最讽刺的是什么呢?我甚至骗过了我自己,我告诉自己,这是艺术的升华,是痛苦的救赎……可我只是一个小偷,穿着高雅外衣的秃鹫,在别人的伤口上啄食灵感。”


    神父想了想,说道:“艺术的灵感总是来源于痛苦,你一直在讲你对他人施压,可你自己是否有为创作献身过?”


    艺术家的眼神迷茫过一瞬:“……算是有吧。”


    他始终无法与周遭的环境协调,永远感到不安、动荡、孤寂和迷茫,正是这些痛楚,才催生出无数灵感。


    他抚摸着自己脑袋上巨大的疤痕:“我试着用斧头击破我的脑袋,但我却没有死,在那之后,我创作出了我最满意的画。”


    神父像是终于找到他一个理由一样,兴奋地一拍手:“你曾经愿意为了艺术而死,这就是神眼中最好的赎罪了。相信我,你死后一定会前往圣界,继续你的创作的。”


    林思敏锐地察觉道,神父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阻挡这个风烛残年的艺术家真正的赎罪。


    他让在场所有人都失去了赎罪的机会,等他们死后,魔鬼就能彻底得到罪恶的灵魂。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似乎,一个艺术家的灵魂的价值,远超过他们这群普通人?


    林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所有人都是青壮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弗兰克不同,他的生命所剩无几,留给他赎罪的机会不多了。


    很快,魔鬼就能得到他的灵魂了。


    忏悔仪式后,留下的是林思、维因还有艺术家弗兰克。


    神父悄咪咪地趴在他们三个人的耳边道:“认识这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声音鬼魅,像是一条蛇在“嘶嘶”地吐信子:“我叫弗内乌斯。”


    弗内乌斯,擅长修辞与语言的恶魔。


    弗内乌斯笑眯眯道:“等你们到了圣界,报我的名号就行了。”这样业绩就算在他的头上。


    林思笑眯眯道:“像我这般恶贯满盈,死后还能去圣界?”


    神父点头:“当然!你已经用忏悔券并捐赠了一大笔赎罪税金,罪孽已销,死后当然去圣界。”


    提到这笔赎罪税金林思就想磨牙,她已经捐出去将近一千金币了,这对一个巨龙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为了顾全大局,林思只能忍了。


    弗兰克则是问:“我死后真的不会去往地狱吗?我甚至不需要对我伤害过的人进行补偿?”


    弗内乌斯笑嘻嘻:“当然不需要啦。”


    门外忽然发出一声“咚”地敲门声。


    弗内乌斯:“哎呦,有客人来了。”


    他亲自跑去开门,一股烟草略带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被维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侧耳倾听脚步声,心中一紧——来人正是那天来购买圣水的男人。


    华利弗蹲下身,抚摸着地狱犬的狗头:“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吗?”


    原本憨头憨脑的小黄狗的身去膨胀变形,皮毛华为漆黑鳞甲,脖颈撕裂增生出三个狰狞的头颅。它的岩地跃动着幽蓝色的冥火,獠牙滴落腐蚀性的毒液,散发着硫磺的气息。


    华利弗低下头倾听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有两只非人类混进来了啊。”


    林思紧紧握住维因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胸前装饰的单片眼镜上,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华利弗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先是走到艺术家面前,行了一个夸张的礼:“我亲爱的弗兰克,请忘记弗内乌斯这个无名之辈的名字吧。从今天起,请把华利弗这个名字深深刻在心中,直到您去往圣界的那一天。”


    弗兰克神情恍惚一瞬,喃喃道:“弗内乌斯……弗内……弗……华利弗……我记住了。”


    明晃晃抢业绩的行为让弗内乌斯十分不爽,但碍于自己打不过华利弗这个家伙,只能憋屈地忍下:“弗兰克的灵魂给你,这对夫妻的灵魂你可不能和我抢。”


    华利弗听罢愣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都给你,只要你能拿得到!你说是吧,暗夜精灵?”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您的丈夫是暗夜精灵,这位夫人,您又是什么种族呢?难不成也是精灵?”


    林思的宽檐帽将她的种族特征遮得严严实实,她轻笑一声:“非人类就不能来忏悔自己的恶行吗?”


    “可与教廷如此亲近的林思小姐要是想忏悔,干嘛不去大教堂,偏偏来这座废弃的圣马利教堂呢?”


    他伸手,一条黑色长鞭被从腰间抽出,嘴一咧,一口尖牙就露出来了:“如果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林思后退一步,击掌三声:“是吗?我看今天,你也别走了!”


    “啊——”


    银甲骑士的长靴碾碎了铺满地面的枯枝,每一步都令尘埃翻涌。守门的小恶魔在触碰到银甲的瞬间就惨叫一声化为灰烬,彩绘玻璃上斑驳的光影扭曲成了魔鬼凄厉的叫声。


    华利弗握紧长鞭,与地狱犬和弗内乌斯围成一圈,眼睁睁看着银甲骑士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是什么时候将教廷的人引过来的?”


    林思微微扬起下巴:“就在弗内乌斯在讲经台上喋喋不休的时候。”


    华利弗惊恐的表情还未持续三秒,他忽然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然后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指着地面,又擦去眼角的泪花:“你知


    道吗?我在地窖下面埋了三百斤炸药,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方圆百米都夷为平地,包括你们这群愚蠢的圣骑士。”


    为首的圣骑士脸色变了,厉声道:“难道你也不怕死吗?”


    华利弗十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恶魔啊,大不了这具身体不要了……无实体化嘛,谁没经历过啊。”他笑嘻嘻地用手肘戳了一下弗内乌斯。


    圣界与地狱的子民与其他界的区别就是,这两界的人民没有实体,只有去其他界的时候才会申请躯体。


    今天把他们的躯壳炸飞,明天也不过是他们回到地狱再申请一副罢了。


    伤害约等于零。


    圣骑士的气势瞬间萎了半截,但仍然手握长枪,坚定不移地站在林思面前:“林思小姐,请您现在离开,我会与恶魔战斗至最后一刻。”


    林思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维因慢吞吞开口:“据我所知,恶魔的躯壳也需要用积分来换取吧,积分的数量取决于你诱惑了多少灵魂。”


    “你今天牺牲了这具躯壳,怕是也要浪费不少努力吧……”


    华利弗哈哈大笑:“我得到了弗兰克先生的灵魂,足够我换十个身体了!”


    弗兰克惊恐地望着华利弗,大叫:“魔鬼!你是魔鬼!”他竟向魔鬼去忏悔自己的心事!


    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


    弗内乌斯热情地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没关系的老兄,我期待你在地狱能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一定让圣界的那群伪君子嫉妒致死!毕竟地狱充满了痛苦,那都是你灵感的来源啊。”


    弗兰克眼神中满是绝望,他忏悔赎罪,本是想结束这一切,过上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却不想陷入阴谋,将自己拖入更可怕的深渊。


    永囚于地狱的艺术家?


    这个名号听起来糟糕透了。


    林思抱着肩膀道:“那就赌一把啊,看看是你的炸药厉害,还是我们的魔力场结界更稳定。”


    华利弗“哈”了一声:“你真要赌?”


    他苍白的指尖点燃了一抹幽蓝的地狱火,三头地狱犬察觉到了危险在狂吠嘶鸣,四个蹄子不安地划拉着地面。


    “不用你来。”


    林思说道。


    她低吟了一句咒语,无数火球如流星雨一般砸向圣马利大教堂。


    华利弗与弗内乌斯脸色大变,立刻向外冲去。


    不好!她真打算来真的!


    他们俩个这一套肉身足足攒了十年积分才换到的,怎么可能轻易毁坏!


    林思将胸前的单片眼镜抛出,巨大的光晕力场笼罩了整座大教堂。


    ——终焉结界。


    ——三秒,无敌。


    第46章 亡灵书我竟然向魔鬼忏悔!


