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系干活就是好用》 1、棘棘果 这是林思魂穿到西幻世界的第三天。 她唯一的感受是——饿。 金手指是没有的,植物是认不来的,唯一幸运的是原主给她留下一屋子陈旧书籍和一座占地千亩的维多利亚农场。 农场杂草丛生,院子里爬满爬山虎,几乎要将这栋乡村别墅掩盖。林思推开窗户,深深吸了口带着泥土味的空气。 远处的农田大半都种植了一种高大的树木,它们有着圆圆的蜡质叶片,金红的果子像小灯笼一样挂在枝头,散发着香甜的滋味。 除此之外,很难看到其他作物。 作为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现代人,整整三天,她全靠吃树上的果子充饥。 根据原主留下的笔记,这种果子叫做棘棘果,外皮厚而苦涩,里面的种子硕大,只有中间薄薄一层果肉可食用。 每天她吃到嘴里的热量还不够她摘果子的消耗。 饿到两眼发绿的林思在库房翻找,除了几枚铜板和一些她不认识的魔药之外,她在角落里找到一柄结满蜘蛛网的鱼叉。 林思掂量着鱼叉,说什么她今天也要吃到肉。 沿着石板路一路西行,穿过低矮的灌木丛,一条蜿蜒曲折的河道为农场带来丰富的水源。 阳光在河面蒸腾出扭曲的光晕,林思手掌沁出汗,她紧张地盯着波光下一尾黑影,闭上眼,狠狠扎上去! 受惊的鱼群四散奔逃,林思狼狈地追着逃跑的鱼,鱼叉胡乱刺下。 她眼睛被水打湿,视物模糊,隐约看见一尾黑色的大鱼,举叉便要刺下去。 等等…… 她抹去脸上的水,面无表情地骂了一句脏话。 是她眼瞎,错把人当成鱼。 河中飘着的男子有着一头黑发和尖而长的耳朵,他皮肤颜色苍白得毫无血色,星辰、弓箭与三叶飞轮的图腾占据了他心脏的位置。 这三天林思囫囵吞枣地阅读了不少典籍,这样典型的长相和胸口的暗紫色图腾无不昭示着对方的种族——暗夜精灵。 林思表情变幻了一阵,最后艰难地把男人拖上岸。 好重,吃秤砣长大的吗? 生死有命,林思饿着肚子自顾不暇,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迈步刚想走,裙角就被人抓住。 男人半睁开眼,紫色的瞳孔快要把人的灵魂吸进去。 林思不禁心里漏跳一拍。 “……你醒了。” 男人穿着长袍,自然垂落的褶皱随着动作松散,露出胸腹。林思清楚地看清了他腹部凝聚着一团黑色的雾气,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却散发着诡异不详的意味。 他虚弱开口:“这里有许多棘棘果……你能帮我采集一些吗?我的箱子就在河岸上游,里面有许多珍贵的草药,相信它们对你一定有帮助。” 棘棘果除了能勉强充饥,另一个作用是“祛除污秽”。 光明圣水可以治疗疾病,净化污秽。而棘棘果,正是制作圣水的材料之一。 根据原身的笔记,原身耗费了所有钱财购买了大批棘棘果树苗种在农场中,辛苦培育了五年,果子刚成熟,原身却死了,林思穿进来捡了这个便宜。 尚不清楚男人感染了什么污秽,她从包中掏出所有的棘棘果:“这些够吗?你是要内服,还是外敷?” 在弄懂了“内服”和“外敷”的含义后,男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请帮我把外皮捣烂敷在我的伤口上。” 林思找了两块石头将果皮磨烂。男人抓起一把果糜涂抹在腹部,那团黑雾渐渐变得浅淡,最终形成一块黑色瘀斑流在皮肤上。 一边磨着果皮,她闲聊天似的开口:“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 男人名叫维因.尼赫迈亚,来自妖精荒野的精灵之森,是负责治理生命之树污染的暗夜精灵一族。 黑龙之王在生命之树顶产下龙蛋,幼龙吐息伤害到了生命之树的根部,导致长达数千年的污染。而维因在清理污染时被邪恶之力感染,被赶出精灵之森流落此处。 维因讲这些的时候神色平静。 “被驱逐的精灵,有很多吗?” 说完这句话,林思略有些后悔,这不是戳了人家的伤心事吗? 维因点头:“妖精荒野并不适合棘棘果的生长,许多精灵遭受污染后无药可治,都选择了被放逐,来到人类聚集地寻找棘棘果,搏一条生路。” 原来如此,林思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又多了一点。 林思不是个不图回报的人:“你的箱子呢?” 河对岸还有一片广袤荒芜的土地,约莫有上百亩处于待开发状态。 二人沿着河滩向上走去,在一处草丛中,维因找到了他的皮箱。 “月泪草、灵犀菇、暗影藤……不知道你需要……” 维因忽然闭上了嘴,他面前的黑发黑瞳少女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箱子中的……熏肉? 他举起熏肉晃了晃,迟疑道:“你想要这个?” 林思吞了口口水,拼命点头。 半个小时之后,林思站在农场别墅的厨房里,看着维因仔细地将厨房打理干净。 维因取出油纸包裹的面包和黄油,点燃灶台里的柴火将锅中黄油融化。 坚硬的面包在刀锯下被分割成一片一片,在锅中被煎得焦香酥脆,奶香和麦香融合在一起。熏肉被切成粉红的薄片,叠好放在面包上。 林思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对着白人饭流口水。 “我看到院子里有冰晶草,可以用来拌沙拉。虽然你家里没有酱料,但冰晶草生吃也是很不错的。” 林思正飞快打扫干净盘子里的食物。 冰晶草?院子里不都是杂草吗? 没多久维因提着一把杂草回来,洗干净切好放进盘子里,示意林思享用。 林思对吃草还是有些排斥的,犹豫了一下用叉子卷了几根草放进嘴里,不由得眼前一亮。 看似平平无奇的冰晶草吃到嘴里,像是有无数爆珠在口中爆开一样,清凉微甜的汁水令人回味无穷。就算没有酱汁,也是一道清爽美味的小菜。 林思吃饱喝足后,瘫在椅子里欣赏维因收拾碗碟的优雅身影。 暗夜精灵就是做家务,行动之间也敏捷无声。 “你的污染是不是还没有完全祛除?” 维因颔首。 林思伸出一根手指:“如你所见,我是这座农场的主人林思,这里的棘棘果都归我所有。” 维因大概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眼中不由得含了一丝笑意。 “你想用棘棘果雇佣我?”维因轻手轻脚地将一只骨瓷碟放好:“不怕我是坏人,抢了棘棘果就走?” “你要想抢,早就抢了,不会等到现在。” “你想要棘棘果解决感染问题,”她摊开手,“而我不会做饭,还有这么大一个农场需要打理。所以。我想聘请你做我的助手。” 林思还想再说些什么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她现在一穷二白,想雇佣一个暗夜精灵光靠棘棘果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缕黑发垂在维因脸颊边,他声音轻柔:“成交。” 无论是被族人驱逐,还是选择自我放逐,这条路总是充满了孤独和艰辛,死亡与痛苦。 不是所有被感染的精灵都有他这样的好运,来到种满棘棘果的庄园,也不会遇到好心肯收留暗夜精灵的农场主。 这位年轻的农场主似乎还不知道,暗夜精灵因为擅长暗影魔法,精通毒术而被人类的教廷所不容。 他们被视为“异端”。 林思莫名觉得自己吃了好大的亏,忍不住提了要求:“我晚上要吃新鲜的肉。” 提到这个,维因忽然肃容,示意林思随他来。 后院还有一棵粗壮的棘棘果树,快有三层楼那么高,累累硕果挂满枝头。 维因俯下身拨开杂草,露出杂乱密集的足印。足印宽大且脚趾分叉,旁边还有几排狗爪印。 “这是地精的脚印,他们骑着猎犬来到这里,盗取棘棘果。” 脚印旁边是被丢弃的棘棘果皮,种子倒是被带走了,如果催发得当的话,种子也有一定概率发芽成树。 偷林思的口粮和财产,是可忍熟不可忍。 “他们敢在我的院子里行窃,那我的果林岂不是更遭殃?” 维因道:“不必担心,今晚我在果林布置一些陷阱。地精大多贪生怕死,一定会供出他们的巢穴在哪里,到那时你就可以拿回你的财产了……林思。” 这两个字读起来有些奇怪,舌尖抵在牙齿上两次才能发出正确的音节。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林思感激不尽:“那就多谢你了。” 吃过饭,她明显有力气了。她将乡村别墅里面稍微值钱的东西收拢到一处。 手杖上的金漆、天鹅绒窗帘、还有原主衣柜里数不清的华丽衣裙。 林思不由得奇怪,这些衣裙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但做工精美,应该能换不少钱,原主总不至于穷到家里一点吃的都没有。 整理好一切,林思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明天她要前往离农场最近的洛克村,换些种子和物资。 种花家的种植基因在这一刻觉醒,上千亩肥沃耕地,可不能浪费啊。【你现在阅读的是 】 2、盗贼 晚餐是暗夜精灵打来的野鸡,一刀划开鸡肚子,可以听到鸡皮发出“咔嚓”的脆响,里面的土豆洋葱伴随着汁水滚落。 林思惊讶:“你哪里找的洋葱土豆?” 维因切了一只鲜嫩多汁的鸡腿放在林思盘中:“虽然你把作物全拔掉种上棘棘果。但也会有些漏网之鱼在地里疯长,稍微留心不难发现……你不知道吗?” 林思假装吃鸡腿,放眼望去都是草,她怎么分辨? 维因若有所思,一个农场主,竟分不清蔬菜和杂草。 吃完晚餐,林思提着煤油灯,推开她卧室隔壁的房门。 “你今晚就住在这吧,明天我带你去买几套衣服。” 互道晚之后的一个小时,林思躺在床上焦躁难安。 无他,刚炫了半只烤鸡的她又饿了。 但是中午吃的那顿面包夹熏肉却很好的维持了饱腹感,直到晚上开饭前,林思都没有感受到饥饿。 第二天清晨,林思来到餐桌前看到熟悉的熏肉,不由得问:“这是什么肉做的?” “是陆行鸟,一种魔兽,肉质甘甜,无论是生吃还是烹饪都十分美味。” 林思拈起一片熏肉放进口中,几乎是一瞬间,饥饿便消失了。她心中惶惶不安,为什么普通的食物没办法填饱她的肚子?难不成她也是什么非人物种? 出门前,维因穿好斗篷,戴好兜帽,将自己特殊外貌遮盖得严严实实。 洛克村与农场紧邻,林思找出一辆板车,将值钱的东西全部堆上去。她本想叫维因在后面帮忙推车,自己在前面拉。 没想到她还没用力,沉重的板车轻飘飘得想一团纸,被她拖出去数米远。 维因微微笑:“林思,你的力气很大。”但昨天把他从河里拖出来可是废了好大劲呢。 在林思浑身僵硬的时候,维因体贴地接过板车:“你去后面扶着车吧,别让东西掉下来。” 他们足足花了三个小时才来到了洛克村。 林思没有感觉到丝毫疲倦,维因也一副轻松的表情,与周围匆忙疲惫的人们形成鲜明反差。 这再次印证了她刚刚的猜测。 林思先去种子商店选了小麦、豌豆、洋葱、番茄、土豆、胡萝卜、芹菜等种子。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商人,大家都叫他老捷克。 付钱的时候,林思拿出一件长裙,午夜蓝为底色,方领镶嵌着泪滴型石榴石,裙身流淌着蓝紫色光芒。 这件裙子一拿出来,便引得众人惊呼。刚刚还在忙前忙后的老捷克的女儿艾莉莎一下子钻了出来:“好漂亮的裙子!” “捷克叔叔,我想用这条裙子换我们挑选的种子。” 老捷克磕磕绊绊:“我的种子仅能买下小半条裙子。” “我当然知道这条裙子的价格,所以我还想委托您一件事,我还需要订购一批粮食肉类和蔬菜。”林思问道,“这些您能为我找到吗?” 林思对洛克村不熟悉,废了半天劲才找到种子店铺,时间紧迫,倒不如把事情外包给其他人。 老捷克忙不迭点头:“您的意思是,我还需要帮您采购到物资,才能得到这条裙子。” 林思点头。 艾莉莎叫道:“爸爸,你快答应她!我很需要这条裙子参加篝火晚会。” 老捷克立刻应承下这单生意。 林思笑道:“那我们下午三点来取货。” 林思拍了拍维因的肩膀:“走吧,给你买两套衣服。” “我的箱子里还有很多衣服。” 林思横他一眼:“你的箱子里是百宝箱吗?能放那么多东西?” 一点银色光芒跳跃在维因指尖:“只需要一点空间魔法,皮箱的体积可以扩展到原来的三倍大。” 这次林思是真的惊讶了,原主的手稿里有大量关于空间魔法的研究,林思一个字看不懂,没想到暗夜精灵居然懂空间魔法。 维因无奈:“别这样看我……我也只懂皮毛。” 那也很厉害了。 林思用天鹅绒窗帘给维因换了两身衣裳,作为入职工作服。 下午三点,老捷克帮助林思把粮食、蔬菜、肉类装上板车。 维因整理货物时,林思问老捷克:“捷克叔叔,您知道哪里能弄到陆行鸟吗?一种小型魔兽。” 老捷克一脸懵:“这……我还真的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畜牧商人维利,他可能会有线索。” 大概六点左右,他们回到农场,如果他们动作快些,可以在七点之前享用美味晚餐。 二人将买来的物资分门别类放好。维因拍了拍身上沾得面粉,轻描淡写扔出一个炸弹:“有地精踩到我的陷阱了。” 他面对林思疑惑不解的眼神,笑着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我是精灵,植物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 晚风吹过爬山虎的叶子,发出簌簌声响,仿佛是植物在她的耳边耳语,她在这一瞬间好像真能听懂它们的窃窃私语。 “走吧。” 行窃的小贼触发绊绳,落石砸在矮小的地精身上,他凄惨地哀嚎着:“呜呜……救救多利!多利再也不敢了!” 他们地精一族在农场里行窃多年,也不见农场主管过。还有这个暗夜精灵,他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维因取下落石,把地精牢牢捆起来:“你想怎么处置他?” 林思摸着下巴:“咱们都是邻居,老是偷我东西,是不是不太厚道呢。” 多利站起来只到林思的大腿,灰绿色皮肤,佝偻着身体,手脚很大却四肢细长,看着十分滑稽。 他眼底积蓄一泡眼泪,看上去似乎已经悔过:“多利错了,多利再也不敢了。” 维因彬彬有礼:“地精生性狡诈,介意我将他提到那边审讯一番吗?” “我和你去。” 维因摇头,眼中笑意浮现:“像你这样文弱的小姐,不适合看见肮脏的血腥。” 他说完,提着多利施施然去了树林深处。 十分钟之后,维因牵着多利走了出来:“走吧,他会带着我们去地精的老巢。” 地精的巢穴在农场北部的暮色森林的废弃矿洞内。看守在瞭望台上的地精看到多利被绑着在前面引路,纷纷大叫:“叛徒!你把人类和暗夜精灵带到巢穴做什么?” 多利声音尖尖的:“他们是我带来的客人,是我们的邻居。” 几名地精窃窃私语,他们声音很小,但奇迹的是林思竟然能听个一清二楚。 “南边农场的那个冤大头?她家种的棘棘果很好吃,以前她还会种其他的草药,都很好吃!” 林思咳嗽一声:“多利,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地精王。” 多利眼底精光一闪,顺从地低下头。 瞭望台上的地精跳下来,跑进巢穴。 林思咋舌,怎么看上去是个鸿门宴啊。 矿洞内潮湿无比,腐臭的孢子钻进鼻腔。石壁上爬满荧光苔藓,照亮他们前行的身影。 怕林思不懂,维因低声解释:“大多数地精都会和洞穴内的真菌形成共生,他们可以与真菌沟通。” 所以他们刚踏进巢穴,一举一动就在地精王的掌控之中了。 “人类,精灵。”嘶哑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谁给你们的胆子闯入我的巢穴。” 洞穴顶部的荧光蘑菇亮起,照亮了镶嵌兽牙的王座,地精王的身体几乎快要和维因一样高大。他皮肤呈深绿色,比常人大上两倍不止的手掌紧握一把权杖。 林思毫不客气道:“你偷了我的棘棘果,我是来向你索要赔偿的。” 她一指王座旁边堆积如山的棘棘果种子:“按市售价格算,你至少要赔偿我三千金币。” 地精王丝毫不心虚:“暮色森林不知道有多少棘棘果,你凭什么说这些种子来自维多利亚农场?” 林思笑道:“我还没说我是维多利亚农场的主人。” 地精王:“……” 他敲击王座,三只背着毒囊的巨型狼蛛从顶部垂落,荧光蛛丝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维因忽然动了,暗夜精灵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他抽出腰间两把幽蓝色匕首,刀锋没入狼蛛身体,轻而易举地肢解了八条腿! 失去腿的狼蛛嘶鸣着落在地上,因为疼痛它们开始疯狂地吐出带毒的蛛丝。 维因一把揽住林思的腰肢,带着她向后退去。 地精王就没那么好命了,他被毒蛛丝罩住,绿色的皮肤因为中毒变得青紫:“快拿开!该死的!” 十几只小地精跑出来,替他拿开蛛丝,不多时这些地精也中毒,昏迷倒在地上。 林思笑眯眯道:“我曾经与教廷签下协议,在棘棘果成熟之后,将它们卖给维克特.泰勒红衣大主教。你说,假如维克特大人得知,圣水的原材料被该死的地精染指,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带人围剿你的巢穴?” 她趁着对方慌乱之际编着瞎话,继续施压:“你也看到了,我身旁的暗夜精灵先生很能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赔偿的事宜呢?” 地精王咳嗽一声,嘴唇被毒得发麻:“三千金币想都不要想,我拿不出来这么多!” 林思早有准备:“听说地精巢穴盛产宝石原石,未精炼的矿石,还有稀有菌类和草药。你们就用这些东西来抵押。” 地精王没说话,显然是犹豫了,因为这些东西他们有很多,如果能抵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他不想惹到红衣大主教和一个武力值很高的暗夜精灵。 林思递上一纸清单:“这是我需要的草药,是用来制造生长药水的原料。” “听说地精缺少粮食和清洁的水源?”她说起这些头头是道:“我是个农场主,如果我能配齐生长药水,大概一个星期内就能催熟麦子。” 提到麦子,地精王的眼睛亮了一下。 林思循循善诱:“我需要你们洞穴的宝石、矿石、草药、菌类,你们需要我农场的粮食。我们和平共处,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3、棺材 最终地精王同意交易,林思眼睛不受控制地在灰蒙蒙的宝石原石上巡视,她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她今晚要枕着这些石头睡觉。 维因却说地精狡诈,不能相信。 他从皮箱里拿出一卷羊皮纸和羽毛笔,略作思考,拟定契约内容。 “以橡树之心和铁镐之灵为见证,地精部落承诺不再偷窃维多利亚农场产物。背誓者将受地脉诅咒,骸骨灵魂永堕地狱烈火。” 地精王一脸不情愿地签上名字,誓约成立。 得到生长药水原料的林思一连数天将自己关在书房,潜心钻研原主留下的书籍。 原主似乎酷爱炼金炼药,她还有一整套非常现代的实验设备,坩埚漏斗烧杯等一应俱全。 林思按照配方顺序小心翼翼地在锅中加入草药。 “三滴星露草,沸腾的紫衫木树脂,月光苔藓……还有最重要的妖精之花。” 妖精之花只生长在妖精荒野上。锅中的妖精之花粉紫色花瓣伸展,晨露缀在上面欲落不落。 沸腾的药液呈淡紫色,闪耀着银色的光点。 林思搅拌着魔药:“这应该是成了吧……” 她将生长药水装好,带去给维因看。 维因站在田埂上发呆。 他脚下的杂草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一束束草从泥土里蹦出来,自动自觉地跑到维因身边,把自己发达的根系展露给他看。 维因拾起杂草,打算将它们移栽到农田外的空地上。 林思对这种充满童话风格的除草方式见怪不怪,将魔药递给维因。 举着瓶子,维因深吸口气,笑着点头:“我闻到了植物破土而出的勇气,这真是一份非常成功的生长药水。” 林思心生喜悦:“那我们现在开始播种吧。我来锄地。” 并非是她托大,她几乎快要把维因的陆行鸟熏肉吃光了。她现在浑身都是力气,有一次她跑到荒地,只用了一拳就砸碎了碗口那么粗的树。 哦,我这该死的怪力少女。 “锄地?直接把种子撒进去就好了。” 对于种地这件事,相比林思的跃跃欲试,他显得格外游刃有余。 经过精灵之手的种子受到自然之力的祝福,维因漫步在田野上,将种子播撒到到土地上。林思走在他身后,用滴管小心将药水滴在种子上。 嫩芽顶破土壤,根系瞬间伸展,它们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长成郁郁葱葱的麦苗。 大概一个星期后,这些小麦完全成熟。两个人又花了几天将小麦收割脱粒晾晒,这才拖着两车小麦来到洛克村。 维因长得这样高大,拉着一车麦子不足为奇。林思看上去纤细苗条,身上还穿着华而不实的长裙,却依然拉着车健步如飞,引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捷克叔叔,上次您说的那位畜牧商人维利,他在哪里?我们还需要找一位收购粮食的可靠商家。”林思拍了拍身后的两车粮食。 老捷克立刻放下烟斗,笑容满面:“不瞒你说,我一直都在做粮食交易,如果你信得过我,我会给你公道的价格。” 这样也好,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老捷克打开一袋麦子,仔细看了看,轻轻地“啊”了一声,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怎么是新麦子?新麦子水分高不宜储存,磨成面粉口感也不如陈麦子。” 这是杀价。 林思凑过去:“捷克叔叔,现在是五月,按常理来说哪里会有新小麦。” 老捷克见多识广,很快反应过来这些麦子的来源。五月份的新麦子,这恐怕是要用传说中的魔法药剂催熟的! 被魔法药剂浸泡过的种子,或许吃下去会有什么奇效。见此商机,他连忙拍板同意。 “我给你九百银币,如果还有这样反季的新小麦,可以再来找我收购!” 林思接过钱袋:“没问题。” 钱币在袋子里发出悦耳的声响,林思抓了一大把感受金钱带来的充盈感,内心洋溢着满足与幸福。 维因看着她陶醉的神色,欲言又止。 林思又在畜牧商人维利那里换来了十只母鸡,三头猪,一头牛。 林思锲而不舍地追问:“真的没有陆行鸟?” 维利苦笑摇头:“魔兽很难被发现踪迹,捕捉也困难,一头陆行鸟至少要一百个金币我才肯卖。” 抢钱吗! 林思这才意识到被自己吃掉的熏肉是多么昂贵,维因简直是在她这里贴钱上班。 回去的路上,她有些失落:“对不起维因,我不知道陆行鸟这样珍贵。” 维因笑了笑:“你很喜欢吃就好。” “想吃,我会赚更多的钱来买。”她抬起黑色的眼睛,注视着维因:“你的污染已经祛除了吧……我似乎没有理由再将你留在这里了。” “你要回到精灵之森吗?” 穿越异世,独居农场,听起来似乎太孤独了。 维因摇头“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精灵是热爱自然的种族,农场规律简单的生活让他多年紧绷的神经得到了舒缓。 不再日夜担忧生命之树的污染,他只需要关心烤鸡的火候和麦穗是否饱满。 维因清楚自己不可能永远留在这里,但他依旧贪恋此处的安逸幸福。 林思精神一振:“相信我,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好。” 她赶着猪牛向前走:“美好的生活,就从垒猪圈开始吧。” 她向畜牧商人那里学习了如何建造猪舍,回去之后立刻将设计图绘制出来。 维多利亚农场处于大陆的东北,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冬季,所以林思采用半地穴式猪舍。 她计划向下深挖半米,利用地温保暖,并在周围堆土防风,顶部则是用树枝覆盖。 二人选址后开始挖掘。 他们的午饭是小麦卷饼和烤南瓜。卷饼里面是切的薄薄的香煎牛排条,配上清脆可口的彩椒,咬上一口十分满足。 几日没吃魔兽肉,林思略觉疲惫,吃完午饭才恢复了些精力。她拎起铁锹铲了下去,“叮”一声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不会是石头吧?” 维因蹲下身,将硬物周围的土壤清理干净,露出漆黑光亮的木头。 他皱眉:“有点像……棺材。” “我的农场里怎么会有棺材?” 维因拉着她远离这里,拿着铁锹开始填土。 林思却眼尖地看见棺材边上亮晶晶的东西:“等等!那好像是金币!” 维因无奈,林思就这样财迷,连死人钱都不放过? 林思确实非常缺钱。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她不能得到稳定的魔兽肉源,她的身体还会继续虚弱下去,回到之前饥饿的状态。 她推开维因,撬开棺材上的钉子,念叨着给自己加油:“一只陆行鸟要一百金币。” 维因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不由得有些发愣,如果林思这么想吃,他可以去打猎。 林思却不能事事都依靠维因,她是雇主,等赚了钱她还要给维因补上薪水,而不是让对方贷款上班。 掀开棺盖,林思瞬间被晃瞎了眼。 暗红色天鹅绒包裹的棺椁内,在金币与宝石交织的巢穴中,苍白俊美的男人静静地安眠,指尖垂落的祖母绿项链蜿蜒如蛇。 珠宝堆中斜插一柄银色十字架,尖端刺破他的掌心,暗红色的血液掺入十字架的符文上。 林思倒吸口冷气。 她这一铲子好像挖出来个活着的吸血鬼。 这吸血鬼怎么能如此富有! 阳光下,吸血鬼苍白的皮肤迅速被腐蚀,冒出阵阵青烟。 林思立刻将棺盖阖上,闭上眼睛:“这些钱咱们十辈子都花不完。” 好想代替吸血鬼进去躺一躺。 维因:“……” “血族危险,不能掉以轻心,我建议你立刻联系教廷。” 林思像看傻子一样看他:“圣骑士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抓起来。” 原来她知道暗夜精灵是异端……维因按下心中的震动:“那你还敢收留我?” 林思耸肩:“你虽然是异端,但你是个好人啊。” 拍拍维因的肩膀,她笑道:“好了,你现在教我如何把这个吸血鬼唤醒,我有话想问他。” “太危险了。”维因忽然握住林思的手:“如果是亲王级别的血族,我也没有把握能战胜他。” “不,在白天能克制血族的方法太多了,”林思粲然一笑,“你先帮我准备一些东西,等我得到我想要的情报后,再将他交给教廷重新封印。” 阳光下的吸血鬼的皮肤会被迅速腐蚀,长期躲避在影界的吸血鬼为了吸食新鲜的血浆来到了人界。 人界的教廷曾经大范围猎杀吸血鬼,但血族不死,圣骑士只能将血族封印在棺椁中永眠。 这样的吸血鬼绝不止一只。 大量的银币被林思搓揉在一起,捏成匕首的形状,另一只手有拿着简易版圣水——棘棘果皮汁。 吸血鬼被捆在大棚下,维因扯着篷布,一旦吸血鬼有任何异动,他就会扯下篷布,让阳光灼尽血族的血肉。 维因拈起一片树叶,打掉了插在血族掌心的十字架。 苍白英俊的男人呻吟一声,悠悠转醒,指尖的祖母绿项链骤然绷断! 他被绑在阴影下,面前黑发黑眸的少女正严阵以待地望着他。血族轻佻地吹着口哨:“哪里来的小美人?哦……怎么还有个碍事的暗夜精灵。” 维因:“闭嘴。” 他躺在棺材内太久了,连转头时骨骼都会发出“咔吧”声:“老兄,你们精灵不是最孤傲吗?怎么会心甘情愿和人类混迹在一起?” 林思举着匕首走进一步,拿起果汁作势欲倒:“闭嘴。” 血族闭了嘴。 林思:“像你这样被封印的血族,都有这么多的陪葬吗?” 良久的沉之后,血族哈哈大笑:“几乎所有血族被钉在棺材里时,都寒酸得连个陪葬品都没有。只有我这个有功于教廷的血族叛徒,在被封印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殊荣’。” 林思不由得失望,发死人财的邪恶念头彻底落空。 她捡起地上的十字架,想将它重新钉在血族手上。 吸血鬼安详地闭上双眼,他既被教廷所不容,也是影界血族的背叛者。与其在各界流亡,倒不如在时光的长河中永生长眠。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他睁开眼。是那只暗夜精灵握住了女孩的手:“你是阿苏列亲王?” 吸血鬼深吸口气:“是我,没想到我的大名能传到精灵之森。” 维因朝着林思摇头:“放他走吧。” 没有问为什么,林思解开了血族身上的绳子,有点失望地问:“你的同伴们真的没有陪葬品吗?” 阿苏列扯下篷布将自己冷白皮罩得一丝不漏,笑声从黑布下传出,他来到封印自己三百年的棺椁前,附身亲吻钻石冠冕。 冠尖的梨形主钻忽然裂开蛛网,裂缝中渗出脓血,冠冕底座的十二颗蓝宝石接连爆裂。暗红丝绒衬着的无数珠宝在几息时间内化作飞灰。 “当我的魂魄在宝石中苏醒,我被封印三百年的怨念会将载体腐蚀。”阿苏列离开前耸了耸肩:“抱歉了小美人,让你白忙活一场。” 林思:“……” 她戳了戳维因的后腰:“你不怕他为祸一方?” 后腰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下意识抓住林思的指尖:“不怕,因为阿苏列是极端素食主义者,他不以人血为食,只饮用动物的血液。” 林思:“……这算什么?蛋奶素?” 维因不解其意,又道:“他禁止领地内的血族豢养血奴,遭到其他血族追杀,逃亡人界,结果被教廷封印。没想到他就被埋在你的农场下。” “那可真是太巧了,”林思丧气道,“白忙活一场,还不如挖猪圈。” 维因像是想到什么:“我先出去一趟,日落之前回来。” 林思不可置信:“你让我一个人挖?” 红晕浮现在他的面颊:“当然不是!”他拿过林思的铁锹,“今天休息,我们明天再挖。” 林思被赶到楼上,她有点无语,回到书房安静看书。 当最后一缕夕晖沉入云海,暗夜精灵的匕首浸透铁锈味的血。 正巧林思推开窗透气,维因拖着蓝羽巨禽穿过石板路,伴着熔金般的余晖,落入她的眼底。 巨禽的爪趾本能痉挛,在土地上犁出深沟,留下道道血迹。 这只鸟和书中图鉴中的陆行鸟长得一模一样。林思忍不住站起身,惊喜的欢呼出声。 “维因,我在这里!”【你现在阅读的是 】 4、金色的眼睛 维因带回来这只陆行鸟格外巨大,立起来快有林思那么高。维因耐心地去掉蓝色绚丽的羽毛,将它们清理干净留下。 这样漂亮的羽毛很适合装饰在女士的宽檐帽上。 他动作优雅迅速,巨大的魔兽很快在他手下被肢解成块,他将鸟肝泡在牛奶中去除腥味,打算一会将它打成慕斯。 陆行鸟的血被放在木桶中,在林思眼中,这血红彤彤的甚是诱人。她一边剥洋葱:“这么多血,不如做成血豆腐?” 维因疑惑:“黑布丁吗?那东西不好吃。” 上辈子她看过黑布丁的食谱,要用动物血和燕麦混合,加入各种香料,灌入肠衣煮制……听起来就十分黑暗。 “不了,”她果断拒绝。 经过脱腥的肝脏混合洋葱和焦糖打成细腻的慕斯,颗颗饱满的蓝莓在锅中咕嘟咕嘟冒起大泡,作为肝脏慕斯的酱汁。 维因把陆行鸟紧致的腿肉切成大块,在铁锅中干煎刀表皮呈现焦褐色,散发着油脂浓郁的香气。 在肉质泛着焦褐色时,维因撬开葡萄酒倒入,酒香在高温下炸开,弥漫整个厨房。紧接着加入火腿碎和黑橄榄炖煮。 他一抬头,看见林思眼巴巴地看着,不由得好笑,找了一块最嫩最适合生食的肉切成半透明的薄片,放在盘子里:“吃吧。” 林思腹中饥饿,她仿佛又回到了刚穿越到这里三天饿九顿的日子……不,她比那时候还饿。 陆行鸟生吃带着牛肉的韧劲,鲜美中带着一丝甘甜。林思吃得根本停不下来,干脆自己拿起刀割着吃。 维因正在将芝士擦进锅中,一转头林思就生吃了整整一斤肉! “你现在吃这么多,一会还吃得下吗?” 林思抹掉嘴边的血,抬起头时不再是黑色的眼眸,她眼底浮现点点金光,瞳孔竖起,那是某种非人的妖异。 维因一怔,疑心自己看错,抬起林思的下巴仔细看了半晌:“……你眼睛变成金色了。” 林思这具身体的胃无法被普通的食物填饱,只能吃魔兽的肉;她力大无穷;她似乎完全没有魔法天赋却能炼制出生长药水;她能同精灵一样听见植物的呼唤…… 种种迹象早就表明,自己现在绝不是一个普通人。 原主不知道怎么折腾的,把身体的魔力折腾没了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也许是这些日子维因顿顿魔兽熏肉滋补,让她恢复了血脉。 但是穿越的事她无法向维因言明,只能模棱两可道:“我也不知道……我遇到你的时候失忆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 两个人离得太近,这让她莫名有些紧张,她攥着衣角:“我眼睛变成金色了吗?那我该不会也是什么非人物种吧。” 维因深深吸了口气:“先吃饭吧。” 一顿饭维因吃的食不知味,但林思胃口大开。 “你觉得我是什么种族?” “金色眼睛的有什么?光明精灵?巨龙?天使?” “如果非要选一个,我应该是龙族。”林思吃着蒜香奶油焗菠菜,浓郁的奶香让人心情很好。 “不都是这么说的吗?巨龙贪财,喜欢在巢穴里囤积宝藏,每天睡觉也要枕着金币。” 维因心情复杂,他偶尔给林思打扫房间的时候,会在她枕头下发现未经切割的宝石、钱币、甚至是从衣服上拆下来的珠子。 他单纯以为是林思是个守财奴,竟然没想到这么一层。 巨龙一族几近灭绝,上一次听到龙族的消息,还是黑龙产子导致生命之树污染——那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 眼前竟然有一头活生生的龙,和他一起在田间种过地,垒过猪圈搭过鸡窝。而此时此刻巨龙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他做的菜,满脸享受。 林思敲了敲桌子:“你怎么不说话了?” 维因:“……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两个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维因忽然笑道:“其实我很高兴。” 人类的生命总是太过短暂。 他很高兴自己在人界交下的唯一朋友,能和他一样拥有漫长的生命。 “咚咚咚。” 林思被他的笑容晃得愣神,听到敲门声手忙脚乱地去开门。 门外,两只地精背着一人高的草筐焦急地等待。 林思认出其中一只地精是多利:“在晚餐打扰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多利连忙从框里拿出一株月泪草:“尊敬的农场主,这株魔药送给你,请原谅多利的失礼。” “多利和吉尔这次来是想买些小麦和采矿工具……咦,你的眼睛怎么变成金色了?” 吉尔站在多利身边,他比多利更加瘦小,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林思没有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小麦有很多,要多少?” 地精居住在矿洞,长久以来练就一身采矿的本领。奈何他们不像矮人那样拥有锻造技术,即使是拥有很多原矿,也无法将精炼矿石,更无法锻造采矿工具。 至于去找铁匠订制? 想都不要想,地精在洛克村早就臭名远扬。 不然地精不至于手里有那么多矿石原料,却连三千金币也拿不出来。因为没人愿意和他们做生意。 “你们来找我,主要是为了采矿工具吧。” “是的,是的。”多利很有礼貌的样子,“希望您能带我们去铁匠考铂那里订制一批工具。有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做担保,人类一定会答应的。” “多利,你打算花多少钱去找铁匠考铂?” 维因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多利睁大眼睛,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林思恍然大悟:“你不会是一分钱不想出吧?所以想请我做担保,到时候你跑了,我给你买单?” 灰绿的皮肤涨紫,多利仿佛受到了侮辱:“当然不是!我们打算用原矿换的!” 林思冷笑,关上门回去吃饭。 她不禁有些气愤:“难道我以后每一次和地精交易都要签订契约吗?” 那也太麻烦了!况且她也不敢保证自己不被这群狡猾的家伙钻了空子! “与地精做生意,你要比他还狡猾、贪婪、善于欺诈,他们才会真正敬服于你。” 维因思索片刻:“或许这次带他们去铁匠铺,就是一个转机。” 林思也陷入了沉思。 美美吃上一顿魔兽肉后,林思的眼眸中的金色更加璀璨夺目,在夜幕中如繁星般耀眼。 她将多利和吉尔叫过来,按照市价用小麦换取一些矿石和草药。 有了这些草药,她可以源源不断地炼制生长药水。 “我同意带你们去铁匠铺,但是我一旦发现你们再骗人,我与地精一族的交易会立刻终止。” 多利忙不迭点头。 林思打了个哈欠:“明天早上七点,在洛克村集合。” 地精走后,林思身旁的沙发凹陷一块。是维因坐到她身边,他手中拿着几本书。借着蜡烛的光,林思看到封面几个大字——巨龙魔咒。 她困劲立刻就消失了,从他手中拿过厚厚的书本,照着索引找到了“化形魔咒”的一章。 化形好啊,龙形不知道有多拉风。 她喃喃念着:“龙魂觉醒,日炎……”为躯。 “等等!” 维因骤然打断她,面容严肃地指着咒语旁一排蚂蚁大的小字。 ——须在阳光直射时吟唱,月夜使用会使巨龙石化。 林思惊出一身冷汗,又听维因继续道:“如果你想在星夜拥有龙身,应该使用这条咒语……但今晚就不要了,使用龙形时动静太大,会惊扰周围村民的好梦。” 她顺着维因的手指看去,咒语是“以群星之名,塑造不朽躯壳”。 好中二啊……瞬间不想变成一条龙了。 “不同龙族掌握的力量也不同,我先要确定你的属性,才好为你制定相应的学习方案。” 林思茫然:“我还要学习啊。” “你失去记忆又不会魔法,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虽然龙族在各界几近灭绝……你猜猜有多少种族都向往做一名龙骑士?” 一只不会魔法的幼小龙类,没有自保能力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 这一晚上,林思试验了元素魔法,自然魔法,时空魔法……甚至是暗影魔法。 她每种魔咒都可以稍微用一点,其中元素魔法和暗影魔法比较出色,自然魔法最差,其余资质平平。 维因皱眉,林思的属性到底是什么?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林思早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合上书,拿了毯子盖在林思身上,想了想又将一袋钱币塞到对方怀里。 听到钱币“哗啦哗啦”的美妙响动,林思抱着钱袋,安详睡去。 第二日一早,二人驾着牛车来到洛克村村口。两只地精早就等在那里了,依旧背着两个大大的草筐。 林思揭开上面蒙着的草席,看到里面装满了原矿,又拎起来感受一下草筐沉甸甸的分量,这才满意点头。 炭火在铁匠铺的风箱的鼓动下明灭,铁砧表面的凹陷内积压着黑灰。考铂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正赤膊抡锤,锻造一柄烧得通红的镰刀。 考铂看到两只地精,黝黑的脸上立刻显现出不耐烦:“该死的地精,快离开这里,不然我要找人把你们驱逐出洛克村!” 多利和吉尔无措地回头看着林思。 他们昨晚虽然没安好心,打算骗林思做担保,自己拿了采矿工具就溜之大吉。 但今天他们可是没打算骗人,实打实拿着虹铜原矿来做生意的。 一时间,多利竟有些委屈。【你现在阅读的是 】 5、赎罪税金 原谅林思有些幸灾乐祸,谁让这群地精到处欺诈盗窃,现在报应来了。 但为了地精手里数不清的草药,林思决定帮他们一把。 “考铂叔叔,请允许我为这两只地精分辨几句。” 考铂不认识林思,但见她穿着讲究,领口是精致的手工蕾丝边,裙摆蓬起自然垂落,白色的手套一直到肘间,头上小帽的白色眼纱遮住眉眼……虽然她是赶着牛车来的,但看上去是洛克村最体面的淑女了。 他不由得缓和下声音:“亲爱的小姐,不要被这些狡猾的生物骗了,洛克村每家每户都被他们偷过!” 林思略过地精王召唤巨型狼蛛威胁他们的事情,重点将与地精两次诚实交易说了一遍。 “如果不是地精的草药,我种不出反季的麦子,我的农场也无法渡过难关。” 考铂放下锤子:“……你是药剂师?” 林思点头。 有了药剂师背书,考铂态度终于软化下来。 “地精,拿出你的原矿给我看看。” 多利立刻卸货,将虹铜展示给考铂看。 在确认这是上等的虹铜后,考铂问:“你想要什么?” 多利:“铁镐、锤子、手凿、矿车……” 林思与维因对视一眼,交易终于达成了。 临走前考铂道:“药剂师小姐,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去村口看看雷娜塔阿姨吗?她膝盖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正需要您的帮助。请放心,她会给你丰厚的报酬。” 一听到报酬,林思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驱车赶往雷娜塔奶奶的家中。 这些天,她恰好学习过一种药剂可以治疗风湿。 雷娜塔的家是一栋漂亮的别墅,足足三层楼高,花园里种满漂亮的玫瑰,从头到脚透出“有钱”二字。 林思跳下车敲门。 铁栅栏门“咔哒”一声响,一位穿着朴素的老人坐着轮椅打开门:“你们是?” 林思笑容灿烂:“我是铁匠考铂……” 雷娜塔立刻“哦”了一声:“你们等等。”说着转动着轮椅回到别墅。 她很快回来了,拿出一封信放到牛车上。 “麻烦你们将信转交给我的女儿凯丝,她住在雪莱城。” 雪莱城? 那也太远了,他们要穿多斯纽山脉,这足足要走上七天七夜。 可林思还有农场要照看。 左右为难之际,维因却开口替她应承下来。 “多谢你们,年轻人,愿意做我的信使,考铂果然没有推荐错人。” 林思终于有机会解释:“不,我是一名药剂师,考铂叔叔委托我们来替您治疗风湿。如果您信得过我们,十天之后,我们会把药剂送到您家中……您的信,我也会为您送到的。” 雷娜塔笑眯眯地摸了摸膝盖:“那就再好不过了。” 离开前,雷塔那送了林思一罐玫瑰曲奇,以及十枚金币。 按照如今的汇率,十枚金币大概可以换六百枚银币,这几乎等赶上她收获一季小麦的钱了。 当真是丰厚的报酬! 林思啃着曲奇,把金币放在唇边吹出声响:“你想让我变成龙飞过去?” 一边赶着车,维因微笑道:“当然,昨晚学了那么多咒语,总该实践一下。” 他们来到多斯纽山脉脚下已经是中午,烈日炎炎,正是念咒的好时机。 ——龙魂觉醒,日炎为躯。 一阵狂风刮过,日光在肌肤流淌,骨骼发出声响,犹如吟唱古老的咒语。人类的躯壳蝉蜕般剥落,黑色的龙鳞片片出现。 她的身形不断膨胀变大,直到像一座小山才停止生长。 四肢粗壮有力,尖爪深深插进泥土里。林思的脊背长出翅膀,那双金色的眼中倒映着维因的身影,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 神秘、壮丽、强大的生物。 两只地精已经吓傻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龙……农场主是龙!” 抚摸着她龙类冰冷的鳞片,维因道:“不用害怕,如果飞行失败,我会用风系魔法接住你。” “我可以坐在你的脊背上吗?”维因礼貌地发出请求。 林思缓缓点头,她背后的位置给了维因,两只地精则是坐在她的龙爪上。 双翼振动,林思腾空而起,她仿佛生来就属于天空。脚下的景物如幻影般急速后退着,她越过山脉和溪流,身体穿过云雾的水汽。 她在离雪莱城还有一段距离降落,避免被人看到,她落在了茂密的丛林中。 龙类的声带似乎无法发出大陆通用语的音节,林思小小地嘶鸣两声,示意维因她变不回去了。 维因口中吐出一连串复杂的音节:“接下来我们还要学习龙语课程。” 有时候林思觉得维因简直就是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甚至连龙语也有涉猎。 奇迹的是,林思听到那一串龙语,竟然可以完好地复述下来。 白光闪过,林思化作人形,脚一软差点倒进维因怀里。 维因扶着有些虚脱的龙类坐在树桩上,喂她喝了一瓶体力药剂。 进入雪莱城需要缴纳十个铜币的入城费。土包子林思感慨:“这就是大城市吗?进城也要花钱。” 一行四人按照信封上给的地址找到了凯丝的家。 与雷娜塔家中的精致漂亮不同,凯丝家破败陈旧,屋檐滴滴答答淌水,门口污水和烂菜叶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门虚掩着,急切的交谈声从里面传出。 “努拉修士,原谅我缴纳不起这么多的赎罪税金。”凯丝抹掉眼泪,“我的……我的丈夫在外面欠了太多的赌债,我们如果下个月无法还清这些,就要从这间房子搬出去了。” 赎罪税金? 林思看维因,对方难得茫然,他是一只精灵,对人类许多制度都不了解。 沉默寡言的地精吉尔忽然开口:“身怀罪孽者去教廷祷告,可以通过缴纳赎罪税金来减免罪孽。有的修士宣称‘金钱赎罪’,甚至按照罪孽的轻重明码标价。” 这不就是教廷在敛财吗?大城市的教廷也太黑了吧。 努拉修士傲慢的声音传来:“你的丈夫正是因为好赌犯了贪婪之罪,才需要来忏悔室忏悔。我们净化了他的罪孽,而你却拒不缴纳税金。” 林思搓了搓信封里满登登的钱币,推门而入。她看也没看努拉一眼,将信交给凯丝,低声道:“这是您的母亲交给您的。” 凯丝拆开信封,看到里面明晃晃的金币,不由得痛哭出声。 她真是没用,远嫁到雪莱城后摊上了好赌的丈夫,年近三十还要让老迈的母亲担心。 她将一部分钱交给努拉修士,硬起心肠:“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以后不会再管鲍勃在外面的债务。” 努拉掂量了钱币的分量,满意极了:“你们是夫妻,债务自然是密不可分的。” 凯丝咬唇:“我要离婚!” 离婚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大逆不道。 教廷强调婚后夫妻二人为一体,不可分离。离婚被视作违背神意。除非他们的婚姻被判定无效。 但因为凯丝和鲍勃是自愿结婚的,无法通过教会法庭解除婚约。 努拉修士只是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开。 凯丝抽泣一阵,这才将目光落到林思身上,勉强笑了笑:“谢谢你们把我母亲的信送过来,这十枚银币就当作是报酬吧。” 尽管刚从雷娜塔手里拿走了巨额报酬,林思却收下了这些钱。 “您的丈夫赌博?” 凯丝点头。 林思点头:“我收下了您的报酬,会解决您的烦恼。” “不过我也建议您,那个混账回来后说什么好话都不要听,哪怕无法离婚,也要立刻和他分居,从此再也不见。” 凯丝哽咽着答应。 . 鼠尾巷的酒馆里,骰子在羊皮毯上弹跳,鲍勃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孤注一掷的热望。 五颗骰子被灌注水银,庄家可以通过特殊手法控制数字的朝向。 鲍勃颤抖地抓起一把筹码,那是他用妻子的嫁妆典当而来的。 他举起杯中的麦酒一饮而尽,开始摇骰子。 在嘈杂的酒馆中,他用力敲击着桌面,要求续酒。 林思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出现,她换上一套从凯丝那里借来的麻布长裙,用头巾将黑发包裹,看上去毫不起眼。 她低垂眼眸,淡定地将混有暗影藤汁液的麦酒倒入酒杯。 门外的地精惊讶地看着林思若无其事地抹掉手指上紫色药水,他们虽然贪婪狡诈,但生性胆小,借他们八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在公开场合投毒。 鲍勃喝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在一旁的林思,嚷嚷道:“什么味道?老伙计,你往酒里掺马尿了吗?” 暗影藤的味道确实不好,但它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致幻,让人头痛欲裂。 对面点数三颗相同两颗相同,而鲍勃拿的是散牌,最大点数只有4. 显然,鲍勃又输了。 鲍勃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头脑一阵眩晕后他扶住桌面:“再来一局!” “啪——” 十枚金币被抛上桌,金灿灿耀眼夺目,赌徒们一阵惊呼,如逐臭的秃鹫般围了上来。 沉默的地精吉尔跳上赌桌,一旁的林思笑眯眯地开口;“让这个地精来陪你玩怎么样?”【你现在阅读的是 】 6、惩治赌徒 鲍勃紧紧盯着林思金灿灿的眼睛,瞬间酒醒了一半,紧接着就是头痛欲裂。眼前的景象不断地旋转晃动,手里的骰子似乎比烙铁还烫手。 他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女孩是非人生物。 林思也没想瞒着这群赌徒,非人生物总比柔弱的人类少女更能威胁到这群亡命徒。 鲍勃明显是怂了,他指着吉尔,拼命摇头:“我不和他玩!” 摇头这个动作加剧了头痛,他不由得想:该死,他今天究竟为什么要来赌钱?这样舒适的天气,就应该躺在家中好好睡一觉。 “鲍勃你不会是怕了吧?怕一只地精?”周围有人跟着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居住在雪莱城的地精并不是狡诈的洞穴地精,而是另一种更加温和胆小的绒耳地精。 但林思并不知道其中关窍,她有些诧异,似乎雪莱城的人,对地精比较友好?不像在洛克村,大家看多利一眼都嫌弃。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林思心中形成,她继续在旁边煽风点火,诧异道:“你不会连地精也怕吧?所以专欺负老弱妇孺?” 就比如说留下一大堆赌债给妻子,任由修士和讨债的上门,却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逍遥快活。 林思意有所指,鲍勃却只听前一句,加上周围人起哄。他还头痛得要命,眼前的人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他咬着牙拍下筹码:“玩就玩!我跟!”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吉尔出手极为漂亮,众人还没看清他的动作,骰子就已经被纳入骰盅当中。 地精擅长欺诈,而吉尔又是洞穴地精中最聪明的那个,他不光擅长言语诈骗,也擅长赌术。 他一上手就知道这骰子有问题,但还是继续玩了下去。 鲍勃掀开骰盅,愣了一下,癫狂地笑出声来:“我赢了!” 只见四颗骰子点数一样都是3,另一颗骰子的点数是5。 “厉害啊鲍勃!” “伙计,你输了快一天了,终于转运了,愿创世神保佑你。” 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吉尔不由得有些紧张,除非他能摇出来五个一样的点数,不然只能是输或者平局。 林思按了按他的肩膀,吉尔立刻心领神会,心中有了底气。 骰子在骰盅离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吉尔将骰盅高高抛弃,眼神紧锁在空中翻滚的容器。 众人惊呼,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此处。 骰盅落下后,吉尔并没有急着揭开,吊足了人的胃口。 忽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开了骰盅。 忽然门外狂风大作,风沙吹进酒馆,糊了所有人一脸。 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在揭开骰盅的那一刻,清风吹过骰子,改变了其中之一的点数。 无人察觉,除了一直紧盯着桌面的鲍勃。 他豁然站起身,大叫:“你作弊!风把6吹成了2!” 酒馆里看热闹的人这才发觉桌上的五枚骰子,竟然都是一模一样的2! 林思竖起手指,笑眯眯道:“想赖账?” 鲍勃涨红了脸,头痛欲裂:“你是非人生物,用魔法弄出一阵风改变点数不要太容易。我不服!我要重新赌一局!” 不是所有人都被那阵风吹得睁不开眼,其中一名倒酒的侍女开口:“我看到了,地精揭开骰盅就是五个2,这位小姐没有作弊。” 那是自然,林思施展风系魔法的时间恰到好处,就是吉尔刚刚揭开骰盅的那一瞬间。加上角度原因,侍女看到的确实是没有变动的骰子。 暗影藤的药效快发作了。 鲍勃头痛得快要炸开,手里的骰子在他眼中像铁水一样融化,滚烫地覆盖在他的皮肤上。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却听林思嚣张跋扈地开口。 “赌场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地方吗?愿赌服输,难道你每次输了,都要诬陷对方作弊吗?” 暗影藤的加持下,鲍勃看到的林思面貌已经扭曲。她肩膀上又长出两颗头颅,脸上布满灿金色的眼睛,背后白色的羽翼舒展。 他极为惊惧,瞳孔扩散,冷汗涔涔,喃喃道:“你别过来……” 林思拿走了他的筹码,差不多可以换五十枚银币。她不知道鲍勃在幻象中看到了什么,但一定是极为恐怖的事情。 鲍勃既然会去忏悔室忏悔自己贪婪的罪行,哪怕要支付巨额的赎罪税金也在所不惜。 那么他一定是发自内心地笃信神明。 于是她走上前去,在鲍勃耳边轻声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神对赌徒的惩罚。” 鲍勃惊恐地低下头,铁水已经完全覆盖住了他的双手,并继续向上蔓延。被铁水禁锢的双手似乎不能再动弹分毫。 他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家酒馆。 林思拿着筹码换了足够数量的银币。酒馆里的人各个惊惧地望着她,不明白为什么鲍勃和地精玩了一把骰子就疯了。 林思倒是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拿了钱就走。 门外,维因正等着她。 林思举起钱袋朝着他晃了晃:“成功了,我们这就去找凯丝。” 她笑容实在是耀眼夺目,维因也不由自主跟着笑了一下。 地精多利惊讶地望着吉尔:“是你!是你把赌徒吓疯了吗?” 吉尔十分腼腆:“都是农场主的功劳。” 一行四人再次来到凯丝家。 鲍勃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家中只有收拾行李的凯丝。 她叠好一件破旧的毛衣,捂着脸呜呜地哭泣出声。 凯丝短暂的思考了未来的路。 继续留在雪莱城,她是无法和鲍勃分居的。这座城市只有这么大,无论她躲到哪里,都会被催债的、教廷的修士还有鲍勃找到。 每半个月,会有雇佣兵从雪莱城穿过多斯纽山脉,凯丝打算拿出自己部分积蓄,求他们捎带自己一程。 等除了多斯纽山脉,再走上大半日,就能回到洛克村,回到她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 她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收留自己,让她可以缓冲一段时间,再谋生路。 母亲永远都是孩子的避风港湾。 敲门声响起,她擦干脸上的泪水,起身去看门,看到之前管她借衣服的女孩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戴着兜帽的男人和两只地精。 她用力扬起笑容:“进来坐坐吧,我泡茶给你们喝。” 林思却没有进去,只是将赢回的钱还给她,问:“你要不要和我们回洛克村。” 凯丝猛地抬起头!她当然想回去! “什么意思……你们是雇佣兵吗?” “当然不是。” 多斯纽山脉不光有野兽,还要无数凶猛的魔兽隐匿其中。身强体壮的雇佣兵也要有魔法师带队,结伴走上七八日。 林思可以暴露非人类的身份,但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条黑龙。 金色眼睛的可不止龙类有。 而且他们有维因这个武力值超群的存在,完全可以安全穿过多斯纽山脉。 “但我们四个从洛克村来,中途遇到危险也解决了,放心吧。” 多利举手:“我们洞穴地精很擅长找路,美丽的女士,我们会把你安全送回家的。” 听到“回家”,凯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重重点头:“……多谢你们。” 忽然想到什么,林思拉过维因:“怎么办……我的农场没人照看。” 维因抿唇道:“不如你先找机会变成龙飞回去,我带着他们穿过多斯纽山脉。” 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在离开之前,林思还要问凯丝一些问题。 “雪莱城的人,似乎对地精很友好?” 这问题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凯丝却懂了。她出嫁前也很讨厌狡诈的地精,但来到雪莱城,她却发现地精与地精也是不同的。 “多斯纽山脉西边的地精叫做绒耳地精,他们耳朵和尾巴都是毛茸茸的,胆小又温和,还可以催熟浆果。 “一些水果商人家中喜欢豢养绒耳地精来提高水果产量,即便是在冬天,也能产出许多果实。” 想了想,她又补充:“在雪莱城,绒耳地精还是很受欢迎的。” “水果……”林思喃喃道:“洛克村似乎很少有专门种植果树的。” 为了填饱肚子,大家都种粮食蔬菜。也只有原主把作物全部拔掉种了大量的棘棘果。 见她陷入沉思,维因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你想到什么了?” “凯丝女士的话给了我一点启示,你们先快点回农场,我还要在这里多留几日做个市场调研。”意思是维因先回去,她后到, 维因反应了两秒什么是市场调研,大概理解了含义后点头:“好,你一个人注意安全,如果遇到危险记得使用魔法,我把魔法书留给你……” “好啦,你真的很啰嗦欸。”林思示意他放轻松:“我刚刚在酒馆里的风系魔法用得不够好吗?无论是时机还是角度,我认为都无可挑剔。” 这样自吹自擂把维因逗笑了,他眨了眨眼睛:“好吧,那也不要停留太久。” 他似乎是把林思当成了精灵族的幼崽。精灵繁育不易,每个幼崽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哪怕是磕了碰了,都会受到全族的关注。 而龙类甚至要比精灵还要珍稀。 所以维因很难不担心林思的安危。【你现在阅读的是 】 7、赤砂蜥蜴 五人兵分两路,多亏了维因花钱买了两匹马,问凯丝:“你会骑马吗?” 凯丝在出嫁前家里是很有钱的,雷娜塔尽可能让她接受淑女的教育,其中一项就是如何侧身骑马。 她点点头。 维因言简意赅:“不能侧身骑,山脉地形复杂,你很容易摔断腿。” 凯丝有些害怕,便改为跨坐。 两只地精分别坐在人的前面,他们买好足够多的干粮和水,收拾好钱和食物,就准备出发。 “咚”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凯丝一个激灵,手里的钱袋掉在地上。 闯进来的鲍勃却没有看那只钱袋,他扑到凯丝跟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的手……我的手不能动了,你快救救我!” 暗影藤的致幻效果至少还有三天,鲍勃状弱癫狂,双目赤红,举着被“沾满”铁水的双手,哀求道:“快去请努拉修士,求他施展奇迹!” 凯丝一耳光抽过去,厌恶道:“你只知道去教廷忏悔,你知道每一次忏悔的赎罪税金足够我们买一个月的粮食!” 鲍勃哑口无言,所谓的忏悔并不是为了赎罪,而只是为了自己“心安理得”罢了。 凯丝背着行李,和维因匆匆离去。 此时正值盛夏,热浪在多斯纽山脉赭红色的岩壁折射出波纹,一行人骑着马踏过干燥的岩地。 洞穴地精擅长在山林之间寻找最合适的道路,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不到五天就能赶回洛克村。 意外发生在第四日的正午,阳光最毒辣的时候。 赤砂蜥蜴发出匍匐在沙土上,发出预警的嘶鸣。它巨大的身躯上嵌满黑曜石甲片,尾部膨大的毒囊看着狰狞可怖。 凯丝见到这等庞然大物直接吓得晕了过去。吉尔还算是沉稳,多利早就吓得到处乱窜。 维因的匕首刺在甲壳震出嗡鸣,赤砂蜥蜴抬起尾巴,喷射出腐蚀性的酸液时,维因侧身闪过,甩开斗篷罩住了马的眼睛。 他一跃而起,跨上蜥蜴的身体,两只匕首同时插入蜥蜴的双眼。 