    银甲骑士率先发起冲锋,在光的折射混乱下,圣骑士贴手套如铁钳般,炽白的圣光从指缝迸发,灼烧着恶魔的皮肤。


    华利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身体猛然暴起,锋利的尖爪撕向骑士面门。


    他张开蝠翼疯狂扇动,掀起飓风搅乱破败的教堂。


    下一秒,维因动了,无数藤蔓涌向三只恶魔。另外两道影子从他的躯体上撕裂,三道影子同时奔袭向地狱犬、华利弗和弗内乌斯。


    终焉结界结束的那一刻,维因三把匕首轻而快地抵在了恶魔的咽喉上,他轻声道:“别动。”


    华利弗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暂时不想无实体化。


    教堂破败的门从外面破开,维克特大主教与一人大踏步进来。维克特始终落后此人半步距离,神色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林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那人展开六翼,圣洁的白色光芒如潮水般倾斜而下。仔细看去他的双脚离地三寸,脚下踩着绕少的火焰之环。


    华利弗叫破了来人的名字,他神色无比凝重:“火之天使,乌列尔。”


    竟然是圣界的天使!


    乌列尔容颜俊美,金色的眼瞳,目光所及之处,黑暗如冰雪般消融。


    火焰剑指着华利弗的心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华利弗挑了挑眉:“就为了我同你们圣界抢夺弗兰克的灵魂?拜托,就算你们将艺术家的灵魂带往圣界,也解决不了你们这群天使早已失去创造力的事实。”


    这句话听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除了维克特。


    林思身体像游鱼一样滑倒大主教身侧:“失去创造力,是什么意思?”


    维克特瞥了她一眼,悄悄地看了看乌列尔,这才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


    天使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种族,诚然他们确实缺乏创造力与想象力,做事一板一眼。地狱为了争夺灵魂已经开启业绩制度和积分制度了,天使还同上万年前一样,依靠行走在人间的信徒。


    ——谁知道教廷认不认真办事……


    这就导致无数灵魂因为被诱惑、罪孽深重死后被地狱俘获,而正直善良的灵魂越来越少,圣界的信徒越来越稀缺。


    另一方面,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外面,缺乏创造力的种族可能会在物理上幸存,但会彻底失去文明的竞争力,沦为历史的牺牲品。


    圣界过于注重秩序,却不知种族延续的关键是在于平衡创新与秩序,在稳定中不断迭代创新。


    这一点地狱就做的很好,他们很灵活,抢信徒就亲自出手,奖惩制度分明,人人为了业绩一股脑地向前冲,他们得到富有创造力的信徒,便能借助这些人的才华继续不断创新不断前进。


    圣界正需要有革新力的灵魂来搅乱着一池死水。


    就比如如果圣界拿到了弗兰克的灵魂,闪耀着艺术创造的光辉的灵魂,足以令圣界在绘画这一领域遥遥领先于地狱。


    ——所以圣界也要争夺弗兰克的灵魂。


    林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乌列尔嫌恶地看了一眼弗兰克,对方的灵魂表面是浮着一层闪耀的光辉,刻底下却翻涌着腐臭的欲望,连呼吸都吐纳着腐朽的气息。这是一具披着人皮的禽兽,内里装满发霉的罪恶。


    按照规矩,他心里想着,这样的灵魂是不配上圣界的——弗兰克确实应该归属地狱。


    弗兰克垂垂老矣,所剩时日不多,无法在去世之前将罪孽赎尽,按照规矩,确实……


    可乌列尔又实在不甘心,此番又让地狱抢了先。


    他金色的瞳孔望着维克特,好似在说,你们教廷是如何代替圣界行走世间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维克特连忙低下头去,如果不是这次林思给他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有魔鬼伪造忏悔券,诱惑大批教廷信徒堕落。


    他们教廷内部给魔鬼提供圣水的奸细也揪了出来,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魔鬼这样的行为早就持续了数百年,从奸细的曾曾曾爷爷开始,就偷偷地盗取圣水给恶魔了。


    这么大的疏漏,大天使乌列尔不发怒就怪了。


    维克特战战兢兢地想,不知犯了这么大的错,他死后能不能去往上界,还是成为一抹幽魂,游荡在世间?


    林思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朝着大天使乌列尔行了个礼:“尊敬的火之天使,相信您也听说过精灵之森被瘟疫之龙污染的惨况。”


    维因轻轻拉了林思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生命之树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乌列尔微微点头:“曾有耳闻,不过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


    林思微微一笑:“如果您能帮助我解决生命之树污染的问题,我便帮您将有创造性的灵魂送往圣界……哦,不止如此,我还有办法让圣界变成一个充满变化的世界。”


    ——


    华利弗等恶魔被押送至教廷暂时关押看管。


    潮湿的霉味与焦灼的血腥气凝滞在空气中,墙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的橙光。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沉重的刑架,其表面被无数挣扎的指甲刮出凌乱的勾痕。华利弗被沉重的铁索捆在刑架上。


    角落里,炭火盆中圣火熊熊燃烧,偶尔迸出一点火星溅在华利弗身上,就像热刀子切黄油那样腐蚀开一个大洞。


    林思说完那番话就跑去和乌列尔私下里单独谈话了,维因陪着大主教来到这间地牢。


    他礼貌地询问:“我能单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吗?”


    维克特此时也不觉得维因这个暗夜精灵是异端了。如果不是维因,他们也不会毫无折损地抓住三个恶魔,所以他也很客气地回答:“当然可以。”


    一点火星迸溅到华利弗的脸上,立刻灼烧出一个黄豆粒大小的洞来。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把火盆拿开!把火盆拿开!”


    维因慢慢走进刑室,好心地替他将火盆拖到远一点的地方,问道:“这个距离可以吗?”


    华利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撒旦在上,谢谢你……虽然这么说有点恶心,但你真是个善良的暗夜精灵。”


    “善良”二字从一个恶魔口中吐出,确实是令恶魔感到恶心。


    维因拉过椅子坐下,看上去温文尔雅好说话:“我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华利弗失去圣火的威胁,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不少,哼了一声:“你问吧。”


    “四百年前,精灵族的光耀大祭司格兰瑟姆.伦纳德献祭而死,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灵魂?”


    华利弗惊讶道:“格兰瑟姆大祭司?他死了不该去往圣界吗?怎么会来地狱?”


    维因静静看着他,华利弗眼睫毛的眨动变慢——他在强迫自己与维因保持对视。


    面对维因让人无处遁形的目光,华利弗的喉结急速滑动一下,舌尖抵住上颚……这些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维因的双眼。


    华利弗认真道:“我没有见过他。”


    铁光一闪!


    银白色的匕首切开凝滞的空气,华利弗的右臂还未来得及痉挛,便已脱离躯体,沉重地砸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落在血泊中的手臂,瞳孔扩张到了极致!他嘴唇张开,却发出不尖叫——疼痛到极致反而封住了喉咙。断肢的手指仍在抓挠着地面,指甲刮过石缝里的鲜血,发出“嘶啦”的恐怖声响。


    维因甩去匕首上的血珠,注视着华利弗惨白的脸:“别在我面前撒谎。再有一次,我会慢慢肢解你的躯壳,直到你变成无实体化的形态。”


    华利弗被维因温柔到有些温吞的外表欺骗了,他比这世上最残忍的恶魔还要狠辣无情。


    过了许久,华利弗发出了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对……我见过他,就在四百年前……”


    “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一本书里。”


    “什么书?”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令维因有些不耐,他将圣火盆拉近,拉到了华利弗面前。瞬间华利弗整张面皮都被烤化了,滴滴答答融化着,他惨叫着:“不要!我说——”


    维因拉开火盆。


    华利弗喘着粗气:“……是亡灵书,就是那本失传已久的亡灵书。”


    维因手指一顿:“你说什么?”


    “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你知道吧?”


    维因当然知道。


    ——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


    ——唯有圣光与邪恶旁观。


    ——启封者跪于废墟,方知良知亦能灭世。


    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中,亡灵书便是灭世的钥匙,除了圣界与地狱,其他四界都要毁灭。


    维因上前一步,揪住华利弗的衣领:“那本书现在在哪?”


    华利弗涕泗横流,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他的灵魂被困在躯壳内,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逼着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吐出。


    “我……我不清楚,几百年过去了,那本书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说得是实话!”


    维因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妄图找出他说谎的痕迹。


    可惜他一无所获。


    华利弗说的真的是实话。


    按照他们地狱的风格,其他五界都毁灭了才好。反正预言里圣界和地狱还会存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于那本书的去向,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关心。


    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维因心头,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最好祈祷那本书还在地狱,否则你被圣火灼烧一万次都赎不清你的罪孽!”