只听一声凄厉的嘶鸣,赤砂蜥蜴开始剧烈地翻滚着。可维因依旧稳稳地坐在蜥蜴背上。 过了半晌,蜥蜴再也不动了,沥青般粘稠的血液流得满地都是。 维因跳下尸体,赤砂蜥蜴的血液有毒,但是如果处理干净的话,肉质十分鲜美紧实,还有一股独特的辛辣。 他慢条斯理地肢解这赤砂蜥蜴的尸体:“今天就吃烤蜥蜴。” 多利吞了口唾沫:“这真的能吃吗?” 维因:“有毒。但处理干净就没事。” 维因切下最嫩最好的肉,每个动作优雅得仿佛在弹奏竖琴。 他用冰系魔法冰冻,打算留给林思尝尝。毕竟龙类要维持魔力,是需要食用大量魔法生物的。 多利很有眼色地架起篝火,雪白的肉质被清洗干净,切成小块在火焰上炙烤。维因将调料均匀洒在肉串上,渗出的油脂滴入火堆,表皮烤得焦脆诱人。 凯丝被香味熏得悠悠转醒:“……好香。” 如果林思在这一定会大为赞成。维因似乎很容易激发食材最佳的味道,哪怕是烤片黑面包,维因烤得也比别人香。 赤砂蜥蜴肉十分紧致弹牙,介于牛肉和虾肉之间的口感,吃上有一股刚刚好的辛辣,连着食道和胃部都暖烘烘的。 维因快速吃完自己的那一份,起身去割破了蜥蜴的毒囊,将里面腐蚀性液体收集起来。 休整片刻后,几人继续出发,在地精的协助下,又走了不到一日,便来到了多斯纽山脉脚下。 凯丝捂住嘴巴,热泪盈眶。 她快有十年没有回来过了。 远处的大片的田地,绿色的麦浪如波涛般起伏。田间小路蜿蜒,漂亮的乡间别墅整齐地排列着,一切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骑着马沿着小路前行,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雷娜塔奶奶的玫瑰别墅。母女之间仿佛是有心灵感应一般,雷娜塔正在花园里浇水。 凯丝扑上去:“妈妈!” 母女俩抱头痛哭。 维因长出一口气,对着两只地精道:“走吧。” 地精一路跟着维因到了维多利亚农场。 相比于维因的沉默寡言,多利的话格外地多。 “维因先生,我能不能再换一些蔬菜?我爱吃卷心菜,我还想要一些芹菜和胡萝卜,土豆也来一点,要耐放的!我用剩下的虹铜矿来和你交换!” 维因听下脚步:“把矿石给我看一看。” 吉尔欲言又止,多利却迫不及待地掀开草筐上的白布,展示里面小半筐矿石:“看!” 维因拿起一块虹铜,确实是品质极佳。 多利兴奋道:“怎么样?我可以去拿蔬菜吗?” 维因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将虹铜一块一块拿出来摆在地上。果然,草筐底部不是虹铜,而是煤炭。 如果维因不一块一块检查,他就要将一堆不值钱的煤矿背回家了。 “我同意带你们去铁匠铺,但是我一旦发现你们再骗人,我与地精一族的交易会立刻终止。”维因慢条斯理道:“我记得林思和你们说过。” “我……” 维因打断他的话:“我们也不是非要和洞穴地精合作。我看绒耳地精很不错,他们可以催熟水果,如果请他们过来催熟棘棘果,那一定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多利两只大眼睛冒出眼泪来:“是我拿错了!我一会……我一会去拿等重的虹铜回来。” 维因摇摇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你的信誉在我这里破产了。” “洞穴地精拥有数不清的草药、宝石和原矿,却在萨克森公爵领东部找不到交易的人。所以你们只能蜗居在摇摇欲坠的矿洞中。” 听到“摇摇欲坠”四个字,多利和吉尔瞪大了眼睛。 维因微笑:“很难猜吗?地精采矿并不需要采矿的工具,你们订制了那么多工具回去,难道不是打算加固一下快要坍塌的矿洞?” 多利哇哇大哭,那样子跟撒泼也差不多了。 维因漫不经心道:“洛克村北面倒是有一处无人居住的空地,可惜以你们的信誉,村长不会允许你们在那里搭建房子的。” 丢下这句话,维因就关上了农场的大门。 新移栽的野蔷薇攀在木篱笆上。药水催熟的麦穗沉甸甸的散发着芳香。维因顺着石板路向里走,尖尖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农场里有其他人。 维因毫不犹豫使用暗影魔法——影蜕,整个人遁入黑暗。 如果说维多利亚农场有什么值得人觊觎的话,那只有数不清的棘棘果了。 不对……他们前段时间还放走了血族亲王阿苏列。 维因不动声色地朝着猪圈靠近。 “维克特大人,这里真的曾经封印过叛徒阿苏列吗?”一名修士捂着鼻子,很是嫌弃猪圈里的味道。 他们围在猪圈旁边,红衣大主教维克特.泰勒站得远远的,手持灵摆,严肃地“嗯”了一声。 “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把猪圈挖开吗?” 修士心想:最好不要!如果想把猪圈挖开,他还要把这几头又肥又蠢的猪赶上来,猪圈里臭烘烘的,他才不想挖! 他眼珠一转:“维克特大人,不如我们去外面雇几个村民来挖吧,乡下人,干活比我们要有经验。” 维克特看了他一眼,他年过六十,却依然精神矍铄。一把抄起铁锹,就要挖掘。 躲在暗处的维因挑眉,忽然一阵强劲有力的风自平地而起。 几名修士被吹得东倒西歪,“哎呦哎呦”叫着跌倒进了猪圈。 站在猪圈旁的维克特大主教:“……” 他们一连走了五日,猪圈里的粪便一直没清理……所以说…… 维克特将手中的铁锹向下杵,仿佛那是一柄至高无上的权杖,眨眼间一道金色的光圈蔓延开来。 维因不慌不忙,撑起结界抵御。 维克特锐利的双眼环顾四周,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只得道:“都先出来,或许庄园的主人回来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待他们走后,维因手脚麻利地清扫了猪圈和鸡舍,又给他们喂了食物。再将他和林思的别墅仔细清扫了一遍,这才放松下来。 又过了两日,林思终于回来了。 她大声嚷嚷着:“可累死我了,我几乎把雪莱城还有周围几座城都逛遍了。” 维因给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又拿了颜色鲜艳、烤得香甜的马卡龙。 林思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和他客气,咔嚓咔嚓啃着点心。 维因:“我们放走阿苏列的事情被红衣大主教知道了。” “噗——” 林思一口茶喷出来:“什么?” 维因递了手绢:“抱歉,如果不是我让你放走阿苏列,维克特也不会盯上你的农场。” 林思连忙摆手,正色道:“这怎么能怪你,是我一铲子把阿苏列挖出来的。我们与其在这里互相埋怨,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解决。” 她拍拍维因的肩膀:“这件事一会在想,我要先去泡个澡,解解乏,快要累死我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8、泡泡橘和女巫围裙蓝莓 林思泡澡出来,整个人被热气蒸地发粉,白里透红的肌肤仿佛是加了蔷薇花瓣的牛乳。 桌上早就摆好了晚餐,是用赤砂蜥蜴的肉烹饪而成的。 只取净肉切成薄片,用苹果木低温烟熏后有着淡淡的果香。维因在表面刷上蜂蜜和橄榄油锁住水分,让这块肉吃起来更加鲜嫩多汁。 烟熏蜥蜴肉卷成一朵朵玫瑰花放在盘子里,佐以杜松子奶油酱,点缀风干的树莓碎。既美观又美味。 林思惊呼一声,卷起一块蜥蜴肉放到嘴里。入口先是果木的清香和蜂蜜的微甜,紧接着就是赤砂蜥蜴独特的辛辣,口感层次十分丰富。 维因摆盘很是精致,但却量大管饱,林思吃了个肚皮滚圆。又因为这是魔兽的肉,她吃完简直精力倍增,连日来旅途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维因优雅地用刀叉分割着食物:“你的……市场调研怎么样了?” 林思精神一振:“这是非常有收获的一次旅行。” 多斯纽山脉西边远比东边炎热,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因此产出的水果也比东部的甜。 这样巨大的产量,却很少有人将水果运输到东部。 想穿过多斯纽山脉并非易事,首先是复杂的地形,以及凶恶的魔兽,除非是老道的雇佣兵,否则进去没多久就要迷路。或是一头扎进魔兽的领地,沦为魔兽的口中餐。 更重要的是,水果娇贵,背着水果走上七八天,在炎热的夏季,水果八成是要变得腐烂不新鲜。 至于买些种子移栽到农场……林思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东部没有西部那样特殊的生长环境,即便有魔法加持,种出来的水果未必有西部那样天那样大。 种种原因之下,没人愿意把西边的水果运到东边卖。 林思喝了一口果汁,继续说道:“雪莱城培育出两种特殊的水果,叫做泡泡橘和女巫围裙蓝莓。既可以生吃,也可以做成菜肴,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味道真的很不错。” 维因笑了笑,出门调研累成那个样子,还想着请他吃饭。 林思去了雪莱城最大最贵的一家餐厅,对里面的菜肴印象十分深刻。 但就是贵,花了她足足一百枚银币。 他爹的。 泡泡橘有着坚实的果皮,里面有一半的空间是中空的,剖开果皮,一股浓郁的果香散发开来。里面的果肉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却比一般的橘子要香甜许多。 这无疑是非常适合长途运输的食材。坚实的果皮避免了磕碰,又能很好的减少水分的流失。 林思回味道;“那道菜叫做橘香鸭胸,佐以焦糖橘子酱,柑橘的酸甜很好地中和了鸭子的油腻。还有一道菜是女巫围裙布丁。” “为什么叫这样古怪的名字?” 林思伸出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种蓝莓的果蒂是蕾丝状的,很像是围裙,所以就叫女巫围裙蓝莓。蓝莓各个都有大拇指腹那么大,比一般的蓝莓要甜得多,据说还能美容养颜。只是果皮太薄不易运输,我想做成果酱罐头,运到这边来卖。” 这个世界的罐头分几种,用陶罐密封保存,用木桶腌制保存或者是用动物的膀胱和皮囊储存。 在维因看来,用罐头长期储存水果简直是天方夜谭。 林思想的却是,如果有橡胶,或是橡胶的替代品,那么她完全可以复刻出现代那种保质期很长的罐头。 维因道:“来回送货你想用谁?暮色森论那群地精吗?” 林思托腮:“似乎也没别人可用了。” 她笑了笑:“维克特大主教盯上了我的农场?” 维因轻笑一声,他想起来那几个修士跌进猪圈摔了个狗啃屎。 “也不用特别担心。” “在萨克森公爵领,红衣大主教的权力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高。萨克森公爵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不允许有人踩在他的头上……维克特,得罪就得罪了。” 林思吐出一口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一个精灵,怎么懂这么多?” 放下手中刀叉,维因平静道:“来到萨克森公爵领这么久,总要打听一些有用的信息。” 林思不由得佩服,这就是时间管理大师啊,天天干农活还有空研究大人物们的政治立场。 用过晚餐,林思一觉睡到天明。 她正打算睡个回笼觉,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 她警觉地睁开眼,村民一般不会这么早来找她,莫非是…… 她穿着睡衣开门,正巧碰见维因,他笃定道:“是维克特.泰勒。” 林思拉着维因让他躲进杂物间:“你先躲好,千万别让他们发现,我去应对。” 维因不放心:“我可以隐身在你身边,不会有人发现。万一他们想动手……我也能保护你。” 林思说好。 她转头换了一身黑色长裙,金色腰封勾勒出纤细的腰肢。黑蕾丝面罩掩面,遮住了非人的双眼。 维克特大人早已等候多时,林思推开门,满脸都是被吵醒的不耐烦:“什么事?” 一名修士道:“您好,小姐。我们的灵摆勘测显示,一处在你农场的封印被人为破坏。事关重大,请您配合调查。” 林思冷冷道:“配合调查?前几天有一伙贼摸进我的农场,把我养的猪都吓病了。农场的篱笆墙修得那么高,能潜进来的小贼也不是一般人吧。” 她这一通指桑骂槐把沃克修士说得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维克特恰到好处地接过话,他声音平静轻缓,又带着令人信服的力度。 “是我们潜进了您的农场,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但亲王阿苏列挣脱封印出逃,必定会为祸一方,到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成为阿苏列口中的食物。我们也是太过于心急,想找到关于阿苏列的线索。” 一番话下来,既谦卑又诚恳,很难想象这是出自权势滔天的红衣大主教之口。 林思表面上缓和了脸色:“你们跟我来吧。” 阿苏列的棺材摆在农场的仓库,棺材的木料十分珍贵,财迷林思没舍得扔。 沃克修士上前查看,棺材还算完好无损,只是钉子被从外面人为撬开。掀开棺盖,里面的陪葬品不翼而飞,只留下一片灰烬。 沃克低声道:“棺材是从外面打开的。” 维克特的眼神也冷了下来:“解释一下吧,你为什么要私自放走阿苏列。” 几名修士上前一步将林思团团围住,大有她不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就要将她抓取大刑伺候。 暗中观察的维因攥紧了手。 林思轻而易举地拂开抓在她胳膊上的双手,皱眉:“对女人动粗可不是绅士的所作所为。” “阿苏列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棺材确实是我打开的。”林思半真半假道:“我很缺钱,将尸体卖给解剖学家能拿到一大笔钱,如果有陪葬品就更好了,可惜那男人一离开,金银珠宝就化作飞灰了。” 沃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你缺钱?你有这么大一片农场会缺钱?” 林思嗤笑一声:“我的农场种满了棘棘果,我请问,除了教廷,有什么商家会大批量收购棘棘果?这么多果树我足足培育了五年,却一个铜板都没赚到,我难道不穷吗?” 她劈里啪啦一段话怼得沃克哑口无言,他涨红了脸:“既然放走了血族,就应该及时向教廷汇报!” 林思开始装柔弱扮可怜:“好吧,这次是我没经验,棺材里突然冒出个大活人给我吓坏了,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没睡着觉。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及时上报。” 她从一开始就避重就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维克特不可能不知道,于是他说:“最虔诚的教徒可以经受住烈火的考验,一切谎言都会在火焰下消弭于无形。” 林思的笑容逐渐消失,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用火把她活活烤死? 一旁的维因抽出匕首,如鹰般锐利的眼睛锁定了维克特的背心。 在一切陷入沉默的时候,林思忽然哈哈大笑,她一把抓过沃克修士。 “你向圣典起誓时,是否有所隐瞒,是否质疑过教义的真理?” 沃克仿佛被敲醒了一般,瞪大了眼睛,疯狂摇头:“从来没有!” 林思笑道:“果真是虔诚的信徒。那好,这样虔诚的信徒一定会经受住烈火的考验。我愿与沃克修士一同踏入火海,以证清白。” 维克特道:“放开他,沃克是无辜的。” 林思反问:“你能保证沃克从未质疑过圣典中的教义吗?” 身为修士,“质疑”本身就是有罪的。 沃克抖若筛糠。 他并非是没有质疑过。 教廷禁止寡妇再嫁,如果再嫁需要缴纳高昂的“再婚赎罪金”。她的母亲就是凑不出这笔钱,无法与心爱的人结婚,只能一个人苦熬这支撑起这个家…… 有时他会疑惑,为什么母亲不能再嫁? 他额头淌下冷汗,如果质疑是错,那么他已经罪不可恕。 另外两名修士试图钳住林思,却被她轻易挣开。她说道:“每个人都会在无意间犯错,您又何必揪着这一点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她歪了歪头,缓缓道:“莫非您觉得,杀了我,您就能将农场的棘棘果占为己有?”【你现在阅读的是 】 9、一大笔生意 维克特深深凝望着林思:“……胡说。” 林思手一扬,一团火焰出现在掌心:“如果你做的这样的打算,我劝你早点死心,在你烧死我之前,我会将所有棘棘果烧成灰烬。” 沃克惊叫:“你竟然会魔法!” 大概是她鱼死网破的劲不像是佯装,维克特缓和下语气:“除了这件事,我还接到村民举报,说你的丈夫诱拐了雪莱城的凯丝,破坏了她与鲍勃的婚姻,这你可承认?” 林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的丈夫诱拐了凯丝。 把凯丝带回来的是维因。 维因=她的丈夫。 林思不合时宜地捧住自己发烫的脸,又是尴尬,又是带着说不清的情绪,她大骂:“你放屁!” 维克特:“?” “夫妻二人为一体,不可分离。你的丈夫擅自插足他人婚姻,理应受鞭刑二十下。” 林思听到这句话气得发笑,她想看一眼维因,却发现这家伙不见了踪影。 鲍勃嗜赌如命,凯丝深陷债务泥潭。如今她和维因将凯丝拉出困境,红衣大主教竟然说他们破坏鲍勃与凯丝的婚姻。真是可笑之极! 什么狗屁插足婚姻,说得活像维因通奸一样。 林思刚要开口喷人,就听门外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等一下。” 紧接着就是轮椅压过石板路的声音。 “六月正是玫瑰盛放的季节,”雷娜塔奶奶的声音不急不徐,“我邀请我的女儿来洛克村度假,难道不可以吗?” 她展开一封信,这正是林思送到雪莱城的那一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邀请凯丝到乡下欣赏玫瑰。 维因消失的几分钟,是去将雷娜塔请了过来,说明这一切。 沃克:“谁知道这封信是不是现写的。” 林思冷嗤:“别告诉我你身为教廷的修士,连时光显迹咒都不会。” 时光显迹咒可以短暂地浮现出书写书信时的环境和时间,如果这封信是现写的,只需要一个咒语,谎言不攻自破。 沃克涨红了脸,不说话。 林思道:“如此看来,我……我丈夫的嫌疑可以洗清了。” 她继续道:“至于血族亲王阿苏列的事情,我确实不是有意的,但我愿意做出一定的赔偿。” 维克特心里十分清楚,阿苏列出逃已然是事实,就算是他将林思打成异端、活活烧死也无济于事。 更何况他清晰地感知到周围有一个隐藏的暗杀高手,正紧紧盯着自己,一旦他做出任何对林思不利的事情,自己恐怕性命不保。 林思既然递给他台阶,他也就矜持地走下来。 所以他轻轻颔首。 林思举起一根手指,拉长音调:“我愿意拿出一吨棘棘果……” 在场所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就连一向淡定的维克特也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一吨棘棘果! 足足可以提炼出近十斤圣水! 十斤圣水!假如维克多有这份功绩,他完全不需要继续窝在萨克森公爵领,他可以调任帝都……或许,他可以争一争教皇之位! 要知道棘棘果树五年到十年才可能结果,结果一次就枯萎。一吨棘棘果至少要上百亩肥沃土地才能产出,而现在大多数家庭一家才拥有四五亩贫瘠的薄田。教廷再有钱,也不可能划拨上百亩地专门种棘棘果。那百姓还要不要吃饭了? 维克特呼吸急促,面颊潮红。 林思补充下半句话:“……以市场价格的八成卖给教廷。” 性子急躁的沃克上前一步,怒不可遏:“你耍我?” 林思轻而易举地接下了他的拳头,轻轻一扭,只听骨骼“咔嚓”一声,沃克的手腕脱臼了。林思又是一扭,迅速地替他接上了手腕。 她看这小子不顺眼很久了,叽叽喳喳没有一句是她爱听的。 她瞪大眼睛:“八成的价格已经很优惠了,你还想怎样,难道想白拿一吨棘棘果吗?” “沃克,退下。” 维克特发话。 他向林思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思翘起嘴角,和他握手。 她知道维克特想要拿好处,但白拿整整一吨棘棘果,那又和明抢有什么分别。教廷敛财都要巧立名目,比如说赎罪税金,可见他们还是爱惜羽毛的,做不来明抢的事情。 “一吨棘棘果,市价是五万金币,打个八折,那就是四万金币。”林思道:“我希望您能在一周之内将钱送到维多利亚农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维克特谈完这笔生意没多留,匆匆离开了。 维因从黑暗之中走出来,他松了口气。 他抱着杀死维克特,带着林思亡命天涯的决心。不成想林思条理清晰,一番辩驳,维克特竟然放弃将林思当作异端审判的打算。 还谈成了一笔生意。 林思看了维因一眼,略有些不自在,都怪维克特那个老头子,提什么丈夫不丈夫的,难道一男一女搭伙过日子,就要发生点什么吗? 性缘脑不可救药! 她朝雷娜塔微笑:“多谢您及时赶来为我解围。” 雷娜塔道:“都是这位年轻人急匆匆赶过来,说你们干涉了凯丝的婚姻,不能因为我的家事给你添麻烦。” 现在的年轻人体力真好啊,抗着轮椅就跑,那速度比她见过最健壮的马儿还快。 林思感激道:“还是要谢谢您,您的风湿药水我明天就送过去,保准药到病除。” 雷娜塔笑眯眯地说好。 送走雷娜塔后,维因显得有些沉闷。 林思胳膊肘捅了捅他:“怎么了,脸阴沉沉的。” “我还是不该让你放走阿苏列,”维因缓缓道,“维克特已经盯上你了,难保他不对棘棘果产生觊觎。” 林思安慰他道:“往好处想,我们成交了一单生意,一百多亩地就能产出一吨棘棘果,我们还有很多。” “再说了,咱俩一个是暗夜精灵,一个是巨龙,也不是吃素的。” 维因还是不说话,深深陷入自责当中。 林思眼珠一转,拉起维因的袖子摇了摇:“我想吃棘棘果大餐。” 棘棘果的果肉只有一点点,要做大餐实在是有些为难精灵。维因却抿唇笑了:“好。” 于是不在纠结阿苏列的事情。 “那我去配风湿药水了。” 晚餐是棘棘果奶酪拼盘,棘棘果炖猪排,还有一道饭后甜点,棘棘果舒芙蕾。 软质的奶酪散发着奶香和坚果的气味,搭配微酸微甜的棘棘果肉,如奶油般绵密,入口即化。 林思眼睛瞬间就亮了,将罪恶之手伸向蜂蜜小面包,将它切开,夹了奶酪和棘棘果进去,一口下去,好吃得舌头都要掉了。 棘棘果炖猪排也是天才般的搭配,果酸恰好地软化了肉质,使本就鲜嫩的猪排变得更加软嫩多汁,一点都没有猪肉的腥膻味。 吃饱的林思小口小口品尝着舒芙蕾,软绵绵如同云朵一般的点心入口即化。她幸福地眯起眼睛,趁着这个时候,和维因谈论起自己的商业构想。 林思想在东西两部之间做物流,走商。 以多斯纽山脉为界限,西部对地精评价不好不坏,而东部的地精则是臭名昭著。如果让洞穴地精在洛克村接单,那就是天方夜谭,地精们不被打出去都是好的。 但如果换个思路呢? 让洞穴地精去西部接单,然后将货物运到东部。 捧起热茶,维因喝了一口:“这一切的前提是洞穴地精不再欺瞒诈骗。昨天多利还试图用不值钱的煤炭蒙混我。” 林思托腮沉思,这是个问题。 维因笑了笑:“这其实也不难,多利购买了大量采矿工具。可地精采矿无需依赖任何工具,他把它们买回去的唯一作用就是加固矿洞,换句话说,他们的栖息地快要坍塌了。” 林思“啊”了一声。 “我提议他们去洛克村北面的空地重建聚集地。”维因颇为惋惜道:“凭他们的人缘,恐怕是难了。” 林思不由得笑出声。 她觉得维因有时候蔫坏蔫坏的。 她忍着笑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用北面空地作为诱饵,吊着他们给咱们干活?” 其实略微一思考就能相通里面的关窍。 地精因为信誉破产而无法交易获得金钱,目前又要沦落街头,可以说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一切都是因为欺诈。 多利是个蠢笨的地精,但他身边的吉尔却十分聪慧机智,林思相信吉尔已经看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地精再骗人,等待他们只有穷困潦倒流浪的结局。 地精想在北面居住,首先要有足够的钱,还要有人给他们背书,才能买下北面的空地。这个担保人林思当仁不让。 林思道:“洞穴地精擅长寻路,他们穿过多斯纽山脉仅仅用了五天时间,路线跑熟了只会更快,这会大大增加物流的时效性。只是……” “你担心魔兽?” 林思点头。 维因沉吟片刻:“对抗魔兽吗……这个不难,你先和地精谈妥,剩下一切交给我。” 接下来几天,林思都没有抽出时间去找地精,无他,她实在是太忙了。 她先是将风湿药水送到雷娜塔奶奶家,又返回农场摘果子。 整整一吨棘棘果需要采摘。棘棘果树木高大,采摘要爬梯子,维因却说这是一个很好锻炼风系魔法的机会。 他让林思漂浮在空中摘果子。酷暑难耐,一天下来林思出的汗多得能拧出水来,她整个人虚脱地倒在维因怀里,动都不想动。 她有气无力:“……我要吃凉面。”然后简单地描述了中式凉面的做法。 没想到维因真鼓捣出来了。 雪白的鸡丝、翠绿的黄瓜丝,面条劲道爽滑,鸡丝鲜嫩多汁,黄瓜清脆,酱汁融合的恰到好处。清爽解腻,吃上一大碗就能抵挡酷暑的炎热。 望着窗外炽烈的阳光,穿越以来这么久,她第一次觉得,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下去,也是很不错的。【你现在阅读的是 】 10、与地精的谈判 林思催动风系魔法,让自己悬浮在半空,如幽灵一般飘上高大的树冠。她坐在树干上,摘了一枚棘棘果,剥掉皮啃了一口。 维因在树下:“林思,不要偷懒。” 万恶的周扒皮! 林思再度飘起,召唤了一个气旋操控术,将书上的棘棘果卷入旋风中。 地上是一只窄口草筐,林思要操控棘棘果,将它们精准地投入草筐。 经过五天的魔鬼训练,林思已经能很好地运用风系魔法了。 一吨棘棘果采集完毕。 维因耳朵动了动:“有客人来了。” 林思从树上悠悠飘下来:“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群地精了。 篱笆墙外,地精吉尔正焦急地等待着。 林思与维因相视一笑,那是一种猎物上钩的喜悦。 “你来农场有事吗?” 吉尔搅着衣角:“林思小姐,我想和你谈论一下洛克村北面空地的事情。” 林思颔首:“进来吧。” 这是地精第一次走进林思的别墅。 爬山虎爬满了米白色的墙壁,尖顶红瓦在阳光下泛着暖光。木门半掩着,屋内长桌上铺着碎花桌布,藤编摇椅上搭着羊毛毯。阳光透过蕾丝窗帘,在地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吉尔屏住呼吸,原来人类的家都是这样精美而温馨的啊,远比暗无天日的矿洞要好。 如果他们能拿到北面那块地,是不是也能住进这样漂亮的房子里? 仿佛看出他的想法,林思慢悠悠道:“如果你是想拿地的话,劝你死了这条心。” “那片地至少要花上8000金币才能买下,你们连3000金币都拿不出。就算你们买下这块地,你们会耕种吗?会打猎吗?不靠偷鸡摸狗能养活族人吗?” 吉尔沉默了片刻:“林思小姐,我能问一下您之前在雪莱成进行‘市场调研’,是打算做些什么呢?” 林思双手交叠在小腹:“我想将雪莱城的特产运到多斯纽山脉东部来卖。” 吉尔是个很擅长抓住机遇的地精,如果林思真的讨厌他,不想用他,是不会邀请他进来的。 他仔细斟酌了一番,慎重地开口:“您如果想走商,肯定需要人手。您与我们矿洞地精合作很多次……虽然我们名声不太好,但我们也有好的一面。” 比如说善于勘探地形,能绕开野兽的踪迹,他们简直就是丛林里生存的王者。没有其他种族比他们更擅长穿越多斯纽山脉。 林思点点头,没说话。 吉尔羞愧地低下头:“……我同我们的王说了,依靠欺诈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愿意先筛选出一批诚实可靠的族人,供林思小姐差遣,相信我们一定会对您有所帮助的。” 沉默半晌后,吉尔讲出了自己的条件。 首先是工资问题,走商危险,报酬不可能低了。没穿过一次多斯纽山脉,林思需支付每名地精一枚金币。如果地精出现受伤或者是死亡的情况,林思必须支付抚恤金。 林思道:“很合理的条件。” 吉尔一喜,看起来有戏。 第二个就涉及到北面那块地了,吉尔希望林思去找村长洽谈,将那块地卖给地精。 “相信我,你搬到那里不久,就会被村民驱逐出去。”林思肯定道。 吉尔:“……那该怎么办?” 林思神秘一笑:“当然是扭转印象,你先和我们走商,接下来交给我。” 吉尔却有些犹豫,一枚金币的工资并不是他的主要目的。 如果实在不行,他们只能举家搬迁到多斯纽山脉西部了。 但山脉魔兽纵横,成年地精还好,年幼的地精很可能就折损在半路上了。 林思耸肩:“你现在除了试一试还有其他办法吗?” 她伸出手:“合作愉快?” 吉尔咬咬牙,握住了林思的手:“合作愉快。” 从今日开始,巨龙物流正是成立! “三天后,你带着你们的人来农场,前三个月是试用期,工资按照正常的80%发,试用期合格转为正式员工……”林思絮絮叨叨说了一堆,感觉自己活像个万恶的资本家,连五险一金也不给员工买。 送走吉尔后,林思钻进了厨房。 林思之前将“罐头”的构想和维因说了之后,维因就泡在厨房里研制能储存超过三个月的罐头。 一开始维因打算加入大量的糖或是盐来保鲜,但不论是盐还是糖,都算是比较昂贵的食物,会大大提高成本。而且过甜过咸,也会影响口感。 维因很自然地将熬煮好的橘子罐头喂了林思一口:“如果罐头能够完全密封就好了,我尝试用泥巴将盖子封住,但很容易开裂。” 林思若有所思,她努力回想上辈子吃到的罐头,喃喃道:“橡胶圈……” 对了! 罐头盖子内测有一层弹性密封圈,一旦旋紧,就能让密封圈牢牢贴合罐头口。 林思眼睛亮晶晶的:“维因,你知道橡胶吗?” “是一种树,割开树皮会流出白色的汁液,时间久了就会凝结成有弹性的固体!弹性非常好,可以被拉伸得很长!” 如果说问植物,那问一只精灵还真是问对人了。 维因略一思索:“你说的是弹力树?不过和你说的有些出入。” 弹力树不会流出汁液,它的树枝十分柔软,通过挤压可以形成各种形状。一旦枝桠长成树干,那么弹力树的木质就会变得十分坚硬。 林思一听便觉得和橡胶差不多少,便道:“不如我们去买些弹力树的树苗栽在农场,随取随用。” 维因搅拌锅中罐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神色如常:“弹力树只生长在妖精荒野,无法在人界存活。” 妖精荒野…… 那是维因的故乡。 明明是净化污染的英雄,却因为被感染而被驱逐,沦落到她的农场。 如果不是农场里种满了棘棘果,那等待维因的命运又是什么呢? 是在他乡被污染侵蚀、孤独的死亡吗? 林思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从后面抱住维因,两个人的心跳渐渐重叠。 “不要弹力树,我们不做罐头了,我突然想到,蓝莓也可以晒成蓝莓干。这样又轻便又方便携带……” 维因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林思的手。 他十指修长,指腹和掌心有着薄茧,拂过林思手背时泛起细密的酥麻。林思脸上有些发烫,连忙松开他。 维因轻笑一声,盛出一碗橘子罐头,又因为林思爱吃冰的,用冰系魔法冰镇了才递给她。 不知为何,林思觉得更热了。 一个大男人,那么细心做什么? 下午的时候,维克特派人将钱送过来了。 一箱一箱金币被抬了进来,林思的眼睛完全黏在上面。她毫无形象地扑过去,掀开箱子,看尽金灿灿的钱币,她虔诚地跪在地上,把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送钱的修士一脸惨不忍睹:“林思小姐,你要不要清点一下数量?” 林思血管里流淌的巨龙血脉剧烈地沸腾着,她满脸通红,激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对、对,是要清点一下。” 她坐在地上,一枚一枚数,数到了半夜,才把数量清点完毕。 那名修士已经快要睡着了,见任务完成,赶忙找个机会溜了。 待人走后,维因这才出来,替她将箱子搬进去:“放到你的卧室?” 林思小鸡啄米点头。 半夜,林思将金币铺在床上,睡在冰冰冷冷的钱上,陷入美好的梦乡。 钱币带着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铁锈混合着冰雪的冷硬气息。 金币是财富、权力、信仰的象征,也代表着贪婪与腐败。 林思梦见她蜷缩在一棵大树的冠顶,浅黑色的鳞片尚未覆盖满龙脊,偶尔有夜风掠过树梢,与树枝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的龙尾垂下,调皮地勾起树冠深处的翡翠甲壳虫。 一只更大的成年黑龙用龙翼护住了她,温柔地舔舐着她稚嫩的头顶。黑龙的样子是那样狰狞可怕,林思却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脉脉温情。 梦境之外,林思的身躯逐渐变得巨大,她的骨骼率先刺破了人类的皮肤,巨大的龙翼展开,皮肤在呼吸之间干涸成蜕,黑色的鳞片疯涨。 仅仅一瞬,床不堪承受巨龙的重量,“砰”地一声坍塌成碎片。 听到这一声巨响,在隔壁沉睡的维因猛地睁开双眼,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赤脚推开了林思的卧室:“林思!” 眼前的景象将他震撼住,黑色的巨龙盘踞在金币堆上,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黑色的山脉,与金币的闪耀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似乎还陷入沉睡,粗大的尾巴悠闲地扫来扫去。 这样美丽而贪婪的生物啊…… 维因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轻轻抚摸冰冷的吻部。下一秒,他的腰部被龙尾缠绕得结结实实,那股力量太过于强大,维因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挣脱开。 龙尾圈着他,将他拉到巨龙的腹部下。巨龙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嘶鸣,像是护着什么宝物一样,圈着他入睡。 维因挣动了两下,却换来更大力的禁锢。 维因:“……” 他望着窗外晨光熹微,靠在巨龙柔软的腹部,陷入了沉睡。【你现在阅读的是 】 11、猪血粉丝汤 晨光透过纱帘,林思睫毛轻颤着睁开双眼,是有无数刀片扎在后背,一动就钻心的疼。 发顶忽然传来温热的呼吸,林思浑身僵住,身前男人的手臂正揽着她的腰,长长的黑发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尖叫划破静谧的清晨。 林思在一片废墟中坐起,捂住通红的脸:“你为什么在我的床上!” 那已经不算是床了,而是一块块碎木板,怪不得硌得林思后背疼。 维因本来还困倦着,被她这一嗓子喊得也清醒了,他猛地撑起上半身,与林思拉开距离:“抱歉,昨天晚上你忽然变成龙形,我听到声音赶过来……” 床塌成这个样子,明显不是人能压出来的。 林思哆嗦着嗓音:“你别说是我硬拉你到我床上的。” 维因:“……事实正是如此。” 两个人相对无言,而后假装无事发生。 不就是抱在一起睡了一晚吗?还是以又冷又硬的龙形! 林思冷酷地起身,口中的言语像刀子一样锋锐:“床塌了,今天我们去后山砍树,造一张床。” 维因扶额:“好,你先出去一下,我先收拾一下房间。” 林思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她心里像有七八个癞蛤蟆扑通扑通乱跳,必须找点事情做才能平复下来。 她一个人去割麦子,捆好仍在地头。又去给蔬菜除虫浇水,提着扫帚打扫鸡窝猪圈。 林思发誓,她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么勤快过。 她跳下猪圈,却看到了令人无比心碎的一幕。 这三头猪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喂养变得更加膘肥体壮,原本不到十平米的猪舍显得格外的逼仄。 猪圈太小,饲养密度高,通风不良导致猪互相攻击发泄。 三头猪伤痕累累,背后遍布血痕,最小的那只脸上的肉已经被咬烂了,倒在一旁奄奄一息。两头大猪嗅着血腥味,低下头去啃小猪的肉。 “走开!”林思提着扫帚驱赶着两头大猪,然后将小猪抗出猪圈。 小猪躺在草地上,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林思飞快跑回别墅,去拿药剂,她朝卧室大喊:“维因,咱们家的猪要死了!” 维因一怔,连忙跟了上去。 维因只看了那头猪一眼,便道:“救不活了。”它的生命气息在消散。 “不如给它个痛快,林思,去拿只木桶来。” 不多时,林思取来木桶。 尖刀刺入喉管,小猪猛地挣扎一下就再也不动了,血柱喷溅染红了维因的衣裳。林思用木桶接着猪血,一边接一边加入盐和温水搅拌。 维因看得新奇:“这是做什么?” 搅拌均匀后静置,林思道:“这可是好东西,猪血粉丝汤吃过没?” 维因摇头,他把死猪放进一口大锅里。紧接着默念咒语,一锅滚烫的水出现,将整只猪全部浸透,过了一会,他拿着刮毛刀开始剃猪毛。 这时猪血也差不多凝固了,林思忘了早上的尴尬,得意地向维因展示:“你看。” 桶里的猪血颤巍巍的,表面泛着亮晶晶的光泽,细腻得像是一块软心奶酪。 不由得联想到血布丁,维因犹疑道:“这能吃吗?” 当然能吃! “用猪骨头熬煮高汤,红薯粉吸饱汤汁,猪血又弹又滑……”林思话音未落,就被一把揽住腰肢带进维因怀里。 她瞬间卡壳,大脑一片空白。 与她想象中的旖旎场景完全不同,维因沉声道:“出来。” 猩红的雾气翻滚,霜花爬满草丛。 一顶华美的遮阳伞出现在林思的视野,精致的蕾丝垂下。来人微微一抬伞檐,暗红色的瞳孔光芒流转。 是血族亲王阿苏列。 这家伙怎么来林思的农场? “好久不见,小美人。” 维因上前一步挡在林思面前:“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请你离开农场,这里不欢迎你。” 阿苏列不急不忙道:“精灵老兄,别紧张啊。我只是路过,听到这位小姐描述了如此美妙的食物,勾起我的馋虫来了。” 猪血粉丝汤对于这位蛋奶素的血族而言,确实是难以言喻的诱惑。 阿苏列微微一笑:“乡间生活确实很吸引人,即便是身居高位的暗夜精灵,也难免沉沦其中。你说对吗?维因.尼赫迈亚。” 他的身份被阿苏列知晓了。 暗紫色的瞳孔掀起风暴,维因掌心拍向大地的瞬间,藤蔓破土而出,粗如巨蟒的枝桠缠绕成荆棘牢笼,将阿苏列牢牢困在其中。 “恼羞成怒了吗?精灵女王可是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呢。我也接到了关于你的悬赏,精灵女王承诺,只要有你的消息,她就能帮我摆脱教廷的追杀。” 藤蔓叶片的边缘渗出带着毒性的幽蓝汁液。 维因反而放下心来,阿苏列没有把他卖给精灵女王。 阿苏列可怜巴巴道:“看在我守口如瓶的份上,就不能请我吃一份著猪血粉丝汤吗?” 藤蔓缓缓收缩,深埋入地下。维因颔首:“可以。” 二人之间对话的信息量太大,林思在心里捋了捋。 首先维因虽然是个暗夜精灵,但在精灵族的地位并不低,精灵女王一直在寻找维因的踪迹。 而维因在与她初遇时,曾说自己是因为感染而被驱逐初精灵之森。 这二者明显是矛盾的。 阿苏列失去藤蔓牢笼的束缚,亲亲密密地贴了上来:“小美人,你说的那个猪血粉丝汤是怎么做的呀。” “林思。” 维因牵起她的手,一路来到厨房:“你说,我来做。” 阿苏列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很没意思地“啧”了一声。 西式调料和中式调料之间的差距很大,林思只能说个大致。 维因将猪骨洗净,放入锅中,没有葱姜,便倒入一些啤酒去腥。炖煮一个小时后,打开锅盖,汤色呈奶白色,咕嘟咕嘟冒着泡,一股鲜浓的味道弥漫开来。 做粉丝太麻烦,便用细面条代替。猪血切块放入开水中烫熟。猪肉切薄片,在滚开的大骨汤中过了一边,烫得嫩嫩的。 最后就是组装环节了,将所有食材放在一起煮,只用加盐和白胡椒粉调味,就已经鲜美得不得了。 林思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喝了一口下肚,从喉头暖到胃底,浑身透着满足。 维因:“……你哭了吗?” 没错,林思哭了,无他,她想家了。 在地球,她想喝碗猪血粉丝汤,楼下苍蝇馆子十三块钱一碗量大管饱。在异世,她想喝完汤,还要从养猪开始。 她一擦眼泪:“我可怜的小猪,你怎么就死了呢?” 真的好香。 虽然不知道她悲伤什么,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就像维因会在他们初见的时候说谎。 他轻轻拍了拍林思的肩膀。 阿苏列吃得头也不抬,举起碗:“我还要猪血!” 林思伸手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猪血。 酒足饭饱后,阿苏列撑着伞在农场内散步,三人来到那处半地穴式的猪圈。 林思皱眉道:“秋天气温还没降下来,半地穴式猪舍通风性太差了。而且空间太小,我们需要重新修建猪舍。” “是要重新规划一下。” “等等。”阿苏列举手,“容我插句话。” 二人扭头,齐齐望向他。 “你们看啊,这座农场占地千亩,你又不能全部种满棘棘果,不如分出上百亩来放牧养猪,杀猪之后这猪血啊牛血鸭血供给我们影界……” 影界没有阳光,无法种植植物,如果想要养殖牲畜,连饲料都要从别的界进口,实在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这算盘打得太响,林思翻了个白眼:“我光是把血卖给你,那肉和骨头我卖给谁?难不成全烂在地里?” 阿苏列撇撇嘴:“那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 林思想打他。 好在阿苏列很有眼色,在农场逛了一圈就不见了踪影。 林思嘟囔道:“真是个奇怪的家伙……维因,你骗了我。” 维因自知瞒不过,一个谎言总是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维因不想说实话,但他也不想再骗林思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诚恳道,“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你的,好吗?” 这背后的秘密一定很糟糕,让一个身居高位的精灵宁愿窝在农场里做一名农夫,也不愿意回到妖精荒野。 林思拍拍维因的手臂,像哄孩子一样:“好,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你开心快乐最重要。”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忙碌,除了搭建新的猪舍,吉尔还送过来十名身体健壮的地精。据吉尔说,这是他们整个洞穴地精全部的老实人,因为不会诈骗而在族群中备受排挤,一听维多利亚农场提供工作,都纷纷报名前往。 维因带着这十一名走了几遍多斯纽山脉,一路上遇到不少艰难险阻,如果不是维因武力值高超,大家都得交代在山脉里。 洞穴地精发挥了巨大的种族优势,他们在不停地试错后,找到了最优路线,仅仅三天的时间,就能穿过多斯纽山脉。 这样短的时间确实出乎林思的意料。三天,泡泡橘运过来的时候还跟刚采摘的一样新鲜。 但最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林思该如何保证地精们的安全?【你现在阅读的是 】 12、瘟疫 “我说过,这件事交给我。” 地精弱小,必须要用强大的武器来武装,才能确保他们的安全。 维因正在收拾行李:“我要去一趟铁山矿脉,我认识一位非常伟大的炼金大师,她一定会为我们锻造出强大的武器。” 比起强大的武器,林思更加关心另一个问题:“你要去多久,会遇到危险吗?” 维因从行李中掏出一张羊皮纸地图,在床上铺开,耐心报备:“你来看,我要坐船穿过所佩密河,再走过费木沼泽,就到达伊伦子爵领。伊伦子爵领的北端,就是铁山矿脉。我大概要走上一个多月吧。至于遇到危险……这世界上还很少有人能给我带来危险。” 经过维因的一番解释,林思只觉得更不放心了。她噔噔蹬回到卧室,装了一大袋子金币:“出门在外,多带些钱。” 巨龙贪婪,从不把财宝分给他人。今日维因却得到了一袋钱币,他珍惜地将钱袋放进皮箱:“你放心,我会尽快回来的。” 维因走后,农场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林思常常满肚子话不知和谁说,幸好雷娜塔和凯丝经常来做客,几个人还能聊聊天解闷。 凯丝自从摆脱鲍勃那个人渣,整个人年轻了不止十岁,浑身散发着少女般的青春与活泼。 雷娜塔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快乐,也发自内心地感激林思的所作所为。 三人享用着下午茶,凯丝忽然有些扭捏,断断续续开口:“亲爱的林思……不知道你的农场缺不缺人手,我想来应聘。我什么都能做好,喂鸡、养猪、耕地……我还会刺绣做衣服,我绣出来的东西真的很漂亮!” 她说着,拿出一方手帕。素白的手帕上,隐现勾勒藤蔓,粉丝绣成了立体玫瑰,花蕊由贝壳的碎片点缀而成。铃兰花由米白细珠串成,珠链轻垂。 这手帕的用料并不昂贵,但这份工艺和新颖的绣工足够它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绣工我还没见过,是你自己研究的吗?” 凯丝羞涩道:“是,我从小就喜欢缝缝补补。” 但如果想大批量卖,光靠凯丝一人是不够的。 林思暂且把这个想法按下:“我同意雇佣你,替我打理农场。试用期三个月,表现好可以留下。事先说好,我们虽然是朋友,但生意场上是没有朋友的。” 凯丝连忙点头称是。 有了小助手后,繁重的农活终于减轻了不少,林思也有空研究她的生鲜运输。 她变成龙形穿越多斯纽山脉,带回来一兜子泡泡橘。她把泡泡橘放在家中,大概七天左右泡泡橘就不新鲜了,十五天之后就开始腐烂。 之前在地精王那里拿到的妖精之花还有一点点,林思闷在房间里调配“时间停止”药剂。这种药剂稀释一百倍喷洒就可以延缓生鲜的腐败。 可谓是异世版本的防腐剂。 只是妖精之花太少,她手里的这点药剂也坚持不了多久,那该如何减缓生鲜的腐败呢? —— 腐泥刚漫过靴面,维因指尖轻弹,施展风系悬浮术,从上面飘了过去。 平静的费木沼泽暗藏杀机,浓稠的泥浆突然沸腾翻涌,维因猛地向后仰,腥臭的泥浆巨拳贴着他的耳际砸进身后的腐木。 是沼泽怪! 沼泽中的泥土吸收了魔法能量,力大无穷,会突然从地下钻出吞噬人类。由于吃掉了太多腐尸,沼泽怪还会喷出大量有毒的尸气,可谓是防不胜防。 粘稠的泥浆缠绕住维因的脚踝,绿色的尸气喷薄而出。他出手如闪电,砍断了泥浆,趁机甩出通往玩勾住远处的枯树。 身体腾空的瞬间,尸气擦着靴底,腐蚀出缕缕白烟。 落地的瞬间,维因使用了裂岩术,沼泽怪的身躯变成了坚硬的石头,但这仅仅是一瞬,它的身体又开始呈泥浆状流动。 维因抓紧这一瞬间的机会,短刃刺入它胸口的核心。 随着一声闷响,沼泽怪轰然倒塌。 维因靴子淌过泥沼,割下沼泽怪的核心。这可是好东西,用水稀释后便是上好的肥料,滋润土地,能结出更多更饱满的粮食。 他不由得想到林思,如果她知道农场的产值还能再次提高,一定会很高兴吧。 花了三天时间,维因穿过了沼泽,来到了伊伦子爵领。 他不由得皱眉。 与萨克森公爵领人们安居乐业的景象截然相反,伊伦子爵领可以说是人间地狱。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广场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半死不活的人,不知是谁匆忙间遗落的药罐滚落在地,褐色的药汁泼洒一地。 维因用布巾蒙住口鼻——这是瘟疫。 如果不少费木沼泽作为格挡,瘟疫恐怕早已蔓延到萨克森公爵领了。 维因询问了子爵府邸在哪里,对方捂着鼻子,隔着十米远高声道:“往东面走五里,就是子爵大人的庄园了。” 维因道谢,转身向东走。 可他没等他接近府邸的大门,就被守门的侍卫赶了出来。 “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乞丐!” 维因一路风尘仆仆,又穿越沼泽,早就满身泥浆,被认成乞丐也不足为奇。 他打了个响指,施展了一个清洁咒,立刻清清爽爽站在了侍卫们的面前,他微微一笑:“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们的子爵了吗?” 侍卫还是摇头,不过态度恭敬了许多:“抱歉,大人。外面得痘疮的人太多了,子爵大人下令,任何人都不能接近庄园。”以防将疫病传染给子爵。 维因皱眉,子爵的态度很清楚了。痘疮难根治,所以他干脆放手不管了。 不就是死人吗,死差不多了,活下来的那部分用不了多少年又会繁衍出一批人类。 至于子爵,只要保证他自己不受感染就好。 维因去森林采集了一些霉斑耳,混合着棘棘果熬煮了一大锅药汤,分给周围感染痘疮的人。 可这终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维因在这里停留了一个星期,然后北上前往铁山矿脉。 铁山矿脉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横亘在伊伦子爵领的北部灰黑色的岩壁上铁锈红的矿脉纵横交错。 山体表面充满着蜂巢般的矿洞入口,青铜门紧紧闭合,齿轮与锁链垂落。 铁锤敲击砧台的轰鸣声在矿道渗出回荡着。矮人侍卫紧紧握着一柄巨锤,大声呼喊:“最后的警告,尖耳朵的暗夜精灵!再往前走半步,我就让你变成熔炉里的灰渣!” 维因站得笔直:“我是来见你们的王,莉娜.铁砧。” 矮人侍卫吐了口唾沫:“矮人一族与精灵族势不两立,收起你的痴心妄想。” 矮人与精灵族的仇恨还有一段渊源。 矮人莉娜是铁山矿脉最厉害的炼金师,曾经是曾经精灵女王的座上宾。她与一位精灵相爱结合。 然而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生命之树的污染再度爆发,莉娜的丈夫站到了最前线,抵挡污染带来的黑潮。 很不幸,莉娜的丈夫被感染。精灵女王为了防止感染的进一步扩散,将这一批被感染的精灵放逐。 莉娜随丈夫离开精灵之森前往人界寻找棘棘果,但在半路上丈夫便病逝了。 自那以后。莉娜和铁山矿脉的矮人便痛恨上了精灵族。 这个冷血、薄情、麻木的种族。 矮人侍卫一抬手,三支弩箭撕裂空气,却在触及维因结界屏障的瞬间融为铁水。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矿道深处传来:“谁敢对暮星家族的大祭司动手?” 矮人侍卫匆忙行礼:“陛下,这精灵非要见您……您说过,如果有精灵敢踏足铁山矿脉,就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莉娜.铁砧是一名瘦削的矮人,她长着火红色的长须,目光锐利如刀,她大大咧咧道:“我忘记告诉你了,除了暮星家族的精灵,其他的都扔进熔炉里当炉渣。” 她上前一步,很用力地拥抱了维因:“好久不见,维因.尼赫迈亚。” —— 林思冥思苦想了数日,终于想明白了一点,与其喷洒保鲜剂,不如继提高效率。 她的野心不仅仅是将泡泡橘和女巫围裙蓝莓在洛克村,还要卖得更远,比如说布德城、洛圣城…… 这让她联想到上辈子的生鲜电商的运作模式。 比如说某咚买菜,在城市社区周边建立小型仓库,提前储备商品,能够实现尽快送达。 又或者是某马生鲜的店仓一体模式,客户既可以到店消费,也可以让快递员送货上门。 还有某团通过团长组织拼团,集中配送到自提点。 林思偏向于最后一种。因为异世界没用网络,很难统筹规划订单。不如划分成不同区域进行拼团,次日送达。 只是这样终究要多耗费一点时间,生鲜的品质很难保障。 问题又绕回来了,林思需要大量的妖精之花来制作“时间停止”,保证果蔬的新鲜。 她颇为烦恼地在床上滚了一圈,妖精之花盛开在妖精荒野,那里是维因的家乡,可维因看上去一点都不想回去啊。 难道要她自己一个人飞到妖精荒野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13、神器与兜售 暗夜精灵在矮人王莉娜的带领下,穿过铁山矿脉深邃的隧道,抵达了矮人最为宏伟的熔火大厅。 大厅四壁镶嵌着赤红的火晶石,巨大的锻造熔炉在大厅中央熊熊燃烧着,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矮人王莉娜举起酒杯,笑容豪爽:“敬我们的精灵朋友!愿铁砧与暮星家族永不相负!” 维因轻轻啜饮一口麦酒:“愿我们的友谊长存。” 如果问为什么莉娜痛恨精灵族,却唯独对暮星家族另眼相看。 当年莉娜的丈夫生命垂危,却无人出手相助,唯有暮星家族的大祭司维因号召家族,捐献出三十二枚棘棘果,为莉娜的丈夫解毒。 哪怕爱人离世,但这份恩情莉娜永不敢忘。 她笑着道:“说罢,这次来铁山矿脉找我有什么事?” 放下酒杯,维因道:“我需要一批适合地精使用的武器……以及一柄适合巨龙的神器。” 莉娜手中的酒杯剧烈地摇晃了下,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地精的武器好办,她的库房里就有一大堆,挑些好的给维因拿去就是了。 可适合巨龙使用的神器? 且不说神器多难得,巨龙?除了当年污染了生命之树的黑龙外,这一千年内都没有了龙的消息。 “龙?你在哪里认识了龙?” 维因严肃道:“莉娜,我正是将你视为挚友,才坦诚地将这件事告诉你。” 莉娜连忙摆手:“我不问了不问了。” 她正色:“想要打造适配的神器,我需要巨龙的鳞片、血肉和眼泪,其他的材料你不用管,我自会安排。” 沉默。 维因捏着酒杯,喃喃自语:“我该如何令她哭泣?” “什么?”莉娜没听清。 再开口维因已经恢复了清明:“没什么,下次到来,我会带来鳞片、血肉和她的眼泪。” “‘她’?”莉娜哈哈大笑,“我明白了。” 维因难得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你明白个屁。 但面上还是彬彬有礼:“多谢你了。” “好说,跟我来吧,挑选一些适合于地精的武器。” 矮人的武器工坊里,老铁匠挠了挠胡子:“啥?给那群绿皮小疯子挑选武器?这可就难了。” 老铁匠略微思考一会:“我们需要挑选适合他们体型的装备。上货!地精特供版!” 只见矮人铁匠拿出一只连弩,介绍:“由复合青铜骨架和精灵藤曼弦制造的,只需要很小的力道就可以扣动扳机……” “还有链锯剑,拉响启动绳就能大幅度提高攻击力,能够在五秒钟之内切碎皮甲。” “……” 矮人铁匠介绍了一大堆,维因每种武器都要了五件。由于武器太多,维因的皮箱根本塞不下,莉娜送了一辆车给他。 维因付好钱便与莉娜道别。 莉娜促狭地挤了挤眼睛:“不多留几天,还是着急去见你的小龙?” 维因无语:“将一个弱小的龙类单独留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莉娜不再说笑,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道:“好!我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 弱小的龙类正带着十一只地精穿越多斯纽山脉。 他们骑着马,两侧挂着两只草筐,框里放着满满的泡泡橘,一个个金灿灿黄澄澄的,看着十分讨喜。 林思从雪莱城购买了五十斤泡泡橘,打算现在洛克村试卖一下。 一路上风尘仆仆,林思也有些疲惫,她下令休整一段时间。 她坐在地上,剥了一颗泡泡橘,一股浓郁的清香铺面而来,果肉细腻无渣,异常的香甜可口。 奔波了三日,她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不好了!” 吉尔的呼喊犹如一声惊雷,重重地砸在林思的心上。 她睁开眼,原本湛蓝的天空骤然暗沉下去,远方的山脊被一层蠕动的黄褐色所吞噬。 林思大叫:“是沙尘暴!” 见鬼的,山里怎么会有沙尘暴! 黄褐色的雾墙移动得极快,眨眼间就吞噬了半边天空! 林思脊背窜起一丝寒意:“寻找掩体!” 她迅速在混沌的风沙中锁定了一块凸起的岩石,调转马头冲了过去。 马匹受了惊吓,极容易失控,她扯下斗篷裹住马头。其他人见她这样做,纷纷有样学样。 沙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仿佛千万头猛兽在同时嘶吼,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来,眨眼间黑如深夜。林思紧紧抱着马匹,感到沙砾正透过衣料的缝隙往皮肤里钻。 沙尘暴最致命的不是风,而是窒息。林思一张口就是一嘴沙子:“掩住口鼻!” 她迅速撕下一块布料,沾湿后捂住口鼻,确保呼吸间不会吸入大量尘沙。 林思口中念念有词,施展风之护盾,利用狂风的力量阻挡沙尘暴的侵蚀。可人力终究敌不过自然的力量,不过撑了半分钟,风之护盾片片龟裂。 林思紧贴岩石,感受狂风撞击石壁的震动,如同暴雨一般。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风声渐弱,沙尘沉降,林思这才缓缓抬头。她先是清点人员没用受伤,又松开马匹的遮蔽。马儿甩了甩头,打了个鼻息。 “林思小姐,”吉尔掀开草筐的盖子,脸色难看,“您看。” 泡泡橘光洁的表皮全被沙砾破坏,变得麻麻赖赖,从颜值来讲就降了一个等级。 更别提这一筐橘子,大半框的沙子。 林思深吸口气:“先回洛克村,边走边卖,看看能不能把货物处理掉。” 下了多斯纽山脉,他们在洛克村村口支起个小摊,开始卖泡泡橘。 一开始倒是有不少人来问,但一听十枚银币一个就纷纷走了。 一只泡泡橘的进价的一枚银币,但林思他们九死一生地将货物运回来,不可能低价贱卖。 什么破橘子,坑坑洼洼还卖那么贵! 林思不慌不忙,捏了一个水球术,温柔的水流将橘子包裹进去,缓缓冲洗着上面的泥沙。 漂亮少女摊开掌心,透明的水球像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中间包裹着一只金灿灿的橘子,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有好事的有钱的,花钱买了一颗橘子,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 “真的有这么好吃?” “比一般橘子香甜,一点都不酸……欸,你抢我的干嘛?想吃自己去买!” 那人摇摇头走了,他有病才花十枚银币买个橘子。 围观的人渐渐变少了,林思不由得有些着急,她目光扫过一个人,附在吉尔耳边说了几句话,叮嘱道:“快去快回!” 不多时,吉尔和凯丝提着厨具和菜肉到了小摊前。 围观的人更好奇了,不知道林思要做些什么。 林思清了清嗓子:“这种水果叫泡泡橘,里面有一半的空间是中空的,果香浓郁,香甜无渣。里面的果肉虽然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却比一般的橘子要香甜许多。” “它不光可以直接食用,用来做菜味道更是美妙至极。这是西部雪莱城的做法,我有幸吃过一次,简直是终生难忘。” 林思给凯丝使了个眼色。凯丝有些紧张,她的厨艺还算不错,但当众做饭还是头一遭,万一搞砸了可怎么办? 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林思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放心大胆去做,失败了我给你兜底。” 凯丝深吸口气,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开始做菜。 林思打了个响指,稳定的火焰腾升而起。 凯丝要做的才正是那道橘汁鸭胸。 她先在鸭皮上划上几刀,方便一会入味和出油。盐、黑胡椒均匀地撒在鸭肉上腌制入味。 凯丝的动作轻柔优雅,还是很有看头的。 一个泡泡橘榨汁备用,黄澄澄的汁水散发着浓郁的果香。另一个泡泡橘切成薄厚均匀的薄片作为装饰。 平底锅内加入适量的橄榄油,油热后鸭皮朝下放入鸭肉,小火将鸭皮煎至诱人的金黄色,两面熟透,肉质呈现焦褐色时,凯丝将鸭肉盛出,静置片刻后切片。 外表虽然是焦褐色,但内里仍旧是淡粉色,稍稍一碰就有肉汁流出,看着鲜嫩极了。 围观人群不争气地留下了口水。 接下来就是关键的一步,酱汁的熬制。 锅中留少许底油,放入洋葱大蒜炒香,加入泡泡橘汁、蜂蜜,煮至粘稠,水果独特的清香飘得很远很远,像是一枚炸弹一样在人群中炸开。 一名老者深深吸了口气,在脑海中迅速分析着这股味道。在他看来,凯丝厨艺十分稚嫩,甚至是糟糕的。即便是这样糟糕的厨艺,也能做出如此动人的佳肴,那就是食材本身的特殊性导致的了。 凯丝将切好的鸭胸放入锅中,让每一片鸭肉都裹上酱汁。这一步她做的有些不好,炒制时间稍长,肉质有些发老。 林思热情地招呼着村民们:“来尝尝!免费的不收钱!” 那名老者第一个上前,叉了一块尝了尝。 鸭皮酥脆可口,鸭肉肉质紧实,酱汁的酸甜恰到好处,既能中和鸭胸肉的油腻感,又能为其增加一份清新爽口的滋味。 他笑了笑,豪爽道:“这些泡泡橘我全要了!” 林思看起来丝毫不意外:“好,给您抹个零,五百枚金币,我一会派人给您送到布德城的白茉莉酒馆。” 老者惊讶:“你认识我?” 林思一笑:“我和我的朋友曾经去过白茉莉酒馆,对您的拿手好菜玫瑰鹅肝慕斯一直念念不忘呢。”【你现在阅读的是 】 14、龙鳞、血肉、眼泪 当林思看到白茉莉酒馆的主厨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几筐橘子该如何卖出去了。 因为沙尘暴让泡泡橘的颜值降低了不止一个档,客人会觉得这是烂橘子、坏橘子,根本不值得这个价格。 但做成菜就不一样了,皮一剥,里面的果肉还是完好的。更何况橘香鸭胸完美又独特的味道一定会吸引主厨雅克多。 又有几位村民尝了口橘香鸭胸,眼睛一亮:“我也买几个!明天家里来客人,正好用这道菜来招待!” 有一就有二,很快就聚集了十几个村民,也想买泡泡橘。 雅克多虎着脸:“先来后到懂不懂?我已经订购了所有的泡泡橘,那么如果想买,就下次的吧!” “雅克多主厨,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家明天有重要的贵客,我如果不能拿好菜来招待他,我女儿上学的事情就泡汤了。” “是啊是啊,这里有这么多橘子,您分我们几个又如何呢?大不了我们再付给您五枚银币。” 雅克多犹豫了片刻,林思这时道:“雅克多主厨,请您放心,下个星期,还在这里,我们会带来更多的泡泡橘,优先供应白茉莉酒馆。” 雅克多一听,立刻爽快地点头:“我同意让出一部分泡泡橘,但不能多,最多一百个,剩下的我药带回酒馆。有想要品尝泡泡橘的,欢迎大家到我的酒馆做客。” 林思看着雅克多爽朗又不失精明的笑,不由得感慨,这才是做生意嘛。既拿到了原材料,又为自己招揽到了生意。 几筐泡泡橘卖了个精光,林思和地精们一起收拾残局,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唤她的名字。 “林思。” 她先是一怔,后心中生出无限欢欣,她猛地转过头去,三步并作两步:“维因!” 她现在狼狈极了,满身泥沙,脸上也带着两道泥印子。 维因接住扑过来的林思,清洁咒温柔地包裹住她的全身,他声音很温柔:“怎么弄得脏兮兮的?” 林思兴奋极了:“我带着地精走了一趟多斯纽,带回来几筐泡泡橘,就在刚刚,我把它们全卖光了!走走走,我请你去白茉莉酒馆吃饭,再要一瓶甜橙味的气泡酒。” 维因一把拉住快要起飞的小龙,严肃道:“你单独一个人去了多斯纽,弄得满身沙子回来?” 普通山林很少会有沙尘暴,但多斯纽山脉气候特殊,偶尔也会刮起沙尘暴——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稍不小心就能闹出人命。 就算林思会魔法也没有用,人力终究是不可抵挡自然恐怖暴虐的能量。 林思一点点心虚:“是啊,我也没想到会遇到沙尘暴,但还好我知道该如何应对,我和地精们一点伤也没受。” 问题的关键是受没受伤吗?一旦真出了事……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态度略微强硬:“下次你想去多斯纽的话,我陪你去,不要单独行动。” 林思却摇头,她口中吐出一串龙语来,背后忽然张开一对龙翼,然后趁着其他人没看见后连忙收回。 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你看,我也是很聪明的,你走了不久之后我就自学了龙语。即便是没有你的保护,我也能活得很好。哪怕是维克特再来找我麻烦,我一定会把这个老头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 “没有可是,”林思语气轻快,“你不要不开心,就算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话和坏话都让林思说了,维因哑口无言,第一次生出些许恼怒的情绪。他捏住林思的脸,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吉尔和凯丝就当作没看见,继续收拾锅碗瓢盆。 一行人回到农场,除了林思和维因,各个都累得不行。林思虽然也有些疲惫,但还是神采奕奕地给地精每个人收拾了房间,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 维因则是将装满武器的马车赶到马厩,把武器分门别类地归纳好。 林思抛过来一只泡泡橘:“吃点水果,你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路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耽误了吧。” 维因剥开橘子皮,叹了口气:“你猜的一点不错。” 他将伊伦子爵领的事情讲述一遍:“就算有沼泽挡着,但也难保瘟疫不会传播过来。” “痘疮是很容易治疗的瘟疫,只需要用霉斑耳来煮水喝下去,不出一周就能痊愈。这种霉斑耳在沼泽地随处可见。如果不是伊伦子爵的不作为,痘疮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霉斑耳是生长在腐木上的灰白色菌类,表面布满褐色霉斑,气味刺鼻,很好辨认。 但是沼泽中有数不清的沼泽怪,这让采集霉斑耳变得难如登天。 可伊伦子爵有自己的护卫队和私人魔法师,他完全有这个号召力去采集大量的霉斑耳来度过难关。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林思叹息一声,她明白维因不光是同情伊伦子爵领的子民,更是害怕瘟疫传播到萨克森公爵领,破坏他们现如今平静的日子。 维因是很珍惜如今的生活的。 她拍了拍她的手:“你一个人是没办法救助整个领地的子民的……如果你想让地精们去采集霉斑耳,我也不同意。” 她和这群绿皮小疯子相处了两个月,多多少少都有了感情,她不可能让他们冒险去疫区。 维因道:“我知道,我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件事,阿苏列或许有办法。” 林思懵然:“他一个就知道喝猪血粉丝汤的,他能有什么法子?” 维因娓娓道来,每个血族都会豢养蝙蝠,蝙蝠并不惧怕瘟疫,他们完全可以去沼泽采集霉斑耳,再送到灾民手中。 那么下面问题来了,该如何说动阿苏列替他们卖命? 两个人相对无言,苦苦思索。 维因率先开口:“明天我动身去找阿苏列,邀请他到农场坐坐。不过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为你锻造一柄神器。” 神器? 林思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是哪块小饼干,也用得上神器了? 她打了个哈哈:“这太贵重了……” “不,”维因肃然,“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不知道有多少种族想要奴役一条龙。有神器护身,你才能安全一些。” 我也能稍稍放心。 “矮人王莉娜.铁砧是我的朋友,她收取的价钱很公道,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拥有一柄神器。” 他一双暗紫色的眼眸像是天际最旖旎的晚霞,泛着微微的水汽:“请不要拒绝我,林思。” 林思盯着他的双眼,仿佛吃了一斤见手青,天旋地转晕晕乎乎:“好吧,锻造神器的这笔钱,还是要我来出的……” 维因嘴角绽开一抹笑意:“走吧,我们先去农场的那片空地。” 林思不解其意,但还是跟着去了。 维因又叫她变成龙。 林思默念咒语,转眼间变成一条巨大的黑龙。 她用磕磕绊绊的龙语说道:“为什么要变成龙?” 维因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镊子:“锻造神器需要你的龙鳞、血肉和眼泪。” “可能会有点痛,请你忍一下。” 林思头皮一紧。 维因用棉签蘸着麻醉药剂擦拭在林思身上。过了一会,冷硬的镊子钳口抵住龙鳞的边缘,龙的肌肉骤然绷紧,鳞片下青紫色的血管扭曲一瞬。 尽管知道维因已经很温柔了,林思屏还是住了呼吸。 “咔哒——” 镊子骤然发力,角质层断裂的声音如同冰面崩裂。龙鳞的根部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肉,这下好了,取了龙鳞,同时也将血肉取了下来。 维因小心地将鳞片装入瓶中,旋紧瓶盖。 林思:“好了吗?” 她低下头用吻部蹭了蹭维因的脸:“我哭不出来,要不然你打我一拳呢?” 如何让林思哭出来,这绝对是一个世纪大难题,上次她哭,还是因为那碗十三块钱量大管饱的猪血粉丝汤。 但短时间内,林思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能勾起她的思乡之情。 她一直都是很坚强的姑娘,就算遇到再大的难题,也不会轻言放弃哭哭啼啼。 当初她在农场里因为失去魔力快要饿死的时候,她也敢拿着鱼叉到河里抓鱼吃,哦,她还意外捡回来个会做饭的美男。 想到这,她不由得笑出声来。 龙类的笑声可不算好听,甚至还有几分滑稽。 “要不然用洋葱试一试?”林思瞎出主意。 没想到维因真的去厨房拿洋葱了——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办法,能让林思在不伤心不痛苦的情况下哭出来。 维因将洋葱切碎榨汁,熏得他自己双眼通红含泪,他很少这么狼狈过。他拿着洋葱汁,递到巨龙硕大的眼睛跟前。 咳咳——好呛—— 林思剧烈地打了几个喷嚏,拳头大的泪珠滚滚而落,这么大的眼泪仿佛要把谁砸死一般。 维因的瓶子明显不够大,他手忙脚乱地去拿了个碗,终于将这碗眼泪收集好了。 他不由得长出一口气,锻造神器这件事,终于有着落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15、霉斑耳 月光被黑松林的针叶切得支离破碎,阿苏列的银发沾着血污贴在脖颈上。他踉跄着扶着树干前行。 “该死的!” 他就不该贪图屠户杀猪后的那桶鲜血! 他花了足足十枚金币去买那桶鲜血,屠户却心生疑虑。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多钱买一桶血?于是便向教廷检举,教廷很快就派人前来,那时候阿苏列正对着那桶猪血流口水。 五名圣骑士呈扇形包抄过来,胸甲上的太阳章纹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强光照在阿苏列苍白的皮肤上,发出“呲呲”的灼烧声。他强忍着疼痛,“砰”地一声化作无数蝙蝠,四散逃逸。 骑士长手握一壶圣水,精巧的喷水口可以将水雾喷得又细又密。他扬起喷壶,就要喷出圣水! “咔嚓——” 一柄短刃刺破水壶,珍贵的圣水洒落一地。 树干上忽然爆开紫色的孢子,骑士们连忙去捂住口鼻,可已经晚了,在他们眼中,笔直的树干化作扭曲的树影。 “不好!是暗夜精灵的致幻孢子!” 月光勾勒出暗夜精灵修长的轮廓,轻盈灵动的身子仿佛能在空气中自由地漂浮。维因骑在马上,伸手一把将阿苏列拉上马,一夹马腹,疾驰而去。 阿苏列因为疼痛剧烈地喘息着:“多谢你啊老兄。” 不然他今天很可能就交代在这了。 维因轻飘飘道:“不用谢,我们有事想要麻烦你。” 他正愁阿苏列欠不到他的人情,这不,打着瞌睡送枕头。 其实身为血族亲王的阿苏列战斗力是很强的,奈何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什么太阳纹章、圣水,一股脑地招呼过来,令他防不胜防。 否则,他也用不着维因来救他。 一路奔袭回了农场,林思坐在壁炉前昏昏欲睡,一见阿苏列这般狼狈的样子,一惊:“怎么回事?” “他被教廷追杀,被我救下来了。”维因言简意赅。 “什么叫救,那是我们联手脱困,战胜了邪恶的教廷圣骑士。”阿苏列很不服气,将刚刚凶险的战斗“润色”了一番。 “快别贫嘴了。”林思匆忙去拿治愈药剂。维因接过:“我来给他上药。” 三个人坐在壁炉前缓了口气,阿苏列恢复了些精力,懒洋洋地问:“说罢,找我什么事?” 林思将隔壁伊伦子爵的事情讲述一遍,严肃道:“如果放任瘟疫流行,不光伊伦子爵领会遭殃,我们萨克森公爵领也很可能会有人感染痘疮。” 阿苏列“嗯”了一声,血族本身就会以制造瘟疫为攻击手段,瘟疫对他们来说和小感冒差不多。因此他很难共情林思和维因的焦急。 但他是一位优雅的绅士,是绝不会让一位美人焦虑的,他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牵起林思的手轻吻了下:“美丽的小姐,有什么是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咔嚓——” 维因面色如常地捏碎了椅子的扶手,满是歉意地对林思道:“抱歉,我会修好它的。” 林思怔愣了一瞬,旋即脸色绯红,她抽回自己的手,恼怒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接下来才谈到正事,阿苏列若有所思:“你是说用蝙蝠作为物流员,采集霉斑耳,再将草药送到各家各户?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由血族蝙蝠救活的人们必然会被视为异端,轻则受牢狱之灾,重则被绑在火刑柱上被活活烧死。” 一旁安静的维因插话:“这有什么难的,你施展一个幻术,将蝙蝠伪装成白鸽……这么看来,倒像是圣界的天使施展了神迹。” “唔,精灵老兄,你说得很对。” 林思一锤定音,就这么说定了。 阿苏列搓了搓手:“我帮你们一个大忙,虽然说精灵老兄救了我命,但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林思有点无语:“你还惦记着你的猪血呢?” 阿苏列却严肃道:“影界像我这样拒绝吸食人血的血族数不胜数,我们都认为人类和我们一样是智慧生灵,不该被沦为食物,所以我们选择了动物。” “但影界终日暗无天日,根本不适合饲养牲畜,我们只能从外界进口。” “血浆保质期时间短……你是药剂师,你肯定知道有一种药剂叫做‘时间停止’,可以延缓食物腐败的速度。可‘时间停止’的原料之一的妖精之花,十分难得。” 林思大概已经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刚想拒绝,却没有阿苏列的嘴快。 “我想请精灵老兄为我引路,前往妖精荒野,向仙王求得妖精之花。” 林思断然拒绝:“不行!” 阿苏列叹了口气:“放轻松,维因没有你想象得那般脆弱,只是回妖精荒野一趟,又不是去精灵之森,精灵女王又不会把他吃了。” 林思望向维因。维因淡淡道:“让我考虑考虑。” —— 伊伦子爵领。 瑞安住在信鸽巷,潮湿的雾气缠绕着石壁,青苔在砖缝蔓延。木梁建筑东倒西歪地挨在一起。泥巴路上满是坑洼和积水,烂菜叶子四处散落。 瑞安正捡着这些烂菜叶子,回去洗洗干净和豆子一起煮,又是一餐。 她的哥哥得了痘疮,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倒下了,失去了经济来源的他们每天都在为生计发愁。 瑞安不敢想,假如哥哥真的没有熬过去,留下她一个人会怎么样?她经常在巷子里看到那些穿着清凉浓妆艳抹的女人,恐怕她的结局也会和她们一样吧。 走到巷子尽头,瑞安看见一具尸体,青白的皮肤上满是溃烂的痘疮,看着极为狰狞可怖。可她已经麻木,捂着鼻子远远地走开了。 她回到家,利落地开始煮粥,她小心翼翼地将豆子粥吹凉,端到哥哥马伦面前:“哥哥,吃饭了。” 原本高大的哥哥现在已经瘦成了竹竿一般,青灰色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干涩,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是密密麻麻的痘疮。 看样子已经活不了多久。 瑞安强忍着泪意,将粥水一点点喂进哥哥的口中。 “呼啦——” 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在窗台,它扑棱着翅膀。阳光倾斜而下,羽毛泛起柔和的银白光泽。它歪着头,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口中嫌着一团灰白色的菌类。 瑞安小心翼翼地接近,鸽子十分乖顺地跳到她的掌心。 这倒不像是一只鸽子,倒像是……天使。 鸽子歪了歪头,忽然口吐人言:“将这团霉斑耳煮水喝下,可以解决疫病。” 瑞安吓得差点把手中的鸽子扔了:“……你……你会说话?” 鸽子严肃点头:“吾乃圣界使者,下凡前来拯救伊伦子爵领忍受疫病的无辜凡人。” 瑞安热泪盈眶,她跪下来虔诚地祈祷:“创始神在上,您还记得您卑贱的子民!” 鸽子道:“好了,快去煮水吧,你的亲人当误不起了。” 瑞安擦了擦眼泪,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反正事情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她的哥哥无论如何也活不过今晚,那为什么不煮药试一试呢?或许真的有奇迹发生呢? 选择大胆一试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的人只觉得这鸽子不是圣界派下来的使者,而是地狱的恶魔化作白鸽蛊惑人心。喝了那药,死后只会去地狱永坠地狱烈火。 瑞安的邻居玛格丽特婶婶就是这样的人,她驱逐了鸽子,并将所有霉斑耳扔了出去。她啐了一口:“该死的恶魔。” 她回到家中,哄着奄奄一息的孙子,她说小孩子肠胃弱,不给喂豆子粥,只给喂清水,两天下来,小孩子几乎是快没有呼吸了。 玛格丽特心急如焚,连忙敲响了瑞安家的大门,说明来意,借糖。 糖在底层人民手里可是珍贵的食物,普通人只有在特定节日的时候才买一块来甜甜嘴。 瑞安本来不想借,她还想给哥哥补身子。自从喝了那霉斑耳煮的水后,没两天哥哥就能说话了,精神头看起来很不错,连身上的痘疮都消下去不少。 这几日陆陆续续还有白鸽来送药,瑞安觉得这世上如果有天使,那一定是白鸽的模样。 玛格丽特大婶抱着她的孙子来的,小小的人头大身子小,看着十分可怜。瑞安不忍,取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糖给了玛格丽特:“送您了,不用还了。” 玛格丽特千恩万谢,转头却骂道:“就这么一点点糖,打发谁呢?” 她把糖煮化了喂给孩子,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她心里着急,打算再借点糖给孩子补身体。走到瑞安家门口却听到里面传出交谈声。 “哥哥,这霉斑耳真有效,你的身体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健壮。” 马伦咳嗽一声,声音里带着笑意:“还差得远呢。不过我们家中还有一些积蓄,等我身体养好了,我再去山里打猎。” 瑞安忙道:“不着急,你多修养几天。我可以缝缝补补补贴家用。” 玛格丽特心想:家中还有钱,却只给了她那么小的一块糖! 还有那个霉斑耳,那哪里是药,那分明是魔鬼的诱饵!【你现在阅读的是 】 16、救人 瑞安一家被举报了,理由是他们吃下了魔鬼的诱饵。 之前的白鸽弄得许多人人心惶惶,纷纷觉得那是魔鬼带来的惩罚。有些人干脆把霉斑耳扔了,就比如玛格丽叶大婶。 他们如今一听马伦喝了霉斑耳的水康复了,更是嫉恨得要命,纷纷道:“马伦家一定是着了魔鬼的道,必须让他们把那个什么……霉斑耳交出来!” 举报的人正是玛格丽特大婶,她的目标也很简单,她举报了瑞安,等瑞安被教廷的执法队抓走,她就可以趁乱将他们家的霉斑耳偷走,给她的孙子治病。 瑞安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知他们一家被视为魔鬼的信徒一事。她怕得要命,连忙找哥哥商量对策。 马伦神色凝重,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交了罚款,他们兄妹二人就不会被抓走。 但他现在身体虚弱,赚不来钱,哪有多余的钱去缴纳罚金? 可若是没钱了,这事可就大了。教廷很有可能判定他们为异端,将他们绑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 马伦果断道:“我们逃跑吧。” 瑞安惶惶不安:“我们能躲到哪里呢?” 马伦温柔地看着妹妹:“我们可以先躲到费木沼泽,等风头过了再回来。你忘了吗?我可是这附近最厉害的猎户,一定会带着你活下去的。” 二人行动力很强,说干就干,家中值钱的小玩意,还有食物和水,都准备得满满的。趁着夜色,他们出逃了。 费木沼泽危机四伏,马伦带着妹妹躲避着可怖的沼泽怪。用弓箭射杀一些小型动物作为食物的来源。 可马伦终究是大病初愈,再坚持了五日后,他体力不支晕倒了。 瑞安小小的身躯背着哥哥,来到一片干燥的空地,将一块糖化在水里,喂给哥哥喝:“哥哥,快醒醒。” 她快要哭了,这是她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忽然一只白鸽落在她的肩头,叽叽喳喳地口吐人言:“人类,你为什么想不开呢?费木沼泽是你这样的小姑娘能来的地方吗?” 瑞安啜泣着将自己家被举报一事说明了。 白鸽夸张地“哦”了一声:“那好吧,我去问问我的朋友,看看她愿不愿意出手帮你。” 瑞安擦干眼泪,懵懵懂懂:“朋友?” 白鸽老成地叹了口去:“是啊,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小美人。” 它说罢,振翅飞走了。 “你说什么——” 阿苏列被林思的反应吓了一跳:“消消火,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远在萨克森公爵领,不可能什么都面面俱到。好歹你已经成功救下来一批人。” 林思穿越过来一直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下成长,她遇到最讨人厌的就是狡诈的地精和维克特主教。洛克村民风淳朴,萨克森公爵领的人们安居乐业。 林思偶尔也会觉得这里的人愚昧无知,可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个世界的很多人还吃不饱饭,文盲率高达99.9%,林思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懂得礼仪和荣辱呢? 但这群人将白鸽辛辛苦苦采摘来的霉斑耳扔掉后,又觊觎起瑞安的霉斑耳,甚至不惜置他们于死地,这就不是一句愚昧可以概括的了,这分明就是恶毒。 林思毫不犹豫道:“走,我们去把他们接过来。” 维因拉住她的胳膊:“从这走,马车最快也要两个星期,等你到了费木沼泽,两兄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事了。” 林思也冷静下来,顾及到阿苏列在场,她说得含糊:“你说得对,我应该变成……飞过去,到了费木沼泽再买一辆车,把他们拉回来。” 维因补充道:“你还需要一个隐身咒语,保证自己的真身不被发现。” 阿苏列:“喂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时间紧迫,林思马上就出发了。 巨龙舒展遮天蔽日的膜翼,每一次煽动都掀起一阵飓风。林思足足飞了三日才到达了费木沼泽,她找了一处僻静之地落地,恢复人形。 根据白鸽的指引,林思很快找到了瑞安兄妹俩。 瑞安见了林思还有些惶恐不安,握着一柄短棍瑟瑟发抖。 林思走进前,语气温和:“别怕,我是白鸽的朋友,我来接你们去萨克森公爵领,那里没有瘟疫,也没有危险。” 瑞安手中的短棍落地,她嚎啕大哭。林思轻轻抱着她,拍了拍她的头。 透过朦胧的泪眼,瑞安无比确认一件事,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天使,那一定是林思的模样。 林思买了马车,套车走了快两个星期才回到了维多利亚农场。 她一身风尘仆仆,从车上跳下来:“凯丝,准备好热水和饭菜,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有话问他们。” 林思自己也有些倦了,洗了个澡抱着金币倒头就睡。 翌日,瑞安兄妹有些紧张地坐在客厅。这地方布置得太精美温馨,他们虽然换上了维因和凯丝的旧衣物,但依旧是怕将地毯踩脏。 他们刚刚与一群地精用过了早饭,早饭很丰盛,无限量供应的面包香肠黄油,每个人早餐还能得到一小杯红葡萄酒。 林思的早饭则是在卧室的床上吃的,她平时懒得下床。 用过早饭她就匆匆忙忙来找瑞安兄妹:“伊伦子爵领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冒出来痘疮?” 瑞安被她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还是马伦回的话:“我们那的痘疮已经几十年没有流行过了,今年不知为什么突然有很多人得了疫病,来势汹汹,连救都来不及救就死了。” 林思和维因对视一眼——有古怪。 但多了恐怕也问不出来了,于是林思便温和地告诉他们可以暂住在这里,直到身体彻底康复再搬出去。 没想到马伦普通一声给她跪下了:“大人,求您收留我们!我们愿意做您的农奴,求您别赶我们走!” 与凯丝不同,凯丝在洛克村还有母亲,那就是有了底气。她和鲍勃分居,却依旧是雷娜塔的独女,按照法律可以继承雷娜塔一笔不菲的遗产。 可瑞安兄妹不同,他们来到萨克森公爵领那就是名副其实的黑户,他们又穷困,一旦离开维多利亚农场,早晚会沦为乞丐。 林思拢了拢身上的披肩:“我们这不养闲人。地精们是巨龙快递的快递员,凯丝帮我打理农场又精通刺绣……你妹妹太小就算了,你能做些什么呢?” 一番话把马伦说得脸色涨红,他支支吾吾半天:“我……我是个猎户!” 他语速越来越快:“我能在一百步以外射穿一枚铜币,能在一座山上射死另一座山上的兔子。我的箭法还很好的!” 这下林思真有些诧异了,难不成真让他捡到人才了? 她对维因说:“你也精通箭术,不如考察他一番?” 十几分钟过去,维因领着人回来,没说话,只是朝她点点头。 林思拍手笑道:“这下我真是捡到宝了。从明日起,你开始训练地精们的箭术,不要求一百部以外射穿铜币,至少射只兔子没问题。” 别叫维因辛辛苦苦带回来的那些弩箭白费。 说起来,巨龙物流们的地精在这段时间又开启了新的业务——送信。 以多斯纽山脉为分割线,东西两部难免有通婚的或者是搬家的,这些离家的人难免会有思乡之情,往往会花钱请求多斯纽的雇佣兵替他们送信。 雇佣兵大多都是狮子大开口,送一次信没个大几十银币下不来。偶尔有的人想要给山脉另一端的人邮寄钱财,还要小心翼翼地藏好,避免雇佣兵的克扣。 山脉西面的人们不像洛克村这边,倒是对地精十分信任,一听五银币就能送信,纷纷踊跃报名.地精不过是出去逛了一圈,就收到了厚厚的一沓信纸。 等信送到东部的时候,东部的居民自然是没给地精们什么好脸色的,有的甚至直接想把地精轰走。 但一听西边给他们寄钱来了,这下可坐不住了。 万一地精把钱都私吞了呢? 村民们连忙拆开信封,拿出钱币反复点了几遍,发现一个铜币也没少。不由得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这还是地精吗? 洞穴地精的名声就这样在东部产生了扭转。 林思听到这个乐了:“以后你们送信的报酬都归你们自己所有,这是你们能不能拿到北面空地的唯一机会了,如果继续欺诈把握不住……” 她耸了耸肩:“那我也没办法。” 杂七杂八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地精回了暮色森林的矿洞,凯丝回到了雷塔那奶奶的家中。农场里只剩下维因和瑞安兄妹,因为秋天快要结束了,家家户户都要忙一件大事——冬储。 萧瑟的秋风裹着落叶,抽打在农场石墙上,发出尖锐的呼啸。林思裹着披风,和维因快步走向农场深处的巨大石头地窖。钥匙在锁孔里转动,伴随着“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地窖内弥漫着一股混合泥土、干草与食物的味道。林思指尖一撮,搓亮了一道光线,目光扫过一排排橡木桶。这些桶里装着葡萄酒,从初秋葡萄丰收的时候就开始精心酿制,每一滴都凝聚着夏日阳光的味道。 这些美酒足以支撑他们度过漫长的冬日,还有富余留着开春招待客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17、冬储 林思轻轻松松低将装着燕麦的袋子往左挪。新收的燕麦像金色的溪流一般储存在麻袋中,仿佛是冬日里的希望。 地窖里的腌菜缸整齐地排列成方阵。维因半跪在石板地上,用陶土仔细封住每个陶翁边缘。腌制的樱桃萝卜在盐水中泛着桃红色。玻璃罐中的果酱因为低温凝固成漂亮的淡黄色。维因在纸上记录——樱桃萝卜12罐、苹果果酱36罐、洋葱干21袋…… 林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仍是不满足:“冬天来来回回就这么几样,要是有温室大棚就好了,可以随时吃到新鲜的蔬菜。” 维因笑道:“你忘了我是精灵吗?如果你想吃什么,只要有种子,我都可以为你催熟。” 林思嘟囔道:“那怎么行?耗费太多魔力也是会伤身的。” 接下来是处理肉类,林思将新宰杀的牛肉挂在烟熏架子上,果木燃烧青烟缭绕,将肉质殉城诱人的深棕色。维因亲自调配腌肉的香料——海盐混合着碾碎的杜松子、粗粒黑胡椒,还有珍贵的肉豆蔻粉。 肉块被反复揉搓按摩,直到每一处纤维都被调料浸透,散发着恰到好处的香料芬芳,最后再悬挂在通风处风干。 另外是魔兽的肉。维因带着猎人马伦在多斯纽山脉晃悠了好几个星期,打了十几头魔兽回来。不用特殊处理,全部用冰系魔法冰冻,尽可能地保留魔兽肉的原汁原味。 维因不想一个冬天之后,看到林思魔力尽失的样子。所以魔兽肉的补给要做足。 林思突发奇想,她上辈子在一部电影里看到过一种风干萝卜的做法。方法很简单,将萝卜切成大块,用绳子悬挂在廊下,寒冷和风干会让它们变得更加美味。无论是炖汤还是拌菜,看起来都十分清爽可口。 就这样忙活了快一个月,冬储终于完成了。 地精那边也迎来了好消息,有林思为他们背书,地精终于拿下了洛克村北面的那块地。等到明年开春,就可以动工了。 林思是真心为他们高兴,她对吉尔和多利说:“诚实是美好的品质,以诚待人反而会为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多利有些羞愧地低下头,细声细气道:“我知道了,农场主,明年开春,我们就可以做邻居啦。” 冬日,巨龙物流只能暂停,过低的温度完全可以将泡泡橘冻伤。白茉莉餐馆主厨雅克多非常惋惜,橘香鸭胸在短短几天之内成为了布德城最受欢迎的菜,泡泡橘也在布德城内挂起一阵不小的风,谁家有点闲钱,都回来买一个尝尝,完全是供不应求。 在冬天来临之前,泡泡橘的供应量就已经不够了。 林思想模拟前世某团的经营方式,在布德城建立前置仓,根据用户密度布局,确保商品快速流转。 前置仓的选择便尤为重要。 还有一个月,就是市政厅仓库租赁竞价的日子。 林思愁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你看看这些参加竞价的商人,各个都比我有钱,真要杀起价格来,十个我也打不过他们一个。” 凯丝正绣着一张帕子,闻言凑了过来:“丝绸商戈弗雷……唔,我认识他。” 林思瞪大眼睛:“他可是布德城最大的绸缎商,你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凯丝一脸理所当然:“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各类生意都有涉足,只是他去世之后,这些生意无人接手,我们家才逐渐没落了。我小的时候,戈弗雷叔叔还抱过我呢。” 好经典的一句话,我小的时候,xxx还抱过我呢。林思腹诽 林思立刻姐俩好地揽住凯丝的肩膀:“姐姐,快告诉我,戈弗雷叔叔有什么弱点?” 凯丝无奈:“我怎么会知道,我和戈弗雷叔叔已经快二十几年没见面了……不过,我母亲那里还有一点人脉,你可以去问问她。” 说干就干,林思执行力超强地提着一篮子维因做的草莓酱去探望雷娜塔奶奶。 雷娜塔满院子玫瑰早已凋零,但依然打理得很干净整洁,她见到了林思,满面笑容:“是小林思来看我了吗?哎呀还真是客气,还带了礼物。” 林思笑嘻嘻:“是维因做的果酱,我特地叫他少放些糖,怕吃坏了牙齿,只是保质期没有那么长了,要尽快吃光哦。” 雷娜塔笑道:“今天是有什么事来找我啊?” 把篮子往茶几上一放,林思好不见外地坐在沙发上:“是有事情麻烦您老人家。我想竞拍布德城的一家仓库,但却有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绸缎商戈弗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凯丝姐姐说您有些人脉,所以想来问问您。” 雷娜塔目光悠远:“啊……原来是他啊。你想在竞价中打败他,这可有些难办了。” 她的膝盖用了林思的风湿药水后已经能站立行走了,她拄着拐杖:“等着,我拿个东西给你。” 过了一会,雷娜塔拿着一本厚厚的《北方商路税法》给她。 林思不解其意。 雷娜塔神秘一笑:“我如果直接告诉你,下次遇到类似的情况你还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给你一点提示,答案就在这本《税法》里。只有自己解决了难题,下次遇事才不会手忙脚乱。” 林思拿着书一头雾水地回到了农场。 半夜,她敲开维因的门,顶着两个黑眼圈:“维因,这本《税法》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啊?” 维因目光难以抑制地从她光洁的锁骨扫过,沉默了一瞬:“进来吧。” 到底是谁教林思半夜来敲男人的房门的? 林思大大咧咧往床上一坐:“你念给我听吧,我一看书就头疼。” 维因继续沉默,与她隔了两个人的位置坐下,修长的手指翻开书本:“你看到哪了?” 林思心虚:“第一页。” 维因:“……” 不怪他自作多情,林思这样真的很像故意找个借口半夜敲他的房门。 霎时间红霞像火烧般蔓延,他清了清嗓子:“那我们从总则开始。” 《北方商路税法》适用于暮色森林、铁山矿脉、多斯纽山脉三条主干运输货物的商人。 王室负责征收商路关税,地方领主不得私自设卡征税。王室征税的内容覆盖了皮革、铁器、盐、奢侈品——丝绸、香料、珠宝等等。 林思听得昏昏欲睡,她上大学学法律就挂科,没想到在异世界还要学法。 她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税法》岂不是要剥夺地方领主的部分征税权?” 维因对这些也不清楚:“可能王室急需用钱吧。” 他见林思实在是不愿意听,还硬逼着自己听,便先往下翻了几页,专挑些有意思的给她讲。 “逃税惩罚。” “三次及以上的逃税者:取消商路通行资格,涉事商人不得租赁免税仓库……我想,雷娜塔想让你找的,就是这个法条吧。” 林思昏昏欲睡的脑子一震:“对,我要竞拍的正是免税仓库!” 维因合上书:“那事情就简单了,只需要找到戈弗雷三次逃税的证据就好了。” 可这也是最难的一部分。 维因轻描淡写道:“我去把他的账本偷出来。” 咦咦咦? 他笑道:“我是暗夜精灵啊,最擅长的就是暗杀术,偷个账本不在话下。” 他将林思推至房门口:“有没有人教你,半夜不要敲开其他男人的门?” 林思下意识道:“你又不是其他人。” 这句话像是一簇火苗,噌地点燃了维因,他轻咳一声,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道:“我知道……你也不是旁的什么人。”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脸都红了,林思偏过头:“晚安。” “晚安……好梦。” 林思把自己倒在床上,那本厚厚的税法扣在脸上,遮住了快要冒火的脸颊。 什么叫做……不是旁的什么人? 是不是自己刚才那句“你又不是其他人”太有歧义? 可维因确实不是其他的什么人,他是自己在异世遇见的第一个人,她在异世界吃到的第一顿饭就是出自维因之手。 她清楚地记得,是黄油煎面包、陆行鸟熏肉配冰晶草。 第二顿饭是肚子里塞满馅料的烤鸡。 第三顿饭是…… 林思诧异地发现,她竟然记得和维因吃过的每一顿饭。可等她回忆起自己单独进食的时刻,那些记忆就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她捂住自己发烫的脸,这太不对劲了。 隔壁。 维因安静地坐在床头,床边一盏煤油灯映照出无数狂乱飞舞的藤蔓。 他的面容不再平和,而是散发着一股戾气,像是无法得到什么而无处发泄自己的不满。 每只暗夜精灵在要求偶的时候总会陷入暴动不安,他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滋味,如今算是感受到了。 就仿佛想要把某种东西吞进肚子里,食欲和某种欲望都达到了顶峰。 半晌过后,他深深吐息,将体内躁动的力量平息下去。起身,穿好衣服。 他答应林思要去偷戈弗雷的账本,可不能食言。【你现在阅读的是 】 18、竞拍 市政厅的十强外挤满了办理业务的商人。林思抬眼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悄声问维因:“戈弗雷来了吗?” 她今天必须拿下那座位于旧城墙西侧的仓库作为她的前置仓。 “让一让!让一让!” 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大肚子的商人大冬天的身穿丝绸,冻得脸色青紫,却依旧趾高气昂。 维因揽住林思的肩膀,让她躲避拥挤的人群,在她耳边悄声道:“穿丝绸袍子的就是富商戈弗雷。” 也是林思今天的竞争对手。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小贵族吗?”戈弗雷挺着肚子走过来,金线刺绣的外套格外闪闪发光,“怎么,你也放下身段来做生意了?” 被他嘲讽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手上的皮手套都有些磨损了,但气度仍然很好。从穿着和举止来看,应该是个没落的贵族。 “做生意总比您靠着岳父发家来得体面些,尤其是某些人在发家之后,还在外面豢养情人,令妻子蒙羞。” 戈弗雷气恼:“雷纳多你……” 他正要发作,市政厅的大门打开了。 市政书记官宣布一条一条事宜,终于在林思快要睡着的时候,对方说道:“旧城墙西侧的仓库,年租竞价开始,起拍价20个金币,每次加价不得少于50个银币。” “四十个金币!”戈弗雷立刻高声道,挑衅似的看着雷纳多一眼。 大厅里响起一片惊叹,只有戈弗雷这个冤大头,才愿意出将两倍的价格来和别人置气。 雷纳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看起来,他憋着口气:“就因为一句口角?” 戈弗雷哈哈大笑:“我虽然不是贵族,但是我有的是钱!” 有钱的才是大爷。 “二十枚金币。” 大厅内响起一道清澈的女声,却激起更大的浪花。 书记官皱眉,目光落在林思身上:“这位女士,刚刚戈弗雷先生已经叫价四枚金币,您的报价不能低于他。” 林思不慌不忙地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走到戈弗雷面前。 戈弗雷脸色瞬间就变了,那是他的账册。林思捏住账册纸张凸处轻轻一扯,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桦树皮质,这是戈弗雷亲笔写的真实货单。 一层是表面记录,写着三次运货共丝绸200捆,按照《税法》,税率仅为5%。而实际的货物则是生铁1000锭,税率为15%,以及税率为20%的珍贵的玻璃器皿。 逃税倒是小事了,大不了取消北地商路通行资格,再补缴税款和罚金。 可这1000锭生铁作何解释? 这年头私自贩卖铁器可事实掉脑袋的大罪。 林思压低声音道:“根据《北方商路税法》,连续三年缴税不足的商人,是没有资格租赁免税仓库的。还有,您要不要亲自去和书记官解释一下那1000锭生铁?” 戈弗雷汗如雨下,站立不稳:“你……你怎么会有我的账本?” 林思略带歉意道:“戈弗雷先生,我没有威胁您的意思,我只是想拿到免税仓库。至于什么补税啊、生铁啊,我一点都不感兴趣。等我竟拍下仓库,账本原样奉还,如何?” 话已说完,林思走回维因身边。 戈弗雷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咬牙切齿道:“四十枚金币……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报价作废!” 大厅内再次哗然,四十枚金币,在场所有人指缝里漏出的都不止这么一点,戈弗雷怎么会拿不出四枚金币? 必定是那小姑娘对戈弗雷说了些什么,让他临时改变了主意。 他们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信息——这小姑娘不简单。 所以等到真正竞拍的时候,林思竟然出人意料地顺利,几乎没有几个人和她抬价,就是抬价,也是加个五十个银币意思一下。 很快,这间仓库就被林思以二十五枚金币的价格拍了下来。 走出市政厅,林思拿着契书兴奋道:“真没想到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拿到这间仓库,趁着现在没空,我们去仓库看看。” 忽然一个人影拦在他们面前,正是刚刚与戈弗雷对峙的雷纳多,他有些窘迫地开口:“这位先生,这位女士,在下雷纳多.范,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您刚刚给戈弗雷看的那本账册,能否借我一观?” 眼神还真好使,离那么远还能看出来是账册。 林思只是想拿下仓库,并不想致人于死地,摇摇头:“没什么的,只是戈弗雷欠了些税款,如果竞拍仓库就要补缴,他嫌麻烦,就把仓库让给我了。” 雷纳多急急道:“他是否私自售卖铁器?” 林思身形一顿,看了一眼这个冒失的家伙:“这话可不能乱说,你也不想戈弗雷先生人头落地吧。” 什么仇什么怨呢,非要致人于死地? 林思不想惹麻烦,不再言语,拉着维因便走。 待二人走后,雷纳多窘迫的神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他脱掉那双磨损的手套,露出宛如象牙一般白皙的双手。 “果然,戈弗雷参与了铁器的生意,他意图向邻国倒卖兵器,引发战争。” “尼多国在伊伦子爵的领地投放瘟疫,导致大量人死亡,这只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不知何时,他身后出现了一名影子一样的仆从:“公爵料事如神。” 雷纳多哼笑一声:“那个小姑娘倒是有意思,大庭广众之下拿着掉脑袋的证据去威胁戈弗雷,就为了一个仓库。” 他随口感慨了一句,摆摆手:“走吧,写信向陛下复命。” 戈弗雷的命,是保不住了。 这头林思快快乐乐地和维因看着新租下的仓库。 仓库很大,地面铺着青石板,踩上去结结实实的。最令林思心动的是它双层地窖的结构,上层地窖温度较高,下层温度保持较低,可以分门别类储存不同的生鲜。 仓库大门是橡木打造,极宽极厚,就是用刀砍也砍不透。 林思开玩笑道:“如果再能加固一点就好了,就算是丧尸来了也不怕。” “什么是丧尸?” “唔,就是一种亡灵生物,没有智慧,只有吃人的本能。” 维因严肃道:“那确实应该加固一下,七百年前萨克森公爵领曾经被亡灵生物攻击过。还是有必要防范一下的。” 林思:“……我就开句玩笑,再说了七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七百年后还能再有亡灵生物吗?” 身为一个长生种,维因不赞同她的话:“七百年后的今天亡灵生物不会再来,那两百年后呢?万一这些脏东西伤害到你怎么办?” 林思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长生种了,于是顺着维因道:“好好,我回头找人修缮一下。” 其实需要修缮的只有大门,外墙是由花岗岩砌体,基部厚度足有一米多,顶部也有接近一米的厚度,说一声固若金汤也不为过。 二人驾着马车回到农场,天气太冷,窗户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霜花,林思搓了搓冻僵的手:“这么冷的天,不如打个锅子吧。” “又是和猪血粉丝汤那样我没见识过的食物?” 林思含笑点头。 “叫上雷娜塔奶奶一家吧,我驾车去接她们。我先教你怎么打火锅。” 维因学东西极快,很快便领悟到了火锅的真谛,麻利地开始准备食材。 等林思把凯丝和雷娜塔接回来的时候,农场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林思道:“好啊,我们一吃点好东西,你就要来。” 阿苏列臭不要脸地啃着烤曲奇:“谁让你们背着我品尝美食?” 林思早早就把筷子苏出来了,现在用来吃火锅十分方便。 没有鸳鸯锅,没有辣椒,火锅稍显清淡。一个是番茄锅底,一个是骨汤锅底,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炭火在炉膛离跳跃着,映得整桌人的脸都泛起暖融融的红光。 番茄锅离浮着番茄肉粒,咕嘟声离裹挟着果酸略带侵略性;而滚烫的骨汤离浮起香料和红枣,泛着诱人的浓香。 瑞安年纪小,最是沉不住气,夹起一片切得薄薄的牛肉烫进番茄锅底,嫩粉色的肉很快舒展起来,裹着酸香的番茄汁,在蒜香油碟里打个滚,咬下去香得快要把舌头咬掉。阿苏列最爱吃的血豆腐吸饱了汤汁,咬开时滚烫的鲜意直窜喉咙。白菜和萝卜浸在清汤里反而吸饱了肉香,菜叶还带着清甜,十分受欢迎。 筷子在沸腾的锅边交错,众人吃得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却没有一个人舍得放下碗筷。 阿苏列被血豆腐烫得尖尖的牙齿都露出来了:“精灵老兄,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如何。” 林思握着筷子的手一紧,拿筷子抽了阿苏列一下:“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话,也不怕噎着。” 维因淡定:“可以。” “可以什么!” 直视着维因的眼睛:“你在精灵族的地位那么高,却不愿意回去,甘愿在这座农场里默默无闻,就说明了你清楚,回到精灵之森就不会有好事。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但你要考虑清楚。” “我留在农场并不是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林思脸色忽然就红了,她扯了扯领口,这火锅也太热了。 “有时候逃避也不是办法,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找上门来。”【你现在阅读的是 】 19、过往 “你与精灵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哈?”阿苏列笑了一声,“精灵老兄和我,都是被放逐之人,只不过我回去认个错还有命活,维因回去,可真是死路一条。” “啪——” 筷子在林思手中被捏断,她红着眼:“不成,我不许你去妖精荒野。” 维因声音温和:“林思,你有没有想过,我在你这里避难,早晚有一天精灵族会找到这里,到时候你必然会被殃及……” “被牵连又怎么样!”林思拍案而起:“我是巨……我难道还怕几只精灵吗?” 雷娜塔奶奶插嘴道:“维因啊,话不能这么讲,林思也是关心你啊,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呢?” 维因无奈:“不是送死,是去谈判。” 他低下头,叹口气:“我带着你去,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如果遇到危险,还请林思小姐保护我。” 林思深深喘息几口气,勉强平复下心情,她伸出手指敲击桌面。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精灵三族诞生于世界初开之时,”维因娓娓道来,“由三种自然本源之力,光、月、星凝聚而成。我们曾是一个族群,但因对‘永恒’的不同理解而分裂,形成独立的文明。” 这个林思知道,精灵族分为光耀族、柔月族、暮星族。维因正是来自于暮星族。 暮星族诞生于一颗坠落的星辰,崇拜黄昏与陨星的美。外表是黑发紫眸,皮肤苍白,胸口有星辰、弓箭、三叶飞轮的图腾。 维因平静道:“我是暮星族长的小儿子,被作为暮星族的大祭司培养长大,我的使命就是治理黑龙带给生命之树的污染。” “黑龙之王在生命之树顶产下龙蛋,幼龙的吐息伤害了生命之树的根部……是什么样的龙,仅仅是一道吐息,就能让生命之树污染长达千年之久?” “是瘟疫之龙。”阿苏列低低道。 那就难怪了。 黑龙之王被光耀族族长杀死,幼龙被暮星一族囚禁,可污染依旧是源源不断。 黑龙在临死前诅咒三族祭祀早晚有一日要死于瘟疫,这场诅咒导致三族祭祀胸口的图腾变成了不祥的紫色。 谁也没把一条濒死巨龙的诅咒放在心上,直到九百年前污染大爆发,柔月族祭祀献祭自身以求延缓污染速度。 柔月祭祀献祭的结果换来了三百多年的和平,精灵女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被瘟疫诅咒之人的死亡能够有效抑制感染。 于是没过几百年,光耀祭祀也“自愿”献祭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维因了。 维因静静道:“我不愿意就这样为了所谓的正义而牺牲自己。” “真正的正义,从不是单一个体的燃烧。”而是千万人共同点燃火炬。 他似乎笑了一下:“光耀族的祭祀,真的是自愿牺牲自己的吗?还是被蛊惑、威胁,不得不献出自己的生命?不,我不愿意做第二个光耀族祭祀。” “所以我选择在治理污染的时候故意被感染,被放逐,彻底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若有所思:“你说,这算不算是应验了瘟疫的诅咒?我差点死在了污染上……”话音未落,他在桌下的手被林思牢牢握紧了。 “可是你遇到了我,坐拥一整片棘棘果林的农场主,什么瘟疫的诅咒都是狗屁,我不信逆天者亡,我只信人定胜天。” 维因没说话,手指很温柔地穿过林思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笼罩在其中。 林思对此一无所知。 她义愤填膺:“去吧,去吧,一味躲着确实不是办法,我要看看精灵女王还有什么花招。” 她余怒未消,抓紧了维因的手:“牺牲了三族祭祀之后呢?她打算怎么办?” 维因声音温柔,仿佛并没有遭受什么委屈,他越是这样,越是惹人疼惜。 “献祭我之后,还能为精灵之森维持三五百年的和平,这么多年,也许她会想到解决生命之树污染的办法。” 林思抱住自己的头:“你是圣母吗?她这样对你,你都不会愤怒的吗?” 阿苏列忍不住道:“老兄,别装了,该给林思小姐讲解一下妖精荒野的情况了。” 林思懵了一瞬,装什么?谁装了?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就立刻被下一个话题吸引了。 “妖精荒野和人界很不一样,他们那里的时间流速紊乱,常常我们的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月,我们的一个月对应他们的一个小时。时间流速快慢不一,这就导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阿苏列卖了个关子。 “妖精荒野的农作物经常千年不熟或者是瞬间腐烂。如果你像用什么东西来换,那一定是粮食了……” 林思骤然打断他:“你什么意思,你需要妖精之花,却让我出粮食?空手套白狼也没有你这样的。” 阿苏列讪讪地笑了:“我们影界从不种植作物的……再说了这大冬天,你叫我去上哪大批量进购粮食……” “你放心,我决不让你吃亏,我用‘影幕’来和你换。” 这又涉及到林思不懂的事物了,她下意识地望向维因。 维因解释道:“影幕是影界的唯一有用的特产了。” 阿苏列怒道:“你放屁!我们影界的好东西多的是!” 维因无视他,继续和林思耐心讲解:“影幕可以隔绝外界元素渗透,内部元素也无法外泄,总而言之,影幕能防止元素之间互相影响产生暴动,是很好的防御材料。” 林思心想,这还算是好东西,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分毫:“你的影幕有多大一张?” 阿苏列自豪道:“影幕可以无限制延申,只是影幕被拉扯得越大,效果就越差。” 林思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那三百斤粮食换一张影幕,多了我也拿不出来了。” 阿苏列对这玩意根本没有概念,他觉得三百斤挺多的了,于是爽快点头:“好。” 小坑完一把阿苏列,林思道:“妖精荒野的妖精那么多,我们又是去拜见仙王,没个上千斤粮食根本拿不出手。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要用空间魔法赶制皮箱,将粮食装进去带走。” 不然一辆马车根本拉不下。 维因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想要帮助仙王解决时间紊乱的难题,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他一批精确的机械钟表。用机械法则的力量对康时间紊乱。妖精荒野的钟表很容易被磨损,一块上好的表用不了半年就彻底紊乱了,我想他们现在急需钟表吧。” 林思点头:“好,我去布德城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钟表匠,去订购一批钟表。” 事情安排妥帖了,众人继续吃火锅。汤煮的有些干了,维因去后厨取了骨汤添上,闻着味道更觉鲜美。 酒足饭饱后,林思有些困倦,趴在沙发上小憩。维因替她将雷娜塔一家送回去。 待维因回来时,林思睡得正香,维因将一颗闪亮的蓝宝石塞进林思手中。 似乎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林思用力地握住了宝石,迷迷糊糊地亲了宝石一口。 维因无声地勾起唇角,将林思打横抱起,送回卧室。 —— 第二日,林思带着瑞安外出采购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皮箱,开始制作空间皮箱。 林思的空间魔法一般般,但她不要维因帮忙,总想自己试一试。 她清了清嗓子,指尖凝出一道银色的光芒:“虚空之力,启而噬之!” 皮箱毫无动静。 林思不甘心地又念了两边,皮箱的气息才有明显的变化。她试着往里面塞东西,发现完全可以塞进去五倍大的物品。 “虚空……之力,启而噬之?” 身旁传来一道小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自信。 微弱的荧光闪过,那光芒太暗淡,但依旧没有逃脱林思的双眼。 她激动地捧着瑞安的双手:“你居然有魔法天赋?” 瑞安在农场住了这么久,胆子比以前大了些,细声细气道:“我听你念咒语很好听,就像模仿一下,结果念出来的时候感觉脑子空空的,手也麻麻的……这是有天赋吗?” 林思点头:“当然!” 于是她开始认真教瑞安这句咒语,大概一上午之后,瑞安已经可以熟练地掌握这句咒语了,两个人加在一起制造空间皮箱的速度可谓是量产化。 林思美滋滋地想,她随手救得兄妹二人,哥哥是个百步穿杨的好手,妹妹拥有不低的魔法天赋,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捡到了呢? 晚上,林思又没忍住去敲响了维因的房门,跟他显摆这件事。 维因已经习惯了她动不动的夜袭,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 “人类学习魔法未必是一件好事。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知识即诅咒。” 林思摇头。 “魔法,尤其是空间魔法会涉及元素位面的高位存在,比如说虚空领主或者是星界古神。学习者很有可能无意识地成为他们的‘信标’。” “曾经有一个魔法学徒在学习‘星界之门’的时候,因为精神力不足,头颅被星界触手寄生。” 林思毛骨悚然:“那……那小瑞安怎么办?” 维因道:“她的精神力在人类当中算是出众的了,她使用魔法的时候你我必须在场。而且教导要循序渐进,高阶咒语自带信息洪流,会让瑞安认知崩解。” 这一番话说得林思后怕极了,不仅仅是害怕瑞安出事,也怕自己日后认知崩解变成个傻子:“你教了我那么多高级咒语,就不怕我认知崩解?” 维因微微一笑:“你还没有意识到吗?你身为巨龙,和那些虚空领主是同一个级别的啊。你不去招惹他们,已经是他们的幸事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0、宴会 第二日,林思与维因到周围最繁华的布德城去寻找钟表匠。 自打林思穿越来,她就没怎么见过钟表,平时看时间一般都是通过教廷的塔钟来判断时间,那个是炼金产物,时间判断十分精准。 四下打听了一圈,林思终于锁定了城内最厉害的钟表匠欧文先生。 林思踩着湿软的泥巴路走过集市,将宽檐帽压低半寸,拐进钟表巷青苔斑驳的拱门。 老钟表匠欧文从堆满发条零件的长桌后直起身,煤油灯在他聪明绝顶的头顶投射出光泽。 林思道:“您好欧文先生,我来到这里是想购买最精确的钟表。” 欧文粗粝的双手有些颤抖,很难让人相信这样的一双手能够制造出精确钟表。 他“哦哦哦”了一声,用围裙擦手:“小姐想看哪一款?” 林思走向窗边的座钟,玻璃罩下的月相盘正缓慢转动,银色的月牙镶嵌在钴蓝色的表盘内。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林思询价:“这个怎么卖?” “一百枚金币。” 