    第47章 濒死的维因非升即走


    在维因审讯华利弗的同时,林思慢悠悠地给乌利尔倒了杯茶。


    天使颇为别扭地捏起茶杯的把手,尝试着喝了一口红茶,然后很快放下,眼角抽搐了一下。


    身为大天使的他一向严格克己,还从来没尝试过凡间的食物。


    口感……很奇特。


    他淡淡开口:“你既然有办法解决圣界的困境,不妨说来看看。”


    林思瞄了一眼旁边的弗兰克,慢慢道:“弗兰克双目失明,看起来也活不了几年了。”


    林思说得是实话,弗兰克不单是眼睛瞎了,耳朵似乎也听不清。当众人说“以沉默与秘密之契”的时候,弗兰克反应了一会才听清楚众人说的是什么。还有他的破破烂烂的牙齿,满腔痛苦的心事。这样的一位老人,林思很难相信他能够长命百岁。


    乌列尔颔首:“他的寿命还有不到一个月。”


    林思暗道果然,她接着说:“像弗兰克这样充满罪孽的艺术家,可以让他死后附身在无主尸首上三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去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这不就是林思上辈子经常看到的穿越小说吗?穿越到某某某身上,弥补曾经的遗憾。有时候文学作品也可以套用到现实生活中去嘛。


    乌列尔神色一顿,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过了一会他问:“若是他在三年内再次受到魔鬼的诱惑,该怎么办?”


    这天使实在是死脑筋,怪不得圣界需要有革新力和创造性的灵魂。林思轻轻一拍桌子:“恶魔可以亲自来诱惑灵魂,天使也可以下凡来监视赎罪之人不受诱惑。如果人手不够用,教廷的人也可以参与其中,协助天使办事。”


    乌列尔:“这似乎不合规矩。”


    林思一字一顿道:“圣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打破规矩。地狱早就亲自出手抢夺灵魂了,再放任下去,信奉创世神教的信徒将会越来越少的。”


    乌列尔沉思:“那如果三年之期内,罪孽没有赎尽,那灵魂还是无法去往圣界,我们天使这三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这确实是个问题。别浪费三年时间白白给地狱做嫁衣裳啊。


    林思思考半晌,道:“你们教廷不是经常有什么赎罪券忏悔券嘛,可以用那个来弥补。”


    乌列尔皱眉:“圣界不需要金钱。”


    她摆摆手:“不是金钱,是用实用的的东西来弥补。比如说一幅合格的祭坛画,发明机械钟表的精确齿轮组,谱写能净化人心的乐曲……这类的,由天使评审团打分,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可以作为赎罪券。”


    林思乘胜追击,继续说道:“既然恶魔跟你们抢夺灵魂,那你们也别跟他们客气。”


    灵魂争夺战,是时候该打响了!


    “像弗兰克这样不愿意下地狱的灵魂有太多了,圣界虽然无趣……”见乌利尔神色不太好看,林思连忙改口:“只是规矩大了些。”


    “可地狱也没什么好的啊,充满了酷刑、谎言、黑暗、绝望……我们可以给有改正意愿的灵魂赎罪的机会……开通忏悔通道,让他们拿赎罪券来兑换。”


    一番话下来,乌列尔终于抬起他金色的眼眸,认真地打量着林思,把林思看得浑身发毛。


    她干笑了一声:“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乌列尔摇摇头:“不,你很好,说得也很对,请继续说下去吧。”


    “我接下来的话您可能有些不爱听,圣界本身的制度也需要更改,太死板,太教条了些。这边建议您引入非升即走的神圣考评机制,让所有天使都进入‘科研竞赛’的模式。”这样就


    能推动天堂的自我迭代。


    乌列尔一挑眉:“什么是‘非升即走’和‘科研竞赛’?”


    林思给他解释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非升即走”的残酷性。


    她伸出三根手指:“评判标准有三:创新性、影响力和可持续性。”


    创新性:能否突破现有的神学、艺术、科学等框架。


    影响力:能否增加信徒数量或者提高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


    可持续性:创造出的事物能否持续地为圣界做出贡献。


    越是听林思说,乌列尔的兴致越是高昂。如果一切能够按照林思所预设的那样,不多久圣界将由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变成人间那般活跃的样子。


    “只是非升即走是否太残酷了些?”学术成果不合格就要贬下凡间?


    林思漫不经心道:“学术成果排名10%的有望晋升,连续三年没有成果的天使被贬下凡……不过也不是回不来了,他们可以在凡间捏造一个身份,与人类一同推动科学发展,其成果可以折算成在天堂的学术成果。”


    林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一阵骚乱。


    乌列尔屹然不动:“继续说。”


    外面有教廷的人看守着,不至于出事。


    林思心忽然跳得很厉害,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她起身:“我还是去看一看吧。”


    这还是林思第一次来到萨克森公爵领最大的教堂。


    穹顶高悬,斑斓的光从彩窗倾斜而下,在斑驳的大理石地面投下神圣的光斑。


    一群乞丐围在教廷院内,瘦得皮包骨,浑身脏兮兮,跳蚤虱子在阳光中蹦来蹦去。他们满脸麻木,祈求教堂施舍给他们一点吃的。


    “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曾经的伊伦子爵领跑来的,在这讨饭快一个星期了,妈的,像苍蝇一样赶不走。”圣骑士骂了句脏话,转头一看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立刻羞红了脸,闭上了嘴。


    林思问:“国王还没有派人来治理伊伦子爵领吗?”


    圣骑士道:“还没有,说是新来的大人下个月才到任。”


    林思敏锐地觉察出不对,伊伦子爵领有没有吉本那个废物都能照常运行,毕竟领地的各个官员都好好的各司其职。


    当初隔着沼泽,瘟疫横行的时刻,流民都没跑出来,怎么反倒太平的时候,流民来了萨克森公爵领?


    她一把拉住圣骑士:“快!驱散这些流民!”


    可惜已经晚了。


    起初只是窸窣声,像是枯叶在石缝里摩擦。接着这群乞丐的身影忽然被撕裂,化作一团乌云。


    起初林思也以为是乌云,直到那团黑雾贴着地面翻滚而去,林思才看清那些是什么。


    是苍蝇。


    林思毛骨悚然,这些苍蝇去的方向正是地牢!


    “维因!”她叫道,背后张开一对龙翼,以堪称恐怖的速度疾驰而去。


    但她竟没快过这群苍蝇!


    成千上万只苍蝇,每一只都大得反常,油亮的腹部泛着病态的蓝绿色,翅膀在飞行中发出类似于窃笑的嗡鸣,复眼里映出林思扭曲的人脸。


    一道炽烈的火焰腾空而出,拦在了蝇群前。


    乌列尔眉目凌冽:“别西卜。”


    蝇群化作一只巨型苍蝇,口吐人言:“别来无恙,乌利尔。”


    象征着“暴食”的地狱七君主之一——别西卜。


    他曾也是个天使。


    随着他的话语,大地开始震动,无数黑甲虫从地缝中涌出,在空气中汇聚成漩涡。别西卜的声音变成了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和鸣:“加入我们吧,乌利尔,你内心清楚,圣界正在衰落……而地狱永远欢迎迷途的羔羊。”


    乌列尔的六翼猛然张开到了极致,每一根羽毛都迸发出刺目的白光:“我乃神之火焰,岂能与腐朽同流合污!”


    别西卜回应他的是一声非人的尖啸,他的腹部裂开,喷涌出黑绿色的脓液,脓液中无数蝇卵瞬间孵化,一片黑云朝乌列尔扑去。


    黑暗与火焰交织在一处,缠斗得难解难分。


    林思急得一跺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地牢。


    地牢内,空气都变得凝固而沉重,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蔓延,周围静悄悄的,连所有声音都被吞噬。林思的心仿佛被噬了一个大洞:“维因!”


    无人回应。


    她整个人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灼烫,她一间一间地牢搜寻过去,最终在最里面那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维因。


    无数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流出,在身下汇聚成一片逐渐冷却的湖泊。地牢里弥漫着硫磺、腐血、和维因鲜血的铁锈味。


    林思强忍着泪水,戴上单片眼镜,金色符文亮起,柔和的光晕治愈着维因破损的身体。


    维因慢慢睁开眼,肋骨断裂的刺痛让他连出声都艰难:“……利维坦,带着人将华利弗他们劫走了……”


    利维坦——地狱七君主之一的嫉妒。


    林思小心将他背在背上,轻声道:“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们回家。”


    “不……”


    维因一字一句,谨慎到极致:“告诉乌列尔,亡灵书的踪迹出现了……他可能就在地狱。”


    泪水从林思脸颊滑落,她“嗯”了一声:“还有什么交代我的吗?”