林思脱口而出:“抢钱吗?” 维因在后面拉了她一把,有些无奈,虽然价贵了些,但也不能如此直白地说出口吧。 老欧文“唔”了声:“这可是纯手工打造的擒纵轮,我们的齿轮可不是用黄铜打造的,而是比铜更加光滑的鲸骨雕刻而成的齿轮。用蜂蜜蜡和松脂代替鹅油润滑。每周上一次发条,误差绝不超过两刻钟。” “两刻钟!”林思再次惊呼。 欧文以为林思为他的精湛技艺所动容,瞬间有一种遇到懂行的激动:“这位小姐,你也是知道的,误差不过两刻钟,这简直就是奇迹!这座钟就算是拿到帝都去卖,也卖得上价!” 维因扶着快要晕过去的林思,礼貌颔首:“抱歉,屋子里有些热,我扶她出去透透气。” 待出了钟表店,外面的冷气一吹,林思清醒了几分。 “误差接近两刻钟的钟表,怎么敢说自己是精确钟表的?” 维因有些不解:“这已经很精准了,就算是献给仙王,他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如果你需要更加精确的钟表,那就要去看看炼金术士的杰作了。” 林思完全不知道,这个时代的钟表工艺有多么的落后,都是靠手工削制,羊皮打磨,钟表还经常卡壳,总是需要摇一摇。甚至坐在马车里,齿轮会被颠坏! 林思长长吐出一口气:“但我觉得,仙王肯定看不上人类的钟表,还是要找炼金术士……上次你去铁山矿脉,那里不是矮人的聚集地吗?相信那里一定有擅长制作钟表的炼金术士。” 维因伸手拂过她肩膀上的轻雪:“是该去一趟铁山矿脉了,也将适合你的神器打造出来。” 神器?林思每次听到这两个字都觉得怪怪的:“这世上真有神器?神器难道不是从什么上古时代传承下来的吗?一共就那么几把,谁抢到就归谁?” 维因闻言忍不住笑了:“除了一些断掉的传承技艺,炼金技术总是在不断变革的。过去的东西怎么能比现在的好?再说了,神器只是对强大武器的一种称呼……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林思一笑:“你怎么知道的?自从你说你要为我打一柄神器,我就莫名其妙开始有压力了,生怕自己配不上它。” 怎么会配不上?维因声音低不可闻:“你配得上世间任何美好。” 既然打算去一趟铁山矿脉,就该立刻行动起来。林思从钟表店回去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她想着既然是求人办事,矮人王又是维因的朋友,空手去肯定是不好。 于是她慷慨地分出一些漂亮的宝石送给莉娜,又将自己家冬储的特产装了一些,最后又拿了十几个棘棘果。 维因看到那十几个棘棘果,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莉娜丈夫的事情同林思说了。 “虽说你是好心,可莉娜看到这些,难免会想起往事。” 林思安静了一会:“如果没有瘟疫幼龙的吐息,很多悲剧完全可以避免。” 维因却摇头:“为何要因他人的愚昧,击碎纯净的容器?” 林思不解地望着他。维因沉声道:“孩童何罪之有?黑龙之王将幼子诞生于生命之树的树冠,就该明白后果是什么,所以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幼龙天真懵懂,又怎会知晓自己的吐息会带来如此大的灾祸?” 林思听完,不知为何一阵心悸,她勉强笑了笑:“你说的很对,稚子何辜。” 再次前往铁山矿脉,是林思飞过去的。维因坐在她的背上,俯瞰山川河流如幻影般倒退。 当林思站在铁山矿脉前,完全被眼前的奇景震撼了。她望着黑色岩壁上如血管般凸起的铁锈红矿脉和蜂巢似的密密麻麻的矿洞入口,久久不语。 大自然鬼斧神工,竟能创造出如此震撼的奇观。 矮人侍卫此番对待维因的态度十分恭敬:“日安,尊敬的大祭司阁下。” 有人飞快去报信:“王!暮星族的大祭司来了!” 侍卫引领二人来到熔火大厅,铁砧王座下的矮人王脱下自己的手套,对维因的到来感到十分意外,她热情地拥抱了维因:“欢迎回来,我的朋友!这位是?” 她目光落在林思身上,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的距离,目光带着好奇和促狭。 维因淡定道:“我的朋友,林思。是我上次说的那位巨龙。” “原来如此。”莉娜爽快道:“想必你已经将我需要的材料带来了,我这就开炉,为你们锻造神器。” 维因却道:“不急,先让我们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林思一连飞了几天都没有好好歇息。 莉娜为二人准备了两套房间,林思变成龙身飞了几日实在是太累了,几乎倒头就睡。 这一觉她睡了足足一天一夜,她是被矮人族侍女轻柔地叫醒了。她迷迷糊糊地被服侍着吃了一顿饭,大多数都是很干的食物,她想喝水,却只被给了一小杯葡萄酒。 侍女道:“一会您要穿礼服,上厕所很不方便,还是不要饮用太多水才好。” 林思糊涂了,礼服?穿什么礼服? 她被拖去洗了个热水澡,浓烈的玫瑰花香熏得她一个喷嚏。 侍女取来礼服,林思震撼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深蓝色的丝绒长裙上,银线绣出点点星图。腰间的水晶随着光线变换明暗。裙摆内衬暗纹是北斗七星,走动时若隐若现。整条裙子在烛光下如夜空流淌,虽然张扬却满是巧思。 林思指着裙子:“又不是大过节的,给我穿这么隆重干嘛?” 侍女含糊道:“是祭祀大人要求的。” 维因?让她穿成个蛋糕似的去干嘛? 林思被套上礼服,乌黑的头发被盘起,只点缀了数枚珍珠,恰好地中和了礼服的华丽。 她提着裙角艰难地挪动着,一抬头就看着维因站在卧室门口。他穿着稍浅色的蓝色礼服,银线绣着星轨,紫眸深邃,容颜俊美,向林思伸出手:“我来。” 礼服实在是太繁琐,林思确实是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于是她将手伸进了维因的臂弯。 “迎接我们的宴会就要开始了,不过一会你不需要交际,吃饱了就随便找个理由去休息室休憩,午夜十二点我去找你。” 林思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摸了摸紧得不能再紧的束腰:“穿得这么勒,我稍稍吃下点东西就要吐出来。” 维因一怔:“是我欠考虑了,待会去休息室,就让侍女帮你把这套衣服脱下来吧。”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套礼服是自己暮星家族的传承数千年的珍宝,林思既然穿着不舒服,那便脱下来吧。 大厅四壁不光是镶嵌着火晶石,还有星辰砂制造的星星和精灵藤蔓蜿蜒攀爬在墙壁上。 熔金火炉将每个人的脸映衬成金红色,当维因携着林思踏入大厅时,岩洞顶端的萤石阵列渐次点亮,矮人们用铸铁战靴踢踏着发出迎宾的战舞。 一队矮人分成两伙,用锻造锤和青铜盾对战,火星从武器的碰撞中迸发。 矮人王莉娜不知为何神色有些凝重,但她还是举起了酒杯:“维多利亚农场的客人为我们带来了阳光、美酒与美食,让我们为他们的到来一同欢庆吧!” 维因举杯痛饮后,用小刀将宴席烤全羊上烤得最酥脆肥美的一块肉割下来,喂到林思嘴边:“他们这里烤羊很不错的,尝一点。” “唔,确实不错。他们都在跳舞,你不去跳吗?” 维因摇摇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不喜欢跳舞……但是我会弹琴,你要听吗?” 林思“啊”了一声,维因还有这个特长啊。 未等她回答,维因就已经坐在了竖琴前。 他的指尖拂过琴弦,在场嘈杂的声音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林思忽然就不好意思起来,面容犹如火烧,下意识地就想逃离,却在维因期待的目光中定下脚步。 精灵族擅长弹奏竖琴,自维因儿时就演奏的曲目在指尖缓缓流淌,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空气中凝结成发光的露珠,叮叮咚咚地落下来。 琴弦共鸣中藏着远古的风,低音颤动,高音清越。月光落在琴弦上碎成细雪,将维因颀长的身形笼罩在其中。 最后的余韵消散后,人们发现墙壁上的精灵藤蔓开出了雪白的花——那是被琴声唤醒的新的生机。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落在手足无措的林思身上。他起身,走到林思身侧,扶住她格外纤细的腰肢:“累了吗?我们先去休息吧。”【你现在阅读的是 】 21、银星 林思紧张得手心内全是汗水,她隐隐约约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可耻地生出要逃跑的心思,但身上繁琐的服饰将她牢牢桎梏在原地。 她有理由怀疑维因是怕她跑了,才给她穿上这么紧的礼服。 被人揽着腰肢一路带到休息室,她都快要同手同脚了:“你搞这么大排场做什么……” 又是宴会,又是战舞,又是竖琴独奏。 好像是开屏的花孔雀。 维因轻笑了声:“换身衣服,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林思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维因退出去,侍女鱼贯而入,替她换下繁琐的服饰,改为比较家常的装扮——浅金色的宽松长裙,头发半披散下来,用同色系的发带系好。 林思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姿态是前所未有的拘谨。 门外的维因轻轻阖上门,转头看向莉娜,微微一笑:“不该为我高兴吗?怎么绷着脸?” 二人越走越远,莉娜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恭喜你马上抱得美人归。” “她还没答应。”维因今天就算再得意忘形也察觉出莉娜的不对了:“发生什么了?” 莉娜深吸口气:“你和我过来。” 穿过长长的矿洞,来到莉娜个人专属的武器工坊。 硫磺与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中央一座三层楼高的锻炉正烧得通红,喷吐着火舌。 工坊的左侧,成排的武器架上陈列着成品;右侧则是魔法阵台,一位白须矮人正用魔杖赐福剑身,淡蓝色的光芒顺着剑身游走。 莉娜挥退工坊内所有矮人,来到魔法阵台前,她取出林思的龙鳞、血肉、眼泪摆在一边。 另一边,她拿出一管浓稠的、蠕动着的血液。它像是被囚禁的活物,色泽介于紫黑色和腐烂的草绿色之间,整管血仿佛是块正在孵化邪物的腐肉一样。 维因的神色逐渐淡了下去。 莉娜将林思的血肉和黑血放在一处,二者忽然剧烈地挣动起来,就像千年之前他们就该融为一处一样,它们向着同一方向蠕动着挣扎着。 莉娜举着它们的手越来越近了……维因忽然出声喝止:“够了!” “你想在今天说什么?说林思是那条瘟疫之龙?那条龙早就死了!当年是我亲眼所见!” 莉娜反唇相讥:“你少装糊涂了。林思她分明是那条导致生命之树千年污染的瘟疫幼龙!” 维因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然后平静下来:“是又如何?” 莉娜将瘟疫之龙的血收好:“她的血肉是红色的,那是常年服用棘棘果净化后的效果,这就证明她是知道自己身份的,用棘棘果隐瞒自己瘟疫之龙的身份。可她还能泰然自若地与你相处……她耍了你,把你骗得团团转。” 维因忽然觉得异常疲惫,不是因为林思的瘟疫幼龙感到疲惫,而是他觉得从头到尾地解释,实在是太累了。 “她遇到我的时候应该是失忆了,连洋葱和土豆都认不得,还差点把自己饿死。她捡到我也是恰巧,那时候她想要捉鱼,碰巧救下了在河中的我。” “然后呢?你还打算和她在一起吗?你要违背你的信仰吗?那么多条人命,你担得起吗?” “勿迁怒于传信者——尤其当传信者是孩童时。” “你放屁,”莉娜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每次你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都会说一些狗屁谚语,来掩饰你的懦弱。” “不是懦弱,当你刚生下来的那一刻,你的第一声啼哭会毁灭这个世界,你将如何破局?” 是选择毁灭世界,还是在懵懂之时自我毁灭? 莉娜愣住。 维因道:“你能站在这里指责我,职责林思,只是因为你没有陷入这样的困局。一头毫无所知的幼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龙息会带来遗祸千年的灾难?” 他声音低沉,细数他与林思相识后的种种:“……她帮助凯丝走出婚姻的困境,替地精寻找新的家园,救助子爵领内差点被瘟疫害死的人们……这难道不足以证明她的品行的高尚吗?你难道要用黑龙的错误,惩罚她一辈子吗?” 莉娜愣住,低声问:“她和你的同族之间,你该如何选择?” “林思。多犹豫一秒,”维因想都不想道,“都是对林思的不尊重。” 莉娜:“……你他爹的有病吧。” 一群想要那他献祭的同族,和林思之间怎么选,那还用想吗?维因颇为疑惑地望着莉娜。 这人彻底没救了,莉娜推着他向休息室走去:“去吧,去告白吧,我祝你成功,祝福你们这对伴侣比晨星更加永恒……”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表情怔愣,因为她看到了拐角处的林思。 “你……” 还没等她说什么,维因快步走上前去,将林思整个人遮住了:“……你怎么来了?” 林思看了他们二人一眼:“你太久没回来……我出来看看。” “你都听见了?” “嗯。” 维因握紧了她的手,他该如何安慰林思? 明明对一切一无所知,就要背负巨大的罪孽,甚至莉娜丈夫的死,也与生命之树的污染难脱干系。 光耀、柔月两族祭祀,以及无数被放逐的,或生或死的精灵族……万一林思将这些罪孽都强加在自己头上呢? 那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林思拂开维因的手,认认真真向莉娜鞠了一躬:“对于您丈夫的亡故,我很抱歉。” 莉娜眼中瞬间滚落泪珠:“是你的错……可我又不能怪你,就像我不能去苛责一个婴儿。” 林思沉声道:“过往的事情,我无法挽回,但从今往后,我会尽我自己所能,净化生命之树的污染,直到我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话音刚落,天空的星月忽然光芒大盛,将夜空照亮如同白昼。 林思的誓言,引动了法则之力。 林思虽然不是曾经的那个幼龙,但她占了对方的身体,就有责任替她收拾烂摊子。 骤然绽放的星辰如同闪电一样劈在维因心中,记忆深海中的一件往事被打捞起。 他恍恍惚惚望着林思:“我从前……在精灵之森,是不是见过你。” 林思无比沉重的心情因为这一句话忽而轻松些许,她耸了耸肩:“虽然我知道你今天打的什么主意,但这搭讪的技巧是不是太老套了些。” 莉娜很有眼色地将空间留给二人。 纤细的手指覆上维因胸口紫色的三叶飞轮图腾,如果不是原主的一口龙息,维因也不会中了瘟疫诅咒。 她的手被维因握住:“这不是你的错。” 林思摇摇头:“我不想纠结对错,眼下我们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解决生命之树的污染。” 林思不是一个沉湎于过去的人,也不擅长用他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她能做的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这大概也是她吸引维因的优点之一。 所以维因大胆地将她揽进怀里,两个人的身体在此刻严丝合缝地契合着,维因在她耳边喃喃道:“我年轻的时候真的见过你,那时候你还很小。”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林思激灵地打了个寒蝉,猛地将维因推开,耳根潮红一片。 什么糟糕的对话! 什么叫做年轻的时候?你现在难道是什么老头子吗? “你今年到底有多大了?” 维因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一千三百多岁,具体我也忘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你知道黑龙死后,幼龙去了哪里吗?” 瘟疫之龙被合力斩杀后,幼龙被三族合力封印起来,由于没有母亲的哺育,她很快就失去了生命。 光耀一族提出将幼龙的尸体肢解作为研究材料,却被另外两族因惧怕解剖尸体导致污染蔓延而制止。 两族将幼龙尸体冰封之时,幼龙竟奇迹般地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一双金色的眼瞳澄澈如婴儿。 于是幼龙再度被封印在精灵之森,再无人得见。 某日维因在森林中弹奏竖琴,一名黑发金眸的小女孩出现在他身后,调皮地拽着他的发尾。 维因看他黑发金眸,以为是光耀族与暮星族的混血精灵幼崽,便温和道:“什么事?” 幼崽丝毫不见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很饿,你有吃的吗?” 维因当然是没有的,但那日不是他当值,他才有闲情逸致来森林里弹琴,自然也有精力为幼崽猎了一头陆行鸟。 那时他的厨艺还没有这么好,一头陆行鸟烤得半生不熟,还有毛没有拔干净。可女孩却吃得很香。她摸着滚圆的肚皮:“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你做的饭很好吃,如果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尝尝你烤的陆行鸟。” 她说罢,银月骤然迸裂成千万缕辉光,群星在刹那间沸腾。众神掷下秘银的箭矢,刺穿沉沉的夜幕。 星潮汹涌,月华如瀑。 如今想来,那并非只是法则之力的颤动,更是命运纺锤上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线。 早在千年前,他们的命运就已经交织在一起,密不可分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2、单片眼镜 维因回忆完过去,本以为这事一段浪漫的过往。可林思脸色却变了,骂道:“花言巧语,你别来找我了,去找在精灵之森让你烤肉的小女孩去吧!” 她是今年五月份穿越过来的,和千年前的小女孩有个屁的关系! 林思愤愤地想,临走前还不忘在维因鞋上踩了脚。 维因:“……” 发生什么了? 刚刚气氛不还很好吗?维因表白的话都要脱口而出了,结果林思气冲冲地走了。 维因谨慎地保持着十步远的距离跟在林思身后,望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 到了卧室门口,林思冷冷地站在那。维因刚想走上前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林思“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维因:“……” 一夜无话,第二日维因没敢去招惹林思,只是去了找了莉娜。 莉娜格外地幸灾乐祸:“林思刚刚找到我了,和我谈了精确钟表和神器的生意,并支付了高昂的定金。嘿嘿,连付定金都没用你。” 彻底划清界限咯~ 维因:“……” 他转身去找林思。 矮人矿洞的后花园深藏在山脉的腹地,巨大的钟乳石从穹顶垂落,像是凝固的瀑布。 这里没有土壤,只有从地表移植来的腐殖土,夜光苔在暗处蔓延,镀上一层细碎的晶尘,每当矿车经过引发的震动传来,夜光苔便会洒落星屑般的微光。 林思正抚摸着夜光苔,见维因来了,立刻把头扭过去了。 维因:“……还生气呢?” 林思淡淡道:“我已经拜托莉娜先打造钟表,神器的事情不急。” 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炼金钟表需要的材料与众不同,摆锤需要星陨石碎片来稳定自身的磁场。而齿轮则需要龙血淬火的精钢。 巨龙世所罕见,炼金师一般用蜥蜴的血来代替,但是林思这个巨龙在这里,她便割破了自己的手臂,放了血给莉娜。 维因眼尖地看见她纱裙下缠着的绷带,连忙托起她的手:“怎么回事?” “取用一点炼金材料罢了。” 维因仔细观察了一番,确认没有渗血,包扎得很好才放下。 他颇为没话找话道:“昨晚睡得好吗?” 林思阴阳怪气:“好得很,还梦见我和你在精灵之森一起烤陆行鸟。” “你为什么觉得那个小女孩不是你?能轻易用誓言引动法则之力,普通精灵可做不到这一点,也只有巨龙这个级别的能做到。” “因为我不记得了,那就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林思面无表情道。 还想玩幼驯染的剧情,太扯淡了,林思不同意,况且那也不是她。与维因在精灵之森烤肉并许下承诺的,是原主。她嘴刁,半生不熟的烤肉她绝对说不出来好吃。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维因:“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瘟疫幼龙?” 维因捧起她的手,虔诚一吻,仰头看向她:“当然是你,与我朝夕相伴的人。” 年轻时在精灵之森的初遇更像是一场意外的邂逅,梦过无痕,沉淀在记忆深处。 唯有与林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才分外鲜活。 林思略微有些满意,矜持地点点头,把手抽走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男人都是那样,轻易得到的总不值得珍惜。 维因昨天那么大的阵仗,就是料定了自己会答应,所以才有恃无恐地安排了宴会和独奏。要不是瘟疫之龙那件事,林思迷迷糊糊的,说不准就答应告白了。 林思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弄这么大的排场,总该和她商量一下吧。她觉得有一点不尊重人。 虽然只有一点点。 她正色道:“我明白了,我们现在去莉娜的工坊看看钟表的进度吧。” 正准备告白的维因:“……” 他最近无语的次数太多了,已经能很好的调理好自己了。 精确钟表是批量生产的,大批量的黄铜表壳在左侧的工作台上静候着。矮人用鸦羽笔蘸取溶液,在表盘上绘制刻度。 擒纵轮的锻造是最复杂,莉娜用龙血淬火的精钢打造擒纵轮,将这些精密的零件一点点组合起来。 莉娜用钥匙顺时针缓慢旋转发条孔,直到有轻微阻力才停止,又波动指针调节至正确时间。她自豪道:“放心吧,运转一个月的误差都不会超过一分钟。就算是在妖精荒野,这座时钟也能用上一年不坏。” 林思惊喜万分:“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莉娜,也只有你有这样好的手艺。” 莉娜哈哈大笑,拍了拍林思的肩膀。 维因问道:“神器的设计,你有什么思路?” 莉娜从身侧取出一个盒子:“这是我设计的模型,你看看你喜欢吗?” 接过盒子打开,林思屏住呼吸,惊叹道:“这实在是太美了。” 那是一枚精巧的圆玻璃,嵌在细若发丝的金框里。金链子如蛛丝般垂落,末端缀着一颗哑光珍珠。林思捏住金框的凹槽,将镜片卡进眼窝。金链随之绷直,在颧骨处画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维因盯着她单片眼镜后睫毛投下的扇形阴翳,和如蜂蜜般灿金色的眼瞳。只需要一点点装饰,就能让她美得像一首诗。 镜片不用时,它便可以成为胸前的装饰,末端的珍珠随着步履轻晃。林思赞叹:“这真是又隐蔽又实用。” 莉娜小心翼翼地收好模型:“神器锻造后,具体有什么技能我也不清楚,大概两个星期之后就能知道结果了。这两个星期委屈你们在我们铁山矿脉住下了。” “怎么是委屈呢?我很喜欢这里,花园里的夜光苔很美。”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通,这才和维因一起离开。 这两个星期,维因又是送花又是送礼,第一次求偶笨拙得像个毛头小子。他虚心求教:“我究竟哪里做错了?让你对我如此冷淡?” 林思轻嗅着百合的芬芳,这东西铁山矿脉可搞不到,多半是维因用种子自己催熟的。 她在花瓣上轻轻一吻,维因多希望此时那瓣花是他自己。 “因为你有点不尊重人。”林思实话实话:“你弄了那么大的排场向我告白,算是把我架起来了,一旦我不答应,就是不识好歹。而且那样热烈的氛围下,我也很容易头脑不清楚,直接就答应了。” 维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太简陋,我怕委屈了你。” 林思脸一红,用百合花遮了一下,含糊道:“仪式感是该有,但也不能太隆重了。” 手中的百合花被一把拿走,维因单膝下跪,举起花束,认真道:“现在可以吗?” 猝不及防的直球让林思脑子发昏,她脚尖紧张地划来划去,结结巴巴地道:“可、可以。” 精灵族是含蓄的种族,维因也只是微微一笑,牵起她的手亲吻:“以后不要让阿苏列吻你的手。” 这是在吃醋吗?怎么连蛋奶素血族的醋都吃? 精灵族确实是含蓄且禁欲的种族,自从维因告白成功后,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几乎没有任何改变,除了每日清晨窗前多了一束花之外。 但林思就总是莫名其妙地脸红,哪怕是一个眼神接触,都仿佛有暧昧的气息流淌着。 莉娜甚至没有察觉出两个人关系的变化,还贱兮兮地问:“怎么,你还没成功吗?你是要等到海枯石烂吗?” 维因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们俩个谈了吗?谈了,如谈。 神器打造完毕的那日,铁山矿脉再次开了一场热烈的派对。林思被拉去跳舞,她手忙脚乱地踩了好几个矮人的脚,最后还是维因出来解围,扶着她的腰在舞池里慢慢起舞。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跳舞吗?”林思被挤进维因怀里,不小心又踩了他一脚。 “不喜欢不等于不精通,”维因慢慢道,“但和你在一起跳舞,我很喜欢。” 于是林思又踩了他一脚。 派对结束,莉娜将他们二人叫到工坊,郑重其事地将一个盒子交到林思手中。 “经过我这么多年的研究,瘟疫之龙的血拥有腐化魔力,这种魔力同时具备侵蚀性和再生性的双重特质。” “金链作为魔力的传导媒介,会像血管一样输送能量,使用时镜片会浮现暗绿色和金色的符文,也就是瘟疫符文和治愈符文。” “瘟疫之龙还有治愈的能力?”林思惊讶。 莉娜笑道:“你不知道一个道理,在野外,一旦被毒蛇咬伤,在不远处一定会找到解药。瘟疫之龙的侵蚀性世间最强,最强的毒的解药就在瘟疫之龙自身上。” 林思皱眉:“那为何我没有解决生命之树的污染?” 莉娜叹息道:“我也只是猜测。你在出生之时就离开了母亲的哺育,魔力在逐渐衰弱……包括你现在,依旧在衰弱下去。换句话说,你此生魔力的巅峰,就是你出生时的那一口龙息。很遗憾你现在的实力根本解决不了污染。” 林思:“……那我该如何补充魔力?”她现在弱到这种地步吗? “吞噬元素位面的元素结晶可以最快速地补充魔力。”【你现在阅读的是 】 23、运输货物 付完剩下的尾款,林思的积蓄也不剩什么了。 临走前莉娜再次热情地欢送了他们,并赠送了林思五枚元素结晶。 维因道:“你最好将魔力全部耗光再使用它,那样效果最好。现在就带着我飞回维多利亚农场吧。”飞回去魔力就差不多耗尽了。 于是林思勤勤恳恳地带着维因飞了回去,中间还绕路了几圈,硬生生把自己所有魔力和体力耗尽。 到了农场,她腿软得都站不住,靠着维因半扶半抱着拖回卧室。维因有些心疼,抚摸着她汗湿的额头:“要不然先睡一觉,起来再吸收元素结晶?” 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半途而废吗?林思摇摇头,将一块淡紫色的元素结晶握在手心,心中默念“吸收吸收快吸收”,下一瞬,元素结晶在她手中化为齑粉。一股充盈的魔力从掌心涌到心脏,她仿佛是吃得很饱,几乎快要呕出来那样饱胀。 她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她不敢再卧室里化作原型,却展开了背后的龙翼,剧烈地扇动着,刮起的风将卧室内的陈设弄得乱七八糟。 林思深深喘了口气:“不行,我要去跑两圈。” 维因:“……我陪你。” 两个人冒着风雪,从中午跑到日落,林思这才消耗得差不多,肚子里渐渐有些空虚,她便问:“晚饭吃些什么?” “红酒炖牛腩时蔬怎么样?” 维因的体力真的很好,陪她跑了一下午还脸不红气不喘,停下脚步就去做晚饭。 林思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知道延展到哪里去了,莫名其妙的,她脸又红了。 维因诧异地摸了摸她的脸:“刚刚跑步还没这么红,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 林思像是烫到了一样后退,轻声道:“你身体真好。” 维因笑道:“精灵族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要在森林里奔跑。” 单纯的精灵完全没有理解林思的垃圾话,转身取出铸铁锅,烧热加入橄榄油,把牛腩分批煎至各面焦褐。 锅中再次加入黄油炒香洋葱,加蒜末芜菁块胡萝卜块继续翻炒,最后加入自制的番茄膏炒干去除酸味。 维因将牛肉倒回,一伸手林思便既有默契地把红酒开好递过去。淋入红酒没过食材,再加高汤炖煮,最后收浓汤汁出锅。 此外维因还烤了脆皮小面包,又做了甜菜奶酪焗烤。 红酒炖牛腩时蔬这道菜完美体现了冬季根茎蔬菜的甜糯和冬储牛肉的丰腴。红酒和番茄的酸度很好地中和了油腻,芜菁和胡萝卜甜丝丝又带着一丝清爽,用小面包沾着汤汁,别提有多美味了。 甜菜奶酪焗烤这道菜口感层次十分丰富,融合了奶香、焦脆与坚果香。焗烤得黄油焦香瞬间烘暖了冻僵的鼻尖,酥脆的面包糠破裂,涌出滚烫的奶油瀑布。甜菜叶的味苦和奶酱的甜咸口相互交织。 马伦和瑞安中午只是随便对付一口,如今对着这道菜吃得头也不抬。林思来不及嘲笑他们,因为她自己吃得比他们还要猴急。 酒足饭饱后,林思让马伦把地精们都叫过来。这群绿皮小疯子已经很久没见到林思了,密密麻麻地坐在客厅里,叽叽喳喳地问候林思最近是否安好。 林思抚摸着胸前的单片眼睛上的珍珠:“我很好,你们最近如何?” 地精面上似有愁苦:“矿洞现在越来越不稳定了,我们打算提前搬到洛克村,那里有一栋废弃的别墅可以供我们暂住,就是挤了点。” 多利嚷嚷道:“挤点怎么了,挤点暖和。” 林思道:“我这里有些旧的家具,你们如果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地精们立刻夸张地感恩起农场主来了。 林思正色道:“萨克森公爵领的冬季太漫长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在家闲着,是时候找些活做了。” “商人行会最近有大宗货物需要运输到伊伦子爵领。我将要去与商人行会会长商榷这件事,我需要一个地精代表陪同,让他们信任我们巨龙物流。” 地精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推出了吉尔。 无他,吉尔是最诚实沉默且最聪明的地精……应该会很符合人类的口味吧。 多利弱弱地举起手:“据我所知,我们并不擅长在雪地里行走,那我们的优势在哪里呢?” 林思勾起唇角:“你们不是豢养了许多猎犬吗?我们可以将货车改成雪橇,由猎犬拉货,这样速度可以保持在日均80里的速度。况且与人类相比,地精更适合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这都是我们的优势。” 多利拍手叫好:“好主意!” 当夜,风雪呼啸的夜晚,商人行会布德城分部的水晶吊灯在厚重的橡木大厅里投下晃动的光影。 林思已经在这里等了足足三个小时,她等得口干舌燥,茶不敢多喝,怕上厕所。 就在她内心的烦躁到达了顶峰时,商人行会副会长莫迪终于到了。 “这位就是农场主林思小姐?”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思,见她穿着十分体面,墨绿色的丝绒长裙搭配同色系的皮质大衣,宽檐帽上装饰的羽毛竟是陆行鸟的羽毛。与他握手时神色平静,丝毫没有等待许久之后的狼狈与烦躁。 包括她身边的那只地精也是一样,如出一辙地平静。 林思说明来意,并将一份详尽的计划书递上。 “所以,”莫迪十指交叉,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桌对面,“你们想接下反季的雪精灵冰晶、兽人烈酒、冬季特供烟花、城门铰链防冻油等物品的冬季运输?就凭一群绿皮小矮子和……你?” 他可以加重了“你”这个字,指尖点了点在场唯一的一位女性。 林思慢条斯理地摩挲着皮质手套:“地精可以在严酷的环境下生存,经过我们改造,巨龙快递可以在暴风雪天气下保持每日80里的速度。” “据我所知,去年冬天,法师协会的传送阵运输故障率高达76%,去年过后,再也没有人敢用传送阵这种高昂又高危的运输方式了。” 莫迪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那是因为魔法阵无法承受如此庞大的重量。” 林思笑眯眯道:“他们不能承受,但是我们巨龙物流的地精可以啊。想必您也是听说过的,我们可以背着数千斤的泡泡橘穿过多斯纽山脉,我们曾经在极端的沙尘暴环境下存活下来,并且将那批货成功卖了出去。” 莫迪副会长沉默了下来,指节敲击着桌面,壁炉突然爆发出火星,照亮林思身后的吉尔。那名地精不像寻常地精那样聒噪,而是沉静地抚摸着挎在身上的炼金弓。 “我需要保证……如果你们延误。” “我将赔付基础运费的百分之十五。”林思果断道:“但烟花是易燃物品,属于敏感货物,我需要将这批货物的危险系数增加20%,再进行评估。” 林思每一个数字都游走在莫迪接受和不接受的边缘,她掌心沁出汗水,面上不显露分毫。 大厅死寂,吉尔屏住呼吸,他觉得自己就仿佛游走在刀锋上——还没有哪个民间的运输队敢对莫迪说“我需要将这批货物的危险系数增加20%”。 莫迪忽然大笑,握着林思的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合理的要求,成交!没想到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士,也是谈判的一把好手!” 林思心里吐槽,女人怎么了,难不成男人下半身比女人多长个脑子? 她微笑道:“您过誉了。”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第一次运输路线,是从萨克森公爵领运输到伊伦子爵领。 所佩密河结冰停运,他们要绕过所佩密河,再绕过费木沼泽,才能到达子爵领。 维因看着地图皱眉:“差不多要走上三个月,到时候都快要开春了。” 林思喝了口热葡萄酒:“这次你要陪着我去,这么大一批货我可不敢托大,农场就让凯丝先照管着。” 维因犹豫道:“如果实在缺钱,我可以借给你一些……”他没敢说直接给,怕伤了林思的自尊心。 林思拍了拍他的手:“这一趟货物跑下来,我少说赚八千金币。不过要委屈地精们了,我需要他们倾巢而动。剩下这几天,就麻烦你把这群散漫的地精训练成战士。” 维因道:“这有什么难的?” 对于维因来说确实没有什么难度,他从前是祭祀,也负责军队的训练。一只普通的精灵,到他手中,不出一个星期就能变成铁血战士。 更何况地精现在也看出来了,继续骗人没什么好结果,跟着林思做生意,现在房子都有了。这趟货跑完,赚的钱还能买几辆马车,还能驾着马车出去接点拉人的零活补贴家用。 有房有车,难道不比窝在矿洞里好吗? 就连地精王都心动了,他也想去运货。 废话,有钱不分是傻子。再呆下去,他手下的子民都要比他富有了。 一个星期后,一队由巨龙、暗夜精灵、地精组成的商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目标——伊伦子爵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4、兰伯特 寒风如刀,裹挟这雪粒呼啸而过,天地间一片混沌。 林思睫毛上结满碎冰,视线被暴风雪扯得支离破碎,攥紧缰绳的手早就失去了知觉。 她吟唱了一句火系咒语,一股暖流在众人身上流淌经过,瞬间让人精神一振。 雪橇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艰难前行这,滑板在上千斤货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压得雪撬板吱呀吱呀作响。 领头的雪橇犬忽然载进齐腰的雪坑里,整个队伍顿时乱成一团。维因跳下雪橇,刨开积雪,将雪橇犬抱了出来。 “风雪太大了,不能继续走下去了。”维因道,“前方有一处教会,我们可以在那里稍作休息。” 林思抹了一把脸上的雪粒子:“好。” 约莫又艰难地走了五里路,林思终于见到了教会。 林思推开几乎快要塌陷的木门,脚下的靴子踩碎了门廊上结冰的冰层。 “谢天谢地,总算有了个落脚点。”她呼出一口白气,与维因相视一笑。 一个裹着破旧神父袍的老头从侧门慢吞吞地走出来,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他明显是个苦修士,长长的须发已经打结,指甲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过,长而弯曲的弧度让人想到了童话里女巫的利爪。 他眯着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林思,声音嘶哑:“过夜吗?每个人五枚铜币,柴火和热水另算。” 林思没有多说,从钱袋里数出两枚银币丢给他:“替我们多烧些热水。” 她拍拍冻得发红的手:“把货都搬进来,动作快点。” 身后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回应,几十个裹着厚皮毛的地精推着雪橇车挤进教会。他们鼻子冻得通红,抖落着身上的雪粒子,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太冷了,我的手指要冻掉了。” “什么破地方?连个热水澡都洗不了,我已经快发臭了!” 此处的教会也充当驿站使用,角落里有一个生锈的铁炉,里面燃着微弱的炭火,勉强驱散一丝寒意。 “把货物堆到那边,别挡路。”林思指挥着地精卸货,自己则是在教堂四周巡视。 给他们烧热水的是一位少年人,十二三岁的年纪,容貌清秀,脸上还有几颗可爱的雀斑。他正艰难地提着一桶冰块加到锅里,又蹲下身在炉灶里添柴。 “该死的兰伯特,你的动作能不能快一点!” 兰伯特刚要分辩,屁股上就挨了神父一脚,他猝不及防地向前倒去,眼见着就要倒在滚烫的热锅上! 林思一探手将他拉住,护在身后,蹙眉道:“你做什么?” 神父咒骂兰伯特道:“你这懒惰的灵魂,连圣水也无法洗净!魔鬼最爱你这样的废物,不必引诱,你自己就把灵魂塞进他的麻袋里!” 兰伯特小声辩解:“约翰神父,我没有偷懒。那冰块太重,我没有抬动。” 神父骂人都是引经据典,言辞犀利:“乌鸦都耻于啄食你的嘴唇,若你再敢用污秽的狡辩污了我的耳朵,就等着听自己枯萎灵魂的哭号吧!” 林思:“……” 教廷的人都颠成这样了吗? 林思拦在两个人当中,好言好语:“消消气,我也不急着要这热水,就让他慢慢烧吧。” 神父喋喋不休:“看在这位小姐的份上,暂且宽恕于你,若是再敢像块发霉的面包一样瘫在长椅上……” 兰伯特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瞬,然后勉强恢复正常。他低下头对林思道:“多谢您的解围,我不是有意的……” 他刚刚干活卷起了衣袖,露出一截小臂,皮肤上伤痕累累,满是被鞭打的痕迹。 林思咬唇,回首瞪着神父:“他还只是个孩子,你竟然如此歹毒!” 神父冷笑:“每一个走进这座教堂的人,都会看到他身上的伤!我已经习惯于你们毫无理由的责骂。身为神职人员,做错事就应该被惩处,这有什么错?” 林思懒得和这种人理论,她戴上镜片,金链上的那颗珍珠凝结处一滴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兰伯特身上,瞬间他的伤便开始愈合。 兰伯特几乎要给林思跪下:“神迹!这是神迹啊!” 林思拍了拍他的头,柔声道:“好了,去烧水吧,小心点别烫着。” 兰伯特眼中含泪,重重地鞠了一躬。 林思回到他们的营地,维因迎了上来,捧起她冻得冰凉的手搓了搓:“又去救人了?” 林思“嗯”了声:“真是太过分了,刚刚我要不拦着,那孩子就撞在锅上了。” 维因若有所思:“‘每一个走进这座教堂的人,都会看到他身上的伤’,这位兰伯特似乎也不简单呢。” “喂,你不要受害者有罪论。” 维因附在她耳边道:“我哪敢啊。” “只是从我这个角度看得更清楚,神父在推兰伯特的时候,他本来要去躲,可看了你一眼后,就任由神父去推他。” 还有这么一回事?比起刚认识一面的兰伯特,林思明显更信任维因:“当真?” 这不是个小绿茶吗? “神父过于严厉,兰伯特也不是简单人物。或许过了今日,我们还有机会见到他。” 这样的人,是绝不甘心在一座小小的教堂蹉跎的,他必定是要向上爬,爬得越高越好。 彩绘玻璃外的月光渐渐明亮起来,光怪陆离地照在破损的圣徒画像上。教堂外,风声依旧凄厉,她啃着肉干。地精的吵闹声,炉火的噼啪声,铁锅里逐渐沸腾的水声……这一切让这座破败的教堂在寒冬中格外珍贵。 林思很快将兰伯特抛在脑后,她紧紧依偎在维因怀中取暖,然后靠在斑驳的墙壁上,闭上了眼。 第二日,林思是最早睁开眼的,她刚一动,揽在腰间的手瞬间紧了紧。维因缓缓睁眼,朝她笑道:“早安。” 兰伯特给他们端上热水洗漱,林思埋头搓了搓这些日子吹的有些龟裂的脸,就听兰伯特“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求您救我!” 林思洗脸的动作顿住,她是喜欢多管闲事,但没那么喜欢“救风尘”。 “我们是在押运货物,不是游山玩水,你小小年纪跟着我们,会吃很多苦的。” 兰伯特小声道:“我不怕吃苦。” 林思道:“抱歉,我们不能带上你。” 她一抬头,却看见神父高高地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二人。 林思觉得棘手极了,她扬声道:“约翰神父,这里条件艰苦,小孩子一时半刻受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希望您在我们走之后不要太过于苛责兰伯特了。” 神父漠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林思无奈叹了口气,不是她不想带走兰伯特,是她在押送货物凶险之极,带着个小孩麻烦得很。她抽出一张纸来,写下维多利亚农场的地址:“如果实在受不了,开春过后就来这里找我。” 兰伯特握着那张纸条,看到农场二字,神色不由得闪过一丝轻蔑。 林思看在眼里,不由得叹了口去。 待他们走远后,兰伯特心想,原来只是个农场主,不是什么贵人。 于是他慢条斯理地将纸条撕碎了。 一转身,兰伯特就挨了一耳光。 他瘦弱的身子没挨住这一下,狼狈地倒在地上,痛得眼前一黑。 “看吧!你像只围着腐肉打转的秃鹫!”神父捡起破碎的纸条将它们拼起,冷笑连连:“你以门第为荣,却辜负了农场主施舍于你的善意!” 兰伯特沉默着面对着一切。神父道:“去禁闭室反思你自己的言行,直到你认识到自己的卑劣。” 兰伯特在禁闭室一直祷告至深夜。 半夜,他面无表情,静悄悄地来到神父的房间内。屋内烧着热碳取暖,窗户的一角被小心打开,新鲜的空气流通进来。 兰伯特幽灵一样飘过去,将窗户死死关紧。 他扶着门框,嘴角轻轻勾起,做出的口型说不出的怪异的恐怖。 “再见啦,约翰神父。” 门扉缓缓闭合,而门外满地清辉。 兰伯特举着烛火,一步步回到禁闭室,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半明半暗。他跪下来,虔诚地向神祈祷,保佑约翰神父身体康健。 —— 继续赶路的林思并不知道此事,她正和维因激烈的讨论:“等货物送到伊伦子爵领,冬天都快要结束了,那冬季特供烟花还有用吗?城门铰链的防冻油也没用了吧,难不成都要堆在仓库里吃灰?” 维因道:“伊伦子爵领比萨克森公爵领还要冷一点,防冻油还能再用上半个月。反季的雪精灵冰晶现在只需要半价就能购入,囤积到夏天,可以高价卖给需要纳凉的人。” “兽人烈酒天热了喝不上,你有没有听过一种技术叫做蒸馏?” 林思愣了下,然后哈哈大笑:“当然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科技这样落后的世界,也知道蒸馏。 维因继续道:“将烈酒蒸馏成酒精……究竟就像是炼金师调配出的魔法药水一样,能杀死腐菌,又能驱逐瘟疫,总之是很便宜但作用强大的药水。我曾经亲眼见过一一名士兵需要截至,他们将酒精涂抹在士兵的皮肤上,对方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林思微笑着点头:“它的用途还有更多呢,溶解油脂,作为燃料,合成一些化学药品……不过太具体我也不清楚。” 维因眼睛一亮,将林思的话牢记心中,回去可以找莉娜探讨一下。 林思望着身后的货物:“别的都好说,冬季特供烟花只能在仓库里烂到明年了……除非……” 一股凉意从脊梁骨冒上来,林思喃喃道:“除非……” 她瞬间联想到市政厅门前那位古怪的青年雷纳多和戈弗雷的铁锭。 除非他们将烟花的火药拆出来,做成炸弹和大炮! “小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 25、走私 白色荒漠上,暴风雪像野兽一般咆哮着,他们的可视范围不足十米。雪橇车以每日八十里的速度高速行驶着,六条猎犬在前方狂奔,他们的毛发结满冰晶,呼出的白气在狂风中瞬间消散。 林思还在笑着说着酒精的用途,雪橇猛地一颤,就在这时,一阵异样的声音引起了维因的警觉。 那不是风的呼啸,而是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 “小心!” 驾驶雪橇的地精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变从暴雪中冲出。那是一辆失去控制的马车,车门上描绘着紫底郁金香纹——那是伊伦子爵的标记。 维因吟唱咒语,一道气墙拦截在马车与雪橇车之间作为缓冲。 林思觉得自己仿佛要飞起来一样,时间瞬间变得缓慢。她看见雪橇犬被甩向空中,然后深深陷入气墙中。 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碎裂声,林思心中一紧,该不会是货物出事了吧! 伊伦子爵的车夫眯起眼睛试图穿透前方稠密的雪幕,当他看到那队长长的雪橇队后慌了神,勒紧缰绳,调转马头狠狠撞在了山壁上! 那辆豪华马车像鸡蛋壳一样碎裂开来,天旋地转后,伊伦子爵吉本的后背重重砸在雪地上,肺部的空气被全部挤出。 林思跳下雪橇,维因下意识地去扶她却被甩开:“去看看货物情况。” 多亏维因那一道气墙,所有的货物都像陷入琥珀一样陷入气墙,悬浮在空中。 维因控制着气流将货物全部放下来,同时控制如此多的一批货物。魔力略微透支让他额头出了细汗,整个人也有些微微气喘。 林思小跑过去,一个一个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穿着华丽皮裘的男子——也就是伊伦子爵吉本挣扎着爬起来,肋骨传来尖锐的疼痛,但好歹没断。他踉跄着走向马车后的车队。 刚刚虽然混乱之极,但拉着车队的车夫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整个车队没乱,正停靠在山崖下,所有人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吉本,生怕他发火。 吉本的华丽的靴子深陷在积雪中,他一步一步走向车队后方,掀开一只箱子,看着里面的货物完好后,长出了口气,可背后已然被冷汗浸湿。 愤怒、后怕等情绪让他整个人像一头发威的狮子,他抽出马鞭,狠狠抽在刚刚驾驶失误的车夫身上:“没用的东西,连马车都能翻!” 第二鞭却被林思牢牢握在手心,她满脸歉意:“抱歉,阁下,是我的车队冲撞了您,您没事吧。” 吉本眯起眼睛,从她风尘仆仆却不掩秀丽的面庞掠过,又在她金色的眼瞳上定住。 眼前这位少女并非人类。 可那又如何?非人类他吉本又不是没见过,精灵又如何,他府邸上还豢养着精灵舞姬! 精灵难道就能冒犯他吗? 他强硬地抽回鞭子:“你是精灵?” 林思也不能说自己是巨龙,只能点头:“非常抱歉毁坏了您的马车,我们现在没有带足够的钱赔付,回头您可以将账单寄到洛克村旁的维多利亚农场。” “精灵居然和地精厮混在一处。”吉本厌恶地看着那群绿皮小疯子,“低贱肮脏,挡了贵族的路,就该被全部处死!我不要什么赔付,你将这群地精全部处死,我便既往不咎。” 这一句话让绿皮地精们都炸锅了。 “你放屁!你怎么不把你的车夫处死!” “低贱的贵族竟然敢冲撞高贵的地精,真是该死!” 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话是越说越离谱,反正他们有维因和林思护着,一般人也拿他们没辙。 贵族? 维因皱眉,走上前去。马车倾斜着卡在两块岩石之间,一匹倒下的马压住了半边车厢。维因蹲下身查看,看到了车门上紫底郁金香,心中了然。他淡淡道:“原来是伊伦子爵阁下。” 林思脸上的歉意也淡了,伊伦子爵,就是那个领地上瘟疫泛滥,却任由子民活活病死的贵族。 这种人,撞死也挺活该的。 于是林思退到维因身后,不再理会子爵,开始指挥地精们仔细检查清点货物。 “喂!臭丫头!就这么完了?” 维因抓住他指着林思的手指,微微用力,痛得子爵大呼小叫。他笑道:“不然呢?本就是雪太大看不清,两家车队相撞,怎么责任都在我们车队了?” 吉本跳开一步,警惕地望着维因:“你是暗夜精灵?” 在很多时候,暗夜精灵在人类土地上属于异端,一般情况下维因都会很小心地遮住眼睛。只是刚刚风太大,吹开了他的兜帽,让紫色的眼眸暴露出来了。 吉本:“好啊,不但有地精,还有暗夜精灵,来人啊,把这些异端都抓起来,押送教廷!” 押送个屁! 吉本话音刚落,一名灰袍法师一跃而出,他左手结印,三枚冰晶飞弹尖啸而出。 维因出手,仍旧是一道气墙,裹挟着飞弹投向伊伦子爵身后的车队。 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鸣,七八只木箱被掀翻。灰袍法师一惊,挥舞着魔杖使用“时间停滞”,让这些木箱停滞在空中。 林思见维因因为魔力透支而微微发抖的双手,默契地站到他身前。她一跺脚,地面龟裂,岩浆般的火线沿着雪地游走,直奔灰袍法师。 时间空间突然静默,两人同时发动了“法术反制”,空气因魔力对冲而扭曲。 灰袍法师嘴角渗出鲜血,林思抢先吟唱完一道火龙咒,如摧枯拉朽般冲散了子爵的车队。 “救火!” “快救火!别让……”声音渐渐模糊,维因眼尖地看见散落在地上的紫色结晶。 “是元素结晶。”维因神色无比凝重。 莉娜与维因那样铁的关系,给林思元素结晶只敢给五枚。这是因为元素结晶乃是皇室专有,哪怕是贵族也不能在明面上拥有,最多是以收藏的名义拥有几颗,摆在家中欣赏罢了。 元素结晶除了可以补充魔力,还用于驱动大型魔法装置。大型魔法装置在战场上无疑就是神兵利器,皇室为了控制地方,是不可能让他们拿到大批量的元素结晶的。 可伊伦子爵哪里来的这么多元素结晶?这么长长的一排车队,数量恐怕能达到上万枚。 林思一把薅起瘫软在地上的吉本,声音严肃:“你将元素结晶往南运输是为了什么?” 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吉本浑身一颤,色厉内荏:“贵族要做什么,难道还要和你这个平民说吗?” 林思不惯着他,反正都已经撕破脸皮,她一个耳光抽上去,抽得吉本眼冒金星:“这回可以说了吗?” 吉本晕头转向了半天,见林思再度扬起手,连忙颤抖着声音道:“是皇室需要,我正把元素结晶运往帝都。” “你的皇室许可证呢?”否则那就是走私。 林思这段时间恶补法律,伊伦子爵别想糊弄她。 吉本不出声了,一双小眼睛惊恐地望着林思,背后早已被冷汗浸透。 “走私?走私这样一大批元素结晶?这可是死罪啊。” 南边不仅仅是帝都,再往南走就是尼多国。 尼多国与本国卡因国世代为敌,几乎十年就要打一仗,而今年正是和平的第九年,局势紧张,一触即发。 林思轻笑道:“我这一批货物要运送给伊伦子爵领的大商人菲利浦,据说他是您妻子的表弟的堂兄,这七拐八拐的关系……怎么又牵连到您身上了呢?” 能作为战略物资的兽人烈酒、冬季特供烟花、城门铰链防冻油。 丝绸商人戈弗雷走私的铁锭。 伊伦子爵亲自押送的元素结晶。 都将真相指向一个点——有人偷偷将战略物资走私给尼多国,这可是叛国通敌的大罪。 林思眉眼冰冷:“维因,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首先他们没有审讯和处置贵族的权力,而且他们这边一共就三四十个地精,如何看管伊伦子爵这么大一趟车队? 那放他回去?无异于放虎归山,吉本回去第一件事必定是扫清证据,第二件事就是伺机报复林思等人。 所以林思必须要在今天就将伊伦子爵的罪名按死了,叫他再也翻不了身。 其次,这批货物又该如何处置,这可是烫手的山芋,林思一旦粘手,不管是这批元素结晶多了或是少了,林思都是头一个被拉出去顶包的。或许吉本还会反咬一口,说是林思带来的这一批货物。 最后,他们去哪里找一个身份压得住伊伦子爵的人,公平公正地处决这件事?林思心中飞快地闪过几个人,却觉得都不太靠谱。 太棘手了,林思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维因抽出匕首,慢悠悠走上前去,锋利的刀刃在吉本的脖子上比划着:“不用麻烦,杀了便是。” ……一股热意从吉本的两腿之间流出。 林思:“……虽说这也是个办法,但你不觉得这和你的人设不太搭吗?” 说好的温柔贤惠男妈妈呢?怎么杀起人来跟杀鸡一样。 维因转头,神情依旧是那么温和:“元素结晶还可以给你补充魔力用。” 多么完美的解决方案!连林思都有那么一丝丝心动。 林思连忙拦住他:“别别,这一车队的人,还有许多无辜之人,我可不想你半夜被冤魂索命。” 维因收回匕首,微微一笑:“说的也是,多谢你为我着想。” 仿佛刚才要杀人只是开了个玩笑。 长久的沉默后,林思忽然笑了:“我有办法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 26、解决(一) 雪片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思的面庞,她大声说道:“再坚持一会,前面就是咱们之前休息过的教堂。” 她对后面的队伍喊着,声音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猎犬们缓慢地拉着雪橇,地精分列在队伍两侧。以吉本为首的数十人的手腕被绳索连成一串,步履蹒跚地行走着。 吉本不算宽厚的肩膀遮不住风雪,此刻佝偻着身体抵御严寒,冻得眼泪鼻涕直流。 “我是贵族!你敢这么对我,我一定要把你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维因道:“在你烧死我们之前,我们可以把你丢在这里活活冻死。” 吉本不说话了。 “我……我走不动了。”队伍末尾传来微弱的求救声。林思无语:“多利,你去扶他一把。” 一行人在风雪中缓慢行走着,最终在夜晚回到了那座教堂。 林思推开破败的大门,轻声呼唤:“约翰神父?” 一连教了许多声,也不见人回应。她与维因对视一眼,派人在教堂内巡视一圈。 他们找到了约翰神父的新坟和快要冻饿而死的兰伯特。 林思煮了加了糖和盐的米粥喂给兰伯特,过了好一会,他才悠悠转醒。 他的神情呈现一种麻木的冷静,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可怜的约翰神父在晚上烧炭取暖的时候忘记开窗了,结果在屋中活活憋死。兰伯特用教堂内不多的粮食换了一口棺椁,将神父草草下葬。 剩下的粮食仅仅够维持几日,他没等来大教堂的人送来粮食就差点饿死了。如果不是林思碰巧赶回来,他八成是要饿死的。 兰伯特心中道,这是假话。 其实他有足够的粮食,就埋在后院的地窖中。可一旦大教堂发现他有能力在这里活得很好,他必然要接替约翰的位置成为这里新的神父。 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想下次大教堂来送粮食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饿得半死不活的小修士,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被带离这穷乡僻壤,去到大城市的教堂。 这是他向上走的第一步。 离开穷僻的地方,或许还能收获某个大人物的同情。 只可惜他收获的只有农场主的同情。 林思心中仍有疑虑,她问维因:“好好的一个人,不过三五日的时间,怎么就死了呢?太突然了。” 兰伯特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夸张的哀伤,他只是麻木地望着林思,一双眼睛空洞无比:“约翰神父死了,我该去哪里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的命运又该何去何从呢? 谁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林思心中闪现一个念头,晚上烧炭取暖,任何一个人夜里悄悄地将窗户关上,都能轻易地要了约翰神父的性命。教堂里只有约翰和兰伯特两个人,莫不是…… 她知道这孩子心机不简单,也不想和小孩玩心眼,拉过兰伯特严厉问道:“你有没有关上约翰神父的窗户?” 兰伯特曾记得圣书中记载过的一段话——我拾起诬陷者扔来的石块,垒成小小的祭台,这本将伤害我皮肉的石块,如今却成为了赞颂神的基石。 他默念着这段话,仿佛自己真的变成了那个被诬陷的、满身冤屈的人,他不仅仅被诬陷,还要用泪水洗去林思倾倒在他身上的污秽。 他眼角留下一滴泪,茫然道:“你认为是我杀死了约翰神父?” 仿佛是一株幼苗,被暴风雨无情地审判,他甚至连辩解都做不到,只能任由风雨将他摧残。 泪水滴滴答答,他逐渐抽泣哽咽:“那晚我在禁闭室里祷告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神父的尸体都硬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似乎被吓坏了,颠三倒四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多利有些不忍心:“农场主,算了吧。”别把孩子吓坏了。 林思叹了口气,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她就算是怀疑,也只能压在心底:“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会先带你离开,将你送到其他教堂,你会在那里生活的很好。” 兰伯特怔怔道:“……活得很好吗?” 林思点点头。 安抚好兰伯特,接下来就要办大事了。 林思简单清扫出几间屋子,将吉本的人分开问话。吉本是如何走私的,是何时开始的,联络人是谁,账册在何处……这一审足足审了一日,才将口供对齐。 当然也有不配合的,林思咣咣两记铁拳下,该招的都招了。 维因那头更令人费解,审讯室也没听到什么惨叫,几个人出来时裤子都尿了,也不知道维因对他们做什么了。 林思捏着厚厚的一沓口供,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准备动身。 维因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一切小心。” 