    “我不敌利维坦,但我趁乱打伤了一个低阶恶魔……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暗影印记,你们……你们可以通过这个印记去追踪他们,将……将华利弗抓回。”


    他将头深深地垂在林思颈窝里:“我很害怕。”


    林思:“害怕什么?”


    当他独自面对七君主之一的利维坦时,他内心无比激烈地挣扎过。


    是直面死亡?还是做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只为了平安回到林思身边?


    神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而是将维因毕生的幸运全部加持在这一刻,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距离他的心脏只有半寸的距离。


    他没有说他害怕什么,只是很高兴能活着见到林思。


    第48章 戴西当然是选择不救人啦


    卡因国与尼多国相邻边境的一处丛林。


    残月如血,洒在泥泞的小路上,低阶恶魔戴西拖着残破的身体,每一步都在泥土中留下深红色的印记。他这具躯壳濒临破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


    他本是别西卜的手下,在营救华利弗等恶魔时背维因打伤,附上了暗影印记。


    戴西并不算一个普通的低阶恶魔,他很聪明,且博学多才,很快就发觉了自己被人下了套。于是他主动与同行的恶魔分开,独自向南方逃亡。他已经逃了整整两个月了。


    一路上他被圣骑士和卡因国的士兵通缉。他右边的蝠翼被圣银斩断,左臂被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那是被战锤给砸碎的。


    身后的树林传来金属铠甲的碰撞声音,戴西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加快脚步。几百年来,身为一只恶魔,他习惯于恐惧像毒蛇一般缠绕在心脏上,所以他尚能冷静思考该如何逃跑。


    身为低阶恶魔,能得到一具身体是多么不易啊,戴西不想耗费百年时间去攒积分,再换一具躯壳,那真是太糟糕了。


    追赶他的圣骑士团长声音冷静:“搜,他就在附近。天亮前,我要看到恶魔的头颅挂在城门上。”


    戴西藏身在一条臭水沟里,腐烂恶心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却十分习惯,毕竟跟随别西卜大人的时候……别西卜身上经常散发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因为失血过多感到一阵眩晕,开小差的思绪被突然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一名士兵正用长矛拨开灌木,距离戴西藏身的臭水沟只有几步之遥。


    戴西屏住呼吸,他怀里揣着一个坚硬的东西,他的手在那东西里轻轻一抓!


    于此同时,士兵发现了戴西的踪迹,他狠狠举起长矛猛地往戴西心口扎去!


    戴西将手中的物件往天空一抛,一具白骨傀儡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挡去了80%的伤害!


    士兵咒骂一声:“恶魔的鬼把戏。”


    戴西捂着渗血的心口,身体像一条鱼般从臭水沟游走。


    千钧一发时,夜空炸响一道惊雷,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了。圣骑士团长手中的灵摆被这异常天气影响,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皱眉:“糟糕!”灵摆的不稳,意味着他无法追踪暗影印记,无法继续抓捕那只狡猾的恶魔了。


    他望向阴沉的天空,面色阴沉如水。


    “分头搜索。你,去东边的山庄;你检查西边的山林。”雨水顺着他的头盔留下,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当马蹄声逐渐远去


    ,深藏在臭水沟底部的戴西才敢从泥水中爬出。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血迹,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体温。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必须趁着灵摆不稳之际,找到一所休憩之地,好好休息一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戴西的双眼开始模糊,他隐约看到山坡上有一栋建筑的轮廓——尖顶上的铁十字在闪电中时隐时现。


    那是一家修道院。


    “真是讽刺啊……”他干笑着,隐藏了自己的翅膀,咳出一团黑血,“恶魔最后的避难所,竟然是修道院。”


    他的双腿终于背叛了他,在离修道院还有十步的时候,戴西的身去重重地栽倒在地,雨水如注,浇灌在他的身体上。


    “我……我还不想……”无实体化啊,他这具身体可是攒了足足三百年才换来的。


    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以及一个倒吸冷气的男声。


    “天哪!”


    兰伯特举着油灯,惊恐地看着眼前濒死的男人。


    两个月的修道院磋磨让他性子变得胆小如鼠,他下意识地去寻找神父求助——但现在是在半夜,如果打扰了神父休息,明天他一定会挨鞭子的!


    是救人?还是假装没看见?


    兰伯特几乎没有犹豫,果断选择了第二个,他心想:还是假装没看见吧,他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不能再惹麻烦上身了。


    ——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两个月之前,林思背着只剩一口气的维因回到了农场。


    她一遍一遍地使用镜片为维因疗伤,直到身体里的魔力干涸才停下。


    莉娜给她的五枚元素结晶早就用光了。林思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面对光耀族长时,她偏要逞能提升实力,将剩下的是三枚元素结晶用光。


    维因脸色惨白无比,他虚弱地抬起手,擦掉林思脸颊边的泪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放心,这点伤还死不了。”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林思哽咽道,“你等着,我去打一头魔兽给你补补。”


    维因却摇头:“我嘱托你的事情,你和乌列尔说了吗?”


    林思只顾着维因了,哪里还管什么亡灵书和暗影印记。她替维因拉了拉被子:“我这就去找乌列尔,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跟马伦说就好。”


    林思赶到时,乌列尔焦头烂额,圣洁的六翼中的一翼被别西卜砍去。不过别西卜也别想好过,一条腿被圣火烧尽,估计很长时间只能做个瘸子了。


    他愤怒地对维克特道:“你们的人都是蠢货吗?放任一群苍蝇进到教廷来?你下次怎么不把撒旦请过来呢?”


    维克特冷汗涔涔:“是我的疏忽,只是别西卜和利维坦……要拦我们也拦不住。”


    乌利尔怒意不减:“那林思为什么能察觉出不对?”


    哪怕提前预警一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收场。


    林思骤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乌列尔大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告。”


    乌列尔一看是她,语气立刻温和下来:“你说。”


    林思道:“维因打伤了一个低阶恶魔,并在他身上留下了暗影印记,你们可以通过这个印记,去追踪华利弗等人的踪迹。”


    乌列尔:“那个暗夜精灵?很好,他做的很好。”


    他说着,指尖亮起一道灵光,施展神迹:“愿他早日康复。”


    神迹!


    林思神色难掩激动:“您施展了神迹……那他的伤现在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乌列尔叹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一个快死的人彻底康复,但他现在应该已经能下床了。”


    林思感激不尽:“多谢您的慷慨!”


    乌列尔道:“你还有什么事?”


    “维因提到了亡灵书,”林思说道,“他说亡灵书现在很可能还在地狱。”


    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被骤然打破,乌列尔和维克特脸上的神情都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恐惧。


    维克特喃喃道:“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


    他颤抖着身体,声音尖啸凄厉:“除了圣界和地狱,一切将崩塌为废墟!”


    林思一脸懵然:“你在说什么?”


    “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唯有圣光与邪恶旁观……启封者跪于废墟,方知良知亦能灭世。”


    “这是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亡灵书会由良知之手开启,亡灵天灾现世,我们都会死!”他的语气急促而激烈,重复道:“我们都会死!”


    “维克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条预言。并不能证明一定会发生。”


    维克特眼中的绝望几乎要将人淹没,林思感到一阵窒息,于是将目光转向乌列尔,希望从这位火之天使这里得到一点好消息。


    乌列尔面沉似水:“女先知丝特芬妮三千五百二十七条预言已经实现了两千四百八十八条,且完全精准,分毫不差。”


    “……”


    难不成末世真的要来临?


    林思觉得荒谬极了,一本破书,一条预言,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林思不信。


    “那就派人去地狱寻找亡灵书的踪迹。”


    找到亡灵书,然后彻底封印它。


    乌列尔沉声道:“不可。亡灵书会被良知之人开启,我们的人去,反而不妥。恶魔是没有良知的,他们反而打不开亡灵书,无法将死灵生物释放出来。亡灵书如果能一直在地狱,那才是最安全的。”


    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疲惫地倒在椅子上:“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们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不能插手,只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林思也跟着坐下来:“乌列尔大人,之前您答应我的事情还做数吗?”


    乌列尔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是什么事:“你是说生命之树污染?”


    林思点点头,含笑道:“您不会是想赖账吧。”


    乌列尔从来没有见过林思这样的人,世界马上都要毁灭了,她却还在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亡灵生物的浪潮将会蔓延至妖精荒野,到时候精灵之森也不复存在,生命之树的污染现在还重要吗?”


    没想到林思坚定不移地点头:“重要,哪怕是下一顿饭吃什么对于我来说都是重要的。因为一条不知能不能实现的预言,日子就不过了?”


    “就算是世界真要毁灭了,那精灵之森的污染也要解决,这是我答应维因的事情,更是我背负在身上的责任。这个世界还存在一天,我就会为这件事而努力一天。”


    林思缓缓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


    第49章 我原谅你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到最后一刻,林思绝不认输。


    乌列尔深深地看了林思一眼,这个女孩意志之坚定,确实世所罕见。他能透过林思那副瘟疫之龙的皮囊看到她熠熠生辉的灵魂——那是圣界最想得到的信徒。


    “想要解决生命之树的污染,至少要一千斤圣水像下雨那样喷洒在精灵之森的每一个角落,才能将其污染除尽。”


    林思一听有戏:“那圣界能否提供……”


    乌列尔打断她的话:“圣界也没有那么多圣水,况且……”他的话顿了顿,“原谅我我不能将圣水的配方告诉你,这是创世神教的秘密,除非你愿意入教,成为创世神教最虔诚的信徒。”


    林思断然拒绝,她不可能做任何人的信徒。


    “听说你在农场种植了许多棘棘果?”乌列尔挥了挥手,“如果你描述的灵魂争夺计划可行,并且你自己能提供足够多的棘棘果,圣界可以帮你批量产出圣水。”


    什么?计划可行?


    林思所说的计划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至少要百八十年才能见到成效,等到那时候,恐怕整个精灵之森都要亡于瘟疫之下了。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下去,那岂不是要千百年?”林思试图说服面前的这位天使,“不如现在就让弗兰克在去世之前赎罪,


    看看效果是否立竿见影。”


    乌列尔沉默一瞬:“他的寿命只有不到一个月。”


    “事在人为,”林思果断道,“您还可以赋予他光明,让他能够重新作画,作为进入圣界的赎罪券。”


    林思继续道:“至于非升即走的神圣考评体系,可以给每个见习天使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让他们进行一场答辩。”


    “答辩?”


    “就是将两个月内的研究成果进行总结和汇报,由大天使们作为评审,我和维因旁听给予意见……您看如何?”


    乌列尔思索片刻,颔首道:“这确实是最快看到效果的方法,我同意了,我也会说服圣界的其他天使,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听到最后一句话,林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这时候,她忽然想念起维因来,不知道天使施展奇迹之后,他的伤势如何了,是否像乌列尔所说的那样,能够下床走路。


    想到这里,她起身告辞:“弗兰克只剩一个月的生命,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去他家中拜访。”


    乌列尔点头。


    林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农场,卧室里,维因脸色苍白虚弱,正在沉睡。林思连外衣都没脱,轻轻蜷缩在维因身侧,注视着他轮廓优越的侧脸,久久出神。


    她指尖挑开他胸口的衣料,那处狰狞的贯穿伤已经结痂——真是神迹,那么深、那么大的伤口,仅仅是一点灵光,就能彻底愈合。


    她正这么出神想着,指尖忽然被捏住了。


    维因闭着眼睛,拉着林思的指尖轻轻亲了一口:“回来了。”


    林思不敢靠他太近,唯恐碰疼了他:“你交代我的事情都做好了,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一条手臂主动伸过来,揽住了林思的腰,维因缓缓凑近她,眷恋地紧挨着她。这一次生死大劫,让他比从前还要依恋林思了。


    “怕吗?亡灵天灾。”


    林思摇摇头,回忆着上辈子看过的小说,给维因讲了一个末日囤货流的故事。


    维因听得入神:“你说,即使亡灵天灾降临,维多利亚农场也会成为我们的安全屋,我们可以储存很多的食物,直到末日终焉,是吗?”


    林思声音轻缓:“别管这个世界烂成什么样,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喘,就要继续往前跑。天塌了当被盖……我不信一本书就能毁灭世界,我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希望就不会熄灭。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要是死了呢?”


    林思笑着说了句上辈子家乡的谚语:“人死如灯灭,都死了,哪还管身后洪水滔天。”


    维因紧紧握着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他呢喃声轻柔,抚平林思的疲惫:“睡吧。”


    睡醒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第二日,林思和乌列尔准时出现在弗兰克家中。


    接待他们的是弗兰克夫妻。


    他的妻子看起来比弗兰克要年轻几十岁,嘴角总是向下,像是一个兔子那样容易惊慌失措。林思同她交谈的半个小时内,她已经惶恐不安地道歉了三次了。


    “您是说……我的丈夫长期在精神上虐待我,将我哭泣的样子画出来……他是借此成名的?”


    她捂着嘴,眼泪从深凹进去的眼眶流出,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难怪她自从流产后,总是闷闷不乐,这样的痛苦持续了数十年,也没办法让时间去抚平伤痛。每当她稍稍忘记那个孩子,丈夫总是无意间提起她曾经流产,并将这件事归罪于她孕期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


    ——是她杀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林思不忍心地偏过头去,用目光去谴责弗兰克。弗兰克无法面对妻子的哭泣与林思灼灼的眼神,他忽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上前一步,林思粗暴地将他拉起:“哭有什么用,你现在该做的,是道歉,是赎罪。”


    妻子希尔达怔怔落泪,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自己的枕边人。她记得丈夫在醉酒后说自己是他灵感的来源,是他追求美学的终点。当时她还有些高兴,甚至是沾沾自喜。


    原来……她的痛苦,她的眼泪,才是那些才华横溢画作的灵感啊。


    弗兰克跪在希尔达脚边,拉过她的手亲吻:“亲爱的,原谅我,请原谅我的过错……”


    希尔达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弗兰克拉扯着,艰涩道:“你如今向我忏悔,只是为了死后能去往圣界?”


    弗兰克愣住,然后疯狂摇头:“不,我是真心悔过!”


    希尔达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弗兰克拎起来,拖着他一路来到地下室。


    林思和乌列尔立马跟上,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地下室已经蒙上一层尘埃,木门阖上的闷响在圆形的石室回荡。这里有研磨颜料的石臼,排列整齐的画笔。因为弗兰克眼瞎许久都积满了灰尘,唯有覆盖正面东墙的红丝绒布崭新如初。


    希尔达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层红丝绒布。


    墙上的景象让林思呼吸停滞。


    数十幅肖像画从地板延申到屋顶——年轻的她,哭泣的她,惊恐的她,绝望的她。有些画在画布上,有些画在木板上。它们唯一共同点就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表情,被捕捉得如此精确,仿佛能听见画中人的啜泣。


    每一幅都是她的痛苦,每一笔都是她的绝望。


    她擦掉眼泪,不再像画中人那样痛苦到心碎,目光坚定,她仰起头:“我不会原谅你,谁来偿还我这么多年的痛苦?”


    弗兰克的神情突然变得脆弱,从胸前摸出一卷羊皮纸,他启开蜡封:“我的遗嘱……我的一切都留给你——房子,土地,金钱,珠宝……你还年轻,还可以改嫁。”


    他猛地起身,摸索着从怀里拿出火柴。火苗骤然照亮他灰白的眼瞳——他毫不犹豫地将火柴抛向这些能令他永垂不朽的肖像画。


    火焰舔舐边缘,画布卷曲、发黑,缓缓化作灰烬。


    弗兰克的呼吸急促起来,耳朵动了动,仿佛在倾听火焰的呼啸声,又仿佛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灵魂被焚毁。


    一幅接着一幅,火焰吞噬了希尔达曾经的泪水、她的绝望、她所有被偷走的痛苦。浓烟在地下室盘旋,像是一群被释放的幽灵。


    最后一幅画——她因为丧子而心碎的杰作,燃烧得最慢。火光中,她的空洞面容逐渐变得雪亮,最后化为焦黑的碎片,飘落在地。


    弗兰克留下泪水:“现在,你再也不必为曾经的事情愧疚了,你自由了。”


    希尔达紧紧抓住了那份遗嘱,像是抓住了余生的救命稻草。不论她愿不愿意原谅弗兰克,这些资产都能让她下半生过得很好。


    弗兰克继续道:“我的余生,将会在清贫和痛苦中度过,我会日日为你祈祷……无论我身处地狱还是圣界。”


    希尔达抓着遗嘱:“我原谅你,我祝福你不会下地狱,但请你以后不要纠缠我了。”


    林思看着希尔达,忽然就明白一件事,过去的伤害固然难以令人忘却。但人更重要的是向前看。


    如果不是这份遗嘱,她一个寡妇,没有孩子,是很难拿到弗兰克的全部财产的。按照继承法,八成是要被弗兰克的各种亲戚瓜分。


    为了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希尔达愿意与弗兰克达成和解。


    火焰在红丝绒布上蔓延着,她没有再看丈夫一眼,转身走向地下室的门口。


    “希尔达……”弗兰克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听不清,“你还会记得我吗?”