林思点头:“我晓得,我先带着伊伦子爵离开。你……你看好货物和元素结晶,也看好这群人,别出乱子。” “离这里最近的法师协会也要飞上大半日,暴风雪中很容易迷失方向,你要时刻保持注意。” 林思轻轻地“嗯”了一声,心中有无尽的不舍。她此番不是去执行一件简单的事务,而是要处理棘手的大麻烦。 两个人依依惜别。维因尤其担心林思会在暴风雪中迷了路,便给她带够了足够多的食物和水。 至于能不能顺利解决伊伦子爵这个大麻烦,维因不是太在意。大不了他带着林思离开卡因国,去其他的国度。实在不行去他界,如果避开精灵之森,妖精荒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思一拳打晕了吉本,化作龙形,展开双翼,奔赴最近的法师协会。 ——那里有魔法传送阵。 事情刻不容缓,林思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萨克森公爵领,处理掉吉本这个大麻烦。 来到法师协会,林思道:“我要使用传送阵。” 窗口办事处的小法师慢悠悠道:“只有五级法师才有资格使用传送阵。” 林思一扬手,一个六级冰霜领域展开,还是瞬发。 面对目瞪口呆的小法师,她问道:“我能用吗?” 能瞬发六级魔咒的魔法师,至少也是七级法师,他什么也没说,立刻恭恭敬敬地给林思开了传送阵。 这是林思第一次使用传送阵,光芒在脚底亮起的一瞬间,她的胃部瞬间缩成一团,难受得她恨不得用头撞墙。身体仿佛被拆解成亿万粒子,失重感与窒息感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切重组,萨克森公爵领熟悉的空气涌入肺部,她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坐传送阵了! 吉本这家伙已经醒来又昏死过去几次了,林思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回维多利亚农场。 农场一片静好,整齐的木门围起院落,肥鸡冒着雪在地里刨食。马厩里毛色油亮的骏马咀嚼着草料,互触的白雾在空气中氤氲成团。 林思看着这一幕,原本兵荒马乱的心脏忽然就安定下来。 马伦见林思回来,忙迎了上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瑞安,快去准备热水。” 林思阻止了他们,吩咐道:“把这个人看死了,别让他跑了,就关在地窖,派几个地精二十四小时严加看守。”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匆匆离去。 马伦下意识地问道:“小姐,您要去哪?” 林思头也不回:“去见商人行会副会长莫迪。” 商人行会大厅内弥漫着雪松墨水与钱币混合的气味,莫迪副会长手下的羽毛笔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曼声道:“林思?她来做什么?让她在会客厅等着。” “我恐怕是等不及了。” 莫迪的话音还未落,林思便已站在他的面前:“我有要事同您相商。” 莫迪有些尴尬,咳嗽一声:“什么事?” 林思抛出一个惊天大雷:“兽人的烈酒碎了一半,我清点了损失,粗略估计有五万金币。” 莫迪豁然起身:“什么?” 林思并没有直接将吉本的事情告知莫迪,她不清楚莫迪是否也参与了走私案,在合作之前,林思需要探探他的口风。 莫迪怒意不减,脱口而出:“那些酒是要用在酒神祭典上的!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就算是你赔付这五万金币,也弥补不了损失!我真是后悔,让你一介女流之辈运输货物!” “你先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莫迪怒吼。 林思暗自里松了口气,看样子莫迪和吉本不是一伙的。她神色从容:“酒没损失,但我半路上遇见伊伦子爵了,他正在向尼多国走私元素结晶。” 莫迪愣住。 “莫迪副会长,你也跑不了,你仔细想想,兽人烈酒、冬季特供烟花、城门铰链防冻油……这些都属于军需物资,是你亲口要求我将它们送到菲利浦手里。” 林思慢悠悠道:“菲利浦是什么人?伊伦子爵妻子的表兄的堂兄,您说您和走私案没关系,谁信啊?” 莫迪冷汗下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伊伦子爵怎么可能叛国通敌。” “哗啦——” 一袋子元素结晶被倒在桌上,林思睨着他:“这次信了吗?” 莫迪颤抖着手,满桌元素结晶在他掌下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他仔细过了一遍从他这里派出去的货物,发现可以作为战略物资的绝不在少数……那他岂不也算叛国通敌? 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被当作替罪羊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甚至,甚至伊伦子爵一点事情都没有,他反而要被下狱被砍头。 他几近绝望地看着林思:“你想让我做什么?” 林思勾唇一笑:“我知道莫迪副会长人脉极广,我想让您为我引荐三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 】 27-30 第27章 解决(二)头号大敌 你想要告倒一个身份地位远超于你的人,千万不要向有关部门检举,那样你会发现一点用也没有。 你应该做的,是去寻找对方的敌人或是政敌,将证据交由他,才能将这个人彻底扳倒。 林思问道:“伊伦子爵有什么头号大敌吗?” 莫迪哆嗦了一下,他平时哪敢这样光明正大地谈论贵族老爷们的私事。于是战战兢兢地说道:“伊伦子爵曾经娶了亚克力男爵的妹妹,结果他的妹妹嫁过去没几年,就被喝醉的伊伦子爵失手推下去摔成残疾了,那位夫人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跳楼自尽了。从此两家结仇,亚克力男爵发誓要让伊伦子爵付出代价。” 林思欣慰点头:“很好,麻烦副会长这几日就将亚克力男爵请过来。” 莫迪指着自己:“我?” 不然还有谁?林思捂着之前翻江倒海的胃:“可以乘坐传送阵啊。” 莫迪脸色立刻不好看起来,以现在传送阵的技术,他宁可在路上颠簸半个月都不愿意坐一次传送阵。 但跟命比起来,身体舒不舒服已经是小事了,他点头:“好,我去请。剩下两位是谁,我一并请来。” 想都不用想,林思脱口而出:“维克特.泰勒大主教和萨克森公爵。” 在萨克森公爵领,这两个人无疑是站在权力巅峰的人物。一个是国王的表弟代表着王权,一个站在神的一侧代表神权。两个人相互制衡,相互牵制,或许能给林思一个公平公正的结果。 为了防止最坏的结果出现——维克特和萨克森公爵串通一气,私吞元素结晶图谋不轨,她找来了伊伦子爵的死对头,务必这次将伊伦子爵按死。 莫迪办事效率很快,不过两日,就令这三人齐聚一堂。 审判厅内,壁炉中的火焰在暴风雪的呼啸声中忽明忽暗,厚重的羊毛帷幕也挡不住外面渗进来的寒意。 萨克森公爵领的权力核心齐聚一堂,林思坐在下首,她惊讶地发现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公爵竟是在那日竞拍免税仓库时询问她戈弗雷账本的落魄贵族。 雷纳多微微一笑:“又见面了,林思小姐。” 林思有些诧异:“……真是令人意外,原来您一早就在追查军用物资走私的事件。” 雷纳多点点头:“大战迫在眉睫,有些叛国贼不得不防。” 就比如绸缎商人戈弗雷,他现在已经去投胎很久了。 维克特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扫过林思:“公爵大人也认识林思小姐?” 雷纳多微笑颔首:“一面之缘,不过我听说您在林思小姐的农场购买了许多棘棘果?” “一切为了净化污秽。”维克特主教如是说道。 伊伦子爵站在被告席上,铁镣泛着冷光,他的目光像淬了毒一样直刺旁听席上的林思。 天晓得这两天他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个马伦很会揣摩林思的意思,知道怎么磋磨人。这两天几乎没怎么给他吃过东西,连喝的水都是带着冰茬的。上厕所是不许的,一天只能去两次,有好几次差点尿裤子里面。 他看着林思同维克特和雷纳多谈笑风生,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一个小小的农场主,怎么认识这二位的? 旁听席上的亚克力男爵的目光同样阴冷,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让这个害死他妹妹的畜生付出代价了。 “诸位大人,”吉本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带着镣铐的手直指林思,“这女人出现在峡谷绝非偶然!她才是真正勾结尼多国的人!” 林思拢了拢皮斗篷,嘴角是压不住的冷笑。 果然死到临头就开始胡乱攀咬,想拿她做替罪羊,没门! 她将分开审讯的供词拿出:“这是伊伦子爵手下的供词,每个人都是分开审讯的,避免串供,请几位大人过目。” 厚厚的供词被呈上去,吉本尖叫道:“你这个粗鲁的女人,你这是屈打成招!” 亚克力冷笑:“如果你觉得林思小姐是严刑逼供的话,我想你不介意让你的手下由我和萨克森公爵亲自审讯一次。” 吉本咬牙:“可以。你们现在就去把人接过来。” 一来一回至少两个月,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雷纳多却对他的话恍若未觉:“看来伊伦子爵走私军需的事情属实了,我这就写信给陛下,由他来定夺。” 吉本面如死灰。 羊皮纸与羽毛笔接触时发出的“沙沙”声犹如催命符咒,公爵写好信,封上火漆,交给仆从。 吉本一下子跪倒在地:“大人!我也是被逼无奈,我的女儿被尼多国的人抓走了,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不得不听命行事!” 亚克力的神色陡然变了,吉本的女儿也是他的外甥女,事情提到外甥女他再也淡定不得,声音急促:“黛比不是一直在修道院生活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吉本流下悔恨的泪水:“……是三个月前,一伙人掳走了黛比,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亚克力,你也不希望黛比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吧。” 亚克力死死咬着牙关:“她现在在哪?” 吉本只是一味摇头。 “咦?”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他们的谈话,林思笑容满面:“你说你女儿三个月前被抓走,你迫不得已才为尼多国卖命,对吗?” 听到林思的声音,吉本心中警铃大作:“你可以去修道院查,黛比确实是在三个月前的中午消失的,有许多证人可以作证。” 林思撑着下巴点点头,话题却扯到了其他地方:“有时候我很羡慕伊伦子爵,手下有这么多能人,有人赤胆忠心,有人过目不忘。可惜了,这么多人才,却辅佐一个酒囊饭袋。” 吉本大怒:“你……” “你什么你?”林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领地内瘟疫横行,你却丝毫不去治理,任由百姓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我派去 白鸽送药,也被你们判为异端,导致无数人因此失去了生命!” 吉本喃喃道:“那些白鸽是你放的……” 林思缓缓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多亏了您手下过目成诵,将您这半年的账本默写下来,您说您是三个月前开始走私的,那为什么半年前,就开始与尼多国频频交易呢?” 吉本脸色灰败,安静了许久后,他忽然跳起来,大骂道:“这是伪造的!我根本没有这样的账本!” 林思笑眯眯:“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这样的账本吗?” 没有吗? 那肯定是有的,他走私的每一笔,都秘密地记录在案。因为那是他向尼多国国王邀功的功绩,哪怕是一个铜板都不能少记了。 他的女儿不是被尼多国掳走的,而是被他送去尼多国。他押宝这场战役尼多国必胜,所以早早就将家人转移过去。修道院确实有人证证明三个月前黛比消失了,但那是他悄悄派人把女儿运走了。 他本想着这件事是板上钉钉,任由别人查去都不会露破绽,自己也能因此被从轻处理。不管是剥夺爵位还是罚没财产,他好歹留着一条命。 况且他大部分财产都转移到了尼多国,等他到了那边,尼多国的国王许诺他伯爵爵位,他照样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 一切都不会变,直到他在峡谷的雪幕中和一队地精运输队撞了个正着。 亚克力听到他发狂一样的叫喊,不由得畅快地大笑,他掏出一枚紫色的结晶。 “诸位,这是我在吉本私库中发现的元素结晶,经过专业魔法师的检测,其魔力波动与走私的元素结晶别无二致。” “我已经派人将吉本的私库封存起来,二位想要检查我随时恭候。” 这才是致命一击,吉本私库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元素结晶,还与走私的元素结晶魔力波动一致? 吉本还想喊冤,说这些元素结晶是你们后来放进我的私库的,是嫁祸于我。 可他想到亚克力严谨的行事风格,想必打开私库的那一刻,就会寻找足够多且足够公正的目击证人,让他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他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瘫软。 雷纳多小声与维克特商量了一番后,沉声宣判:“伊伦子爵,你不仅走军需用品,更涉嫌叛国罪。即日起剥夺爵位,先交由宗教裁判所审问,再由陛下定夺。” 吉本被拖走的时候,他还死死地盯着林思,嘴唇无声地动了动:“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林思完不完她不知道,伊伦子爵肯定是完蛋了。 她慢吞吞地合上空白的账本,朝雷纳多和维克特微笑颔首,然后缓缓离去。 第28章 吻藤蔓还能这么用! 两个月后,维因拉着货物回来了,虽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货物也没运到目的地,莫迪还是捏着鼻子把八千金币的辛苦费给了林思,这让林思干瘪的钱包一下子充盈起来了。 毕竟没有林思,他就做了叛国的帮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与维因一同回来的还有帝都的消息。 伊伦子爵以叛国罪论处,剥夺爵位,剥夺财产,判处斩首之刑。 陛下素来铁血手腕,这并不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林思此次揭发走私案立首功,国王授予林思男爵头衔。 头衔仅为荣誉,并没有实际的领地,但林思多了一项可以参与贵族议会的权力。 可林思没去在意这些虚衔,因为她已经足足两个月没有见到维因了,这对于一对刚谈恋爱的小情侣来说,分别这么久简直就是折磨! 分别太久的后的林思格外黏人。 维因在浴池中洗去一身尘土,林思就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外,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大战伊伦子爵的英勇战绩。 她说起话来风趣又幽默,把吉本的狡诈却愚蠢的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衬托得她自己十分英勇无畏。 维因撩起一碰水花,忍不住笑了:“你不该做农场主,该去做吟游诗人。” 林思得意洋洋:“就算做吟游诗人,我也是最出色的那个,我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浴室里忽然“哗啦哗啦”水声阵阵,林思立刻不说话了。 ——维因洗完澡了。 她顿时觉得屁股底下的小板凳一阵阵发烫:“你……你洗完了吗?” 里面静悄悄的没声音,林思等了一会,讪笑道:“你慢慢洗,我先走了哈。” 刚站起身,手臂就被人拉住了。她血红着一张脸回头,却见维因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她身后:“跑什么?” 林思:“……你……你穿衣服好快啊。” 按照剧本走,不应该是维因只围了一条浴巾就出来吗?大大方方地向她展示八块腹肌的好身材。 维因慢条斯理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失望?” 失望个屁! 她头摇得快要把脑浆摇匀了:“我有什么失望的!”她说罢就要跑,维因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含笑的声音在头顶传来:“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精灵族是生命漫长的种族,两只精灵一旦确定关系后并不急着进行下一步,因为他们还有漫长的岁月去相守相伴。 但林思似乎很着急,鬼鬼祟祟地站到他浴室外等着他洗澡,自己穿戴整齐出来明显的失望…… 作为一个体贴的恋人,维因不会让林思等太久。 轻柔而湿润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激起一阵涟漪,林思身子颤了颤,大战伊伦子爵的威风劲彻底没了,她瑟缩着向后退去。 背后缓缓伸出一根藤蔓,缠住了她的腰身,衬得她腰肢细得一把就能握过来。紧接着藤蔓将她的双臂反剪至身后,她像只兔子似的惊慌失措:“你要干什么?” “吻你,可以吗?” 亲就亲了,干嘛搞得像是要强制爱一样。林思颤抖着睫毛闭上双眼,呼吸急促:“那你……那你亲吧。” 下一秒,略带侵略性的吻落了下来,他的手指穿过她的黑发,又拂过她脆弱的颈动脉,最终卡在她的脖颈处微微用力。 轻微的窒息感让林思挣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张开唇,任由对方探了进来,吞吃幼嫩的唇舌,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林思快要窒息,她做梦也想不到维因亲人的时候会喜欢掐脖子,怪不得要把她用藤蔓捆起来。她被迫承受了强迫性质的亲吻,只觉得整个人越来越轻,轻得快要飘离地面,强烈的愉悦感蔓延至全身,她的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藤蔓才被解开,林思软倒在他怀里,声音沙哑:“看不出你还有这个癖好。” 维因摸着她没留什么印子的脖颈,前所未有的愉悦:“亲你的时候不自觉这样做了,你不喜欢吗?” 林思浑身上下红得像是虾子,声如蚊蚋:“也不讨厌吧。” 以她的蛮力,如果想挣开,还是轻而易举的。只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般配。 两个人又黏黏糊糊地亲了一会。林思已然坐到维因怀里,衣裙散乱,露出半片雪白的肩膀,被怜惜地亲吻着。 林思忽然一推他的头:“你走这两个月,我把仓库装修了,大门也按照你说的加固了。” 维因:“……这个时候你确定要说这些吗?” 当然要说,再不说就真擦枪走火了。林思整理好衣襟,微笑道:“我们去看看仓库吧,我辛苦两个月的成果,你不想看看吗?” 维因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想。” 位于布德城旧城墙西区的仓库早已被改造成生鲜仓库。足足有六十米的中央通道被铺设青石板,两侧木柜台干净整洁,陈列各种货物。 两排改建为十二个储鲜区,北侧六区专门储存耐放果蔬,南侧六区专供易腐浆果。 地窖分设恒温地窖和通风地窖,分别存放需要通风的作物。顶部新开的气窗同原有的通风口形成对流。 维因看着这间仓库,近乎是惊叹:“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 林思得意地一抬头:“那是。” “开春了, 泡泡橘、水果菇等一系列西部特都运送到这里,然后由快递员派送到自提点。” “我带你参观一下布德城内的生鲜自提点。” 她拉着维因一路走向白茉莉餐馆,原本清新雅致的餐馆前摆放着几条长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类生鲜。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小姑娘,看着十分伶俐,见了林思便笑嘻嘻地管她叫男爵大人,两个人看着十分熟悉。 “您来检查我们白茉莉自提点吗?” 林思点点头。 小姑娘将拿出一本册子出来。在这个文盲率高达99.99%的世界,用文字记录明显是不可能的,册子上面画满了各类图画。 “这个铁锤代表斯密斯家,他们今天订购了一袋泡泡橘和灯笼辣椒。山羊代表路易一家……” 林思笑道:“像这样的自提点还有很多呢。许多小店都愿意成为自提点,负责商品分拣和快递自提。还有个人利用自家住宅或者是仓库作为自提点的。凡是愿意成为团长的人,每个月可以分得销售额的百分之五。” 维因赞叹道:“很好的点子。” 她说着从桌上拿起一瓶深紫色的果酱:“看,女巫围裙蓝莓果酱。这一瓶要卖足足三十枚银币,但卖得非常好。不过很可惜的是,这种蓝莓个头这么大,做成果酱完全看不出来。如果做成罐头,奇货可居,卖的价钱能更高。” “唔,那我们就去一趟妖精荒野,那里有弹力树,可以做你想要的罐头。” 林思摸着果酱瓶子不说话,她还是担心维因,万一他一去妖精荒野就被献祭了怎么办? 她一把拉着维因,往城外走:“先消耗体力,我今天还要再吸收一枚元素结晶。”提升实力,谁敢献祭维因先过她这一关! 第29章 同床共枕 林思驮着维因急速飞了一整天,直到日落西山才回了家。 她是被抱着回去的,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维因想把她放在床上被她严厉制止:“都是汗,把床弄脏了!” “那怎么办?我帮你洗澡?” 林思:“……你什么时候会耍流氓了?清洁咒就好。” 一个清洁咒下去,林思立刻变得干干净净,她舒服地陷在柔软的床上,手里握着一颗紫色结晶,慢慢吸收着。 不一会结晶在她手中化为粉末,她再次恢复了那种浑身有劲无处发泄的状态,拉着维因又想跑圈。 维因连忙拦住她:“你先试试你单片眼镜的技能。” 林思唯一使用单片眼镜的那一次是为兰伯特治伤,之后就再也没机会用了。 她将镜片从胸前摘下,戴在眼眶上,然后催动魔力,眼前复现了墨绿色的符文。 纹丝不动。 林思转过头看着维因:“……似乎也……” 下一瞬维因脸色忽然变得惨白,本就苍白的皮肤上冒出星星点点的疹子。他感到身体犹如火烧一般,额头滚烫,虚弱得仿佛一推就倒。 “维因!” 林思连忙用金链上的珍珠催生出一滴金色液体,喂到维因嘴边。 维因喝了那滴金色液体后,身上的疹子慢慢消了,但依旧低烧。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这是……发烧了?” 林思伏在床边,满是愧疚:“对不起,我不该将镜片对着你的。” “不……没事,这感受很新奇,这是我第一次生病。像是什么东西把我身上的力气都抽走了一样,我的身体很烫,手脚却很冷,这就是发烧吗?” 他自言自语,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然后笑着对林思说:“不必担心我,也许睡上一觉就好了。” 林思不敢大意,取了烈酒替维因擦拭颈部两侧物理降温,又去厨房让瑞安煮了粥,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维因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平时都是他照顾林思比较多,他也从未被人这般细致地照顾着。 他声音有些嘶哑:“绿色符文的技能不能随便使用,否则教廷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把你架到火刑架上烧死。要用,就是一击毙命,绝不留活口。” 说得怪吓人的,林思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好了,我知道了,都是生病的人了,还瞎操心。” 她去隔壁将自己的被褥拿过来铺在沙发上,这沙发很宽大,和单人床差不多,睡一宿也不会不舒服:“我今晚陪你睡,半夜不舒服就叫我。” 看着她睡在那张狭窄的沙发上,腿蜷缩着。维因拍了拍自己身侧:“来床上睡吧。” 林思铺床的动作一顿,抿唇道:“……你不怕把病气过给我?” 维因无语之极:“你是瘟疫之龙。”况且这病都是源自于你。 林思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嘴里嘀嘀咕咕:“一张床睡可以,但是你不可以动手动脚,也不可以用藤蔓把我捆起来,也不能掐我脖子……” 这是把他当什么禽兽了吗? 维因又好气又好笑,手臂一探将她揽入怀中。林思刚想挣动他便虚弱地叹了口去:“头疼,你别乱动。” 林思立刻紧张地缩紧自己的身体,力求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维因心情颇好地在她额头上一吻:“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林思早早就起来了,她摸了摸尚且在沉睡的维因的额头,已经不烫了,这才松了口气。 她重新戴上单片眼镜,闭上眼,目光对准窗台的一株绿植的时候骤然催动魔力,睁开了眼。 绿植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干瘪下去,腐坏的汁液从裂开的叶脉中渗出,表面爬满灰白的菌丝。整株植物塌陷,像是被无形之物从内部啃噬殆尽。 林思嫌恶心地取下镜片,一把火烧了那株植物,心中一阵后怕。多亏维因不是脆弱的植物,不然他会不会像绿植一样从内部开始腐烂? 绿色符咒实在是太强悍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 她一低头,见维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不太清醒的样子,伸出手抱住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腹部:“……几点了?” 林思看了一眼座钟:“不到六点,再睡一会吧。” “你陪我。” 真是的,病好了还这么黏人。林思脸上又是一阵发烫,在维因身侧躺下,再度陷入浅眠。 这一觉就睡到日上三竿九点半,瑞安来敲门,说是阿苏列先生来访。 维因:一个血族,大早上来别人家里做客,真是不怕死啊。 两个人很快穿戴好,准备见客。 阿苏列撑着伞,将林思家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然后坐在沙发上享用糕点,见他们来了,很是热情地打招呼:“早上好啊,男爵阁下。” 林思不理会他的调侃:“你想现在进入妖精荒野?” 阿苏列叹息一声:“是啊,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我想早点拿到妖精之花。”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进入妖精荒野? 妖精荒野可不像是伊伦子爵领一样,林思驾着雪橇车就去了,那可是另一个位面。 维因仿佛看出她的困惑,微微一笑:“别担心,阿苏列亲王一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阿苏列拍拍手:“正是!” “哗啦”一声,成千上万的蝙蝠黑云般涌入,它们盘旋、聚拢,像是一场暴风雨。然后,两面等身镜从蝙蝠群中缓缓下降。 蝙蝠们用爪子抓住镜缘,将它们悬停在半空,恰好相对而立。它们血红的眼睛注视着林思,仿佛在等待她的选择。 林思微微诧异:“这是……” “这是进入妖精荒野的唯一方法。”维因轻声解释道。 找到两面被使用过超过百年的镜子,让它们相对而立。站到镜子中央,凝视自己层层倒影,数到第十三层时,会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你抓进妖精荒野。 林思:……好离谱的登录方式。 “妖精荒野又被成为镜中的世界,”阿苏列补充道,“当你返回人界的时候,请务必注意镜像中的倒影有没有异常,它们很可能‘活’过来,取代你在现实中的位置。这个时候,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破镜子,毁掉镜中的你。” 第30章 进入妖精荒野两面镜 既然进入妖精荒野的方法有了,那一些准备工作是必不可少的。 林思和维因迅速地收拾了大量的粮食,精确钟表和棘棘果。三人每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大的空间皮箱。阿苏列皱眉:“这么大的箱子,也太不体面了吧。” 林思翻了个白眼:“难不成你要空手去拜见仙王?” 三人站在两面古董镜中间。阳光透过窗户,在两面镜子之间形成一道金色的长廊。林思深吸口气,开始数自己的倒影。 每数一层,一股强烈的惊悚感出现在林思面前,镜子中的自己不断做出陌生的动作,露出陌生的微笑。当数到第十三层时,镜中的“她”伸出手来,指甲锐利。 维因轻声道:“别怕,让她带你走。” 林思咬着牙不去挣动,任由那只手抓住她的手腕。镜子像水面一样波动,将她彻底吞没。 “扑通——” 林思跌入一片绿色的草地,草叶如刀锋般划过脚踝,林思却没有任何痛感。 “因为伤口要等到明天才会出现。” 维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向她解释。 林思摸了摸自己的脚踝:“真是有趣的设定。” 忽然,一阵暗红色的武器从潮湿的苔藓中渗出,树根下传来指甲刮擦树皮的声音,先是缓慢的“咯吱——咯吱——”,渐渐演变成急促的抓挠。 林思立刻将镜片戴好,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顶破旧的猩红软帽从腐叶堆里浮出,帽子下是一张清秀可爱的脸。 “迷路的小羊羔~”与他年轻的外貌相反,他的声音就像是钝刀剐蹭骨头,嘶哑难听:“要问路吗?” 维因拦住警惕的林思和阿苏列:“别怕,这是红帽子妖精,专门指引迷途中的旅人。” 林思诧异,还有这等好事? 红帽子妖精的目光在维因身上巡视了一圈,夸张地行了个礼:“原来是暮星大祭司阁下,看来不需要我来领路了。” “另外的先生和小姐呢?”红帽子妖精看着林思和阿苏列:“是否需要我介绍一下妖精荒野的风土人情?代价……只需要你们十年的青春哦!” 林思、阿苏列:“……”疯狂摇头。 没想到红帽子妖精疑惑地看着他们:“我刚刚讲的笑话不好笑吗?为什么都不笑?” 他咧开一个恶劣的笑意:“我要诅咒你们脚底长刺,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样。” 林思、阿苏列:“……” 不至于吧,我们就是没笑而已,至于诅咒我们吗? 早听闻妖精性格极端善变且没有常理,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虚传。 维因道:“好了,红帽子妖精,带我们去水晶宫殿,我们要拜见仙王。” 红帽子妖精嘻嘻一笑:“你们的运气真好,这里离水晶宫殿并不远,只需要倒着走三里路,再正着走六里路,就到了。” 林思好奇:“为什么我们要倒着走?” 红帽子妖精瞥了她一眼:“因为有的时候时间是倒流的哦。” 他伸出手,遥遥指向一片树林。 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忽然同时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千百个生命同时呼出最后一口气。树叶再刹那间褪去颜色,转为枯黄。树皮龟裂剥落,露出惨白的木质。 ……这样一片生机勃勃的树林,在林思眼中瞬间变为枯树。 红帽子妖精:“这也是时间紊乱的结果哦,不过不用担心,时间会快速向前让他们枯萎,也会向后让他们重新焕发生机。” 维因牵着林思的手向前走:“这也不算什么,在妖精荒野,你会看到河水逆流到山顶,站在你面前的年轻人下一秒白发苍苍。” 红帽子妖精颇为感慨:“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好了,不多说废话了,我们开始倒着走吧。” 维因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一枚怀表,指针运转一秒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某种锚点,将周围紊乱的时间定格下来。 “有了这个,我们不必受紊乱时间影响了。” 红帽子妖精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他死死盯着那只怀表,又十分不屑地一撇嘴:“这东西我也有过一个,时间不准不说,用了两天就坏了,实在是没什么用。” 阿苏列笑眯眯道:“这可跟你之前用过的钟表不一样,这是出自矮人王之手的炼金产物,说是这世上最耐用最精确的钟表也不为过。” 矮人王……红帽子妖精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劈手就去抢夺。 两只蝙蝠从阿苏列的都斗篷下飞出,一边一个擒住红帽子妖精:“你做什么!” 红帽子妖精理直气壮:“把钟表给我!” 阿苏列瞪大眼睛:“明抢啊!” 面对眼前这一出闹剧,维因无奈道:“这也算是妖精一族的特色吧……他们觉得偷、抢、借的效果是一样的,也从不引以为耻。” 天下竟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林思眯起眼睛,点了点红帽子妖精:“你给我老实点,否则……哼哼!” 红帽子妖精面对三个人的威慑,终于老实下来了。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 走了大半日,一座恢弘无比的宫殿在眼前展现。 午后的阳光穿透水晶宫殿的晶壁时,整座建筑开始流出蜜糖般的汁液。 维因轻声解释道:“那是妖精荒野凝固的时间,以松脂的形式流淌出来。” 琥珀色、蜜糖色的稠液从穹顶渗出,沿着棱柱缓缓滑落,在半空中凝聚成琥珀。每一块琥珀都封存这某个瞬间,它们悬浮在空中,像是一场不停歇的雨。 “站定。”宫殿守卫声音从头顶传来。 红帽子妖精再也没了玩笑的神色,神情肃穆地俯身行礼,然后默默退下。 一道道由光线编织的帷幕缓缓分开时,妖精仙王的王座大厅展现在众人面前。 三人行礼:“诺厄陛下。” 林思上前一步:“精灵族与血族献上谷物一吨,与矮人王亲手锻造的精确钟表。” 皮箱打开,脱去麦壳的麦粒,泛着一层浅金色的薄衣。淡淡的迈向混合着泥土的气息,仿佛藏着整个夏天的阳光与风雨。 而那些时钟,从大到小排列着,大到座钟,小到怀表,都一一陈列着,指针滑动的声音整齐划一。在林思拿出钟表的一瞬间,穹顶流淌的树脂停滞了! 机械法则在此刻短暂地遏制了紊乱的时间。 仙王豁然起身,沉声道:“精灵,你想要什么?”【你现在阅读的是 】 30-40 第31章 拜见仙王看星星 林思不卑不亢道:“我需要大量的妖精之花和弹力树。” “弹力树随意,你需要多少妖精之花?” “一百……”林思话一出口,腰间就被阿苏列狠狠怼了一下,于是她立刻改口:“一千朵。” 仙王的模样是一个小小的孩童,穿着华丽的王袍,气势和威严却不容小觑,他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不可。” 林思这下也为难了,试探性地问:“八百?” 仙王摇摇头:“并非我要为难你,而是精灵之森的污染也影响到了我们,今年妖精之花的产量大幅度降低,我最多能赐予你一百朵妖精之花。” 阿苏列明显失望,这一百朵制成魔法药剂,就算稀释了喷在血浆里,才能支撑多久呢? 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他生怕仙王反悔,俯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仙王轻轻抚摸着时钟:“妖精荒野的时间病变已经蔓延到本源,这些……”他晃了晃时钟:“不过是止痛的草药罢了。” 终有一日,妖精荒野会被时间的洪流吞噬,就如同精灵之森会在瘟疫的诅咒中灭亡。 他的目光转向维因:“暮星大祭司,那么真正的代价是什么呢?” 维因眼神掠过头顶如蜜汁般的松脂,深吸口气 :“当精灵之森的污染无法遏制之时,请您允许生命之树进入时之琥珀。” 幼年的仙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一拍王座,从上面飘起,高高俯视着林思众人:“果然,你们想将污染封印到时间琥珀里!” 维因仰起头:“我的请求,不知陛下可否答应。” 仙王拍着手,哈哈大笑:“答应,为何不答应。我很好奇,究竟是精灵之森先毁灭,还是妖精荒野先死于时间的混乱……如果我们终结在你们之前,我愿意献出时间琥珀,封印污染的生命之树。” 维因深深行礼:“多谢陛下。” 仙王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哀,转瞬又消失殆尽:“不必多礼。” 他微微叹了口气:“让红帽子妖精带你们去巴斯尔平原采摘妖精之花吧。” 三人再次行礼后退下。 等走出这座绮丽宏伟的水晶宫殿后,红帽子妖精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怎么样?陛下许给你们什么样的奖赏了?” “弹力树若干,妖精之花一百朵。” 红帽子妖精倒吸一口冷气:“这真的是慷慨的奖赏了,至少近一百年没有人得到过如此丰厚的报酬。” 阿苏列笑道:“你也不看看我们带来的钟表是出自谁手。” “走吧,去巴斯尔平原。” “嘿!那地方太远了,走要好久,不如搭乘绿帽子妖精的人力车。” 他一招手,几只绿帽子妖精从地下钻了出来,摘下帽子优雅行礼:“两位先生和这位美丽的小姐,很高兴为您效劳。” 三只妖精身后拉着一辆类似于人力面包车的车。红帽子妖精拉着林思坐上车:“走咯,目标巴斯尔平原!” 绿帽子妖精的速度很快,四周的景物如幻影般倒退着。车上,维因悄悄捏着林思的指节,一寸寸下捏,捏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维因才开口。 “妖精之花不会固定生长在某处,必须是在晨露未干时现于林间,妖精之花在触及阳光会凋零。” 林思看了看天色:“那我们岂不是要等一宿才能去采妖精之花。” 维因漫不经心道:“是啊。” 他有些怨念地看了阿苏列一眼,幕天席地地赏月看星,多浪漫的事情,可惜有阿苏列这个碍事的。 阿苏列被瞪了一眼毫无所觉:“今晚我们就先砍弹力树吧,你不是一直要做什么罐头吗?” 林思想了想也是。 夜晚,他们终于到了巴斯尔平原。 林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快要失语,喃喃道:“好美。” 起初之时零星几点绿光,像是被吹散的星屑,在及膝的草浪间忽隐忽现。渐渐地,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从阴影中浮起,泛着幽蓝的涟漪,仿佛大地在回应天空的星辰。 她轻触一只萤火虫:“好美……” 维因没说话,低下头,轻轻吻了她的发顶。 林思笑道:“这样美的平原,我倒是舍不得砍树了。” 维因牵着她的手向前走:“难道你忘了你的蓝莓罐头吗?放心,妖精荒野的弹力树有的是,你砍个几棵不会影响这里的环境。唔……你看,这就是弹力树。” 那是一株只有半人高的灌木,上面没有长着任何叶子,光秃秃地呈现浅白色。林思伸手去捏,竟然真的和橡胶是一样的手感! 她惊喜道:“就是这个!” 维因用匕首割掉它的枝桠:“只取枝桠,不碰主干,来年它们还会长成原样的。” 爱护植物似乎是精灵的天性,哪怕维因擅长黑暗魔法,也改变不了这一特性。 林思和阿苏列学着维因,有模有样地割下树枝,装进皮箱中。 做完这一切已经到了深夜,众人都有些疲惫,维因从皮箱中取出帐篷,娴熟地扎起帐篷。 林思目瞪口呆:“我们什么时候带帐篷了?” 维因淡定道:“以防不时之需。阿苏列,你的帐篷也要我来扎吗?” 阿苏列:“……不用,谢谢。话说你和林思住一个帐篷吗?” 林思瞬间脸色通红。 维因淡淡地“嗯”了一声,拉着林思进了帐篷。 阿苏列耸耸肩:“红帽子老兄,委屈你和我休息一晚了,虽然我们血族晚上不需要休息。” 帐篷狭窄,两个人并肩躺下就要紧紧贴在一处。林思那股害臊劲儿还没褪下,刚刚的那一举动,分明就是将两人关系公开。 “让阿苏列知道我们的关系,你不高兴?” 这可真是送命题,林思拼命摇头:“这怎么会?我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的关系。” 她说罢,看见维因含笑望着她。 林思捧着他的脸摇来摇去:“好啊,你敢耍我!” 维因闷闷地笑出声,他拉动一旁垂下的绳子,“唰”地一声,帐篷顶部打开了一方天窗。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光格外放肆。它们在天上燃烧,落入湖泊溪流,让大地也泛起微弱的银辉。 林思只觉得自己漂浮在银河之间,上下皆是无穷深渊,唯有身侧的人,是恒定不变的锚点。 第二日太阳还未升起之时,四人便起床,摸黑在巴斯尔平原探索。 妖精之花是粉紫色的花朵,花瓣倒垂,上面的晨露欲落不落。当太阳挂在天际的时候,它们会收拢花瓣,枯萎成毫不起眼的样子。等到晨露的滋润时,花瓣又再次舒展,开得放肆又热烈。 林思小心翼翼地将妖精之花放到水晶盒中固定好——这样娇弱的花朵,一旦磕了碰了,都有可能不能再使用了。 正当她谨慎摘取花朵时,阿苏列忽然碰了她一下:“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人影。” 血族在夜间的视力远远比其他种族要强,林思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犹豫着道:“……好像有一个人。” 第32章 时间的囚徒三个我? 红帽子妖精横眉立目:“什么?竟有人私自偷采妖精之花?走,我们取抓他个现行!” 他气势汹汹地抓着林思就要走,林思拦着他:“你就这么去非要打草惊蛇不可。我们有四个人,可以从四个方向包抄他,保准他跑不了。” 维因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们在这里等我。” 也对,他们这还有一个暗杀高手呢。 不多时维因带回一个人。 林思不由得屏住呼吸,不为其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不停地弯下腰,试图抓取地上的某样东西,但每次都抓了个空。复而起身,将“抓取”的东西放入口袋,然后再度弯下腰,无限重复着这个动作。他的动作是如此的僵直,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控制着他一样。 红帽子妖精一看到他这副样子,恍然大悟:“原来是时间的囚徒。” “时间的囚徒?” “一些犯了大错的人,被时间琥珀永远封印在时间的洪流中,只能重复做一件事,直到死亡的降临。” 这刑罚未免太残酷了些……林思微微有些不忍心,问道:“你犯了什么错?” 年轻人依旧不停地在重复采摘的动作,露出一个比哭还凄惨的笑容:“我叫尤里卡,我偷盗了妖精之花,被时间诅咒,永远地困在这里。” 林思难以置信:“因为一朵花?就要让他这样劳作到死吗?” 红帽子妖精冷哼一声:“受污染影响,妖精之花一年产出也只有千朵,你拿一朵我偷一朵,还剩什么了?这怎么不算重罪?” 年轻人流下泪水,他的腰似乎永远都直不起来了。他哭得伤心极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并非有意。我只是无意间站在了两面镜子之间,就被拉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看到花漂亮,就摘了一朵,没想到就犯了盗窃之罪。” 他嚎啕大哭:“我困在这里很久了,我外面的父母亲人也不知如何了?” 众人对视一眼,无法分辨对方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阿苏列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我倒是有一个小法术可以分辨人说得话是真是假。” “看着我。”他 声音忽然轻柔如同情人低语,瞳孔却骤然收缩,虹膜化作两轮猩红满月。 年轻人的目光被迫与他相触,下一秒,他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刺痛钻入眼球,仿佛有无数血丝顺着血管爬入大脑。心跳在耳边炸响,每一寸皮肤都暴露在那双非人眼眸的审视之下。 是真话。 阿苏列啧啧道:“真是令人烦躁的无趣啊,他说得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红帽子妖精有点尴尬,他搓了搓手:“审判偶尔确实会有失偏颇。” 林思怒道:“……这是滥用刑罚。” 年轻人哭得更凶了:“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继续呆在这里了!” 林思柔声安抚他:“你说,我们该怎么救你?” 尤里卡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变成了怪物……我分裂成了三个我!” 什么叫做分裂成了三个“我”? 三个满脑子疑惑,只有红帽子妖精露出一个大事不妙的表情:“你是说你出现了三个不同时间形态的自己?” 尤里卡点点头。 红帽子妖精一拍手:“坏了,你已经被时间分割成三个部分了,如果不将三个部分合为一体,你永远都走不出巴斯尔平原。” 尤里卡一听,绝望之极,直接昏了过去。 “欸欸欸欸,我话还没说完。”红帽子妖精拿出一瓶嗅盐,刺激性气体强硬地将尤里卡唤醒。 “也有办法将你们合为一体。你分成三个部分的根本原因,是在时间的长河中,你们对于一件重要的事产生了巨大的分歧,时间将你们误判为三个人,只要你们在这件事上在同一时间达成共识,便会重新变成一个人。记住哦,一定要是同一时间。” 尤里卡喃喃道:“对什么事情产生了分歧……” 红帽子妖精重重点头:“还得是重大分歧!” 尤里卡像是着魔一样念叨着红帽子妖精的话,半晌,抱头痛哭:“我想不到,我想不到!” 尤里卡被一把拉住,林思注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问:“自从你来到妖精荒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想回家!” 林思斩钉截铁道:“对,你八成是对回家这件事有了分歧。” 这下连维因都愣住了:“难道他其他形态不想回家了?” 林思点头:“很有可能。我们目前要做的是找到另外两个尤里卡,了解他们的想法,再做打算。” “尤里卡,你知道你其他两个形态在哪里吗?” 尤里卡慢慢擦干眼泪,还在重复着采摘的动作,腰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个在平原北面游荡,一个在西南边行走。他们出现的时机不确定,但他们出现的地方总会伴着妖精之花的盛放。就如同我,当妖精之花凋谢时,我也会暂时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 他声音仿佛泣血:“时间根本无法挣脱!祂像是琥珀,是这世间,当祂拒绝流动,我们就被困在琥珀中,永远无法离开!”、 他显然已经绝望,双眼血红,呼吸急促。 林思却心中慢慢有数起来,召集其他三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每个人拿着怀表,约定好了将尤里卡合三为一的时机,向北方与西南方走去。 第33章 尤里卡三个我 巴斯尔平原是那么的宽广,以至于他们试图在这里寻找两具分身时,就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困难。 血族对阳光最为敏感,阿苏列打开蕾丝花边的太阳伞,喃喃道:“快要天亮了,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有没有找到尤里卡的分身。” 他闭上眼睛,窸窣的振翅声响起,黑暗忽然沸腾,无数蝙蝠从他的斗篷下喷涌而出。 阿苏列苍白的指尖停留在半空,指尖残留的一滴暗红色的血化为蝙蝠群中体型硕大的哨兵,替他巡视平原内的一切。 红帽子妖精震惊地看着这一切,能召唤这样庞大的蝙蝠群,至少要有公爵的实力! 他震惊道:“你是影界的哪位公爵?” 阿苏列笑了笑没说话,公爵? 比起什么亲王公爵,他更喜欢自己的另一个称号——背叛者阿苏列。 另一边,巨龙盘旋在空中,暗夜精灵锐利的眼扫视着平原的每一寸角落。 “还没有找到吗?”林思用龙语说道。 维因眯起眼睛:“再往南飞一点,那里似乎有一个人。” 等到二人重新踏上土地时,果然不远处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不断重复着采摘的动作。 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满脸褶皱和老年斑,稀疏的头发花白,每重复一次采摘的动作都仿佛要耗尽他全部的力量一样,喘着粗气。 林思看着十分不忍心,问道:“你是尤里卡吗?” 老人咳嗽两声,颤巍巍地“啊”了一声,颇有几分风烛残年的感觉。 “是啊,我是尤里卡。” “过去的你委托我来救你,你快和我们走吧。” 老人平静地摇了摇头:“我已经接受了时间对我的惩罚,马上,我就要步入我的终点。” “离开吧,孩子。” 林思与维因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分歧在哪里。 —— 与此同时,阿苏列抓着采摘妖精之花的中年男人:“喂!过去的你要我来救你。” 中年人满是沟壑的脸上充满了疲惫,他摆摆手:“别白费力气了,我注定被困在这里了。” 阿苏列道:“你想想你的父母家人。” 中年人目光悠远,苦笑一声:“他们再不如意,过得也要比我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 青年的尤里卡:“我被骗了!时间根本无法挣脱!” 是不甘心,是对被困在时间中的愤怒。 中年的尤里卡:“别挣扎了,我注定被困在这里。” 是疲惫,是认命,已经不再渴望脱困。 老年的尤里卡:“离开吧孩子,这就是我的终点。” 是释然,以及马上要走到终点的解脱感。 三种对离开时间困境的不同态度将尤里卡切割成三个不同的人,在这片平原上游荡着。 林思展开翅膀,飞回青年尤里卡的身边。 三人同时拿出怀表,“咔哒”一声指针响,不可抗拒的时间洪流忽然停滞了一瞬间。 三个尤里卡的身影同时虚幻起来。 黄铜怀表的链子垂落,像是一条蜿蜒的蛇。 “看着它。”平原上不同角落的三个人同时说道。 三个尤里卡的实现不由自主地陷入那转动的漩涡,秒针的每一次颤动,都像是一根针刺一样,刺入尤里卡的思绪。也在筑起一道围墙,替他的思维抵御着时间的侵蚀。 他们轻声道:“你们都还在,你们还有脱困的机会。” 青年尤里卡重重地点头。 中年尤里卡眼含热泪,嚎啕大哭。 老年尤里卡神色平静,轻轻颔首:“我相信你们。” 下一瞬,天光亮起,平原上粉紫色的花朵顷刻间凋谢,像是无数紫色的星辰闭上了眼。 尤里卡的身影变得虚幻,众人只觉得四周的景物在不断旋转旋转再旋转,又慢慢降下来,恢复如常。 林思最先受不了,扑到维因怀里干呕起来。 维因拍着她的背,从皮箱里拿出一枚棘棘果,剥了皮喂给她吃。酸甜清凉的果肉一入喉,她瞬间舒服了不少。 “怎么……怎么回事……” 眼前的三个尤里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尤里卡,他挺直腰板,再也不需要背惩罚采摘妖精之花。 他含着泪水,深深鞠躬:“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实在是没什么报答你们的,以后如果有需要,任凭你们差遣!” 林思哈哈大笑:“什么差遣不差遣,我们明天一早还要采摘妖精之花,到时候帮帮我们就行了!” 尤里卡不知道在这采了多少年的妖精之花,乍一听脸苦了下来,但他也不矫情,立马应承下来:“好!” 他们又在巴斯尔平原停留了三日,终于采集够了一百朵妖精之花。 林思锤着酸痛的腰:“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不过在此之前,作为一个礼貌的客人,应当先与仙 王告别。 红帽子妖精却摇头:“陛下说了,相识不过是一场缘分,如果日后还有机会,时间会让我们再度相遇。告别就不必了,他老人家不想徒增伤感。” 维因明白为什么仙王不想告别,他看到自己,就会想到精灵之森和妖精荒野同样可悲的命运,难免内心触动。 所以,相见还不如不见。 红帽子妖精热热闹闹地开口:“虽然,陛下不愿意与你们告别,但红帽子妖精我呢,还是很愿意为你们开一场欢送会的!” “美酒、美食,全部都有!” 妖精荒野的食物可以瞬间腐坏,酿的酒也不知是多少年的“陈年佳酿”,怕是喝上一口直接食物中毒。 林思打了个哈哈:“婉拒了哈,我们着急回家。” 红帽子妖精伤心:“虽然相处时间短,但我也是真心把你们当朋友的,怎么连欢送会也不来?” 听罢,林思的眉眼柔和下来,她轻声道:“我也是把你当朋友的,但……”欢送会还是免了吧,她不想食物中毒。 红帽子妖精有点失落:“好吧。” 阿苏列拿出两面古董镜,打破了伤感离别。 两面银色的镜子相对着矗立着,沉默对峙,彼此吞噬着对方的深渊。 林思看着这两面镜子,不知为何,心里一突。 仿佛镜子的深处,某种东西正在蠕动着,孕育着。 第34章 无尽的回廊镜中手 林思屏住呼吸,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着两面镜子。 镜框是古老的乌木,雕满交错的蛇纹。它们的鳞片在光线下微微起伏,仿佛随时都会滑入镜中世界。 阿苏列推着维因和林思:“你们还在犹豫什么?” 林思陡然站定,镜中更深处,难道真的就仅仅是镜中之镜吗?她来的时候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却有一种汗毛直竖的惊悚。 镜中的物体既非实体也非倒影,而是光线被无数次反射后孕育的存在。 阿苏列嘟囔了一句“胆小鬼”,便站到了镜子中央。 “等等!” 林思猛地拉住阿苏列,可是为时已晚,镜中伸出一只手,拉住了阿苏列另一只手。 阿苏列朝着林思恶作剧似的做了个鬼脸,一闪身,投入到镜子的世界中。 林思惊出一头冷汗,她反复探查,却发现一切如常。 呼——原来是虚惊一场。 维因摸着她汗湿的手,关切道:“怎么了,你觉得镜子有问题?” 林思“嗯”了一声:“心里总是毛毛的。” 维因摇摇头:“以阿苏列的敏锐程度,镜子有问题他会第一时间察觉,而不是傻傻地撞上去。”血族亲王的称呼可不是白叫的,阿苏列的实力不容小觑。 听他这么说,林思才微微放了心。 维因道:“你先来,一旦有问题,我会替你打碎镜子。” 那你怎么办?林思眼中的担忧都要溢出来。 维因被她逗笑了:“我在妖精荒野长大,对于这里再熟悉不过了。怎么会出事,放心吧,快去站到镜子中央吧。” 林思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当她站到镜子之间,无数个“林思”在镜渊中疯狂增殖。 镜子表面略有些凹凸不平,就仿佛每一个影子都在微妙地模仿你,却又在微妙地变异。 镜中的林思眼神忽然变了,她变得冷傲且不可一世。左侧的镜子将她拉长成一道扭曲的鬼影,右侧的镜子将她的身影溶解成模糊的蜡像,直直坠入镜渊深处。 “林思”扬起下巴,高傲无比,朝着远方——精灵之森的方向冷冷一笑。 “哗啦——” 维因一拳打碎了左侧的镜子,那道身影变得极为模糊:“原来是你,暮星大祭司……” 这边林思也好不含糊,一脚踹碎了右侧的镜子。 镜中产生了“灵”!妄图代替林思在现实世界存活! 无数镜子碎片倒映出林思的面容,一根根纤细的手臂从其中伸出,如同一片起伏的麦浪,想要将林思拉入镜中世界! 林思戴上眼镜,绿色疫光闪过,手臂像是被墨水浸透的树根,最先溃烂的是指尖,露出森森白骨,腐肉如融化的蜡般剥落,关节处发出湿黏的粘连声——转瞬间,数百条手臂竟全部枯败了。 她脱力般坐在地上,看着维因面容冷肃地将所有镜子碎片以灼热烈火焚毁。 “已经没事了。” 维因却摇头:“不,那不是想要取代你的‘灵’!” 骨子里的血脉之力让林思隐隐有了猜测。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紫色的眼眸几乎快要冻结:“那是瘟疫之龙的一片灵魂。我认得她的眼神!永远不会忘记!” 冷酷,孤高,不把任何人或事物放在眼里,天下生灵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口龙息后片片成灰的可怜虫。 毫无怜悯之心。 林思震惊到快要说不出话:“……她不是死了吗?” 维因静静道:“你知道亡灵魔法吧,如果在瘟疫之龙死亡的三天内使其认主,她便能得到永生。” 林思默默不语。 到底是谁,在三日内拿到了瘟疫之龙的魂魄,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说服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认主。 那必定是精灵族内出现的奸细了,那这个人又是谁? 过了一会,维因忽然问她:“难过吗?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林思茫然,她已经主动背负了净化生命之树的责任,难道她还要再去背负一份沉重的、她从未触及到的母爱吗?甚至要去与受害者为敌吗? 她摇摇头:“……我很感激她将我生下来。” 但生下她的后果就是使幼龙面对终生监禁。 林思有时候都想问,就不能换个地方生产吗?非要在生命之树的树冠上吗? 维因道:“先找两面古董镜子,我将你送回去,我要回精灵之森一趟。” 一提到精灵之森,林思像是护崽子的老母鸡一样站起来:“不行!我跟你一起去!” 她急急地揽着维因的手臂:“万一他们对你下手,强行要求你献祭……” 紫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不会的,不会的。”即便是为了林思,他也不会做出献祭的傻事。 林思依旧固执:“我要同你一起去。” 维因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他轻轻一笑:“其实找古董镜,我们也要去一趟精灵之森。” 精灵之森,他和林思无论如何都是要去一趟的。 “为什么?” “妖精荒野的事物的时间属性是紊乱的。”红帽子妖精插话道,“古董也是新货,新货也是古董,我们很难界定一件物品的时间价值。古董在我们这里一文不值,新货也可能价值不菲。” 原来如此。 维因看着林思,心情有另一重的微妙。 这是他真正带着林思回到自己生活了一千三百年的故乡。