    她在门口停顿一秒,没有回头。


    “不会。”


    第50章 答辩与救人只答不辩,疯狂道歉


    “


    虽然弗兰克的妻子原谅了他,可他的罪孽还没有还清。”


    “他曾经以自杀者的遗书为灵感作画,对濒死之人毫无怜悯,临摹他们濒死的姿态。他做过最过分的事是将被行刑者的鲜血作为颜料,涂抹在画布上来作画……”乌列尔评价道,“对生命毫无敬畏。”


    弗兰克神情恍惚,似乎还沉浸在希尔达那句“不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林思戳了戳弗兰克。毫不客气道:“你的罪还没有赎清,请你打起精神来,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让我们白忙活一通,最后你的灵魂还归属了地狱。”


    弗兰克大梦初醒,愧疚地低下头:“像我这样卑劣的人,你们竟然还替我着想,这份恩情,我永生永世不忘。”


    林思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弗兰克只有赎清罪,她才能证明自己的方法是奏效的,圣界才会出手拯救精灵之森。所以弗兰克的事情绝不能出差错。


    弗兰克连忙点头:“您放心,作画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绝对会全力以赴,不负二位对我的期待。”


    林思这才稍微满意:“那就好。”


    乌列尔指尖灵光一闪,施展神迹:“我将赋予你一月光明。”


    下一瞬,弗兰克灰白的眼珠被注入一抹神采,他眼前的阴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破开。


    光明降临,瞎眼多年的弗兰克再度看清了这个世界。


    他热泪盈眶,满眼绚丽的色彩通过双眼涌入大脑,这无疑是对一名画家最大的奖赏。


    弗兰克并没有去画室,而是和林思和乌列尔来到了圣马利教堂。


    他的指尖在颤抖。


    烛火在石砌的穹顶下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得像一个跪拜的罪人。


    他将带来的作画物件一一铺开,坐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要在这面墙壁上作画。


    连续一个月,林思每日都来观赏弗兰克作画。


    维因的身体逐渐好转,便与林思和乌列尔一同来到圣马利教堂。


    壁画是要在墙壁上涂抹石膏后作画的,现在石膏底还是湿润的,昨夜才涂上一层,现在在疯狂吮吸着弗兰克笔下的颜料。他用红色与金粉调出的血色用来描绘审判者掌心的圣痕。


    又过了一会,“不对……”弗兰克喃喃道,用画刀刮去刚画好的部分,整整三天了,他始终无法画出创世神那双威严的双眼。


    他调出的色调总是带着病态的灰蓝,像是冬夜将近时垂死者窗外的天光。


    林思眼睁睁看着这一个月弗兰克变得更加苍老,艺术家的生命力仿佛在熊熊燃烧,燃尽最后一丝灵魂去描绘每一笔线条。


    她仰着头,看着那抹灰蓝色:“他的眼睛像寂静的湖水。”


    更像是具溺死的尸体。


    这句话林思没有当着乌列尔的面说,这可是对神的大不敬。


    弗兰克像着了魔一样喃喃道:“不够威严,还缺少对生命的怜悯。”


    他坐在木脚手架上,从穹顶低下头,怔怔底望着林思的眼睛。晨光中,那对瞳孔像是融化的黄金,伸出跃动着烛火般的生命力。


    他忽然抓起画刀,疯狂刮去石膏上所有灰蓝色的痕迹。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在流逝,他的双手不再有力,原本明亮的双眼逐渐混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咣当”一声,画笔从高处掉落在地,他剧烈底喘息着,将沾满金粉的拇指按在创世神空洞的眼眶上。


    维因屏住呼吸,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双眼睛属于林思——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灰蓝色眼睛逐渐变成流动的熔金。


    一双坚定的、悲悯的双眸就这样印在了创世神的眼眶中。


    他不由得低下头与林思对视,林思不解其意:“怎么了?他画得不好吗?”


    维因摇了摇头,抚摸着林思的双眼,心想,如果神有这样一双眼,那一定是像林思这样美丽的眼睛。


    弗兰克这一抹金色,堪称神来之笔。


    弗兰克颤抖的拇指从湿石膏上离开,看了一眼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也是最满意的杰作,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身体重重地从高处的脚手架上坠下。


    “扑通——”


    鲜血高高溅起,一滴鲜红落在创世神的眉心,宛如新鲜的伤口。


    乌列尔雪白的手掌一翻,弗兰克的灵魂浮在他的掌心——这场灵魂争夺战,圣界大获全胜。


    林思与维因对视一眼,第一关,他们成功通过了。


    夜晚,二人回到农场,维因反复亲吻着她的双眼,林思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弗兰克的灵魂圣界拿到手了,下个月就是见习天使的答辩了。”


    林思搂着维因的脖子,她显得很紧张:“万一他们答辩不通过怎么办?”


    维因抚摸着她纤细的脊背:“如果无法与圣界达成合作,那就去找教廷,教廷也知道圣水的制作方法,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他们会帮我们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多种些棘棘果。”


    林思道:“等答辩忙完了,我们就要为圣水和亡灵天灾做准备了。”


    ——


    一个月后,圣界迎来了首届见习天使发明答辩大会。


    水晶穹顶下,七彩光芒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透明的地面上,下面是无尽的蓝天与白云,整座圣堂被映照得如同梦境。


    四位大天使组成的评审团端坐在高背椅上,他们身上展开的羽翼在光芒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乌列尔六翼缺了一翼,他小心翼翼遮掩着。


    林思与维因坐在旁听席上。维因问道:“紧张吗?”


    林思蜷缩起手指:“能不紧张吗?我真好奇他们能拿出什么成果来。我听维克特说,大多数见习天使连人界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维因奇道:“发明的答辩,与人界有什么干系?”


    林思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笨,两个月他们能研究出来什么?无非要下凡去见识一番人界的发明创造,改一改用在自己身上。学术嘛,不都是这样。”


    就像本科生真能研究出来什么一样。


    高台上,第一位天使艾德琳战战兢兢地展开她的发明——一台木制的纺织机。


    当那完全熟悉的轮廓呈现在林思眼前时,她差点苦笑出声。这分明是下界普通的脚踏纺织机,连上面的磨损痕迹都没来得及消除。


    “尊敬的大天使们,”艾德琳的声音因紧张而发抖,“这是我历时两个月的时间创造的‘织造仪’,它能够将天使的羽毛编织成布料。”


    评审团发出一阵惊叹,乌列尔身体前倾,赞叹道:“这种结构我在圣界从未见过!”


    林思与维因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就连刚刚下凡呆了一段时间的乌列尔都这样说,可见这群天使至少有几百年没关注过人间的技术变革了。


    战士长米迦勒静静地看了一会纺织机,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如钢铁般冷硬:“艾德琳,告诉我,在没有这种机械的情况下,凡人是如何获得布料的?”


    艾德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


    “我……我……”


    林思叹了口去,从旁听席站起身来:“尊敬的米迦勒大人,人间使用类似的纺织机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在洛克村,这种机器每家都有一台。”


    大厅立刻鸦雀无声,刚刚赞赏了艾德琳的乌列尔尴尬地收拢了翅膀,垂下头不说话。


    “学术抄袭,”米迦勒一锤定音,“圣界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你的见习期延长五十年,罚你去下界亲自参与纺织机的发明与革新,没有成果之前,不得回圣界。”


    这可是很严重的惩罚了,艾德琳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被两名守卫天使带离大厅时,林思心中微微升起一点期待,有神圣力量加持,艾德琳天使或许在人间真能做出一番成绩呢?