如果可以,他希望回去的时候,翡翠藤蔓会为他们垂下虹桥,香槟色的月光玫瑰在脚步所及的地方绽放。森林古老的歌谣奏响,只为迎接林思的到来。 可惜他都能遇见到回去之后发生什么。他和林思东躲西藏,为了让他献祭软硬兼施的族人,不被祝福的爱情…… 一旦林思的身份暴露,还可能迎来整个精灵族愤怒的追杀。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将当年施展亡灵法术的内奸揪出来。 或许当年黑龙产子本就是阴谋,有人故意借此机会污染生命之树。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忽然叹息一声,抚摸着林思的面颊:“委屈你了。” 要陪着他趟过这些刀光剑影。 “精灵之森被七层重叠的魔法结界所笼罩,在森林中的植物经过精灵的魔法培育早已变成活化植物,随时可能会攻击他人。” 林思和尤里卡忧心忡忡: “听起来很危险。” 维因轻声道:“不,我想说的是这些都不用担心,每一处的布置都由我亲自参与并完成。” “唯一有些需要担心的结界外围的角鹰兽骑士,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他们的眼睛。” 听到这话,林思不由得攥紧自己的双手。 维因低声道:“赌一把吧,能不能潜进精灵之森。” 他们从黎明出发,前往精灵之森,越走周围的植物越加茂盛。林思和尤里卡感受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那是森林在排斥异族。 维因忽然将她紧紧抱紧,像标记气味那样将她吻了个遍。那股粘稠感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中清新透彻的空气。 至于尤里卡……就让他继续粘稠下去吧。 那些活化植物在闻了闻他们身上的气味之后很快走开,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 “马上就要到角鹰兽骑士的巡视范围了,隐身魔法对他们没用,所以我们必须利用周围的环境,匍匐前进。” 一声尖锐的鹰唳打断了他,维因迅速扑倒林思和尤里卡,三个人把自己埋在草丛中。 角鹰兽骑士在空中盘旋一圈,忽然猛地俯冲下来。那骑士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魔法印,如果结印成功,后果不堪设想!势必会引起其他骑士的警觉! 维因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了出去,打在对方手上,魔法印散! 他手中凝聚出一把暗紫色的弓箭,弓弦拉开如同满月,正中角鹰兽心脏! 那名骑士折翼风筝般掉了下来,维因一个箭步冲上去,匕首抵住对方脆弱的咽喉。 看着对方的眼睛,维因笑了笑:“……原来是你。” 骑士揭开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来,他眼睛发亮,欣喜异常:“老师!” 维因移开匕首,却从未放松警惕:“卡因,快一年没见了。” 卡因定定地看着维因,忽然嚎啕大哭:“老师,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维因招手让林思来。卡因疑惑地看着她,身上分明是精灵族的气息,耳朵不是尖尖的,可确实黑头发和金色的眼睛…… 维因简洁道:“她是光耀族和暮星族的混血,从小生活在外面,是她救了我。” 卡因充满感激地望着林思:“多谢你救了老师。” 林思若无其事地问:“你是维因的学生?那在精灵族的地位应该很高吧,怎么做起巡逻的活来?” 提起这个,卡因脸上闪过一丝愤恨:“自从老师走后,我们黯渊议会在三大议会之间的地位一落千丈,连我也被派来巡逻。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 维因问道:“只是什么?” “外面都传您死了……”卡因声音很小:“我不信您会出事。” 维因摆了摆手,暂停了叙旧,将镜渊中瘟疫之龙的事情讲述一遍:“我需要你帮我找两面古董镜,在我回去之前,我们务必要将当年留下瘟疫之龙魂魄的奸细找出来。” 卡因震撼得久久不语,而后坚定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将奸细找出来,现在请老师和我回到我的树屋暂避一段时间,我们再想办法。” 维因点头。 第35章 卡因叛徒是谁? 穿过七层结界,再往北走,就是卡因的家了。 那棵树粗壮的枝干盘曲,托起一座精巧的树屋,悬在离地二十米的空中。树屋的圆窗半掩着,林思跟着二人推门而入,一张用香蒲草编织的吊床悬在正中央。 “委屈老师和林思小姐先住在这里了,我晚上巡逻不回来。” “对于如何把那个奸细揪出来,老师有什么主意吗?” 维因取来一只羽毛笔,将当年参加过那场大战的人的名字一一写下。 “如果这么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抛下笔,双手交握,放在下巴下面:“不如由黯渊议会承办一场瘟疫之龙学术大会吧,将曾经参战过的人全都请过来。” 他轻轻看了一眼林思,只要对方身上还残留着瘟疫之龙的气息,就不怕林思找不到。 而学术会议的引子,是维因珍藏多年的瘟疫之龙的一块腐肉。 晚上,林思、维因、尤里卡面对一张吊床面面相觑。、 尤里卡干笑道:“我睡地板就好,你们二位随意。” 林思脸色爆红,呐呐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维因自然而然地揽着她的腰,礼貌颔首:”多谢你了。” 三人借着卡因备下的衣物洗漱完毕,尤里卡躺在地板上,紧紧闭着双眼,一动不敢动。 吊床上,林思蜷缩在维因怀中,僵直身体,生怕动一下都会引起吊床的震荡,让底下的尤里卡误会什么。 维因倒是自然很多,悄声道:“要我哄你睡觉吗?” 林思赶忙捂住他的嘴巴,吊床轻轻地晃荡起来,她臊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做口型:“我多大了,还要哄睡。” 维因不说话了,轻轻在她眼睛上吻了一下。 —— 翡翠忆镜馆是精灵族最大的图书馆,半透明的穹庐再暮色中泛着莹莹的绿光。 莉莉丝是当年参战的士兵之一,她当年还小,只是远远地站在战场的外围,并没有见识到那场旷世之战。 她是一名柔月族的月光精灵,正调整着长袍上的银叶胸针,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她马上要见到瘟疫之龙的腐肉了。 “莉莉丝学者,您的座位在第三环区。”一位侍从向她鞠躬。 莉莉丝点头致谢,穿过藤蔓编织的拱门。会议厅内比他想象得更加宏伟,穹顶投射下的星光在力场表面流转,形成了变幻的防护图案。一块腐肉吊在穹顶之下,隐隐约约能看清它的样子,黑漆漆得散发着不详的色泽。 “那就是囚禁那块腐肉的囚笼。”却做成华美的穹顶。 精灵族的首席瘟疫学家赛尔声音沙哑,眼中跳动着令人不安的忧虑。 “我们花了三个星期才完成这个复合禁锢阵。” 莉莉丝眼中闪动着兴奋:“我们已经近百年没用见过瘟疫之龙的血肉了,相信这次研究能为污染问腿带来新的进展。” 塞尔摇摇头,神色凝重:“你知道吗?指甲大的一块瘟疫之龙的腐肉,就携带已知病毒四千二百种,而自身免疫。如果复合禁锢阵被有心人开启,后果不堪设想!不知黯渊议会是什么意思,将我们召集到这里,开这样危险的学术会议!” 莉莉丝心中不由闪过一丝轻蔑,人老了,胆子也缩回去了。这样接近真理的学术会议,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参加。 她耸耸肩膀:“先别管其他的了,想想我们能从这块腐肉上学到什么吧。” 随着参会者的陆续入座,穹顶内的魔法光源逐渐增强,将那块黑色的腐肉照得纤毫毕现。塞尔的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响彻整个议会厅:“诸位同僚,今天我们齐聚此处,见证精灵族学术史上最危险的研究之一。” “黯渊议会捐献出的瘟疫之龙的腐肉,长四十三厘米,宽三十五厘米,呈泛着墨绿色的深黑色……” 穹顶力场完全透明化的一瞬间,议会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吊在穹顶的肉块比莉莉丝想象得还要恐怖。肉块上的鳞片并非排列整齐,而是像溃烂皮肤那样层层剥落,露出下面不断蠕动的血肉——是的,即便是过了一千年,瘟疫之龙的腐肉还在蠕动着,宛如一具生命体。 莉莉丝看到腐肉一呼一吸指尖都会喷出微量的墨绿色气体,这些雾气接触到禁锢力场就会被某种过滤机制吸收掉。 塞尔依旧在喋喋不休,听得她昏昏欲睡。她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快速记录着观察结果。 “接下来进入学术展示环节,”塞尔十一助手推上来盛满液体的球形器皿,“这是稀释了一万倍的瘟疫样本,我们将展示它与常见草药之间的相互作用。” 当塞尔的助手将一滴液体滴入器皿中时,整个液体瞬间变成了浑浊的棕红色。 “普通的抗毒剂完全无效,这正如我们所预期的那样……” 他正要继续说些什么,一阵刺耳的撕裂声打断了他的演讲。 莉莉丝猛地抬头,看到穹顶中央立场顶部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绝不是 计划中的演示环节! 塞尔的脸色煞白,他大喊着:“全体保持镇静!防护小组立即就位!” 裂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坐在暗处的林思淡然地将镜片戴好,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一块瘟疫之龙的腐肉,早晚会破裂的防护力场,制造了这一场早有预谋的巨大混乱。 当腐肉落下的瞬间,即便是瘟疫之龙的主人也会被其所蕴含的疫病影响,必然会召唤瘟疫之龙的魂魄来抵御疾病的侵蚀。 只要瘟疫之龙魂魄露头,林思身为她的血脉就能感应得到。 力场破碎的瞬间,莉莉丝本能地激活了长袍上的防护符文,同时她看到塞尔和其他学者已经筑起多重魔法屏障。 混乱瞬间爆发,学者们推挤着涌向出口。塞尔声嘶力竭:“有序撤退,不要拥挤!”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 莉莉丝看到坐在角落里的一位身穿黑裙的女士站起身,她左眼带着金边眼镜,不慌不忙地迈出一步,将镜片抛向大厅中央。 一道璀璨的光轮自虚空浮现,光轮中心,金色的符文逐一亮起。 腐肉在金光中尖叫着扭曲,像是被无形之手撕碎的阴影,一点点瓦解蒸发。 所有人被这场变故震惊到了,他们全在大门处堵着,傻傻地站在那里窃窃私语。 “那是谁?” “她解决了瘟疫之龙的污染!” “我们能否聘请她为学者,解决生命之树的污染?” 林思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窗子前,推开窗,深深地吸了口清新的空气,然后—— 一跃而下! 精灵喜欢把建筑建到高处,议会厅下面不是平地,而是万丈深渊。 莉莉丝扑到窗边,探身向悬崖望去,那是纯粹的浓稠的黑暗,像是一潭凝固的墨,吞噬了所有生机,仿佛也吞噬了刚刚那名少女的生命。 莉莉丝悲鸣道:“不——” 这是千年来唯一能解决瘟疫的人,哪怕只是化解了一块腐肉,都是学术上的巨大突破。 这样的人,怎么跳崖了呢! 她知不知道这悬崖究竟有多高! 林思在下坠到上面的人彻底看不见时张开了双翼,在谷底深处滑行。 “怎么样?” 维因站在一棵树上,俯瞰谷底那条巨龙。 林思远远地变成人形,缓步走过来摇摇头:“我没有感受到任何瘟疫之龙的气息。” 卡因离得远没有看见她的巨龙形态,沉思:“当年参战的人都在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维因从树上跳下,眼神淡漠:“原因很简单,活人没有问题,那问题一定出现在故去的人身上。” 卡因骇然:“您说的是,当年牺牲的烈士?” 维因纠正道:“不止是当年牺牲的,近些年因为其他原因故去的,也要一一排查。” “那要如何排查?” “掘坟。”林思毫无犹豫地开口。 卡因眼睛快要瞪脱框:“你疯了吗?那些都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你怎么敢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 林思“啧”了一声,瘟疫之龙的魂魄被亡灵术士炼化成幽灵,很快就要卷土重来,与其担心死者是否被打扰,不如担心一下生者的安危。 维因一锤定音:“照她说的做。” 卡因口不择言:“如果地下躺着的是你的至亲至爱,你也会掘坟吗?” 林思:“为什么不?我又不是不管埋。” 卡因:“……” 精灵族死后归化于生命之树,然而生命之树污染已有千年之久,这样的葬俗早就不合适了。 现在的精灵全家内部埋葬西边的晶簇森林,让遗体被特殊的真菌网络覆盖并逐渐结晶化,这样尸体能万年不腐。等待某一日,生命之树污染被解决,再次归化圣树。 林思提着铁锹,来到晶簇森林。这些包裹着尸体的水晶躯壳生得异常巨大,被妥善地安置在墓穴中。 一铁锹下去,铲起一捧土。卡因看得一阵肉痛,又不得不加入挖坟大军,和林思和维因一同掘坟。 铁锹触碰到一块极为坚硬的东西,林思俯下身,将尘土拂开,那是精灵尸体的水晶躯壳,表面浮现处血管般的金色纹路。 她冷静道:“不是这个人。” 而在另一边掘坟的维因忽然轻声道:“……竟然是他……” 光耀祭祀的坟冢空空荡荡,不知何时被人掘开,又或者从未有人安葬于此。更诡异的是坟坑力飘出的气息——灰绿色的雾,像是某种活物般缓慢蠕动,贴着地面爬行。 林思一道金色符文将其净化。 维因怔怔地望着坟坑。 原来当年的叛徒就是光耀大祭司,但他又为何甘愿献祭呢? 是因为愧疚? 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忽然,天穹裂开一道炽白的缝隙。 光,纯粹到近乎爆裂的光,如天河倾斜般灌入晶簇森林! 灰色的疫气如冰遇火般融化,化作缕缕黑烟消散。 光明之后,缓步走出四人。 “好久不见,维因。” 第36章 精灵女王他们竟然都想让你死 “好久不见,维因。” 光明散去,精灵女王在三大族长的簇拥下来到维因身前。 她拥有着月光一样银色的长发,只是着长发一半已经变得乌黑不详——精灵女王与生命之树紧密相连,生命之树遭受污染,她也无法幸免。 就在这四人出现的那一刻,林思立刻张开巨龙的双翼,遮蔽了这月色,从这里飞回卡因的树屋,她要带回尤里卡,并取回古董镜。 “是龙——” 卡因叫喊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朝夕相处的少女竟然是一条龙,他惊疑不定:“难道又是一条瘟疫之龙?” 对于卡因的反水,维因并不奇怪,也不伤心,他回到精灵之森时,就已能平静地接受任何人的背叛了。 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卡因面容闪过一丝愧色,紧接着就变成一副凛然的神态:“老师,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精灵族的未来……如果您去了,我愿意随您一同前往往生。” 林思服用大量棘棘果,外表早已无法维持瘟疫的形态,她看上去就是一只普通的巨龙。柔月族长感慨道:“没想到大陆上还有巨龙的踪迹。” 维因走上前去,亲吻精灵女王手上的戒指:“陛下。” 女王神态柔和:“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维因静静地笑了笑,他们竟然还在妄想让他自愿献祭。 他慢条斯理道:“我回来的目的是查清当年到底是谁将瘟疫之龙的魂魄炼化成幽灵,现在真相大白,是光耀大祭司……我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女王微微愠怒:“维因!” 维因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我拒绝,即便是千百年后污染吞噬整个精灵王国,然后向人类世界蔓延——作为祭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后果。” “我一生都在侍奉生命之神,从小被教导牺牲与奉献的意义,现在轮到自己实践你们宣扬的那些信条了?笑话!” 他微微冷笑:“真正的正义,从不是单一个体的燃烧。而是千万人共同点燃火炬” 精灵女王的神色出现一瞬间的震动,而后变得冰冷无情:“一千三百年前,当你还是个孩童的时候,是我教你第一个咒语,是我看着你在圣火前立誓成为祭祀……”她的指甲陷进皮肉里:“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活下去的理由!” 维因嘴角带着微微的讽刺,他没有看精灵女王,而是将目光移向暮星族长——他的亲生父亲。 “父亲,您知道我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吗?” 暮星族长的目光躲闪,他眼含泪光。他的孩子有必须活下去的原因,也有必须死去的理由,这是所有人都达成的共识。 维因看着父亲,知道了答案。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也仅此而已了。 “话说——” 维因身后传出一道清脆的女声:“圣界的圣水可以净化一切,你们为什么不用圣水净化污染呢?” 林思带着尤里卡来到维因身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与他一同面对至亲之人的逼迫。 光耀族长怒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思抬手,三枚元素结晶在她手中化作齑粉,此时她的气势达到顶峰,竟能与光耀族长争锋! 林思笑了笑:“现在有我说话的份了吗?” 光耀族长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终于平静下来,走到一旁静默不语。 柔月族长这时开口:“并非我们不用圣水,而是无论是人界还是圣界,圣水的配方都是保密的,如果我们想要交换,就必须用晶簇森论以东的那一片土地来交换。” 她掷地有声道:“我们决不出卖自己的领土!” 林思却没有被她的说辞糊弄住,立刻追问:“那换一些圣水总该可以了吧?何至于就要维因的命呢?” 柔月族长忽然哑口无言。林思笑道:“恐怕这其中还有隐情吧。” 暮星族长欲言又止,光耀族长拉扯了一下他,示意他别说话。 维因轻飘飘地说道:“教廷要用生命泉水来换圣水,陛下不同意,这项议程就搁置了千年之久。” 精灵女王怒道:“够了!” 她重新戴上威严的面具,藏在袖中的手却在颤抖,这个发现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永远从容优雅的精灵女王,在恐惧和颤抖。 当瘟疫吞噬最后的防线时,是她亲眼看见光耀族的孩子身染重病。柔月族最优秀的弟子,那个为了女王每日采摘晨露的小姑娘,挡在瘟疫面前直到被完全侵蚀……这样的事情,一千年来,她见的太多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抚摸自己被污染的银发:“每一天,都有更多的精灵在消失……” “我不能,”她剧烈地呼吸着,“我不能用珍贵的生命泉水去换教廷的圣水。” 林思沉默了一瞬:“为何?泉水有限,不可再生?” 维因轻轻摇头:“虽然有限,但经百年还可再生。” 林思一摊手:“那为什么不换?” 光耀族长怒了:“你懂什么?没了生命泉水,精灵族百年都不会再有子嗣!圣界的为了掌控精灵之森已经不择手段,我难道还要跳进这个圈套里吗?” 林思还是不解,精灵族是长生种,百年不过一瞬,即便是百年没有子嗣,也不会耽误精灵族繁衍生息。 她对上光耀族长愤怒的眼神,转而想明白了。 他怒的,并非是百年再无子嗣,而是这百年内自己族内的繁衍被他人牢牢掌控在手中。 林思打开一个皮箱,滚出几百枚棘棘果,散落一地。 林思冷声道:“连你们也不为自己的子民着想,就别想着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一时和平。” 精灵女王静静道:“那就只能强制执行献祭了。” “很遗憾,维因。我想记住你最后的样子的骄傲的,而不是恐惧的。” “还记得你第一次施展治愈术救下的那只雏鸟吗?这世界值得你为之牺牲的不只有精灵,还有无数那样的生命,就比如你身边的小姑娘,你爱她,不对吗?” 维因神色微动,精灵女王的语气忽然变得无比柔和:“你是唯一一个能为她争取未来的人。” ——是言灵术! 维因下一秒从言灵术中挣脱开来,然而为时已晚,三族族长正在编织一个足以笼罩维因三人的空间禁锢术。 维因抽出匕首,身影如同落叶般轻盈,当他第一次挥刃时,刀刃对向的是自己的父亲,他没有任何犹豫,将刀刃刺入暮星族长的咽喉。 暮星族长眼中闪现出难以言喻的悲伤,那双与维因相似的紫眸蓄满了泪水。他撑开能量力场,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柔月族长难以置信:“维因,你这是弑父!” 维因笑得讥讽,全都要他的命,难道还指望他像羔羊那样留手吗? 柔月族长召唤出五把月光刃,金属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迸射。 精灵女王道:“不愧是精灵族最出色的祭祀。” 一战三也丝毫不落下风。 林思正在将两面古董镜摆好,一层层的倒影一切如常,她大喊:“维因,快过来!” 先奔过来的是卡因,他下定决心,一定不能让维因离开! 回应卡因的是林思的铁拳。卡因捂着折了的鼻梁,天旋地转后倒在地上,再没了折腾的本事。 维因不再恋战,极速向林思而来。 林思抛下镜片——终焉结界。 一道金色的光球笼罩了他们三人。 三秒,无敌。 维因牵着林思的手,和尤里卡站到镜中央。 三条手臂从镜中伸出,将他们拉入镜中的世界。 “扑通——” 房间宽敞而舒适,四柱床上挂着厚重的深红色帐幔,阻挡夜间的寒意。壁炉旁的小桌上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那似乎是维因和林思临走前下到一半的象棋。 窗外,月光洒在花园里,夜莺的啼叫声隐约可闻。 阿苏列坐在地毯上,似乎是刚回来不久,含着笑意望着他们。 尤里卡误入主人的卧室,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红着脸不知所措。 林思定了定,忽然扑到维因怀里嚎啕大哭! 她不顾一切地哭嚎着,仿佛要把心中的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阿苏列很有眼色地拉着尤里卡离开,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维因擦掉她的眼泪:“别哭了。” 林思恨得齿冷:“他们竟然都想让你死。” 亲手教授的学生,血脉相连的父亲,亦师亦友的女王,每一个人,都想要维因的命。 她的手放在维因的胸口:“痛不痛?” 维因摇头:“当你知道在他们眼里,你生命的价值还不如那一点生命泉水时,我就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了。” 没有期望,又何谈失望?连失望都没有,又何谈心痛? 不过是一群陌生人罢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维因活得真的很通透。他会对值得的人好并付出感情。当他发觉这个人不值得时,就会立刻收回自己全部的感情,哪怕是亲生父亲也当陌生人处理,生死之际也敢把刀刃对准父亲的喉咙。 感情上,维因从不委屈自己。 第37章 藤蔓一夜,林思像水龙头一样被打开了…… “别哭了……” 再哭他的心都快碎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一个坚强到从不哭泣的人,即便是幼年时被囚禁,离开时也从容不迫的人……这样的林思,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他而流的,她哭得近乎痛彻心扉。 他吻掉每一滴眼泪,像是在吻一颗颗珍贵的珍珠。 林思忽然一把将他推翻在地,跨坐在他身上,扣着他的头亲了上去。 这个吻极有侵略性的意味,与她平时羞涩的模样大相径庭。她仿佛要用这个吻来确认,维因是否会为了那群不值得的人心痛。 回应她的是热烈的亲吻,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们从未去过精灵之森一样。 林思先承受不住,脚趾蜷缩在一起,瑟缩着拢了拢散乱的衣襟,她低下头去,面如红霞:“你……要吗?” 维因疑心自己听错:“……要什么?” 林思飞快地将衣裳穿好,用膝盖顶了一下维因的腰:“不要算了。” 都……成那样了,难不成还要继续憋着吗? 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藤蔓扯着回来了,跌坐在维因怀里。对方啃咬着她纤长的脖颈,含糊着道:“要。” …… 雨水顺着玻璃滑落,在窗台上积成一小摊水洼。温室内最里侧爬满了藤蔓植物,在雨季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茂盛。 维因蹲下身,手指拨开层层叶片,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在他身前,一株藤蔓正 在喷水。 不是雨后叶片低落的水珠,不是被触碰后抖落的露水,而是真正的,主动喷射。 纤细的藤蔓上每隔五六厘米就有一个节瘤,每个节瘤都在有规律地喷射处细小的水柱,在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后落入下方的石洼。阳光穿过水雾,折射出细小的彩虹。 维因作为精灵族,是植物研究的资深研究员,但眼前的这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植物不会主动喷水——这是植物学的基本常识。水分通过根系吸收,经由木质部运输,最后通过气孔蒸腾,这是所有植物都遵循的规律。 他小心地拨弄着叶片,换来叶片簌簌抖动。藤蔓通体呈现出不寻常的淡红色,隐约能看到内部流动的液体。喷水的节瘤随着每次喷水轻轻颤动。 “别怕……”他轻声道,自己都觉得荒谬,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着一株藤蔓说话。 更荒谬的是,藤蔓居然听懂了,最中央的节瘤小心翼翼地打开,喷出一道纤细的水柱,不到一分钟,整株藤蔓又恢复到了那种奇妙的喷水状态,只是节奏比之前更加舒缓。 . 他神使鬼差地蘸了点,放入口中。 味道……像雨水和金属的混合,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甜味。 他低声笑了:“真甜。” …… 林思被抱着移到了维因的房间。 她的房间已经不能看了,任何能发生的地方都像下了一场雨,湿淋淋得能绞出水来。 当维因亲吻她的额头时,她整个人都发出不可控的战栗,她呜咽出声,恳求维因别再碰她。 维因退开半步,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好,不碰你,我去打猎,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林思金色的眼睛里盈满了水光,无声地控诉,她声音嘶哑:“烧烤,我只想吃烤肉。” 她快要饿死了。 维因快步出去,一路使用风行术来到暮色森林,打了一只绒耳兔。 这种兔子肉质极为鲜嫩,铁签穿过肉身时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像是插进一块刚凝固的羊乳酪。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炸开的香气里,藏着青草的甜,让维因不由得会想起半个小时之前的甘美。 他翻转烤架的动作格外轻缓,仿佛怕惊醒了楼上尚在沉睡的林思。 阿苏列这时很没眼色地出现了,带着尤里卡,他拈起一块兔肉:“真好吃。” 维因警告他:“小点声,林思正在休息。” 阿苏列疑惑:“哭累了?” 维因“嗯”了一声,又夸大百倍地将在精灵之森的事情讲述一遍,并且着重说明了林思在精灵之森为他筹谋,殚精竭虑:“她太累了,所以需要睡一会,所以请你轻一点,不要发出声音。” 年长的血族出人意料地单纯,很容易地接受了他的说法,压低声音道:“好,我们不出声,但你要把烤肉分给我三串。” 几十串兔肉烤好后,维因将它们装好,端着盘子上了楼。 林思睡得很熟,她油画般细腻的肌肤上染上星星点点的红斑,就连指尖上都带着红痕。 她睫毛湿漉漉的,眼角还挂着泪珠,欲落不落。可怜巴巴地蜷缩着身体,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沉睡着。 防的是谁……不言而喻。 维因将小桌板放在床上,轻轻摇了摇林思:“起来吃饭了。” 林思困倦地睁开双眼,被扶着坐起身,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埋怨道:“我喊停了,你为什么不停。” ……因为根本忍不住,林思的身体构造似乎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太让人有探索的欲望了。 于是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红润的耳朵:“下次一定。” “下次一定”都出来了……林思继续埋怨:“连杯水都不知道给我倒,你没看见我出了多少……连补充都没有吗?” 维因赶忙下楼榨了一杯泡泡橘果汁端上来。 林思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冰镇果汁,拿起一只兔腿,咬在焦糖色的脆皮上。她眼睛一亮,牙齿咬破表皮的瞬间,饱满的肉汁便涌进口腔,肌理明明已经烤得酥烂,却仍然保持着合适的弹性,在齿间轻微震颤着。 “好吃吗?” 林思吃得头也不抬,点头。 “很多种族在新婚之夜后,男方都会去外面捕猎,拿到猎物给女方,婚礼才算完成。” 林思瞥了他一眼,吃饭的速度慢下来,矜持地咬下一块兔肉:“所以你就捕了只兔子打发我?” 维因没忍住笑出声:“只是因为绒耳兔最适合烧烤罢了,如果你还想吃别的,我再去捕猎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林思又开始大快朵颐起来:“那我们的婚礼什么时候办?” “咳咳咳咳咳——” 维因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到了脸色涨红,他握着林思的肩膀:“……你想什么时候办?” 林思悠悠道:“我现在还不想结婚,不结婚也好啊,自由,我们就这样搭伙过日子,也很不错嘛。” 维因:“不行!” 林思笑嘻嘻道:“你是在管我要名分吗?” 维因道:“对。” 林思挥开他,那可不行,想要名分,就不能在把她弄得像个水龙头似的……还不止一次,足足六次! 她都快脱水了。 “暂时不给。” 维因不出声了,他在反思,肯定是他刚刚做的太过分了,才让林思不愿意给他名分。 但……他对于林思的身体真的很有探究欲。 即便是他的手和身体停下来,那些藤蔓也不由自主地缠上林思的身体,直到把对方弄得颤抖不止也不罢休。 “我错了。”维因低头认错,“下次一定节制。” 林思哼笑两声,既没说给名分,也没否认,任由维因在一旁抓心挠肝地乱想。 吃完后,她被维因扶着,抖着腿去洗漱。 睡前,她钻进维因怀里:“也不是不打算给你名分,只是精灵之森的事情给我留下不小的阴影,我非得把这件事彻底解再说……我可不想当寡妇。” 维因咬着她的唇瓣:“都听你的。” 没睡了不负责就行。 维因的底线很低。 这一觉,林思足足睡到第二日下午。 今天维因猎了一头鹿来。 林思的腿依旧有些发颤,扶着扶手下楼后,看见维因贤惠得像个小媳妇一样在做红酒烩鹿肉。阿苏列和尤里卡眼巴巴地在等着吃。 林思问尤里卡:“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去寻找你的家人吗?” 尤里卡神色黯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我的父母亲人早已化作白骨,兄弟姐妹的后代我也不熟悉,见面也是徒增伤感。” 林思不由得愤愤不平:“妖精荒野这种冤假错案究竟还有多少?尤里卡只是摘了一朵花!” 魔法世界是壮丽恢弘的,也是残酷无比的。两面镜子,一朵花,便是一个人的家破人亡。 尤里卡不想让林思因为他的事情愤怒伤感:“我也想通了,明天我就离开,做一名吟游诗人,将我在妖精荒野发生的事情传唱下去。也让更多人警醒,普通人要远离魔法的世界。” 他年轻的面容上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辉:“在我走之前,请让我享用一次美味的红酒烩鹿肉吧!” 这份鹿肉维因从天不亮就用红酒和醋腌制去腥,腌制了足足十二个小时。 沥干后两面拍面粉煎至金黄。煸香培根,炒软洋葱和蘑菇,加入鹿肉、红酒和高汤,慢炖了三个小时,最后收汁。 当叉子轻轻拨开酥烂的鹿肉,深褐色的纤维便松散快来,裹挟着浓郁的红酒酱汁。 入口的瞬间,肉香与红酒的浓烈融合的很好,烟熏培根的油脂悄然渗入倒每一寸肌理。 尤里卡眼中闪过一丝热泪:“真好吃啊。” 摆脱了魔法世界,普通人的生活,真好啊。 第38章 影幕被钉在维因身上再也逃不开…… “看——这就是影幕。” 影幕像是一块被裁剪下来的虚无,悬浮在空气之中。它不是黑色的,而是所有色彩和光线的完全确实。 当林思注视它是,视线不会被反射,不会被吸收,而是直接消失在某个维度里。 林思尝试燃起一簇火,那明亮的火焰一遇到影幕,就“哧”地熄灭了。 它亦没有厚度,也无法被穿透。 阿苏列 道:“我用了特殊方法将它制成衣服,你穿上试试。” 一层没有厚度的物体穿在身上,林思却奇妙地感受一丝排斥力,不是物理上的阻力,而是像宇宙法则在拒绝任何物体、任何元素的接触。 “原来这就是水火不侵的影幕。”林思喃喃道。 “不仅仅是水火,”阿苏列强调道:“影幕可以阻挡一切元素,包括暗元素。” 维因替她整理了一下影幕大衣:“有了这个,倒是可以去元素位面了。” 阿苏列嗤笑一声:“元素位面有什么好去的,那里到处都是暴动的元素,唯一有用的就是元素结晶了。” 元素结晶?林思漫不经心地想,那对她来说可是好东西。 倒也不用担心走私,只要元素结晶不拿到人界,就算不上走私。有了影幕,她完全可以在元素位面“闭关”,将魔力提升到最高再回来。 “一共七张影幕,换你一顿粮食还有精确钟表若干,”阿苏列笑嘻嘻道,“我没占你便宜吧。” 林思受抚摸着影幕大衣,微微一笑:“当然了。” 尤里卡看着他们,忽然笑道:“享用完了美食,我也该走了。” 当他看到这些魔法造物时,他仍然打心眼里感到不适……虽然他很想和林思成为朋友,但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林思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我送你出去。” 一行人一直将尤里卡送到洛克村口,林思嘱托道:“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可以来我的农场找一份工作,我这里可是很缺人的。” 尤里卡含泪点头:“混不下去了,我会记得来找你的。” 几人分别,倒有几分伤感。 回去的时候林思将瑞安抓过来,考察她的学习进度。小姑娘很聪明,林思教给她的魔法她一学就会、一点就通。 看着瑞安认真学习的身影,林思心中忽然胜出一丝别样的孤寂与痛楚来。 她是长生种,近乎有无限漫长的生命。在她无尽的生命里,普通人来来回回地经过,他们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一丝痕迹,又很快被死神带走,永远地从林思的世界里消失。 瑞安是这样,马伦和凯丝也是如此。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道长生的恐怖。 “怎么了?” 林思朝维因勉强笑了笑,转身将魔法教给瑞安后,让她独自练习。 将她支开后,林思问道:“你交往过人类朋友吗?” 维因怔了怔:“……我第一个人类朋友是你,当时我还不知道你是龙。” 林思低沉道:“原来你也不知道。” 维因在她身边坐下,抱起一个靠枕,若有所思:“我曾经睡了一个很漫长的午觉,醒来时发现一个王国已经改朝换代,七个骑士团家族在我睡午觉的那会功夫覆灭,我那时就想,人类真是脆弱而渺小的生物。” 仰着头,林思望向他:“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如果我交朋友,一定不要和人类交朋友,他们的生命太短暂了。如果亲眼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我会很伤心的。” “但你后来选择了我做朋友。” “是的。” 维因梳理着她的长发,回忆起当初:“当时我选择自我放逐,了无生趣……那时我遇到了你,我忽然明白了长生种与人类交往的意义。人类以短暂的生命的炽热照亮了我们恒久岁月下的倦怠。你没有发现吗?他们总是生机勃勃,一往无前。” “他们的感情激烈而短暂,我们则是更缓慢、深沉,甚至因为经历太多而趋于淡漠。” 林思笑道:“你现在还淡漠吗?” 维因:“还有一点。” 林思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还有一点吗?” 这下一点也没有了。 林思捂着嘴,双腿被藤蔓拉开呈M状,牢牢地被钉在维因身上,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才被允许离开。 她低泣着:“你再也别想要名分了!” 不要名分是不可能的,维因抱着人回到卧室,亲了亲她的眉心:“好了,睡觉吧。” —— 翌日,林思再也不肯搭理维因,她拿出从妖精荒野带来的弹力树,准备把橡胶圈弄出来。 橡胶密封圈用古法制造确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林思只大概知道要加入硫磺硫化,需要烧制陶土的阴阳模,经过加热煅烧。 具体怎样的步骤,加入多少硫磺、陶土模具要怎样烧制才不会开裂,加热煅烧多久……这些复杂的细节林思是一概不知。 林思挑选了十名聪明能干的地精,专门负责研究这件事。 地精们的聪慧实在超出林思的想象,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给林思把密封圈给研究出来了。 维因煮了一罐苹果罐头,用新的罐头瓶密封好,放到阴凉处保存,看看三个月之后是否还能食用。 于此同时,阿苏列的蝙蝠快递也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着。 林思被抓去当了几次苦力,给他出谋划策。 首先是要去屠户那里低价收购动物新鲜的血液。 再用妖精之花炼制“时间停止”,稀释一百倍喷洒上去,达到保鲜的效果。 阿苏列说:“虽然有点影响口感,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素食主义者就是要麻烦一点。” 数万只蝙蝠飞过旷野,带着一桶桶的鲜血,来到影界,将动物鲜血带给每一位蛋奶素血族,并收获了一致的好评。 阿苏列这般大张旗鼓的做物流自然被教廷注意到了。、 但他这次学聪明了,隐居幕后再也不肯出现在前台,教廷即便是想抓他也无能为力。 要抓倒是能抓到一堆蝙蝠,缴获一堆没用的猪血。教廷拿猪血有什么用?他们又不喝猪血粉丝汤。 维克特大主教恨得牙根痒痒,这熟悉的物流手段让他想到林思。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去林思家找她要个说法。 但林思现在不是任人拿捏的平民,她有爵位在身,维克特也不能轻易对她做些什么。 教廷内,兰伯特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硬纸板拼成的盒子递给维克特,然后一言不发地恭谨退下。 自从那日林思将他安排到一家教堂后,兰伯特就愈加勤勉,很快得到了那里乔治神父的欢心。 那位神父是个心肠软,又有些糊涂的人,他没用防备地将兰伯特视为自己传承衣钵的弟子。每日晚间都亲自带着兰伯特向神祈祷。 某一日大主教维克特来这间教堂巡视,听到祷告室里传出不堪入耳的声音,便带人冲进去查看情况。 却看到衣衫不整的神父与兰伯特。神父满脸通红,神志不清,似乎是服用了什么药物导致的,口中污言秽语不断,那副丑态简直不堪入目。 兰伯特对此并不意外,再正直的神父,内心也有污浊的一面,他只不过用一点药物,就将对方内心的阴暗面引了出来,那就证明乔治神父也没有他所期望的那样正直和善良……至于自己的身体,他并不在乎。 维克特当时大怒,下令剥夺神父的一切职位,判处他终身监禁。并将兰伯特这个可怜的孩子带在身边。 兰伯特十分争气,仅用了三个月的功夫就拿到了一个在维克特面前露脸的机会,并且得到了维克特的赏识。 他常听说下面的教堂的神父经常有玩弄小男孩的恶习,没想到一向正直的乔治神父也会这样,不由得对兰伯特的遭遇更加怜悯。 另一方面,他又十分看好兰伯特的虔诚、机敏、聪慧,认为他是神最虔诚的信徒。 而兰伯特也没用辜负他的期望,聪敏而好学,来到他身边没多久,就可以熟练地背诵各种典籍。 维克特把玩着手里的纸盒:“这就是巨龙物流的快递?” 快递?很新鲜的名词,据说从多斯纽山脉的西部,运输到东部,仅仅需要三天时间,而且还是那群偷骗成性的地精负责运输的——哦,现在可不能这么说了,那群地精信誉好着呢,还在洛克村北部安了家。 快递外部是由硬纸壳包裹而成的,外观看上 去竟然还有几分精美。维克特拆开纸壳,里面是用碎布头做的防震处理,打开一看,是一具用石膏雕刻的神像,工艺精湛,栩栩如生。 维克特十分不解,把玩着神像:“这样的工艺我们东部也有,为什么还要花大价钱去西部买?” 兰伯特小心地对答:“不管是什么东西,远道而来的总是珍贵的,尤其是送礼的时候。” 维克特一听,赞许道:“有道理。” 送礼不就是这样吗,不管工艺如何,多少是图个新鲜。同样的一件工艺品,西部千里迢迢运过来的,就是要比东部本土生产的要值钱许多。 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那神像上。他捡起硬纸壳,深褐色的纸壳上留着大片的空白。 在这个世界,纸还是一种被上层垄断,非常珍贵的东西。林思却把硬纸板鼓捣了出来,并且任由纸在民间私自流通。 这可是重罪。 可重罪未必要罚,也可以以此来要挟林思做一些有利于维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维克特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老狐狸特有的微笑。 第39章 地狱犬意外来客 夕阳将麦田染成金色,林思刚放下挤奶桶,就听见远处传来车轮碾过砾石的声音。她擦干净手,眯了眯眼望去——一辆黑漆马车缓缓驶来,车辕上烙着教廷的银十字徽记。 车门打开,一只锃亮的鹿皮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大主教维克特微微低头,避开树枝。他站定后,先是环视了一圈谷仓和畜栏,当看到那个猪圈的时候,眼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 “林思小姐,”他嗓音低沉,“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的傍晚。” 林思笑眯眯道:“您应该称呼我为男爵阁下,毕竟我是陛下亲自封的男爵呢。” “不知大主教今天前来,有什么事呢?” 维克特心想,难道要在这群牲畜之间谈论事情吗? 林思恍然大悟:“瞧我这记性,来来来,大主教您这边请。”说着,带人去会客的大厅。 她随手解下围裙,仍在沙发上,往沙发上一坐。那副过于放松的姿态很容易给人一种无礼的错觉——但林思确实是无礼的,她有绝对的预感,维克特此番前来,绝没有好事等着她, 她目光一转,随行的人有两位,其中一人就是兰伯特:“呀,好久不见兰伯特,我一直以为你在乔治神父的教堂中虔诚地侍奉神明。” 兰伯特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生怕泄露一丝一毫,让这位敏锐的农场主发现端倪。 至于维克特,他为了维护教廷的声誉,更不可能将乔治神父的丑行主动暴露出来。 所以,只要兰伯特不表露任何一丝情绪,也不说话,就能蒙混过关。 事情果真如兰伯特所料的那样。维克特淡淡道:“在我巡查下级教堂的时候,看到这孩子侍奉神明时格外虔诚,有聪慧机敏,所以我才让他跟随我的。” 林思笑道:“原来如此。” 然后专注喝茶,不再说话。 维克特等了半天,不见林思起头,只能憋屈地拿出那件快递。 “林思小姐,私造纸张,可是大罪名,你男爵的爵位,恐怕要保不住了。” 这个世界是发明了造纸术的,只是没有这种硬纸板。上层为了垄断知识,更是将造纸的技术藏匿起来,不叫下层人有学习知识的机会。 林思早就备好了说辞:“大主教阁下,纸张柔软轻薄适合书写,这并非是纸张,而是硬纸板,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可以循环使用的木板,是我在妖精荒野无意间发现的一种植物。” “我承认它确实可以在上面书写,只是如果想写字,就是剥下树皮也是可以写的,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就冤枉我居心不良呢?” 一番话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堵得维克特大主教哑口无言。他只得问:“是什么植物,我需要派人去探查。” 林思“啊”了一声,胡编乱造了一种作物:“就在巴斯尔平原。”巴斯尔平原那么大,你们能找到下辈子。 维克特又道:“这种快递一直在东西部运输,我觉得这是一个传播教廷教义的好机会。” 来了,维克特的目的终于暴露了。 林思:“哦?大主教阁下打算如何去办?” 一听有戏,维克特拿着快递盒子,抚摸着上面的空白处:“将教义印在快递盒子上,这样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创世神教的教义。” 林思:“……” 大哥!你们这个世界文盲率高达99.99%。我承认你的思想很超前,快递盒子刚一问世,你就懂得在上面印广告……可是!咱!老!百!姓!不!识!字! 林思:“……您有没有考虑过,大多数百姓是不识字的呢?” 维克特胸有成竹,淡淡一笑:“当然,教廷还有另一种传播途径,叫做信仰之种,将信仰之种印在快递盒子上,民众接触到信仰之种后,便会一心向善,也会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这简直就是荒唐可笑,林思微微嘲讽道:“如果您想要民众充满希望地活下去,不如好好治理领地。” 维克特怒道:“萨克森公爵领难道不富足丰饶吗?您是在质疑萨克森公爵的品质吗?” 与其他领地相比,萨克森公爵领确实是一块富饶的土地,百姓安居乐业,人民生活幸福指数较高。 林思软下语气:“不敢,我只是想说,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维克特惹了一肚子气,便道:“听说你和那个暗夜精灵在精灵之森闹出不小的动静,连精灵女王都惊动了。” 林思眯起眼睛,眼神微冷:“你监视我?” 维克特微微一笑:“只是保持礼貌的关心罢了。” “你们很想净化生命之树是吗?” 这种底线被人摸透的感觉很糟糕,林思冷冷道:“你想怎样?” 维克特笑道:“我每三个月愿意用半斤圣水换取在快递盒里印上信仰之种的机会。半斤圣水,足以让一个精灵小镇摆脱污染。” 但不足以彻底阻挡污染的脚步。 维克特野心很大,他既想传播信仰,又想拿到精灵族的土地或者是生命泉水,所以他每三个月只给半斤。 这个老狐狸,林思暗骂,可她转念又一想,她有数不清的棘棘果作为原料,可否能拿到圣水样本,复刻出效果差不多的圣水呢? 她深吸口气:“成交,我现在就要拿到那半斤圣水。” 至于那个该死的信仰之种,反正又不会害人……教廷愿意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统治民众林思也无力阻止,延缓生命之树污染的蔓延才是她现在最应该做的。 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一样,维克特微微招手,兰伯特小心翼翼地端出一个陶罐,里面盛满了透明的圣水。 圣水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桌上。 林思扣了扣桌面:“这便是圣水?”看起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维克特一指陶罐,轻声吟唱道:“这一捧清冽,非泉非露,是焚尽罪孽的冷焰,是天使垂泪的咒语。” 林思懒得听老头子念诗:“天色不早了,我就不留大主教阁下吃饭了。” 维克特告辞了。 林思坐在沙发上,一半身影留在暗处,一半身影被夕阳笼罩,她金色的非人瞳孔深深凝望着陶罐。 “每三个月半斤圣水不足以阻止瘟疫蔓延的脚步。” 维因忽然出现在她身后:“你不必为了这半斤圣水做出违心的事情。” 林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能救一个村落也好。” “我也想研究一下圣水的配方,万一让我研究出来了呢?” 维因没用打击她的痴心妄想,而是轻轻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林思伸了个懒腰:“晚上吃什么?” “香煎鹅肝,烤小羊排,焦糖布蕾。” “听着就好吃啊……”林思深深呼吸着,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的香气,“多亏没留那个老头子吃饭。” 两个 人用过饭后,林思就舀了一小瓶圣水到书房去研究药剂去了。 剩下的圣水被维因严密地掌控起来。 暮色渐沉,维因听到了敲门声。 那声音不紧不慢,三下——精确得像丧钟的间隔。 维因擦拭匕首的动作一顿,走出别墅,来开门,一股硫磺混着腐朽铁器的气味扑面而来。门外站着个高瘦男人,黑呢大衣下露出考究的暗红色马甲。 “借个火?”来客微笑,递过来一只烟斗。 维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指尖燃起火苗,烟草里蠕动着暗红色的火星。 男人悄悄地贴近维因,悄声道:“嘿!兄弟,听说你们这里有……那个?” 维因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哪个?” 对方急急地转了个圈:“就是那个!” 维因:“……” 他不想和这个男人废话,转身就走。 对方如同鬼魅一样出现在维因身前,急切道:“就是圣水啊!” 停下脚步,维因微笑道:“对不起,我们这里没用圣水。” “你和我装糊涂也没用,我知道你们这儿有圣水。”他笑嘻嘻道,“能不能卖给我点圣水?” 维因不说话,拿起扫帚将人扫地出门。 男人跳着脚跳出了门外:“喂!不要这么不客气啊!” 把人清理出去后。维因作势回到别墅里。他的身体在月光的银辉中模糊了一瞬,紧接着,如同水面被石子击破,他的轮廓开始分裂。 一个分身从他的左侧迈出,动作如黑豹般优雅迅捷,朝着刚才那个男人的方向,一缕青烟般追去。 另一具身影来到圣水旁,再一次加固了防御的结界。 林思听到声音,迈步出了房间:“谁来了?” “一个想要买圣水的客人。” 霎那间,林思像一只被侵略了领地的母狮子一样警觉起来:“什么?” 维因牵住她的手,安抚道:“没什么,别怕,我派去一个影分身去跟踪他了,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 暗巷深处,影子贴着墙缝游走,无声无息。 他看见那个男人整蹲在草垛上,手指正挠着一头地狱犬的下巴。那畜牲有三个脑袋,左边的在啃咬一截骨头,中间的吐着硫磺味的涎水,右边的却竖起耳朵,警惕地望向周围。 男人十分苦恼地对着地狱犬道:“怎么办呢?拿不到圣水,老大肯定要吃掉我的脑袋啊。” 第40章 硫磺求您照亮我的黑暗 尽管地位尊崇,维克特依旧保留了修士克己的精神。床榻小而坚硬,覆着素色的亚麻床单,床头悬着十字架与玫瑰念珠。洗脸用的铜盆前没有镜子,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手抄的圣咏:“创世神,求您照亮我的黑暗。” 沿墙而立的书架塞满了神学典籍,教会法典和魔法著作。宽大的书桌上摊开正在批阅的公文。 维克特坐在床上,腿上摊着的是那个快递盒,他老谋深算的眼神中不禁带了一丝得意,喃喃自语道:“只要抓住人的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会屈服。” 正在为维克特打扫房间的兰伯特听到这句话不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替维克特收拾好一切,倒退着退出了房间,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修士的寝室都是一般的窄小,床是不能完全躺下的,只能半靠在上面睡觉休息。 与他同寝的人叫阿诺,是个肉墩墩的小胖子,也不知道修士简陋的饭菜是怎样在他身上揣满肥肉的。 阿诺拖着疲惫的身体倒进床榻里,口中理所应当地嚷嚷着:“我要洗澡!累死了,兰伯特,去给我烧洗澡水!” 兰伯特深深呼出一口气,他也很累,刚刚陪维克特拜访了林思,又照例进行了晚间的劳作……他微微一笑:“好的,请稍等。” 他强撑着酸软的四肢去烧洗澡水,在厨房里,他将一小块捏碎了的硫磺放进了水中,瞬间一股臭鸡蛋的味道弥漫开来。 厨娘捂着鼻子:“什么味道?” 兰伯特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刚刚打碎了一枚鸡蛋,但没想到是臭鸡蛋,您不用管,一会我来收拾。” 厨娘听到打碎鸡蛋脸色变得极为不好看,但是一听是臭鸡蛋,脸上立刻浮现出慈爱的笑容来:“没事,一个鸡蛋而已。” 洗澡水烧好了,兰伯特一桶一桶地将水提到了寝室。阿诺捂着鼻子蹙眉:“什么味儿啊?” 兰伯特替他找来新的布巾,温柔道:“这是温泉水,泡澡对皮肤好,我特地去山上取来的。” 阿诺听说过温泉水,也听说过它的滋养效果,大喜:“你有心了!”说着脱了衣服,迫不及待地跳进浴桶里泡澡。 他正闭目养神,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抚摸上他的后背,吓得他一个激灵:“你干什么!” 阿诺可听说这小子以前被神父玩弄过,别是被玩弄过染上□□的恶习,过来玩他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阿诺狠狠挥开兰伯特的手:“别碰我!” 兰伯特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我只是想帮你擦背。” 阿诺也有几分尴尬,他反应过激了,于是便道:“不用不用,你歇着去吧。” 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兰伯特看着阿诺后背刚刚印上去的恶魔图腾,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兰伯特半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睡去,刚睡着没多久,就听见阿诺嚷嚷着让他倒洗澡水。他抬着沉重的眼皮地起身,去把那一大桶水倒了,又把桶刷的干干净净。 等做完这一切都已经是半夜了,兰伯特还没睡上一个小时,维克特大主教派人来传唤他和阿诺。 —— “事情就是这样,一个怪异的男人深夜前来要求购买圣水。” 林思抱着肩膀:“我派人跟踪他,发现他和三头地狱犬厮混在一起——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魔!” “你的圣水刚到我家,立刻就有来自地狱的买家上门……大主教阁下,我很难不怀疑你周围是不是有人将这件事透露出去了。” 自己失职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轻易承认的,维克特不动声色:“不知这消息是否是林思小姐这边漏出去的呢?” 林思被他气笑了:“那日谈话除了我以外并无他人,难不成是我自己把圣水的消息卖给恶魔?” “当然不是。” “那就把你带来的那两个小修士叫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出卖了你我!” 面对来势汹汹的林思,维克特不得不将阿诺和兰伯特叫过来。 阿诺的头发还湿着,迷迷糊糊地给维克特行礼:“大主教阁下。” 维克特看着两个学徒修士,轻轻扣了扣桌面:“说说吧,这些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去了哪里?” 阿诺支支吾吾不说话,兰伯特率先开口,声音不卑不亢,将自己日常做的事情一一陈述。 林思听罢,都要感概一句修士真不是人能做的,007来了都是福报。 从凌晨三点半开始晨祷,因为这是夜间最神圣的时刻,要在黑暗中以诗篇迎接新的一天。 四点是个人默想时刻,同时要诵读经典。六点则是晨间劳动。 一直到八点半才能享用简单的早餐,九点开始学术研读…… 忙碌的一天一直要到九点才能结束,这时候才是苦修士们休息的时间。 而且就算是在劳作的时候,内心也要持续祈祷,时刻保持克己守心。 兰伯特近些天唯一的一次外出就是和维克特去拜访林思,其余时间全在教廷没有出去。祷告的时候是和其余人一同进行的,在这样密集的行程下,他很难有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 阿诺磕磕绊绊:“我和……兰伯特是一样的。” 维克特威严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阿诺很快就支撑不住了,涕泗横流:“我在晚间祈祷的时候出去玩了……请您不要责罚我,我再也不敢贪玩了……” 兰伯特似乎欲言又止,半晌后他犹豫着开口:“今日沐浴的时候,我看到阿诺身上有一个奇怪的印记,就在后背。” 阿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什么……什么印记?你在说什么啊?” 一贯弱势的兰伯特忽然上前去,扒下了阿诺的上衣,露出后背 的印记来。 那是一章缩小的恶魔面孔,周围的皮肤红肿干枯,唯独印记本身愈发鲜活。 维克特差点惊呼出声,那是与魔鬼签订协议后留下的印记,它竟然会出现在一位虔诚的修士身上! 如此丑闻,竟暴露在林思这个外人面前,维克特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兰伯特垂下眼眸,这枚印记是恶魔华利弗给他的,恶魔诱惑他去惩治欺负他的小人,而事实上兰伯特也这样做了。 自从兰伯特搬到这间寝室,已经受够了阿诺的欺凌。 将恶魔的印记印在一位虔诚的苦修士身上,用硫磺水使其沾染上地狱的味道。 在未来的某个合适的契机他揭穿阿诺“恶魔”的身份。 多么天衣无缝的计划,可兰伯特不知道的是,今日似乎并不是揭穿阿诺的好时机。 林思目光落在阿诺还潮湿着的头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硫磺味:“你用什么洗的澡?” 兰伯特脸色唰地白了,指甲深深嵌在皮肉里也毫无知觉。 阿诺像是抓到了什么救星一样:“我不知道什么印记!洗澡水是兰伯特给我准备的,他说是什么温泉水!” 兰伯特镇静自若:“是后山的温泉水,我可以带二位去。只是水抬回来的时候有些冷了,我又去厨房重新加热了一下,有厨娘可以为我作证。温泉水有味道,我怕她不同意我在锅上加热,就说我打翻了一个臭鸡蛋。” 他一番话可以说是滴水不漏,现在水也倒了,木桶也刷了,半点证据都没留下。 林思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放过他咯。 却见林思朝着小胖子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然后凑近了细细观察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 她慢条斯理道:“温泉水经过长期过滤,有害物质含量通常很低,对皮肤反而很好。而用硫磺兑水,浓度过高接触皮肤后,皮肤就会变得红肿干燥。” “你故意让他沾上地狱的硫磺味,又故意当众扒了他的衣服……我是不是可以推断,阿诺后背上的恶魔鬼脸是你印上去的?” 要不是林思是个药剂师又懂得一些化学,今天怕是要被兰伯特蒙混过去了。 维克特拉过阿诺一看,果然大片皮肤干燥红肿,完全不像是被温泉水滋养过的一样。 兰伯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是阿诺非要用温泉水泡澡,太远了,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用硫磺水代替温泉水。我撒了谎,我有罪。” 阿诺大怒:“你撒谎!我从来没说要什么温泉水!” 维克特忍无可忍,一拍桌子:“你还狡辩!” 兰伯特说什么也不能认下:“请问林思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敢与魔鬼接触的,又怎样拿到魔鬼的印记?” 林思看着兰伯特,突然感到一阵可悲,她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满心的同情,可再当她返回那个教堂时,约翰神父已经一氧化碳中毒身亡。 昨日维克特说得那番话林思并没有相信,而是派地精快马加鞭地去找乔治神父打听,却得知乔治神父因为淫邪罪而被判处终身监禁。他□□的男孩,正是兰伯特。 加上今日阿诺事件,这一环套着一环,让林思感到不可置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为了向上爬,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心机? 林思语气冷静,条理清晰地将这几件事串联到一起,说给维克特听,又道:“你可不是一般聪明的孩子,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没有和魔鬼做过交易呢?” 兰伯特艰难道:“我没有时间离开教廷去做这些……” “祷告的修士那么多,你偶尔缺席一次也不会有人发现,这并不是你脱罪的理由。”林思冷冷道,“你如何将圣水的事情泄露给地狱,又如何拿到恶魔的印记……这些事情,你最好交代清楚。”【你现在阅读的是 】 40-50 第41章 罪恶……都是假的 “你的所作所为,我完全可以命人绞死你。” 维克特慢慢道:“如果你说出实情,我可以饶你一命。” 兰伯特脸色苍白,强忍着颤抖:“您没有证据。” 维克特“哈”地一声笑出来,像是讥讽兰伯特不合时宜的天真一样。 兰伯特捏紧了拳头,是了,权势到达维克特这样的鼎盛,绞死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甚至只需要怀疑,就可以轻易地要了他的命。 他好不容易才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他还不能死,他一定要活下去! 他闭了闭眼,清秀的脸上满是脆弱:“我实话实说,您一定会留我一命吗?” 维克特轻轻颔首:“全能的创世神在上,我立誓,如果兰伯特所言非虚,我绝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兰伯特不动声色地出了一口气,他稳了稳心神,让自己抖得没有那么明显。 “从一开始,我只是去黑市用一些东西换取钱财。” 维克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黑市?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去黑市换钱? 林思插话:“你一穷二白,用什么东西换的钱?” 兰伯特低下头,难堪道:“……是用维克特大人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哗啦——” 桌上的茶杯被狠狠砸烂,维克特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连道几声“好啊”,问:“你身为苦修士,要钱财做什么?” 一些维克特无关紧要的消息,比如说他的一点不为人知但又无伤大雅的喜好,就能给兰伯特换上一大笔钱财。 他苦笑一声:“教廷看似清贫,可哪处不需要用钱来打点……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能向您献上一份来自西部的精美礼物……这一切,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自称华利弗。” 林思看了一样维克特,见他神色凝重:“中阶恶魔华利弗,盗窃和瘟疫的传播者。你是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兰伯特越说越顺畅,越说越镇静:“他一开始只是与别人一样向我打听您的消息,后来他发现我身上有淤青……” 他说着,轻轻瞥了小胖子阿诺一眼:“他断定在教廷有人欺辱我,就诱惑我去惩罚欺辱我之人。” 阿诺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没有。” 算得上欺辱吗?只是偶尔仗着自己比兰伯特健壮,推搡打骂,仗着自己是先来的,指使兰伯特做这做那……哪里就上升到欺辱的程度了呢?阿诺如是想。 他刚来到教廷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呀…… “他给了我一个恶魔鬼脸印记,叫我将它印在阿诺身上,在适当的时机揭发阿诺恶魔的身份,叫他彻底身败名裂。” 阿诺惊出一身冷汗,今天如果没有林思在场,他极有可能被诬陷成功了。他扑上去,将兰伯特压在身下,狠狠抽了两巴掌:“我与你有什么仇怨,你竟然要置我于死地?” 兰伯特平静地摸了摸嘴角的血迹:“这大抵就是你与我的仇恨了——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维克特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肃静!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主教了!” 阿诺不甘心地从兰伯特身上下来。兰伯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继续道:“华利弗还对我说,如果有圣水的消息,告诉他,他就会给予我数不尽的财富。” “所以今晚从维多利亚农场回来后,我趁着众人在晚间祷告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将消息透露给华利弗。” 维克特嘴角微微翘起,似是讥讽:“数不尽的财富?有多少?” 兰伯特低声道:“请您跟我来。” 夜色如墨,一行三人来到山林之间,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兰伯特轻声说:“我把他们藏在了后山。” “就在前面了。”他手中火把摇 曳着昏黄的光,映照出他惨白的脸色。 林思鞋底碾过枯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你确定这里安全?”她环顾四周,黑暗中的树影张牙舞爪地随时可能扑过来——身为巨龙,她绝不会将财富藏在这里。 兰伯特没有回答,他也想拥有一间上着锁的储藏室,可是很多时候他没有选择。 他拨开最后一丛藤蔓,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潮湿的冷风从洞口内涌出,夹杂着一丝金属与尘土的气息。 兰伯特在心底说道:“欢迎来到我的宝库。” 火光照进洞穴的刹那,金光骤然迸发—— 成堆的金币、宝石、古董器皿,小山一般堆积在洞穴深处,反射着璀璨的光芒。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雕琢精美的金杯,古老的卷轴与象牙雕象,每一件都价值连城,仿佛沉睡千年巨龙的宝藏。 林思睁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停滞。她惊讶的不是财富之多,而是她的巨龙贪财雷达面对如此之多的宝物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既不想将其据为己有,也不想躺在上面睡上三天三夜——总之,内心毫无波动。 维克特问道:“这些都是你的吗?” 兰伯特轻轻点头。 维克特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下一秒,维克特念出一段晦涩的咒文。洞穴内的空气骤然扭曲,华丽的财报在法术的冲击下褪去了伪装—— 金币化作粗粝的砾石,宝石变成干枯的苔藓,而那些精美的器皿,不过是风化腐朽的兽骨和烂木头。 兰伯特站在那里,单薄的身体轻飘飘地仿佛要风化,他半天才在这天地之间找到了自己的灵魂和声音:“……这些都是假的……” 他一字一句,犹如泣血:“这些都是假的?” 他跪在地上,用力地抓起一把苔藓,仿佛抓住了他命运悲惨的未来,木楞楞:“……都是假的,我被骗了。” 大抵是兰伯特年纪太小的缘故,林思竟有些看不下去这一幕。而维克特心却是冷的,他冷漠道:“幻术骗得了贪婪的人,却迷惑不过清正的人的眼睛。” 兰伯特嚎啕大哭。 维克特任由兰伯特匍匐在他脚下,冷冷道:“念在你年纪尚小的份上,我不杀你。但你要去最苦的修道院劳作,直到你罪恶的灵魂彻底消亡。” 不! 他发出一声悲鸣,紧紧抓着大主教的衣角,亲吻着他的鞋面:“请您给我改正的机会……我再也不会与魔鬼做交易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该去向被你害死的约翰神父,去向被你设计冤枉的乔治神父赎罪。如果你再大上几岁,等待你的只有绞刑架,庆幸吧,我还任由你这种渣滓活在世间。” “维克特大主教。” 一向沉默的林思忽然开口:“您是想让兰伯特从此向善赎罪,还是只为了惩罚他的贪婪、愚蠢与恶毒?” 维克特不解地望向她:“创世神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信徒,即使他恶贯满盈。我自然是希望他改正,并向无辜的人赎罪。” 林思为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圣母心叹了口气,兰伯特实在是太小,只有十三岁,在现代还不到相对负刑事责任的年龄。这样小的年纪,要在修道院磋磨一生,她实在有些不忍心。 可她又想到死去的约翰神父和被冤屈污名的乔治神父,便开始痛恨自己的心软和圣母起来。 左右摇摆之间,她最终选择给兰伯特一个机会。 “他还小,品行未必没有被纠正的机会。如果一直让他劳作到死也看不到希望,又何谈改正呢?” 维克特一怔,林思又道:“日复一日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新生怨恨罢了。” “你是说让我放过他?” 林思摇摇头:“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人生能否有另外一种可能。” 维克特凝思良久,颔首道:“可以,你要在最偏远最清苦的修道院劳作,直到烈火焚尽你的罪恶,你才能重回人间。” 兰伯特流着泪亲吻大主教的鞋面,颤抖不止:“多谢您……” 他又跪在林思脚边,泣不成声:“林思小姐,对不起……对不起……” 他今日才意识到,从那间破败的教堂开始,林思才是那个一直给予他善意的人。 他轻蔑地将那张写着农场地址的纸条撕碎,将林思的善意踩在了脚下。 他是围着腐肉打转的秃鹫,只以门第为荣,却从未珍惜过林思的好意。 —— 将兰伯特押送到禁闭室后,维克特神色凝重:“如果林思阁下信得过我,将圣水护送到精灵之森的任务就交给我们教廷吧,我保证圣水不会落入到恶魔手中。” 林思如果想自己把圣水送到精灵之森,只能派遣地精前去。那些小家伙们在恶魔面前就是一道美味的小点心。 或者林思亲自押送,但他们刚刚和精灵女王闹了个大不愉快,还是别去触霉头的好。 于是她点点头:“麻烦大主教了,我会派一名地精跟着的。”换而言之,你也别想偷梁换柱耍花招。 另外,华利弗购买圣水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众所周知,圣水克制恶魔,恶魔沾了圣水就像把活人扔进岩浆里一样可怕。他买圣水做什么? 林思缓缓抚摸着手臂,她非要把华利弗的目的找出来不可。 第42章 赎罪券将汁水抹在林思的唇上 雨水顺着圣马利教堂斑驳的灰色外墙蜿蜒而下,像是无数透明的蛇在石缝间游走。维因的影子分身将微湿的碎发拨到一边,他已经隐身在对面将近四十分钟,心中疑惑的火越烧越旺。 圣马利教堂唯一的入口被伪装成小黄狗的地狱三头犬把守着,即便是维因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座废弃了十五年的教堂在最近几天突然亮起了灯。 第一辆马车在晚祷的众生响起时碾过泥泞的道路。维因藏在巷子深处,看着车门烫进狼头纹章在雨中闪烁。他心中疑惑更甚,这是一家有爵位的贵族马车。 紧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内,七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陆续驶入教堂荒废的庭院。维因甚至认出了商人行会副会长莫迪的斗篷——他竟然也来了。 看着他们顺着唯一的入口渐渐消失,维因整理了淋湿的兜帽,转身回了维多利亚农场。 —— “上么?莫迪副会长也去了?”林思惊呼。 一群有钱人,大雨天不在家在壁炉前听着雨声美美地睡上一觉,而是跑到地狱三头犬看守的废弃教堂,不知是去做什么。 “你有没有见到那天找你买圣水的男人?” 维因摇头:“我只见到了地狱三头犬,可能那个男人就在附近,我没敢轻举妄动,怕打草惊蛇。” 林思赞许点头,在他额头上“吧唧”地亲了一口:“你做的很对,现在敌暗我明,我们要谨慎行事才对。” 维因拉住她要逃开的身体,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我们该想个办法混进去,看看这群有钱人和地狱的恶魔做了什么交易?” 林思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他心中有了成算:“你有什么好办法?” 把玩着她纤细的手指,维因慢慢开口:“这件事恐怕要麻烦一下阿苏列,血族的蝙蝠善于监听,让他的蝙蝠去这些人的家中窃听。我想一定会有所发现。” “那你拟定一个名单,我明天就去找阿苏列。” 说着,她就要跳下床,去拿纸笔。 “别急啊。” 维因含笑握住她的腰,藤蔓顺着衣摆钻入,一笔一划地在她光洁的背部写画。 “猜出我写的是什么了吗?” “嗯……是莫迪副会长……” “还有什么?” “兰姆男爵一家……” 林思只觉得藤蔓碰 过的地方又麻又痒,像是有一片火以燎原之态烧起来了。 禁锢着她腰的手也不老实起来,钻入她的裙摆,不多时,维因拿出湿淋淋的手,汁液涂抹在她嘴唇上:“七家,猜错了三家,该罚你三次。” 惩罚是赖不掉的,否则会迎来更可怕的报复。林思坐在他的身上摇了大半宿,才把这三次还回去。 第二天她起晚了,睡到了日上三竿,她急急忙忙穿衣服:“起晚了,我现在就去找阿苏列。” 维因端来早餐:“不急,先吃早餐,我已经把他叫过来了,他就在客厅等着你。” 林思脸红了:“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维因手一顿,声音难得弱了弱:“你要是和他解释,岂不是更暴露我们做得太晚……” 一只脆皮小面包堵住了维因的嘴,林思咬牙切齿:“都是你干的好事!” 林思用过早餐,无视阿苏列促狭的目光,面上淡定得很:“有人觊觎我的圣水,维因跟踪他到了圣马利教堂,发现许多富人都去了那家废弃的教堂,不知他们是要做什么。” “所以我想请你派出你的蝙蝠去这七家窃听,希望能找出一些线索。” 阿苏列笑眯眯道:“这点小事,好说好说,只是下次别让我等太久了,快到中午的阳光真是令人讨厌啊。”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林思从脸到指尖都红了个透彻。 维因挡在林思身前。微笑道:“留下用顿便饭吧,毕竟你帮了我们这么大忙。” 一听美食,阿苏列精神一震,瞬间把林思起晚这件事抛到脑后:“好啊好啊,我能点餐吗?我想吃上次那个糯米血肠。” 维因点点头:“可以。” 糯米血肠还是林思提供的做法,是她在地球时家乡的小吃。 将泡好的糯米沥干水分,加入猪血以及各种调料香料,姜蒜末,搅拌道糯米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红褐色。 肠衣一端用棉线扎紧,另一端套在漏斗上,将糯米馅灌入肠衣至八分满。 维因每隔十厘米用棉线分段扎紧,形成节状,也方便分食取用。 冷水下锅,小火慢煮。阿苏列喜欢煮完直接吃,而林思喜欢切成片,用平底锅煎至两面金黄,或者碳烤到外皮焦脆。她觉得这么吃更香。 阿苏列爱极了内陷软糯又带着血香的血糯米肠,所以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三天就把消息带了回来。 “圣马利教堂如今并非是废弃教堂了,每周末都有人去祷告,而且去的都是有钱人。这些人每次去都是去忏悔,忏悔完了就去捐钱。” 林思迷惑:“忏悔?类似于赎罪税金那种?那干嘛不去正规教堂?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反正都是一样花冤枉钱。 阿苏列耸耸肩:“谁知道呢?” “不过,我在他们家中偷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阿苏列戴着手套,拿出一张羊皮纸,边缘烫金,印有教廷火漆纹章。 林思震惊:“怎么会有教廷的纹章?” 维因道:“他们都敢盯上圣水,恶魔伪造一个教廷的纹章也不足为奇。” 林思看了看上面的内容——这是一张仿造教廷制造的忏悔券。 *以创世神之名 此券持有人(空白填写名讳) 经告解圣事确证其痛悔之心。 赦免其罪罚,抵赎其苦刑。 注:此券不可买卖,违者处绝罚* 林思接过这张纸,在触摸到忏悔券的一瞬间,她觉得有一丝不对劲。 怎么形容呢?就好似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羊皮纸,她触碰的一瞬间,竟然感到了心境澄澈,一片空明。 阿苏列道:“你也觉得不对劲了是吧?” 他摘下手套,冷白的手指上带着被灼烧的痕迹——那是圣水灼烧的印记。 林思研究了这么多天圣水,这个感觉和触碰了圣水的那一刻十分相像,都是觉得心中一片清明,十分不同凡响。 阿苏列手上的印记更是证明了她的猜想。 林思豁然起身,到书房拿了几张试纸出来。 她虽然没有把圣水的秘方破译,但却研究出了圣水真伪测试的试纸。 她先是将羊皮纸浸泡在少量水中,过了一会将试纸放了下去。 试纸由绿色很快变成了淡红色,林思沉思道:“这应该是稀释了许多倍的圣水。” 因为圣水的特殊性,任何人触摸后都觉得神异,自然会以为这家教堂与其他教堂不同,所以这群有钱人每周都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进行忏悔。 可是恶魔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不成就是为了他们每周捐的赎罪税金? 地狱恶魔都穷成这样了? 林思觉得对方的目的绝不止如此。 不过有了这张忏悔券,加上圣水,她就能仿造出一模一样的忏悔券,将其作为门票,混进圣马利大教堂。 —— 如果不怕被追究责任的话,仅需要一个伪造魔法,就能将教廷的火漆纹章完好无损地印在羊皮纸上。至于身份,林思很不要脸地借用了亚克力男爵的家族徽章,毕竟都是熟人了,她还帮着亚克力男爵扳倒了他的头号大敌伊伦子爵。 所以……用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林思扶着维因的手跳下马车,伪装成仆从的马伦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张惨败的脸从阴影中浮现,那是一个没有眉毛的消瘦男人,眼珠浅得近乎透明。 路边的小黄狗在他们身上嗅了嗅,并没有嗅到神圣的气息。 不过,它歪了歪头,这两个人,似乎不是人类? 不过不重要,不是教廷或是圣界的人就好。 地狱三头犬三个头的智商加起来恐怕也不如一只一个脑袋的小黄狗。 “又一个迷途的羔羊?”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一条蛇在干草上滑行。 林思穿着浅紫色的小礼裙,蕾丝面罩遮住了她金色的眼睛。 她挽着的维因也是一身体面的礼服,礼帽盖住了尖尖的耳朵,半张面具掩饰住紫色的非人的眼睛。 两个人怪异的打扮引起了对方的警觉,林思却丝毫不心虚,趾高气扬地将两张赎罪券递到男人手上:“让开,别当路。” 男人谨慎道:“请您将面罩和面具都揭开,让我看一看。” “好啊。”没想到林思一口答应。 她揭开面罩的同时,伸出纤细的指尖在男人头顶一点,对方眼神瞬间迷茫。待林思重新将面罩戴好时,他回过神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让眼前的先生和夫人揭开面罩? 对面两个人揭开面罩后,似乎是两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恍恍惚惚地将林思和维因迎进去。他干枯的手指抚摸过赎罪券时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像是皮肤被硫酸灼烧,又像是烙铁放入水中。 林思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这算什么?人肉检票机吗? 男人忍痛,不吱一声,抚摸过羊皮纸边缘的暗红色火漆印,他忽然一把握住林思的手腕,低声道:“在这里看到,都是神圣的秘密。” 神圣的秘密? 还是见不得人的秘密? 第43章 罪之忏悔互助会 教堂内的布置与林思想象的完全不同,长椅全部被挪走,取而代之的是九把高背椅,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圈,除了林思和维因的那两把,每一把都作者一个人——正是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人。 莫迪似乎认出了林思,匆匆瞥了她一眼,脸色大变,低下头去。 青白色的蜡烛在燃烧着,火红的火苗跳跃着,本该摆放创世神像的地方挂着一面绣着奇怪符号的挂毯,那是一个缠绕着铁棘的倒三角。 林思和维因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一圈高背椅中央是三尺讲经台,神父打扮的人站在上面。 这个情景,不像是忏悔室,倒像是互助会。 “以血以火之名。” 神父高举双手,声音沙哑,神情虔诚。 “以沉默与秘密之契。”椅子上的人们齐声道。 林思在底下滥竽充数,心不在焉地念着。她心想,好好的一个忏悔室,被这帮愚蠢的恶魔弄得像邪.教仪式一样,偏偏这群人类眼瞎,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 神父展开苍白的双手,问:“今夜谁先忏悔。” 最靠近讲经台的身影动了动。维因低声道: “他就是兰姆男爵。” 林思看了维因一眼,真的很好奇他平时都去干什么了,一只暗夜精灵,竟然对人类的名流如此熟悉。 兰姆男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颤抖:“我试图杀死我的弟弟,我在他的葡萄酒里加了颠茄汁,整整三个月……” 神父发出一声叹息,与其说是惋惜,不如说是满足的叹息:“继续说,我的孩子。” 他低泣道:“父亲临终前修改了遗嘱,把最好的葡萄园留给他……凭什么!”他语调急促,“我需要那些土地作为抵押,去偿还我的王室贷款,和那些高利贷。” 林思不由得蹙眉,这个世界的继承制度也是长子继承,其余孩子只能继承少量财产。兰姆男爵继承了爵位,却连一个葡萄园都吝啬于给自己的兄弟,以至于要杀死他抢夺这丁点的遗产。 兰姆男爵痛苦地仰起脸:“他死了,但却没有死于颠茄汁……我下了整整三个月的毒都没有杀死他,路过的一个神医救了他的命,他就差一点……就查明了是我下毒的真相!” “他到底是如何死去的呢?”神父慈爱地问。 “我与魔鬼做了交易,我将我长子的灵魂交给了魔鬼以换取我弟弟的速死!我下毒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出来影响我的名誉!” 他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我的妻子背叛了我!我的长子并非是我的亲生儿子!真好,我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心腹大患!” 神父:“哦,那真是太可怜了!”他说罢,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仿佛是做了什么记录。 林思有些看不懂这些恶魔要做些什么了。冒着生命危险去得到圣水伪造忏悔券,只为了听魔鬼的信众忏悔与魔鬼做交易? 林思同样看不懂这群人,来魔鬼的教堂忏悔自己与魔共舞,简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地狱幽默。 接下来轮到莫迪副会长,他心虚地瞟了一眼林思,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我在副会长这个位置上呆了快二十年了……过几日,我即将要升职,成为商人行会真正的会长。” 神父:“那么莫迪先生,代价是什么呢?” 莫迪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我将我妻子的灵魂献祭给了魔鬼……导致她现在病重,时日无多。” 抬起头,他看向神父,泪眼朦胧:“有什么办法撤销交易吗?我只是一时糊涂……比起成为会长,我更需要她!” 神父满是遗憾:“刚刚创世神在我的耳边低语,您的妻子三年之后要死于难产,你只是提前了收割的时间罢了……你的妻子也免于难产之苦,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啊。” 莫迪呜呜的哭泣逐渐低了下去,他的眼神由痛苦到迷茫,再到坚定。 他喃喃道:“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才不辜负伊蒂斯的牺牲。” 什么狗屁牺牲! 林思眼神变得很冷,即便是伊蒂斯注定要在三年之后死去,痛苦地难产死去,那也是命运的安排。而不是在此时此刻做了丈夫事业上升的踏脚石,还要承担着莫迪虚伪的遗憾与伤痛。 其余人一个接着一个忏悔,事情一个比一个离谱。 轮到维因的时候,神父问:“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向神忏悔的吗?”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维因望着神父几乎遮掩不住的尖尖的牙齿,和呼吸时吐出若有若无的硫磺的味道。 他某些隐秘的心事像是被一把利刃挖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不光让恶魔瞧见,也让林思看见。 他声音很轻,回荡在破败的教堂里,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在烛光中沉浮。 “我曾有两个挚友。” 他曾与光耀大祭司与柔月大祭司一同长大,他们的友情湮灭在岁月的长河中。 他的手忽然被林思紧紧握住,她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冰冷的手指。 “他们为了保护他人,献身而死。但那其实只是无谓的牺牲,我却没有劝住他们。这是我毕生愧疚之事。” 哪怕光耀大祭司与瘟疫之龙的死灵有关,他依旧为那段友谊忏悔着,遗憾着。 神父却很疑惑:“咦?你没有与魔鬼做交易吗?只是单纯地愧疚吗?” 对于一个恶魔来说,愧疚这种情绪真的是太糟糕了,就像闻到了馊了三天的面包一样恶心。 维因:“……” 林思:“……” 本来还挺伤感的哈。 维因空白的大脑短暂地思考了一秒钟:“……其实我很嫉妒这两个人,他们太过于优秀了,常常将我的光芒掩盖。” 神父鼓励道:“然后呢?” “我与魔鬼做了交易,让他们的牺牲全白费,没有救下一个人。” 神父激动地搓了搓手:“这真是一笔大生意……哦不是,其实这也不完全是你的错,嫉妒虽然是七罪之一,但是是人之常情,我们都不可避免……但是,算了,你忏悔吧。” 维因:“……”感觉你有点激动得语无伦次。 神父整肃了一会,压下脸颊激动的红晕,目光落在林思身上:“你呢,我迷途的小羔羊?” 面对神父慈爱的目光,强烈的无语浮现在林思心头,她信口胡诌:“我曾经有一个仇人。” 仇人?神父眼睛一亮。 林思更无语了,她道:“她是个环保主义者。” 神父疑惑:“什么是环保主义者?” 林思一板一眼解释:“指积极倡导并实践环境保护理念的个人或者群体。他们以维护生态平衡、减少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为核心目标。” 一大串定义快要把神父绕晕了,他晕乎乎地问:“然后你做了什么?” “我为了报复她,”林思做切齿状,“我与魔鬼做了交易,让仇人最爱的庄园全部变成满是污染和瘟疫的死地。” 竟有如此恶毒之事! 神父看林思的脸都红了,宛如处.子见了初恋,兴奋地在原地跳了跳:“瘟疫?死地?寸草不生?” 林思恶毒地点了点头。 神父强压激动:“那可真是……太不幸了,这位女士未免太过于恶毒了,我是说……那位环保主义者之后的反应是什么呢?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是啊,”林思幽幽道,“她何止是痛不欲生,那是她祖辈留下的财产,充满了她童年、青年最美好的回忆,被我一下子全毁了。她现在还在每天拿着扫帚打扫庄园,妄图将庄园恢复原状呢。” 虽然知道林思是为了糊弄这个恶魔,才将生命之树污染之事以戏说的形式讲出来,维因还是觉得不舒服。他与林思十指相扣,那一口龙息并不是林思的错,她不该背负这样的罪孽,更无需忏悔。 林思在他掌心刮了一下,权作安慰。 林思说完,忏悔仪式便接近了尾声。神父发表了一番演讲,将此次忏悔升华了主题,然后便让所有人离开。 林思从高背椅上站起身,刚想走,便听神父道:“这位先生,这位夫人,请留步。” 她疑惑地望了过去,就看见神父一蹦一跳地跳下了讲经台,来到他们两个人身侧,搓了搓手问道:“虽然这么问有些冒犯,但我想知道,与二位做交易的魔鬼的名字是什么?” 林思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只记得是在睡梦中,我出卖了自己的良知……是哪位魔鬼与我做交易,这件事很重要吗?” 神父呼吸间若有若无的硫磺味让林思屏住呼吸。神父忙摇头:“不重要,不重要,只是随口一问……那,你有记得他的外貌特征吗?身高有多高?长相是什么样的?” 林思:“……不记得了。或许下一个噩梦,我还会梦到他吧。” 维因道:“他带着兜帽,我并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只记得他浑身散发着硫磺般的气味,他说可以帮我实现愿望,让世人看见我,认同我。” 神父无不遗憾地叹了口去:“既然如此,那今日的忏悔便结束了。二位可以离开了,我便不相送了。” 第44章 二次忏悔恶魔抢业绩啦 听了满耳朵污糟事情,回去一路上林思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回到维多利亚农场,阿苏列躲在窗帘的阴影里啃着糯米血肠,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林思将手包往茶几上一撂,冷着脸把事情事无巨细地讲述一遍。 阿苏列咋舌:“你们人类可真可怕,敢和地狱做生意,我们血族都不敢轻易招惹那群疯子。” 林思问他:“你觉得恶魔们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沉思半晌,阿苏列缓缓道:“我曾经和他们打过交道,每只恶魔都是有业绩的。不同等级的恶魔每年都要为地狱带去多少堕落的灵魂……” 阿苏列隔空点了点林思和维因:“神父问是谁诱惑的你们,或许就是一种业绩的记录。” 林思皱眉:“那也用不着冒险去伪造忏悔券啊。他们没在我这里买到圣水,却依旧能拿得出圣水,那这圣水又是从哪来的?” 维因回想了一下神父与兰姆男爵的对话,沉思道:“有没有可能,魔鬼是想要时刻掌控信徒们的动向,所以才把他们召集在一起的?” 林思撑着下巴:“有可能。” 她一边思考一边慢慢道:“神父说莫迪的妻子会在三年后难产而死,无非是想减轻莫迪的愧疚感,让他不断抛却良知。等到几十年后莫迪去世,他们就能得到一个罪恶的灵魂了。” —— 妖精荒野,精灵之森。 王庭在暮光中苏醒,千万盏银灯同时亮起,将水晶穹顶映成星河倒影。 修士谢丽丹屏息凝神手捧圣水,踏上流光阶梯。地精多利则缩着脖子,左看右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姿态倒是比谢丽丹放松许多。 精灵女王悬浮在翡翠光晕中,一头银发一半已经变成黑色,连接着她身后被污染的生命之树。 谢丽丹怔怔地望着生命之树,喃喃出声:“天哪……” 原本应该闪耀着翡翠光芒的生命之树,此刻像是一支插在天地间的腐木。 树干表面布满蛛网状的黑色血管,那些曾是金色树液流动的通道,现在泵动着灰绿色的粘稠物质。 十二根主要枝干的其中三枝完全石化,惨白色的表面爬满会蠕动的黑色“苔藓”。 谢丽丹像着了魔一样地靠近,被精灵守卫立刻制止:“退下。” 她仿佛被敲了一棒子一样,清醒过来,这才看到腐烂的生命之树前笼罩着一层强大的能量力场隔绝了污染。 而力场的核心,正是精灵女王本人。 “看树心……”多利忽然去扯谢丽丹的袖子,顺着地精颤抖的手指望去,在树干裂开的伤口深处,那原本应纯净如水晶的树心,现在变成了浑浊的灰绿色,内部悬浮着无数针尖大小的黑点,像是某种瘟疫的具象化。 谢丽丹心中一颤,这就是被污染的生命之树吗?会不会终有一天,污染会蔓延至人界……如果到了那一天,究竟需要多少圣水才能将这恐怖的污染消除? 她心中大逆不道地质疑着,污染,为何不在源头趁早治理呢? 难道就为了生命泉水或是为了占据精灵族的部分土地? “至高无上的埃尔维拉女王,”谢丽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愿代表教廷献上圣水,愿它的纯净能为您带来永恒的祝福。” 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多利便十分失礼地叫道:“什么教廷?这分明是维多利亚农场主林思为精灵女王献上的圣水!” 谢丽丹尴尬极了:“……是,功劳主要归功于林思男爵阁下。” 多利佝偻着的腰板挺直了,自豪道:“是农场主同意大主教在巨龙快递的快递盒上印上信仰之种,才有这每三个月半斤的圣水。” 女王的目光在圣水与地精之间流转,她的指尖轻轻抬起,一缕银光从她的手中流淌而出,缠绕上水晶瓶,让圣水变得更加澄澈。 她心情略有复杂,声音如同清泉流淌:“你们的礼物,承载着两界的祝福。” 回想起那日的不愉快与争执,她叹息一声:“如果林思小姐有空,随时欢迎她来精灵之森……至于维因,请你转告他,精灵之森永远是他的家。” —— 林思和维因第二次去圣马利教堂忏悔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没有任何纹章和家族徽章,证明马车的拥有者是一位平民。但根据马车的华丽程度来看,这位平民十分富有。 林思挽着维因的手臂,驻足观望。从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他颤巍巍地被那个守门的男人扶下来。 他头发花白,双目蒙上一层灰色阴翳,似乎是个盲人,头部的左边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是某种利器砍上去的一样。 维因看着那道疤痕,不由得蹙眉,他精通各种武器,这道疤痕应该是斧子所伤,从伤口的形状和角度来看,砍伤老人的应该就是他自己。 守门的男人痴迷地望着这位老者,仿佛等了他许久一样,将他扶上了高背椅。 “以血以火之名。” “以沉默与秘密之契。”椅子上的人们齐声道。 老者侧过耳朵,过了好一会才颤声重复道:“以沉默与秘密之契。” 神父目光久久地落在老者身上,过了一会才道:“今夜谁先来忏悔?” 莫迪举起手,林思这才注意到他一身黑色的丧服,神情憔悴,整个人瘦得快要脱了相:“我的妻子在昨日病故了。而我的会长任命书下发了。” 神父今天似乎兴致不高,淡淡点头:“恭喜……哦不,请节哀,莫迪会长。” 林思在下面轻笑一声:“这叫什么?升官发财死老婆。” 神父精神一震:“升官发财死老婆?好贴切的形容。” 林思:“……” 莫迪低声道:“我会抚养好我们的孩子的……我为她办理了最奢华的葬礼,可我的心还是像浸在岩浆里一样不得安宁。” 神父表情神圣:“那是因为你没有在事业上做出一番成就,如果你成为最伟大的会长,就不会觉得对不起可怜的伊蒂斯了。” 莫迪还想再说什么,被神父骤然打断:“好了,莫迪先生,你浪费的时间太多了,我们该把时间匀给其他迷途的羔羊,不是吗?” 林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位老者——神父确实是想让莫迪的道德继续滑坡,但今天所有人都不是神父的重点目标,唯一的目标就是这位老者。 兰姆男爵开口:“我的长子死了,我的妻子悲痛欲绝。” 他颤抖着手:“可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这双手也抱过他,却也将他献给了魔鬼。” 神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不过是你妻子不忠的报应罢了,怎么能算到你的头上?下一个。” 很快轮到了维因。维因平静道:“神父,你说的很对,嫉妒是人之常情,我忏悔了一宿。” 神父心不在焉:“然后呢?” 维因道:“我发现我无需忏悔,他们死得活该。” 神父漫不经心的神色变了——他发现了一个恶毒的好苗子,这样罪恶的灵魂,他如果得到一个,胜过那些还在忏悔的平庸者十个。 林思也道:“为什么要忏悔呢,对方本来就是我的仇人,让她痛不欲生是我应该做的,至于与魔鬼做交易又如何,无非就是我死后的灵魂归魔鬼所有……下地狱又怎样,或许地狱要比圣界要有趣许多呢。” 神父激动地走下讲经台,与维因和林思握手:“二位,等忏悔仪式结束后留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好吗?” 这是哪位恶魔诱惑的灵魂,他非要把这两个灵魂抢过来不可! 阿苏列猜对了,地狱的恶魔还真有业绩,得到越来越多堕落恶毒的灵魂就是他们最好的奖状。 维因和林思猜的也不错,忏悔仪式会让神父更好地掌控恶魔信徒的情况,也可以不断诱惑他们变得更为罪恶,慢慢抛却最后的良知。 神父照例激动了一会,如何他缓缓走向须发皆白的老者:“生 面孔啊,请问该怎样称呼您呢?” 老者颤巍巍地起身,礼貌地和神父握手:“我的名字你或许略有耳闻,我叫弗兰克.詹姆斯,是一位画家。” 在场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就连林思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弗兰克.詹姆斯,这个名字恐怕整个卡因国的人都听说过,可以说他是卡因国最有名画家之一,他的画作就仿佛是女王头顶王冠那颗最珍贵的钻石,在艺术界璀璨不朽。 所有贵族都以收集到弗兰克先生的画作为荣,哪怕是得到一幅随手画就的小像,也足以当作传家宝来珍藏;哪怕只是一幅画废了的写生,也能在拍卖行上拍出天价。 让他的画作变得无价的另一个原因是,弗兰克早在四年前就瞎了。他那双创世神赋予神妙的手再也不能创作,一切留存于世的作品都成了绝唱。 这样一位高贵的艺术家,又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忏悔的呢? 难道他也与魔鬼做了交易吗? 第45章 艺术家的忏悔终焉结界 “我忏悔……” 弗兰克嘴唇哆嗦了几下,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才开口。 “我曾经画过一张脸——我妻子的脸,她刚刚失去我们的孩子,眼里的空洞像是被挖开的坟墓。我坐在她的对面,假装倾听,假装共情……可我知道,如果我将她痛苦的姿态描绘出来,这幅画会让我成名。” 他的呼吸声沉重无比:“我偷走了她的痛苦,却称之为艺术。” 林思低声道:“他快要死了,却才来忏悔。” “我记录过自杀者的遗书,临摹过将死之人的枯瘦,甚至将死刑现场的鲜血画在画布上……我把痛苦稀释成‘深刻’、‘震撼’、‘直击灵魂’的画作,我贩卖他们的绝望,而世人为我的才华鼓掌。” 神父叹息一声:“如果地狱存在,那么恶魔一定希望在地狱挂满了你的画作。” 弗兰克痛苦地垂下头:“我甚至虐待妻子,只为了看到她痛苦地流泪……最讽刺的是什么呢?我甚至骗过了我自己,我告诉自己,这是艺术的升华,是痛苦的救赎……可我只是一个小偷,穿着高雅外衣的秃鹫,在别人的伤口上啄食灵感。” 神父想了想,说道:“艺术的灵感总是来源于痛苦,你一直在讲你对他人施压,可你自己是否有为创作献身过?” 艺术家的眼神迷茫过一瞬:“……算是有吧。” 他始终无法与周遭的环境协调,永远感到不安、动荡、孤寂和迷茫,正是这些痛楚,才催生出无数灵感。 他抚摸着自己脑袋上巨大的疤痕:“我试着用斧头击破我的脑袋,但我却没有死,在那之后,我创作出了我最满意的画。” 神父像是终于找到他一个理由一样,兴奋地一拍手:“你曾经愿意为了艺术而死,这就是神眼中最好的赎罪了。相信我,你死后一定会前往圣界,继续你的创作的。” 林思敏锐地察觉道,神父所作的一切都是在阻挡这个风烛残年的艺术家真正的赎罪。 他让在场所有人都失去了赎罪的机会,等他们死后,魔鬼就能彻底得到罪恶的灵魂。 原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似乎,一个艺术家的灵魂的价值,远超过他们这群普通人? 林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所有人都是青壮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弥补自己的过失,而弗兰克不同,他的生命所剩无几,留给他赎罪的机会不多了。 很快,魔鬼就能得到他的灵魂了。 忏悔仪式后,留下的是林思、维因还有艺术家弗兰克。 神父悄咪咪地趴在他们三个人的耳边道:“认识这么久,你们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声音鬼魅,像是一条蛇在“嘶嘶”地吐信子:“我叫弗内乌斯。” 弗内乌斯,擅长修辞与语言的恶魔。 弗内乌斯笑眯眯道:“等你们到了圣界,报我的名号就行了。”这样业绩就算在他的头上。 林思笑眯眯道:“像我这般恶贯满盈,死后还能去圣界?” 神父点头:“当然!你已经用忏悔券并捐赠了一大笔赎罪税金,罪孽已销,死后当然去圣界。” 提到这笔赎罪税金林思就想磨牙,她已经捐出去将近一千金币了,这对一个巨龙来说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为了顾全大局,林思只能忍了。 弗兰克则是问:“我死后真的不会去往地狱吗?我甚至不需要对我伤害过的人进行补偿?” 弗内乌斯笑嘻嘻:“当然不需要啦。” 门外忽然发出一声“咚”地敲门声。 弗内乌斯:“哎呦,有客人来了。” 他亲自跑去开门,一股烟草略带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被维因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侧耳倾听脚步声,心中一紧——来人正是那天来购买圣水的男人。 华利弗蹲下身,抚摸着地狱犬的狗头:“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来过吗?” 原本憨头憨脑的小黄狗的身去膨胀变形,皮毛华为漆黑鳞甲,脖颈撕裂增生出三个狰狞的头颅。它的岩地跃动着幽蓝色的冥火,獠牙滴落腐蚀性的毒液,散发着硫磺的气息。 华利弗低下头倾听了一会,恍然大悟:“原来有两只非人类混进来了啊。” 林思紧紧握住维因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胸前装饰的单片眼镜上,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华利弗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先是走到艺术家面前,行了一个夸张的礼:“我亲爱的弗兰克,请忘记弗内乌斯这个无名之辈的名字吧。从今天起,请把华利弗这个名字深深刻在心中,直到您去往圣界的那一天。” 弗兰克神情恍惚一瞬,喃喃道:“弗内乌斯……弗内……弗……华利弗……我记住了。” 明晃晃抢业绩的行为让弗内乌斯十分不爽,但碍于自己打不过华利弗这个家伙,只能憋屈地忍下:“弗兰克的灵魂给你,这对夫妻的灵魂你可不能和我抢。” 华利弗听罢愣了一下,随机哈哈大笑:“都给你,只要你能拿得到!你说是吧,暗夜精灵?”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您的丈夫是暗夜精灵,这位夫人,您又是什么种族呢?难不成也是精灵?” 林思的宽檐帽将她的种族特征遮得严严实实,她轻笑一声:“非人类就不能来忏悔自己的恶行吗?” “可与教廷如此亲近的林思小姐要是想忏悔,干嘛不去大教堂,偏偏来这座废弃的圣马利教堂呢?” 他伸手,一条黑色长鞭被从腰间抽出,嘴一咧,一口尖牙就露出来了:“如果不给我个合理的解释,今天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走。” 林思后退一步,击掌三声:“是吗?我看今天,你也别走了!” “啊——” 银甲骑士的长靴碾碎了铺满地面的枯枝,每一步都令尘埃翻涌。守门的小恶魔在触碰到银甲的瞬间就惨叫一声化为灰烬,彩绘玻璃上斑驳的光影扭曲成了魔鬼凄厉的叫声。 华利弗握紧长鞭,与地狱犬和弗内乌斯围成一圈,眼睁睁看着银甲骑士冲了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你……你是什么时候将教廷的人引过来的?” 林思微微扬起下巴:“就在弗内乌斯在讲经台上喋喋不休的时候。” 华利弗惊恐的表情还未持续三秒,他忽然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然后放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指着地面,又擦去眼角的泪花:“你知 道吗?我在地窖下面埋了三百斤炸药,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将方圆百米都夷为平地,包括你们这群愚蠢的圣骑士。” 为首的圣骑士脸色变了,厉声道:“难道你也不怕死吗?” 华利弗十分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恶魔啊,大不了这具身体不要了……无实体化嘛,谁没经历过啊。”他笑嘻嘻地用手肘戳了一下弗内乌斯。 圣界与地狱的子民与其他界的区别就是,这两界的人民没有实体,只有去其他界的时候才会申请躯体。 今天把他们的躯壳炸飞,明天也不过是他们回到地狱再申请一副罢了。 伤害约等于零。 圣骑士的气势瞬间萎了半截,但仍然手握长枪,坚定不移地站在林思面前:“林思小姐,请您现在离开,我会与恶魔战斗至最后一刻。” 林思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 维因慢吞吞开口:“据我所知,恶魔的躯壳也需要用积分来换取吧,积分的数量取决于你诱惑了多少灵魂。” “你今天牺牲了这具躯壳,怕是也要浪费不少努力吧……” 华利弗哈哈大笑:“我得到了弗兰克先生的灵魂,足够我换十个身体了!” 弗兰克惊恐地望着华利弗,大叫:“魔鬼!你是魔鬼!”他竟向魔鬼去忏悔自己的心事! 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了! 弗内乌斯热情地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没关系的老兄,我期待你在地狱能创造出更完美的作品,一定让圣界的那群伪君子嫉妒致死!毕竟地狱充满了痛苦,那都是你灵感的来源啊。” 弗兰克眼神中满是绝望,他忏悔赎罪,本是想结束这一切,过上普通人平凡的生活。却不想陷入阴谋,将自己拖入更可怕的深渊。 永囚于地狱的艺术家? 这个名号听起来糟糕透了。 林思抱着肩膀道:“那就赌一把啊,看看是你的炸药厉害,还是我们的魔力场结界更稳定。” 华利弗“哈”了一声:“你真要赌?” 他苍白的指尖点燃了一抹幽蓝的地狱火,三头地狱犬察觉到了危险在狂吠嘶鸣,四个蹄子不安地划拉着地面。 “不用你来。” 林思说道。 她低吟了一句咒语,无数火球如流星雨一般砸向圣马利大教堂。 华利弗与弗内乌斯脸色大变,立刻向外冲去。 不好!她真打算来真的! 他们俩个这一套肉身足足攒了十年积分才换到的,怎么可能轻易毁坏! 林思将胸前的单片眼镜抛出,巨大的光晕力场笼罩了整座大教堂。 ——终焉结界。 ——三秒,无敌。 第46章 亡灵书我竟然向魔鬼忏悔! 银甲骑士率先发起冲锋,在光的折射混乱下,圣骑士贴手套如铁钳般,炽白的圣光从指缝迸发,灼烧着恶魔的皮肤。 华利弗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身体猛然暴起,锋利的尖爪撕向骑士面门。 他张开蝠翼疯狂扇动,掀起飓风搅乱破败的教堂。 下一秒,维因动了,无数藤蔓涌向三只恶魔。另外两道影子从他的躯体上撕裂,三道影子同时奔袭向地狱犬、华利弗和弗内乌斯。 终焉结界结束的那一刻,维因三把匕首轻而快地抵在了恶魔的咽喉上,他轻声道:“别动。” 华利弗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暂时不想无实体化。 教堂破败的门从外面破开,维克特大主教与一人大踏步进来。维克特始终落后此人半步距离,神色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恭敬。 林思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那个人。 那人展开六翼,圣洁的白色光芒如潮水般倾斜而下。仔细看去他的双脚离地三寸,脚下踩着绕少的火焰之环。 华利弗叫破了来人的名字,他神色无比凝重:“火之天使,乌列尔。” 竟然是圣界的天使! 乌列尔容颜俊美,金色的眼瞳,目光所及之处,黑暗如冰雪般消融。 火焰剑指着华利弗的心口:“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华利弗挑了挑眉:“就为了我同你们圣界抢夺弗兰克的灵魂?拜托,就算你们将艺术家的灵魂带往圣界,也解决不了你们这群天使早已失去创造力的事实。” 这句话听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除了维克特。 林思身体像游鱼一样滑倒大主教身侧:“失去创造力,是什么意思?” 维克特瞥了她一眼,悄悄地看了看乌列尔,这才将其中缘由一一道来。 天使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种族,诚然他们确实缺乏创造力与想象力,做事一板一眼。地狱为了争夺灵魂已经开启业绩制度和积分制度了,天使还同上万年前一样,依靠行走在人间的信徒。 ——谁知道教廷认不认真办事…… 这就导致无数灵魂因为被诱惑、罪孽深重死后被地狱俘获,而正直善良的灵魂越来越少,圣界的信徒越来越稀缺。 另一方面,历史的经验教训告诉外面,缺乏创造力的种族可能会在物理上幸存,但会彻底失去文明的竞争力,沦为历史的牺牲品。 圣界过于注重秩序,却不知种族延续的关键是在于平衡创新与秩序,在稳定中不断迭代创新。 这一点地狱就做的很好,他们很灵活,抢信徒就亲自出手,奖惩制度分明,人人为了业绩一股脑地向前冲,他们得到富有创造力的信徒,便能借助这些人的才华继续不断创新不断前进。 圣界正需要有革新力的灵魂来搅乱着一池死水。 就比如如果圣界拿到了弗兰克的灵魂,闪耀着艺术创造的光辉的灵魂,足以令圣界在绘画这一领域遥遥领先于地狱。 ——所以圣界也要争夺弗兰克的灵魂。 林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还有这样一番渊源。” 乌列尔嫌恶地看了一眼弗兰克,对方的灵魂表面是浮着一层闪耀的光辉,刻底下却翻涌着腐臭的欲望,连呼吸都吐纳着腐朽的气息。这是一具披着人皮的禽兽,内里装满发霉的罪恶。 按照规矩,他心里想着,这样的灵魂是不配上圣界的——弗兰克确实应该归属地狱。 弗兰克垂垂老矣,所剩时日不多,无法在去世之前将罪孽赎尽,按照规矩,确实…… 可乌列尔又实在不甘心,此番又让地狱抢了先。 他金色的瞳孔望着维克特,好似在说,你们教廷是如何代替圣界行走世间的?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维克特连忙低下头去,如果不是这次林思给他通风报信,他还不知道有魔鬼伪造忏悔券,诱惑大批教廷信徒堕落。 他们教廷内部给魔鬼提供圣水的奸细也揪了出来,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魔鬼这样的行为早就持续了数百年,从奸细的曾曾曾爷爷开始,就偷偷地盗取圣水给恶魔了。 这么大的疏漏,大天使乌列尔不发怒就怪了。 维克特战战兢兢地想,不知犯了这么大的错,他死后能不能去往上界,还是成为一抹幽魂,游荡在世间? 林思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朝着大天使乌列尔行了个礼:“尊敬的火之天使,相信您也听说过精灵之森被瘟疫之龙污染的惨况。” 维因轻轻拉了林思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生命之树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乌列尔微微点头:“曾有耳闻,不过这与今日之事有何干系?” 林思微微一笑:“如果您能帮助我解决生命之树污染的问题,我便帮您将有创造性的灵魂送往圣界……哦,不止如此,我还有办法让圣界变成一个充满变化的世界。” —— 华利弗等恶魔被押送至教廷暂时关押看管。 潮湿的霉味与焦灼的血腥气凝滞在空气中,墙壁上的火把投下摇曳的橙光。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沉重的刑架,其表面被无数挣扎的指甲刮出凌乱的勾痕。华利弗被沉重的铁索捆在刑架上。 角落里,炭火盆中圣火熊熊燃烧,偶尔迸出一点火星溅在华利弗身上,就像热刀子切黄油那样腐蚀开一个大洞。 林思说完那番话就跑去和乌列尔私下里单独谈话了,维因陪着大主教来到这间地牢。 他礼貌地询问:“我能单独和他相处一段时间 吗?” 维克特此时也不觉得维因这个暗夜精灵是异端了。如果不是维因,他们也不会毫无折损地抓住三个恶魔,所以他也很客气地回答:“当然可以。” 一点火星迸溅到华利弗的脸上,立刻灼烧出一个黄豆粒大小的洞来。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把火盆拿开!把火盆拿开!” 维因慢慢走进刑室,好心地替他将火盆拖到远一点的地方,问道:“这个距离可以吗?” 华利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撒旦在上,谢谢你……虽然这么说有点恶心,但你真是个善良的暗夜精灵。” “善良”二字从一个恶魔口中吐出,确实是令恶魔感到恶心。 维因拉过椅子坐下,看上去温文尔雅好说话:“我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华利弗失去圣火的威胁,明显松了口气,整个人松弛不少,哼了一声:“你问吧。” “四百年前,精灵族的光耀大祭司格兰瑟姆.伦纳德献祭而死,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灵魂?” 华利弗惊讶道:“格兰瑟姆大祭司?他死了不该去往圣界吗?怎么会来地狱?” 维因静静看着他,华利弗眼睫毛的眨动变慢——他在强迫自己与维因保持对视。 面对维因让人无处遁形的目光,华利弗的喉结急速滑动一下,舌尖抵住上颚……这些细微的表情没有逃过维因的双眼。 华利弗认真道:“我没有见过他。” 铁光一闪! 银白色的匕首切开凝滞的空气,华利弗的右臂还未来得及痉挛,便已脱离躯体,沉重地砸在地上! 他盯着自己落在血泊中的手臂,瞳孔扩张到了极致!他嘴唇张开,却发出不尖叫——疼痛到极致反而封住了喉咙。断肢的手指仍在抓挠着地面,指甲刮过石缝里的鲜血,发出“嘶啦”的恐怖声响。 维因甩去匕首上的血珠,注视着华利弗惨白的脸:“别在我面前撒谎。再有一次,我会慢慢肢解你的躯壳,直到你变成无实体化的形态。” 华利弗被维因温柔到有些温吞的外表欺骗了,他比这世上最残忍的恶魔还要狠辣无情。 过了许久,华利弗发出了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对……我见过他,就在四百年前……” “他现在人在哪里?” “他将自己的灵魂封印在一本书里。” “什么书?”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令维因有些不耐,他将圣火盆拉近,拉到了华利弗面前。瞬间华利弗整张面皮都被烤化了,滴滴答答融化着,他惨叫着:“不要!我说——” 维因拉开火盆。 华利弗喘着粗气:“……是亡灵书,就是那本失传已久的亡灵书。” 