    第二位上台的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天使,名叫布利尔,他扛着一方石磨走上高台,神色透着沉稳与自信。


    林思和维因都同时惨不忍睹地捂住了


    脸。


    “尊敬的大天使们,”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与艾德琳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我发明的全自动磨盘,用来研磨麦子。”


    布利尔将磨盘布置好,然后双手合十施展神迹,金光从他的指尖流转,环绕磨盘旋转。磨盘开始自动旋转,上下两片磨盘相互摩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将脱壳的麦子磨成粉末。


    林思:“……”


    维因:“……”


    神他喵的全自动磨盘。


    这不过是给普通磨盘加了一个旋转的神迹,本质上和驴子拉磨有什么区别?她看向评审团,却发现除了米迦勒的三位大天使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林思:“……”你们开心就好。


    米迦勒问道:“布利尔,告诉我,这个发明与人间技术有何不同?”


    布利尔自豪地挺起胸膛:“凡人需要人力或是驴子驱动磨盘,而我完全不需要,只需要依靠神圣力量,无需外力。”


    米迦勒沉默片刻,就在林思以为他又要判个抄袭时,他却欣慰地一点头:“六十分,恭喜你及格了,但是你的发明缺乏原创性,希望你日后多多改进。”


    林思:“……”挺好的,答辩过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有利。


    第三位上台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天使,名叫阿加莎。


    她手中只拿着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液体。林思立刻坐直了身体,直觉告诉她,这似乎是一项真正的研究。


    “尊敬的大天使们,”阿加莎看起来从容而自信,但又不是自大,“我研究的课题是:紫色染料的替代方案。”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林思暗忖。


    .


    “众所周知,人间的紫色布料极为珍贵,很多时候,紫色甚至是皇室的专属。因为紫色染料提取自一种骨螺,一万只骨螺才能染出一小块布料。”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示了一块用传统方法染就的紫色丝绸,那颜色高贵极了,是一种接近于晚霞的深紫色。


    她打开手中的小瓶子,一股奇特又恶心的气味飘散开来,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鼻子。


    “但在我的反复实验下,我发现人间有一种叫做石蕊地衣的植物,将其浸泡在……”


    她顿了顿,脸颊羞红一片,似乎很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浸泡在人类的尿液中发酵,直接浸染布料,然后在阳光下暴晒,就能得到这种颜色。”


    说罢,她拿出另一块布料,颜色偏紫红色,虽然有色差,但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评审团中传来几声惊呼,乌列尔从席位上起身,凑近去观察那块布料。


    林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说别的,阿加莎的答辩条理清晰,还有有实验结果做对比,比前两位要好上许多。


    “成本不到传统方法的千分之一,”阿加莎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继续道,“虽然颜色有差异,但是足以满足大多数需求。我认为,这种创新思维正是圣界应该鼓励的——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更复杂的问题。”


    林思率先鼓掌,说得太好了,结尾还有主题升华。


    但现场一片寂静,天使们都扭头看他俩——只有她和维因在鼓掌。林思讪讪地撂下手,顺便把维因的手也拉下来。


    尴尬。


    米迦勒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温和。


    “很优秀的研究,阿加莎,”他的声音罕见的柔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发现了问题,还找到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这才是圣界需要的创新精神。”


    “评分:九十八分。”


    “啪啪啪啪——”林思站起身,再次鼓掌:“非常精彩的答辩。”


    四位天使不明所以,慢慢的,他们也举起手,开始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响成一片。


    阿加莎脸颊泛起红晕,她深深鞠躬,羽翼因激动而轻微颤抖。


    当她退场时,林思注意到米迦勒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阿加莎,目光里满是欣赏。


    答辩会持续了整整一天,接下来十位天使展示了各种各样的发明——从改良的竖琴到新型的圣水喷洒器,有的获得了掌声,有的则像艾德琳那样因为学术造假被当场拆穿。


    当最后一位天使完成展示,米迦勒站起身,他的身影在高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第一届见习天使答辩大会到此结束。”他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总体而言,我对结果感到满意。圣界需要创新,不单单需要下界创新的灵魂,更需要我们天使自身的努力,需要真正能够造福众生的发明创新。”、


    他转向旁听席:“林思,维因,你们的意见很有价值,这样做确实能让死水一潭的圣界变得活跃起来……圣界也确实需要跟更加密切地关注下界的发展。”


    林思心中一喜,她在席下紧紧牵住了维因的手,这正是她等待多时的机会:“米迦勒大人,我有个请求,能否为精灵之森大量生产圣水……棘棘果由我的农场来提供。刚刚那位天使的圣水喷洒器似乎也可以排上用场,将圣水喷洒到精灵之森被污染的地方,让这片久被污染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乌列尔站了出来:“精灵之森的污染日益严重,不出百年,正片妖精荒野都会被污染,百年之后,污染很可能会蔓延至人界,这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米迦勒轻轻颔首:“准了。”


    林思与维因强压内心的激动,行礼道:“多谢您,米迦勒大人。”


    当人群散去,林思和维因走在回廊中,这里的太阳永不落下,光芒透过彩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思轻巧一跃,挽住维因的胳膊:“我看你还是很淡定嘛,就没有很开心吗?一直以来困扰你的问题被解决了,你再也不用被献祭,也不必担忧家乡被瘟疫吞噬……”


    维因笑着道:“别高兴得太早,棘棘果成熟期至少要五年,这期间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林思佯怒:“你可真扫兴!”


    不顾还在外面,维因将她揽入怀中,手指插入她乌黑的发丝中,声音轻柔:“不管怎么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出的一切。我知道你的辛苦,也懂得你的不易。”


    不断和人谈判,交涉,费尽脑筋帮这群死板的天使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林思所作的一切,维因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


    林思陷入他温暖的怀抱中,整个人轻飘飘的,她小声嘟囔道:“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嘛,如果不是我刚出生吐出的那一口龙息,生命之树也不会被污染。”


    维因珍视地亲吻她的眉眼:“这不是你的错。”


    林思低下头,脸颊滚烫,心想,大白天的亲来亲去,也不害臊。


    ——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戴西,兰伯特对自己说:别管,你现在自身难保。


    就在今夜,大雨滂沱之际,修道院后院的菜地早已泥泞不堪。兰伯特跪在湿冷的地里,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污垢,背后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新伤叠着旧伤,像一张丑陋的网覆盖在他单薄的背上。


    “懒惰的小畜生!”神父咒骂,混合着劣质葡萄酒的味道,“连几颗土豆都挖不好,活该你饿肚子!”


    兰伯特沉默地咬紧了下唇,直到尝到了铁锈味——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不该害死约翰神父,不该以下作的手段诬陷乔治神父,更不该在维克特大主教的眼皮子底下与恶魔做交易。


    他被发配到边陲的修道院,维克特特地叮嘱这里的神父,他是个罪人。


    所以他要经受苦难,来到这里不过三天,他就已经学会了沉默。沉默地干活,沉默地挨打,沉默地忍受着其他修士的嘲笑和神父无缘无故的怒火。


    神父惩罚他在半夜挖土豆,天黑漆漆的根本挖不到什么东西,于是神父就有了进一步惩罚他的理由。


    雨越下越大,神父这才满意对他的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到了屋内,独留兰伯特一个人瘫坐在地上,颤抖得手指摸向后背的粗布衣裳。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他流了很多血。


    他抬头望向黑暗的天空,雨水冲进他的眼


    睛,有时候他会想起林思的话。


    ——日复一日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新生怨恨罢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人生能否有另外一种可能。


    为了他的人生能有另外一种可能,他要赎清罪孽,所以他不能心生怨憎,而是沉默地吞下苦果。


    或许十年,二十年,他能堂堂正正从修道院走出,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一道刺目的闪电滑坡天际,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兰伯特笨呢个地蜷缩起身体,却在雷声之后听到另一种声音——重物坠地的闷响,来自修道院的门口。


    好奇心暂时战胜了疼痛,兰伯特拿了油灯,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修道院的大门。


    ……他见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兰伯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惹上麻烦,紧接着他就为自己的卑劣感到悲哀——为了从麻烦中脱身,他甚至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就好像善良这种高贵的品行,从来和他都无关一样。


    这样的他,真的有机会走出这座修道院吗?


    兰伯特的心脏近乎停止跳动,转身就要走。


    却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等等……孩子……”


    这声音出奇的温和,兰伯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温柔的语调了,不由得停下脚步。


    戴西身为恶魔,天生就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他咳嗽着,嘴角渗出鲜血:“请不要走,我受伤了……需要你的帮助。”


    兰伯特后退一步,背后的伤撕裂般得疼痛:“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到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去叫人,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为这座穷得发慌的修道院带来一个重伤的大麻烦,又要治病又要治伤,神父一定会打死他的。


    戴西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左臂扭曲着,心口破开一个洞,汩汩流着血。他呼吸急促而微弱,眼睛暗淡无光。


    兰伯特看到他这副样子,内心天人交战,他该如何抉择?


    “我可以给你报酬……”戴西蛊惑道,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里面的钱币和宝石,“这些……都可以给你……”


    兰伯特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大了。


    他回想起不好的过去——华利弗也是用这样轻柔而蛊惑的语气,用金钱让他出卖了维克特。


    于是他瞪着眼睛瞧着戴西,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恶魔吧!”


    戴西:“……”


    不是,我明明伪装的很好啊。


    活见鬼,这个凡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戴西干笑一声:“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倒霉的商人,遇到匪徒,被劫走了货物,现在我身上仅剩这么一点财务了。”


    兰伯特抿唇:“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赶紧离开吧。”


    此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伪善,对方伤得这样重,恐怕连走路都做不到。


    戴西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位少年,暗淡的眼睛忽然一亮,恶魔的夜视能力一向很好,他看见了兰伯特身上的血迹,和手腕上新鲜的鞭痕。


    “他们经常这样对待你吗?”戴西狡猾地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兰伯特下意识地拉下袖子遮盖住伤痕:“这不关你的事。”


    戴西深深地望着他,那深切的目光仿佛要把兰伯特的面容刻进脑海里。


    “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


    他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让兰伯特瞬间代入了自己,假如自己有一个做商人的父亲,是不是不用在修道院里受苦了?


    “看到你……我就想到他,”戴西的声音带着一股决绝,“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像你一样,在修道院里受尽折磨。”


    一滴眼泪从兰伯特眼角滑落,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落进泥土中,消失不见。


    “求你了……”戴西声音几乎为不可闻,“我快要死了,我想死之前在修道院里为我的儿子祈祷……你能满足,一个做父亲的心愿吗?”


    兰伯特忽然暴躁起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蹲下身,粗暴地一把抓起戴西的手臂:“就一晚,天亮你必须走!”


    戴西虚弱道:“或许我活不到天亮。”


    兰伯特紧紧咬着牙,没接茬。


    戴西身体比看起来要沉重许多,兰伯特几乎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背后的伤绞着疼。恶魔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物,混着雨水,冻得兰伯特直打冷战。


    “谢谢你,我的孩子。”戴西轻声说,虚弱地微笑。


    兰伯特的暴躁似乎到达了顶峰,他救人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最清楚不过,可他还是救了,就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闭嘴,”他喘着气,“别叫我孩子,我又不是你的儿子。”


    他们艰难地移动着,穿过雨幕回到修道院。尽管是在大半夜,兰伯特还是选择了一条最少人经过的路线,从厨房后面的小门溜了进去。


    地窖的门吱呀作响,格外刺耳。兰伯特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酒鬼神父突然出现。


    地窖里堆满了酒桶和粮食,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尘土的味道。兰伯特把戴西安置在最角落的一堆干草上——即使进来人,那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待在这里别动,”兰伯特低声道,“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布条。”


    戴西微微点头,靠在墙上喘息。他的伤口看起来更糟糕了,血液已经浸透了半个胸膛。兰伯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下自己衬衫的一角,递给戴西。


    “你自己擦擦血,别弄脏地窖。”


    戴西低声笑:“你心肠真不错。”


    兰伯特听到这句话,觉得可笑之极:“如果你知道我杀过人,就不会说这样荒唐的话。”


    戴西对他这句话丝毫不感到意外,身为一只恶魔,他能看清楚一个人身上的罪孽,这样年轻的少年,却背负了不止一笔血债。


    从见到兰伯特的第一眼开始,戴西就好奇,半大的孩子,是怎么杀人的?


    他故作惊讶:“别说笑话了,我见过穷凶极恶的人,他们都没有你这双清澈的眼睛。”


    兰伯特漠漠一笑,转身离开。


    厨房里静悄悄的,修士和修女们都已经睡下,兰伯特悄悄拿了一块面包和一壶水,又拿了一件旧衣服给戴西包扎。正当他打算往回走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那一瞬间,兰伯特的一切生命体征都停止了,他脸色惨白,手中的东西差点跌落在地。


    “小畜生!”神父满身酒气,眼睛通红,“大半夜不睡觉,偷东西是吧?”


    兰伯特在最快的速度下冷静下来,不去辩解,只是将东西放到一旁,沉默地低下了头。


    神父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力道大得让兰伯特眼前发黑:“偷窃是重罪!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皮带在空气中发出“咻”的声音,破空声像是一个信号——他又要遭受皮肉之苦了。


    兰伯特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


    不知为何,此时他特别难以忍受这样的殴打,也许是因为那人的那句话——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像你一样,在修道院里受尽折磨。这句话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兰伯特心中血淋淋的伤口上。


    “砰——”


    厨房腐朽的木门被踹开,戴西捂着胸口的伤口,手里拎着一本书。


    那本书以褪色的棕色皮革装帧,烫金的圣甲虫纹样早已斑驳剥落。因为是紧紧合上的,所以从外观看,只能判断内页是由泛黄的莎草纸构成的。书脊处的亚麻线微微松动,边缘满是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


    他面容惨白如纸:“住手。”


    一股邪风吹来,吹歪了皮带下落的轨迹,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兰伯特的身侧。神父醉醺醺地望着戴西:“你是谁?”


    戴西没有回答,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将书微微打开一个很小的角度,窄小得只能伸进去两根手指。他伸出两根手指,从书中“夹”出一道诡异的绿光,直入神父的双眼!


    神父的表情立刻变得茫然呆滞,皮带从手中滑落。


    “去睡觉吧


    ,神父。”戴西轻声说道,“今晚你从未见过我与兰伯特,也没来过这间厨房。明早醒来时,你会觉得一切如常。”


    神父浑浑噩噩,犹如一个梦游者一样转身离开,甚至小心地关上门。


    兰伯特僵在原地,恐惧犹如冰水浇遍全身:“你是恶魔。”他声音颤抖:“你对神父用了什么邪术?”


    戴西虚弱地靠在墙上,他一个低阶恶魔,在重伤的情况下哪里还使得出什么法术。


    他依赖的,不过是手中这本书罢了。


    "你说的没错孩子,我是恶魔。"他缓缓开口,欣赏着兰伯特恐惧的模样:“我对你亲爱的神父用了一个很基础的法术——摄魂术。希望他明早起来能忘记今晚的不愉快。”


    恶魔……


    兰伯特本能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角:“离开这里!否则我喊醒整个修道院!”


    “如果我要害你,我刚刚就不会救你。”戴西滑坐在地上,显得整只恶魔筋疲力尽。


    “恶魔也会报恩,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次,这很公平,不是吗?”


    “你说谎!”兰伯特很难不回想起那一洞穴假的财宝,“恶魔最擅长欺诈!”


    戴西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嘲讽:“你见过多少恶魔,孩子?就因为我来自地狱,就必须是个怪物吗?”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兰伯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个喝醉酒的混蛋,他在以神的名义对你施暴。”


    兰伯特沉默了,他想起神父在神的面前虔诚祷告,和在暗处落下的鞭子。人前人后,何其不同。


    “为什么帮我?”兰伯特最终问道。


    戴西微妙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他有些后悔刚刚说了自己报恩的话,恩情换恩情,这对于一个恶魔来说,有些过于恶心了,就像吃了馊了五天的饭一样。


    “你需要包扎。”过了很久,兰伯特说道,一路走向自己的寝室,从床下拿出藏着的草药。


    他熟练地帮戴西清理着伤口,在一切做完后,兰伯特站起身:“回到你的地窖去吧,在天亮前,你必须离开这里。”


    戴西微微一笑:“好,多谢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