维因手指一顿:“你说什么?” “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你知道吧?” 维因当然知道。 ——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 ——唯有圣光与邪恶旁观。 ——启封者跪于废墟,方知良知亦能灭世。 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中,亡灵书便是灭世的钥匙,除了圣界与地狱,其他四界都要毁灭。 维因上前一步,揪住华利弗的衣领:“那本书现在在哪?” 华利弗涕泗横流,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他的灵魂被困在躯壳内,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逼着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吐出。 “我……我不清楚,几百年过去了,那本书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说得是实话!” 维因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妄图找出他说谎的痕迹。 可惜他一无所获。 华利弗说的真的是实话。 按照他们地狱的风格,其他五界都毁灭了才好。反正预言里圣界和地狱还会存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至于那本书的去向,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关心。 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维因心头,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你最好祈祷那本书还在地狱,否则你被圣火灼烧一万次都赎不清你的罪孽!” 第47章 濒死的维因非升即走 在维因审讯华利弗的同时,林思慢悠悠地给乌利尔倒了杯茶。 天使颇为别扭地捏起茶杯的把手,尝试着喝了一口红茶,然后很快放下,眼角抽搐了一下。 身为大天使的他一向严格克己,还从来没尝试过凡间的食物。 口感……很奇特。 他淡淡开口:“你既然有办法解决圣界的困境,不妨说来看看。” 林思瞄了一眼旁边的弗兰克,慢慢道:“弗兰克双目失明,看起来也活不了几年了。” 林思说得是实话,弗兰克不单是眼睛瞎了,耳朵似乎也听不清。当众人说“以沉默与秘密之契”的时候,弗兰克反应了一会才听清楚众人说的是什么。还有他的破破烂烂的牙齿,满腔痛苦的心事。这样的一位老人,林思很难相信他能够长命百岁。 乌列尔颔首:“他的寿命还有不到一个月。” 林思暗道果然,她接着说:“像弗兰克这样充满罪孽的艺术家,可以让他死后附身在无主尸首上三年,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去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 这不就是林思上辈子经常看到的穿越小说吗?穿越到某某某身上,弥补曾经的遗憾。有时候文学作品也可以套用到现实生活中去嘛。 乌列尔神色一顿,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过了一会他问:“若是他在三年内再次受到魔鬼的诱惑,该怎么办?” 这天使实在是死脑筋,怪不得圣界需要有革新力和创造性的灵魂。林思轻轻一拍桌子:“恶魔可以亲自来诱惑灵魂,天使也可以下凡来监视赎罪之人不受诱惑。如果人手不够用,教廷的人也可以参与其中,协助天使办事。” 乌列尔:“这似乎不合规矩。” 林思一字一顿道:“圣界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打破规矩。地狱早就亲自出手抢夺灵魂了,再放任下去,信奉创世神教的信徒将会越来越少的。” 乌列尔沉思:“那如果三年之期内,罪孽没有赎尽,那灵魂还是无法去往圣界,我们天使这三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这确实是个问题。别浪费三年时间白白给地狱做嫁衣裳啊。 林思思考半晌,道:“你们教廷不是经常有什么赎罪券忏悔券嘛,可以用那个来弥补。” 乌列尔皱眉:“圣界不需要金钱。” 她摆摆手:“不是金钱,是用实用的的东西来弥补。比如说一幅合格的祭坛画,发明机械钟表的精确齿轮组,谱写能净化人心的乐曲……这类的,由天使评审团打分,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可以作为赎罪券。” 林思乘胜追击,继续说道:“既然恶魔跟你们抢夺灵魂,那你们也别跟他们客气。” 灵魂争夺战,是时候该打响了! “像弗兰克这样不愿意下地狱的灵魂有太多了,圣界虽然无趣……”见乌利尔神色不太好看,林思连忙改口:“只是规矩大了些。” “可地狱也没什么好的啊,充满了酷刑、谎言、黑暗、绝望……我们可以给有改正意愿的灵魂赎罪的机会……开通忏悔通道,让他们拿赎罪券来兑换。” 一番话下来,乌列尔终于抬起他金色的眼眸,认真地打量着林思,把林思看得浑身发毛。 她干笑了一声:“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乌列尔摇摇头:“不,你很好,说得也很对,请继续说下去吧。” “我接下来的话您可能有些不爱听,圣界本身的制度也需要更改,太死板,太教条了些。这边建议您引入非升即走的神圣考评机制,让所有天使都进入‘科研竞赛’的模式。”这样就 能推动天堂的自我迭代。 乌列尔一挑眉:“什么是‘非升即走’和‘科研竞赛’?” 林思给他解释了一遍,着重强调了“非升即走”的残酷性。 她伸出三根手指:“评判标准有三:创新性、影响力和可持续性。” 创新性:能否突破现有的神学、艺术、科学等框架。 影响力:能否增加信徒数量或者提高人们的生活幸福指数。 可持续性:创造出的事物能否持续地为圣界做出贡献。 越是听林思说,乌列尔的兴致越是高昂。如果一切能够按照林思所预设的那样,不多久圣界将由一滩波澜不惊的死水变成人间那般活跃的样子。 “只是非升即走是否太残酷了些?”学术成果不合格就要贬下凡间? 林思漫不经心道:“学术成果排名10%的有望晋升,连续三年没有成果的天使被贬下凡……不过也不是回不来了,他们可以在凡间捏造一个身份,与人类一同推动科学发展,其成果可以折算成在天堂的学术成果。” 林思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外面一阵骚乱。 乌列尔屹然不动:“继续说。” 外面有教廷的人看守着,不至于出事。 林思心忽然跳得很厉害,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她起身:“我还是去看一看吧。” 这还是林思第一次来到萨克森公爵领最大的教堂。 穹顶高悬,斑斓的光从彩窗倾斜而下,在斑驳的大理石地面投下神圣的光斑。 一群乞丐围在教廷院内,瘦得皮包骨,浑身脏兮兮,跳蚤虱子在阳光中蹦来蹦去。他们满脸麻木,祈求教堂施舍给他们一点吃的。 “这是哪里来的乞丐?” “曾经的伊伦子爵领跑来的,在这讨饭快一个星期了,妈的,像苍蝇一样赶不走。”圣骑士骂了句脏话,转头一看是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立刻羞红了脸,闭上了嘴。 林思问:“国王还没有派人来治理伊伦子爵领吗?” 圣骑士道:“还没有,说是新来的大人下个月才到任。” 林思敏锐地觉察出不对,伊伦子爵领有没有吉本那个废物都能照常运行,毕竟领地的各个官员都好好的各司其职。 当初隔着沼泽,瘟疫横行的时刻,流民都没跑出来,怎么反倒太平的时候,流民来了萨克森公爵领? 她一把拉住圣骑士:“快!驱散这些流民!” 可惜已经晚了。 起初只是窸窣声,像是枯叶在石缝里摩擦。接着这群乞丐的身影忽然被撕裂,化作一团乌云。 起初林思也以为是乌云,直到那团黑雾贴着地面翻滚而去,林思才看清那些是什么。 是苍蝇。 林思毛骨悚然,这些苍蝇去的方向正是地牢! “维因!”她叫道,背后张开一对龙翼,以堪称恐怖的速度疾驰而去。 但她竟没快过这群苍蝇! 成千上万只苍蝇,每一只都大得反常,油亮的腹部泛着病态的蓝绿色,翅膀在飞行中发出类似于窃笑的嗡鸣,复眼里映出林思扭曲的人脸。 一道炽烈的火焰腾空而出,拦在了蝇群前。 乌列尔眉目凌冽:“别西卜。” 蝇群化作一只巨型苍蝇,口吐人言:“别来无恙,乌利尔。” 象征着“暴食”的地狱七君主之一——别西卜。 他曾也是个天使。 随着他的话语,大地开始震动,无数黑甲虫从地缝中涌出,在空气中汇聚成漩涡。别西卜的声音变成了成千上万个声音的和鸣:“加入我们吧,乌利尔,你内心清楚,圣界正在衰落……而地狱永远欢迎迷途的羔羊。” 乌列尔的六翼猛然张开到了极致,每一根羽毛都迸发出刺目的白光:“我乃神之火焰,岂能与腐朽同流合污!” 别西卜回应他的是一声非人的尖啸,他的腹部裂开,喷涌出黑绿色的脓液,脓液中无数蝇卵瞬间孵化,一片黑云朝乌列尔扑去。 黑暗与火焰交织在一处,缠斗得难解难分。 林思急得一跺脚,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地牢。 地牢内,空气都变得凝固而沉重,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蔓延,周围静悄悄的,连所有声音都被吞噬。林思的心仿佛被噬了一个大洞:“维因!” 无人回应。 她整个人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灼烫,她一间一间地牢搜寻过去,最终在最里面那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维因。 无数温热的鲜血从伤口流出,在身下汇聚成一片逐渐冷却的湖泊。地牢里弥漫着硫磺、腐血、和维因鲜血的铁锈味。 林思强忍着泪水,戴上单片眼镜,金色符文亮起,柔和的光晕治愈着维因破损的身体。 维因慢慢睁开眼,肋骨断裂的刺痛让他连出声都艰难:“……利维坦,带着人将华利弗他们劫走了……” 利维坦——地狱七君主之一的嫉妒。 林思小心将他背在背上,轻声道:“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们回家。” “不……” 维因一字一句,谨慎到极致:“告诉乌列尔,亡灵书的踪迹出现了……他可能就在地狱。” 泪水从林思脸颊滑落,她“嗯”了一声:“还有什么交代我的吗?” “我不敌利维坦,但我趁乱打伤了一个低阶恶魔……我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暗影印记,你们……你们可以通过这个印记去追踪他们,将……将华利弗抓回。” 他将头深深地垂在林思颈窝里:“我很害怕。” 林思:“害怕什么?” 当他独自面对七君主之一的利维坦时,他内心无比激烈地挣扎过。 是直面死亡?还是做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只为了平安回到林思身边? 神没有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而是将维因毕生的幸运全部加持在这一刻,那一剑刺穿了他的身体,距离他的心脏只有半寸的距离。 他没有说他害怕什么,只是很高兴能活着见到林思。 第48章 戴西当然是选择不救人啦 卡因国与尼多国相邻边境的一处丛林。 残月如血,洒在泥泞的小路上,低阶恶魔戴西拖着残破的身体,每一步都在泥土中留下深红色的印记。他这具躯壳濒临破碎,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狼狈逃窜。 他本是别西卜的手下,在营救华利弗等恶魔时背维因打伤,附上了暗影印记。 戴西并不算一个普通的低阶恶魔,他很聪明,且博学多才,很快就发觉了自己被人下了套。于是他主动与同行的恶魔分开,独自向南方逃亡。他已经逃了整整两个月了。 一路上他被圣骑士和卡因国的士兵通缉。他右边的蝠翼被圣银斩断,左臂被扭曲成一个不可能的角度——那是被战锤给砸碎的。 身后的树林传来金属铠甲的碰撞声音,戴西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加快脚步。几百年来,身为一只恶魔,他习惯于恐惧像毒蛇一般缠绕在心脏上,所以他尚能冷静思考该如何逃跑。 身为低阶恶魔,能得到一具身体是多么不易啊,戴西不想耗费百年时间去攒积分,再换一具躯壳,那真是太糟糕了。 追赶他的圣骑士团长声音冷静:“搜,他就在附近。天亮前,我要看到恶魔的头颅挂在城门上。” 戴西藏身在一条臭水沟里,腐烂恶心的味道令人作呕,他却十分习惯,毕竟跟随别西卜大人的时候……别西卜身上经常散发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因为失血过多感到一阵眩晕,开小差的思绪被突然靠近的脚步声打断,一名士兵正用长矛拨开灌木,距离戴西藏身的臭水沟只有几步之遥。 戴西屏住呼吸,他怀里揣着一个坚硬的东西,他的手在那东西里轻轻一抓! 于此同时,士兵发现了戴西的踪迹,他狠狠举起长矛猛地往戴西心口扎去! 戴西将手中的物件往天空一抛,一具白骨傀儡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挡去了80%的伤害! 士兵咒骂一声:“恶魔的鬼把戏。” 戴西捂着渗血的心口,身体像一条鱼般从臭水沟游走。 千钧一发时,夜空炸响一道惊雷,酝酿已久的大雨倾盆而下了。圣骑士团长手中的灵摆被这异常天气影响,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皱眉:“糟糕!”灵摆的不稳,意味着他无法追踪暗影印记,无法继续抓捕那只狡猾的恶魔了。 他望向阴沉的天空,面色阴沉如水。 “分头搜索。你,去东边的山庄;你检查西边的山林。”雨水顺着他的头盔留下,他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当马蹄声逐渐远去 ,深藏在臭水沟底部的戴西才敢从泥水中爬出。雨水冲刷着他身上的泥污和血迹,也带走了最后一丝体温。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他必须趁着灵摆不稳之际,找到一所休憩之地,好好休息一番。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戴西的双眼开始模糊,他隐约看到山坡上有一栋建筑的轮廓——尖顶上的铁十字在闪电中时隐时现。 那是一家修道院。 “真是讽刺啊……”他干笑着,隐藏了自己的翅膀,咳出一团黑血,“恶魔最后的避难所,竟然是修道院。” 他的双腿终于背叛了他,在离修道院还有十步的时候,戴西的身去重重地栽倒在地,雨水如注,浇灌在他的身体上。 “我……我还不想……”无实体化啊,他这具身体可是攒了足足三百年才换来的。 意识消散之前,他听到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以及一个倒吸冷气的男声。 “天哪!” 兰伯特举着油灯,惊恐地看着眼前濒死的男人。 两个月的修道院磋磨让他性子变得胆小如鼠,他下意识地去寻找神父求助——但现在是在半夜,如果打扰了神父休息,明天他一定会挨鞭子的! 是救人?还是假装没看见? 兰伯特几乎没有犹豫,果断选择了第二个,他心想:还是假装没看见吧,他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不能再惹麻烦上身了。 —— 让我们把时间拉回到两个月之前,林思背着只剩一口气的维因回到了农场。 她一遍一遍地使用镜片为维因疗伤,直到身体里的魔力干涸才停下。 莉娜给她的五枚元素结晶早就用光了。林思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面对光耀族长时,她偏要逞能提升实力,将剩下的是三枚元素结晶用光。 维因脸色惨白无比,他虚弱地抬起手,擦掉林思脸颊边的泪珠:“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你放心,这点伤还死不了。” “呸呸呸,说什么死不死的。”林思哽咽道,“你等着,我去打一头魔兽给你补补。” 维因却摇头:“我嘱托你的事情,你和乌列尔说了吗?” 林思只顾着维因了,哪里还管什么亡灵书和暗影印记。她替维因拉了拉被子:“我这就去找乌列尔,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跟马伦说就好。” 林思赶到时,乌列尔焦头烂额,圣洁的六翼中的一翼被别西卜砍去。不过别西卜也别想好过,一条腿被圣火烧尽,估计很长时间只能做个瘸子了。 他愤怒地对维克特道:“你们的人都是蠢货吗?放任一群苍蝇进到教廷来?你下次怎么不把撒旦请过来呢?” 维克特冷汗涔涔:“是我的疏忽,只是别西卜和利维坦……要拦我们也拦不住。” 乌利尔怒意不减:“那林思为什么能察觉出不对?” 哪怕提前预警一下,也不至于如此狼狈收场。 林思骤然打断他们的谈话:“乌列尔大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您禀告。” 乌列尔一看是她,语气立刻温和下来:“你说。” 林思道:“维因打伤了一个低阶恶魔,并在他身上留下了暗影印记,你们可以通过这个印记,去追踪华利弗等人的踪迹。” 乌列尔:“那个暗夜精灵?很好,他做的很好。” 他说着,指尖亮起一道灵光,施展神迹:“愿他早日康复。” 神迹! 林思神色难掩激动:“您施展了神迹……那他的伤现在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乌列尔叹息:“我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让一个快死的人彻底康复,但他现在应该已经能下床了。” 林思感激不尽:“多谢您的慷慨!” 乌列尔道:“你还有什么事?” “维因提到了亡灵书,”林思说道,“他说亡灵书现在很可能还在地狱。” 原本还算平静的气氛被骤然打破,乌列尔和维克特脸上的神情都展现出了难以言喻的震惊与恐惧。 维克特喃喃道:“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 他颤抖着身体,声音尖啸凄厉:“除了圣界和地狱,一切将崩塌为废墟!” 林思一脸懵然:“你在说什么?” “当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亡者的哭嚎撕裂凡世,万物归于死寂……唯有圣光与邪恶旁观……启封者跪于废墟,方知良知亦能灭世。” “这是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亡灵书会由良知之手开启,亡灵天灾现世,我们都会死!”他的语气急促而激烈,重复道:“我们都会死!” “维克特,你冷静一下,那只是一条预言。并不能证明一定会发生。” 维克特眼中的绝望几乎要将人淹没,林思感到一阵窒息,于是将目光转向乌列尔,希望从这位火之天使这里得到一点好消息。 乌列尔面沉似水:“女先知丝特芬妮三千五百二十七条预言已经实现了两千四百八十八条,且完全精准,分毫不差。” “……” 难不成末世真的要来临? 林思觉得荒谬极了,一本破书,一条预言,就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 林思不信。 “那就派人去地狱寻找亡灵书的踪迹。” 找到亡灵书,然后彻底封印它。 乌列尔沉声道:“不可。亡灵书会被良知之人开启,我们的人去,反而不妥。恶魔是没有良知的,他们反而打不开亡灵书,无法将死灵生物释放出来。亡灵书如果能一直在地狱,那才是最安全的。” 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疲惫地倒在椅子上:“这种感觉糟糕透了……我们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不能插手,只能任由事态发展下去。” 林思也跟着坐下来:“乌列尔大人,之前您答应我的事情还做数吗?” 乌列尔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是什么事:“你是说生命之树污染?” 林思点点头,含笑道:“您不会是想赖账吧。” 乌列尔从来没有见过林思这样的人,世界马上都要毁灭了,她却还在关心这些细枝末节。 “亡灵生物的浪潮将会蔓延至妖精荒野,到时候精灵之森也不复存在,生命之树的污染现在还重要吗?” 没想到林思坚定不移地点头:“重要,哪怕是下一顿饭吃什么对于我来说都是重要的。因为一条不知能不能实现的预言,日子就不过了?” “就算是世界真要毁灭了,那精灵之森的污染也要解决,这是我答应维因的事情,更是我背负在身上的责任。这个世界还存在一天,我就会为这件事而努力一天。” 林思缓缓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的。” 第49章 我原谅你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到最后一刻,林思绝不认输。 乌列尔深深地看了林思一眼,这个女孩意志之坚定,确实世所罕见。他能透过林思那副瘟疫之龙的皮囊看到她熠熠生辉的灵魂——那是圣界最想得到的信徒。 “想要解决生命之树的污染,至少要一千斤圣水像下雨那样喷洒在精灵之森的每一个角落,才能将其污染除尽。” 林思一听有戏:“那圣界能否提供……” 乌列尔打断她的话:“圣界也没有那么多圣水,况且……”他的话顿了顿,“原谅我我不能将圣水的配方告诉你,这是创世神教的秘密,除非你愿意入教,成为创世神教最虔诚的信徒。” 林思断然拒绝,她不可能做任何人的信徒。 “听说你在农场种植了许多棘棘果?”乌列尔挥了挥手,“如果你描述的灵魂争夺计划可行,并且你自己能提供足够多的棘棘果,圣界可以帮你批量产出圣水。” 什么?计划可行? 林思所说的计划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至少要百八十年才能见到成效,等到那时候,恐怕整个精灵之森都要亡于瘟疫之下了。 “如果计划顺利进行下去,那岂不是要千百年?”林思试图说服面前的这位天使,“不如现在就让弗兰克在去世之前赎罪, 看看效果是否立竿见影。” 乌列尔沉默一瞬:“他的寿命只有不到一个月。” “事在人为,”林思果断道,“您还可以赋予他光明,让他能够重新作画,作为进入圣界的赎罪券。” 林思继续道:“至于非升即走的神圣考评体系,可以给每个见习天使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让他们进行一场答辩。” “答辩?” “就是将两个月内的研究成果进行总结和汇报,由大天使们作为评审,我和维因旁听给予意见……您看如何?” 乌列尔思索片刻,颔首道:“这确实是最快看到效果的方法,我同意了,我也会说服圣界的其他天使,这一点,我向你保证。” 听到最后一句话,林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松懈了下来,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这时候,她忽然想念起维因来,不知道天使施展奇迹之后,他的伤势如何了,是否像乌列尔所说的那样,能够下床走路。 想到这里,她起身告辞:“弗兰克只剩一个月的生命,事不宜迟,明日我们就去他家中拜访。” 乌列尔点头。 林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农场,卧室里,维因脸色苍白虚弱,正在沉睡。林思连外衣都没脱,轻轻蜷缩在维因身侧,注视着他轮廓优越的侧脸,久久出神。 她指尖挑开他胸口的衣料,那处狰狞的贯穿伤已经结痂——真是神迹,那么深、那么大的伤口,仅仅是一点灵光,就能彻底愈合。 她正这么出神想着,指尖忽然被捏住了。 维因闭着眼睛,拉着林思的指尖轻轻亲了一口:“回来了。” 林思不敢靠他太近,唯恐碰疼了他:“你交代我的事情都做好了,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一条手臂主动伸过来,揽住了林思的腰,维因缓缓凑近她,眷恋地紧挨着她。这一次生死大劫,让他比从前还要依恋林思了。 “怕吗?亡灵天灾。” 林思摇摇头,回忆着上辈子看过的小说,给维因讲了一个末日囤货流的故事。 维因听得入神:“你说,即使亡灵天灾降临,维多利亚农场也会成为我们的安全屋,我们可以储存很多的食物,直到末日终焉,是吗?” 林思声音轻缓:“别管这个世界烂成什么样,只要咱们还有一口气喘,就要继续往前跑。天塌了当被盖……我不信一本书就能毁灭世界,我们的心脏还在跳动,希望就不会熄灭。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要是死了呢?” 林思笑着说了句上辈子家乡的谚语:“人死如灯灭,都死了,哪还管身后洪水滔天。” 维因紧紧握着她的手,抵着她的额头:“我们要一起活下去。” 他呢喃声轻柔,抚平林思的疲惫:“睡吧。” 睡醒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第二日,林思和乌列尔准时出现在弗兰克家中。 接待他们的是弗兰克夫妻。 他的妻子看起来比弗兰克要年轻几十岁,嘴角总是向下,像是一个兔子那样容易惊慌失措。林思同她交谈的半个小时内,她已经惶恐不安地道歉了三次了。 “您是说……我的丈夫长期在精神上虐待我,将我哭泣的样子画出来……他是借此成名的?” 她捂着嘴,眼泪从深凹进去的眼眶流出,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难怪她自从流产后,总是闷闷不乐,这样的痛苦持续了数十年,也没办法让时间去抚平伤痛。每当她稍稍忘记那个孩子,丈夫总是无意间提起她曾经流产,并将这件事归罪于她孕期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 ——是她杀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 林思不忍心地偏过头去,用目光去谴责弗兰克。弗兰克无法面对妻子的哭泣与林思灼灼的眼神,他忽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上前一步,林思粗暴地将他拉起:“哭有什么用,你现在该做的,是道歉,是赎罪。” 妻子希尔达怔怔落泪,仿佛从来没认识过自己的枕边人。她记得丈夫在醉酒后说自己是他灵感的来源,是他追求美学的终点。当时她还有些高兴,甚至是沾沾自喜。 原来……她的痛苦,她的眼泪,才是那些才华横溢画作的灵感啊。 弗兰克跪在希尔达脚边,拉过她的手亲吻:“亲爱的,原谅我,请原谅我的过错……” 希尔达如提线木偶一般任由弗兰克拉扯着,艰涩道:“你如今向我忏悔,只是为了死后能去往圣界?” 弗兰克愣住,然后疯狂摇头:“不,我是真心悔过!” 希尔达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弗兰克拎起来,拖着他一路来到地下室。 林思和乌列尔立马跟上,生怕她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地下室已经蒙上一层尘埃,木门阖上的闷响在圆形的石室回荡。这里有研磨颜料的石臼,排列整齐的画笔。因为弗兰克眼瞎许久都积满了灰尘,唯有覆盖正面东墙的红丝绒布崭新如初。 希尔达颤抖着手,揭开了那层红丝绒布。 墙上的景象让林思呼吸停滞。 数十幅肖像画从地板延申到屋顶——年轻的她,哭泣的她,惊恐的她,绝望的她。有些画在画布上,有些画在木板上。它们唯一共同点就是那种令人心碎的痛苦表情,被捕捉得如此精确,仿佛能听见画中人的啜泣。 每一幅都是她的痛苦,每一笔都是她的绝望。 她擦掉眼泪,不再像画中人那样痛苦到心碎,目光坚定,她仰起头:“我不会原谅你,谁来偿还我这么多年的痛苦?” 弗兰克的神情突然变得脆弱,从胸前摸出一卷羊皮纸,他启开蜡封:“我的遗嘱……我的一切都留给你——房子,土地,金钱,珠宝……你还年轻,还可以改嫁。” 他猛地起身,摸索着从怀里拿出火柴。火苗骤然照亮他灰白的眼瞳——他毫不犹豫地将火柴抛向这些能令他永垂不朽的肖像画。 火焰舔舐边缘,画布卷曲、发黑,缓缓化作灰烬。 弗兰克的呼吸急促起来,耳朵动了动,仿佛在倾听火焰的呼啸声,又仿佛在亲眼目睹自己的灵魂被焚毁。 一幅接着一幅,火焰吞噬了希尔达曾经的泪水、她的绝望、她所有被偷走的痛苦。浓烟在地下室盘旋,像是一群被释放的幽灵。 最后一幅画——她因为丧子而心碎的杰作,燃烧得最慢。火光中,她的空洞面容逐渐变得雪亮,最后化为焦黑的碎片,飘落在地。 弗兰克留下泪水:“现在,你再也不必为曾经的事情愧疚了,你自由了。” 希尔达紧紧抓住了那份遗嘱,像是抓住了余生的救命稻草。不论她愿不愿意原谅弗兰克,这些资产都能让她下半生过得很好。 弗兰克继续道:“我的余生,将会在清贫和痛苦中度过,我会日日为你祈祷……无论我身处地狱还是圣界。” 希尔达抓着遗嘱:“我原谅你,我祝福你不会下地狱,但请你以后不要纠缠我了。” 林思看着希尔达,忽然就明白一件事,过去的伤害固然难以令人忘却。但人更重要的是向前看。 如果不是这份遗嘱,她一个寡妇,没有孩子,是很难拿到弗兰克的全部财产的。按照继承法,八成是要被弗兰克的各种亲戚瓜分。 为了未来更美好的生活,希尔达愿意与弗兰克达成和解。 火焰在红丝绒布上蔓延着,她没有再看丈夫一眼,转身走向地下室的门口。 “希尔达……”弗兰克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快听不清,“你还会记得我吗?” 她在门口停顿一秒,没有回头。 “不会。” 第50章 答辩与救人只答不辩,疯狂道歉 “ 虽然弗兰克的妻子原谅了他,可他的罪孽还没有还清。” “他曾经以自杀者的遗书为灵感作画,对濒死之人毫无怜悯,临摹他们濒死的姿态。他做过最过分的事是将被行刑者的鲜血作为颜料,涂抹在画布上来作画……”乌列尔评价道,“对生命毫无敬畏。” 弗兰克神情恍惚,似乎还沉浸在希尔达那句“不会”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林思戳了戳弗兰克。毫不客气道:“你的罪还没有赎清,请你打起精神来,把该做的事情做好,不要让我们白忙活一通,最后你的灵魂还归属了地狱。” 弗兰克大梦初醒,愧疚地低下头:“像我这样卑劣的人,你们竟然还替我着想,这份恩情,我永生永世不忘。” 林思道:“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弗兰克只有赎清罪,她才能证明自己的方法是奏效的,圣界才会出手拯救精灵之森。所以弗兰克的事情绝不能出差错。 弗兰克连忙点头:“您放心,作画是我最擅长的事情,我绝对会全力以赴,不负二位对我的期待。” 林思这才稍微满意:“那就好。” 乌列尔指尖灵光一闪,施展神迹:“我将赋予你一月光明。” 下一瞬,弗兰克灰白的眼珠被注入一抹神采,他眼前的阴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破开。 光明降临,瞎眼多年的弗兰克再度看清了这个世界。 他热泪盈眶,满眼绚丽的色彩通过双眼涌入大脑,这无疑是对一名画家最大的奖赏。 弗兰克并没有去画室,而是和林思和乌列尔来到了圣马利教堂。 他的指尖在颤抖。 烛火在石砌的穹顶下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得像一个跪拜的罪人。 他将带来的作画物件一一铺开,坐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他要在这面墙壁上作画。 连续一个月,林思每日都来观赏弗兰克作画。 维因的身体逐渐好转,便与林思和乌列尔一同来到圣马利教堂。 壁画是要在墙壁上涂抹石膏后作画的,现在石膏底还是湿润的,昨夜才涂上一层,现在在疯狂吮吸着弗兰克笔下的颜料。他用红色与金粉调出的血色用来描绘审判者掌心的圣痕。 又过了一会,“不对……”弗兰克喃喃道,用画刀刮去刚画好的部分,整整三天了,他始终无法画出创世神那双威严的双眼。 他调出的色调总是带着病态的灰蓝,像是冬夜将近时垂死者窗外的天光。 林思眼睁睁看着这一个月弗兰克变得更加苍老,艺术家的生命力仿佛在熊熊燃烧,燃尽最后一丝灵魂去描绘每一笔线条。 她仰着头,看着那抹灰蓝色:“他的眼睛像寂静的湖水。” 更像是具溺死的尸体。 这句话林思没有当着乌列尔的面说,这可是对神的大不敬。 弗兰克像着了魔一样喃喃道:“不够威严,还缺少对生命的怜悯。” 他坐在木脚手架上,从穹顶低下头,怔怔底望着林思的眼睛。晨光中,那对瞳孔像是融化的黄金,伸出跃动着烛火般的生命力。 他忽然抓起画刀,疯狂刮去石膏上所有灰蓝色的痕迹。 他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在流逝,他的双手不再有力,原本明亮的双眼逐渐混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咣当”一声,画笔从高处掉落在地,他剧烈底喘息着,将沾满金粉的拇指按在创世神空洞的眼眶上。 维因屏住呼吸,他一眼就能认出,这双眼睛属于林思——那原本死气沉沉的灰蓝色眼睛逐渐变成流动的熔金。 一双坚定的、悲悯的双眸就这样印在了创世神的眼眶中。 他不由得低下头与林思对视,林思不解其意:“怎么了?他画得不好吗?” 维因摇了摇头,抚摸着林思的双眼,心想,如果神有这样一双眼,那一定是像林思这样美丽的眼睛。 弗兰克这一抹金色,堪称神来之笔。 弗兰克颤抖的拇指从湿石膏上离开,看了一眼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也是最满意的杰作,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的身体重重地从高处的脚手架上坠下。 “扑通——” 鲜血高高溅起,一滴鲜红落在创世神的眉心,宛如新鲜的伤口。 乌列尔雪白的手掌一翻,弗兰克的灵魂浮在他的掌心——这场灵魂争夺战,圣界大获全胜。 林思与维因对视一眼,第一关,他们成功通过了。 夜晚,二人回到农场,维因反复亲吻着她的双眼,林思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 “弗兰克的灵魂圣界拿到手了,下个月就是见习天使的答辩了。” 林思搂着维因的脖子,她显得很紧张:“万一他们答辩不通过怎么办?” 维因抚摸着她纤细的脊背:“如果无法与圣界达成合作,那就去找教廷,教廷也知道圣水的制作方法,只要有足够多的利益,他们会帮我们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多种些棘棘果。” 林思道:“等答辩忙完了,我们就要为圣水和亡灵天灾做准备了。” —— 一个月后,圣界迎来了首届见习天使发明答辩大会。 水晶穹顶下,七彩光芒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透明的地面上,下面是无尽的蓝天与白云,整座圣堂被映照得如同梦境。 四位大天使组成的评审团端坐在高背椅上,他们身上展开的羽翼在光芒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乌列尔六翼缺了一翼,他小心翼翼遮掩着。 林思与维因坐在旁听席上。维因问道:“紧张吗?” 林思蜷缩起手指:“能不紧张吗?我真好奇他们能拿出什么成果来。我听维克特说,大多数见习天使连人界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维因奇道:“发明的答辩,与人界有什么干系?” 林思悄悄捏了一下他的手指:“笨,两个月他们能研究出来什么?无非要下凡去见识一番人界的发明创造,改一改用在自己身上。学术嘛,不都是这样。” 就像本科生真能研究出来什么一样。 高台上,第一位天使艾德琳战战兢兢地展开她的发明——一台木制的纺织机。 当那完全熟悉的轮廓呈现在林思眼前时,她差点苦笑出声。这分明是下界普通的脚踏纺织机,连上面的磨损痕迹都没来得及消除。 “尊敬的大天使们,”艾德琳的声音因紧张而发抖,“这是我历时两个月的时间创造的‘织造仪’,它能够将天使的羽毛编织成布料。” 评审团发出一阵惊叹,乌列尔身体前倾,赞叹道:“这种结构我在圣界从未见过!” 林思与维因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就连刚刚下凡呆了一段时间的乌列尔都这样说,可见这群天使至少有几百年没关注过人间的技术变革了。 战士长米迦勒静静地看了一会纺织机,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如钢铁般冷硬:“艾德琳,告诉我,在没有这种机械的情况下,凡人是如何获得布料的?” 艾德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张了张嘴,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 “我……我……” 林思叹了口去,从旁听席站起身来:“尊敬的米迦勒大人,人间使用类似的纺织机已经有数百年的历史,在洛克村,这种机器每家都有一台。” 大厅立刻鸦雀无声,刚刚赞赏了艾德琳的乌列尔尴尬地收拢了翅膀,垂下头不说话。 “学术抄袭,”米迦勒一锤定音,“圣界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你的见习期延长五十年,罚你去下界亲自参与纺织机的发明与革新,没有成果之前,不得回圣界。” 这可是很严重的惩罚了,艾德琳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她被两名守卫天使带离大厅时,林思心中微微升起一点期待,有神圣力量加持,艾德琳天使或许在人间真能做出一番成绩呢? 第二位上台的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天使,名叫布利尔,他扛着一方石磨走上高台,神色透着沉稳与自信。 林思和维因都同时惨不忍睹地捂住了 脸。 “尊敬的大天使们,”他的声音洪亮有力,与艾德琳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是我发明的全自动磨盘,用来研磨麦子。” 布利尔将磨盘布置好,然后双手合十施展神迹,金光从他的指尖流转,环绕磨盘旋转。磨盘开始自动旋转,上下两片磨盘相互摩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将脱壳的麦子磨成粉末。 林思:“……” 维因:“……” 神他喵的全自动磨盘。 这不过是给普通磨盘加了一个旋转的神迹,本质上和驴子拉磨有什么区别?她看向评审团,却发现除了米迦勒的三位大天使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 林思:“……”你们开心就好。 米迦勒问道:“布利尔,告诉我,这个发明与人间技术有何不同?” 布利尔自豪地挺起胸膛:“凡人需要人力或是驴子驱动磨盘,而我完全不需要,只需要依靠神圣力量,无需外力。” 米迦勒沉默片刻,就在林思以为他又要判个抄袭时,他却欣慰地一点头:“六十分,恭喜你及格了,但是你的发明缺乏原创性,希望你日后多多改进。” 林思:“……”挺好的,答辩过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有利。 第三位上台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天使,名叫阿加莎。 她手中只拿着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液体。林思立刻坐直了身体,直觉告诉她,这似乎是一项真正的研究。 “尊敬的大天使们,”阿加莎看起来从容而自信,但又不是自大,“我研究的课题是:紫色染料的替代方案。” 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林思暗忖。 . “众所周知,人间的紫色布料极为珍贵,很多时候,紫色甚至是皇室的专属。因为紫色染料提取自一种骨螺,一万只骨螺才能染出一小块布料。”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示了一块用传统方法染就的紫色丝绸,那颜色高贵极了,是一种接近于晚霞的深紫色。 她打开手中的小瓶子,一股奇特又恶心的气味飘散开来,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皱起了鼻子。 “但在我的反复实验下,我发现人间有一种叫做石蕊地衣的植物,将其浸泡在……” 她顿了顿,脸颊羞红一片,似乎很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浸泡在人类的尿液中发酵,直接浸染布料,然后在阳光下暴晒,就能得到这种颜色。” 说罢,她拿出另一块布料,颜色偏紫红色,虽然有色差,但仍然美得不可方物。 评审团中传来几声惊呼,乌列尔从席位上起身,凑近去观察那块布料。 林思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不说别的,阿加莎的答辩条理清晰,还有有实验结果做对比,比前两位要好上许多。 “成本不到传统方法的千分之一,”阿加莎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继续道,“虽然颜色有差异,但是足以满足大多数需求。我认为,这种创新思维正是圣界应该鼓励的——用更简单的方法解决更复杂的问题。” 林思率先鼓掌,说得太好了,结尾还有主题升华。 但现场一片寂静,天使们都扭头看他俩——只有她和维因在鼓掌。林思讪讪地撂下手,顺便把维因的手也拉下来。 尴尬。 米迦勒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松动,嘴角微微上扬,神情温和。 “很优秀的研究,阿加莎,”他的声音罕见的柔软,“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你不仅发现了问题,还找到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这才是圣界需要的创新精神。” “评分:九十八分。” “啪啪啪啪——”林思站起身,再次鼓掌:“非常精彩的答辩。” 四位天使不明所以,慢慢的,他们也举起手,开始鼓掌,稀稀拉拉的掌声响成一片。 阿加莎脸颊泛起红晕,她深深鞠躬,羽翼因激动而轻微颤抖。 当她退场时,林思注意到米迦勒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阿加莎,目光里满是欣赏。 答辩会持续了整整一天,接下来十位天使展示了各种各样的发明——从改良的竖琴到新型的圣水喷洒器,有的获得了掌声,有的则像艾德琳那样因为学术造假被当场拆穿。 当最后一位天使完成展示,米迦勒站起身,他的身影在高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第一届见习天使答辩大会到此结束。”他的声音在大厅内回荡,“总体而言,我对结果感到满意。圣界需要创新,不单单需要下界创新的灵魂,更需要我们天使自身的努力,需要真正能够造福众生的发明创新。”、 他转向旁听席:“林思,维因,你们的意见很有价值,这样做确实能让死水一潭的圣界变得活跃起来……圣界也确实需要跟更加密切地关注下界的发展。” 林思心中一喜,她在席下紧紧牵住了维因的手,这正是她等待多时的机会:“米迦勒大人,我有个请求,能否为精灵之森大量生产圣水……棘棘果由我的农场来提供。刚刚那位天使的圣水喷洒器似乎也可以排上用场,将圣水喷洒到精灵之森被污染的地方,让这片久被污染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 乌列尔站了出来:“精灵之森的污染日益严重,不出百年,正片妖精荒野都会被污染,百年之后,污染很可能会蔓延至人界,这并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米迦勒轻轻颔首:“准了。” 林思与维因强压内心的激动,行礼道:“多谢您,米迦勒大人。” 当人群散去,林思和维因走在回廊中,这里的太阳永不落下,光芒透过彩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林思轻巧一跃,挽住维因的胳膊:“我看你还是很淡定嘛,就没有很开心吗?一直以来困扰你的问题被解决了,你再也不用被献祭,也不必担忧家乡被瘟疫吞噬……” 维因笑着道:“别高兴得太早,棘棘果成熟期至少要五年,这期间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林思佯怒:“你可真扫兴!” 不顾还在外面,维因将她揽入怀中,手指插入她乌黑的发丝中,声音轻柔:“不管怎么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出的一切。我知道你的辛苦,也懂得你的不易。” 不断和人谈判,交涉,费尽脑筋帮这群死板的天使想出解决问题的方案……林思所作的一切,维因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永远不会忘记。 林思陷入他温暖的怀抱中,整个人轻飘飘的,她小声嘟囔道:“也不完全是为了你嘛,如果不是我刚出生吐出的那一口龙息,生命之树也不会被污染。” 维因珍视地亲吻她的眉眼:“这不是你的错。” 林思低下头,脸颊滚烫,心想,大白天的亲来亲去,也不害臊。 ——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戴西,兰伯特对自己说:别管,你现在自身难保。 就在今夜,大雨滂沱之际,修道院后院的菜地早已泥泞不堪。兰伯特跪在湿冷的地里,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污垢,背后的鞭伤火辣辣地疼,新伤叠着旧伤,像一张丑陋的网覆盖在他单薄的背上。 “懒惰的小畜生!”神父咒骂,混合着劣质葡萄酒的味道,“连几颗土豆都挖不好,活该你饿肚子!” 兰伯特沉默地咬紧了下唇,直到尝到了铁锈味——这都是他应得的。 他不该害死约翰神父,不该以下作的手段诬陷乔治神父,更不该在维克特大主教的眼皮子底下与恶魔做交易。 他被发配到边陲的修道院,维克特特地叮嘱这里的神父,他是个罪人。 所以他要经受苦难,来到这里不过三天,他就已经学会了沉默。沉默地干活,沉默地挨打,沉默地忍受着其他修士的嘲笑和神父无缘无故的怒火。 神父惩罚他在半夜挖土豆,天黑漆漆的根本挖不到什么东西,于是神父就有了进一步惩罚他的理由。 雨越下越大,神父这才满意对他的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到了屋内,独留兰伯特一个人瘫坐在地上,颤抖得手指摸向后背的粗布衣裳。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他流了很多血。 他抬头望向黑暗的天空,雨水冲进他的眼 睛,有时候他会想起林思的话。 ——日复一日的磋磨,只会让他更加新生怨恨罢了。 ——我只是想知道他的人生能否有另外一种可能。 为了他的人生能有另外一种可能,他要赎清罪孽,所以他不能心生怨憎,而是沉默地吞下苦果。 或许十年,二十年,他能堂堂正正从修道院走出,过上平常人的生活。 一道刺目的闪电滑坡天际,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兰伯特笨呢个地蜷缩起身体,却在雷声之后听到另一种声音——重物坠地的闷响,来自修道院的门口。 好奇心暂时战胜了疼痛,兰伯特拿了油灯,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了修道院的大门。 ……他见到了一个受了重伤的人。 兰伯特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要惹上麻烦,紧接着他就为自己的卑劣感到悲哀——为了从麻烦中脱身,他甚至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 就好像善良这种高贵的品行,从来和他都无关一样。 这样的他,真的有机会走出这座修道院吗? 兰伯特的心脏近乎停止跳动,转身就要走。 却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等等……孩子……” 这声音出奇的温和,兰伯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温柔的语调了,不由得停下脚步。 戴西身为恶魔,天生就有着蛊惑人心的能力,他咳嗽着,嘴角渗出鲜血:“请不要走,我受伤了……需要你的帮助。” 兰伯特后退一步,背后的伤撕裂般得疼痛:“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到你。”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去叫人,但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他为这座穷得发慌的修道院带来一个重伤的大麻烦,又要治病又要治伤,神父一定会打死他的。 戴西情况看起来很糟糕,左臂扭曲着,心口破开一个洞,汩汩流着血。他呼吸急促而微弱,眼睛暗淡无光。 兰伯特看到他这副样子,内心天人交战,他该如何抉择? “我可以给你报酬……”戴西蛊惑道,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里面的钱币和宝石,“这些……都可以给你……” 兰伯特的眼睛一瞬间就瞪大了。 他回想起不好的过去——华利弗也是用这样轻柔而蛊惑的语气,用金钱让他出卖了维克特。 于是他瞪着眼睛瞧着戴西,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恶魔吧!” 戴西:“……” 不是,我明明伪装的很好啊。 活见鬼,这个凡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戴西干笑一声:“当然不是,我只是一个倒霉的商人,遇到匪徒,被劫走了货物,现在我身上仅剩这么一点财务了。” 兰伯特抿唇:“我帮不上什么忙,你赶紧离开吧。” 此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伪善,对方伤得这样重,恐怕连走路都做不到。 戴西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位少年,暗淡的眼睛忽然一亮,恶魔的夜视能力一向很好,他看见了兰伯特身上的血迹,和手腕上新鲜的鞭痕。 “他们经常这样对待你吗?”戴西狡猾地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兰伯特下意识地拉下袖子遮盖住伤痕:“这不关你的事。” 戴西深深地望着他,那深切的目光仿佛要把兰伯特的面容刻进脑海里。 “我有一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 他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让兰伯特瞬间代入了自己,假如自己有一个做商人的父亲,是不是不用在修道院里受苦了? “看到你……我就想到他,”戴西的声音带着一股决绝,“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像你一样,在修道院里受尽折磨。” 一滴眼泪从兰伯特眼角滑落,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落进泥土中,消失不见。 “求你了……”戴西声音几乎为不可闻,“我快要死了,我想死之前在修道院里为我的儿子祈祷……你能满足,一个做父亲的心愿吗?” 兰伯特忽然暴躁起来,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蹲下身,粗暴地一把抓起戴西的手臂:“就一晚,天亮你必须走!” 戴西虚弱道:“或许我活不到天亮。” 兰伯特紧紧咬着牙,没接茬。 戴西身体比看起来要沉重许多,兰伯特几乎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背后的伤绞着疼。恶魔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物,混着雨水,冻得兰伯特直打冷战。 “谢谢你,我的孩子。”戴西轻声说,虚弱地微笑。 兰伯特的暴躁似乎到达了顶峰,他救人这一举动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最清楚不过,可他还是救了,就因为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闭嘴,”他喘着气,“别叫我孩子,我又不是你的儿子。” 他们艰难地移动着,穿过雨幕回到修道院。尽管是在大半夜,兰伯特还是选择了一条最少人经过的路线,从厨房后面的小门溜了进去。 地窖的门吱呀作响,格外刺耳。兰伯特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酒鬼神父突然出现。 地窖里堆满了酒桶和粮食,空气中弥漫着木头和尘土的味道。兰伯特把戴西安置在最角落的一堆干草上——即使进来人,那里也不容易被发现。 “待在这里别动,”兰伯特低声道,“我去给你拿点水和布条。” 戴西微微点头,靠在墙上喘息。他的伤口看起来更糟糕了,血液已经浸透了半个胸膛。兰伯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下自己衬衫的一角,递给戴西。 “你自己擦擦血,别弄脏地窖。” 戴西低声笑:“你心肠真不错。” 兰伯特听到这句话,觉得可笑之极:“如果你知道我杀过人,就不会说这样荒唐的话。” 戴西对他这句话丝毫不感到意外,身为一只恶魔,他能看清楚一个人身上的罪孽,这样年轻的少年,却背负了不止一笔血债。 从见到兰伯特的第一眼开始,戴西就好奇,半大的孩子,是怎么杀人的? 他故作惊讶:“别说笑话了,我见过穷凶极恶的人,他们都没有你这双清澈的眼睛。” 兰伯特漠漠一笑,转身离开。 厨房里静悄悄的,修士和修女们都已经睡下,兰伯特悄悄拿了一块面包和一壶水,又拿了一件旧衣服给戴西包扎。正当他打算往回走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那一瞬间,兰伯特的一切生命体征都停止了,他脸色惨白,手中的东西差点跌落在地。 “小畜生!”神父满身酒气,眼睛通红,“大半夜不睡觉,偷东西是吧?” 兰伯特在最快的速度下冷静下来,不去辩解,只是将东西放到一旁,沉默地低下了头。 神父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力道大得让兰伯特眼前发黑:“偷窃是重罪!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不可!” 皮带在空气中发出“咻”的声音,破空声像是一个信号——他又要遭受皮肉之苦了。 兰伯特本能地闭上眼睛,等待疼痛的降临。 不知为何,此时他特别难以忍受这样的殴打,也许是因为那人的那句话——我绝不会让我的儿子像你一样,在修道院里受尽折磨。这句话像是一把刀一样,插在兰伯特心中血淋淋的伤口上。 “砰——” 厨房腐朽的木门被踹开,戴西捂着胸口的伤口,手里拎着一本书。 那本书以褪色的棕色皮革装帧,烫金的圣甲虫纹样早已斑驳剥落。因为是紧紧合上的,所以从外观看,只能判断内页是由泛黄的莎草纸构成的。书脊处的亚麻线微微松动,边缘满是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 他面容惨白如纸:“住手。” 一股邪风吹来,吹歪了皮带下落的轨迹,结结实实地落在了兰伯特的身侧。神父醉醺醺地望着戴西:“你是谁?” 戴西没有回答,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将书微微打开一个很小的角度,窄小得只能伸进去两根手指。他伸出两根手指,从书中“夹”出一道诡异的绿光,直入神父的双眼! 神父的表情立刻变得茫然呆滞,皮带从手中滑落。 “去睡觉吧 ,神父。”戴西轻声说道,“今晚你从未见过我与兰伯特,也没来过这间厨房。明早醒来时,你会觉得一切如常。” 神父浑浑噩噩,犹如一个梦游者一样转身离开,甚至小心地关上门。 兰伯特僵在原地,恐惧犹如冰水浇遍全身:“你是恶魔。”他声音颤抖:“你对神父用了什么邪术?” 戴西虚弱地靠在墙上,他一个低阶恶魔,在重伤的情况下哪里还使得出什么法术。 他依赖的,不过是手中这本书罢了。 "你说的没错孩子,我是恶魔。"他缓缓开口,欣赏着兰伯特恐惧的模样:“我对你亲爱的神父用了一个很基础的法术——摄魂术。希望他明早起来能忘记今晚的不愉快。” 恶魔…… 兰伯特本能地后退,直到退到墙角:“离开这里!否则我喊醒整个修道院!” “如果我要害你,我刚刚就不会救你。”戴西滑坐在地上,显得整只恶魔筋疲力尽。 “恶魔也会报恩,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了你一次,这很公平,不是吗?” “你说谎!”兰伯特很难不回想起那一洞穴假的财宝,“恶魔最擅长欺诈!” 戴西笑了,笑容说不出的嘲讽:“你见过多少恶魔,孩子?就因为我来自地狱,就必须是个怪物吗?”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兰伯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那个喝醉酒的混蛋,他在以神的名义对你施暴。” 兰伯特沉默了,他想起神父在神的面前虔诚祷告,和在暗处落下的鞭子。人前人后,何其不同。 “为什么帮我?”兰伯特最终问道。 戴西微妙地回避了这个话题,他有些后悔刚刚说了自己报恩的话,恩情换恩情,这对于一个恶魔来说,有些过于恶心了,就像吃了馊了五天的饭一样。 “你需要包扎。”过了很久,兰伯特说道,一路走向自己的寝室,从床下拿出藏着的草药。 他熟练地帮戴西清理着伤口,在一切做完后,兰伯特站起身:“回到你的地窖去吧,在天亮前,你必须离开这里。” 戴西微微一笑:“好,多谢你。”【你现在阅读的是 】 50-60 第51章 洛克村前奏 如今已是四月,但洛克村依旧寒风萧瑟。往日热闹非凡的集市,如今笼罩着诡异的寂静,只有货摊的帆布在风中簌簌作响。 三三两两的村民聚在巷口,骨节发白的受攥着褪色的围裙或者农具,崖底的交谈声中夹杂着惊恐,每个人脸上都写满忧虑和阴霾。 “你们听说了吗?亡灵天灾要来了。” “是啊,那些贵族老爷们现在抢一块地皮都要抢疯了。说是买了地建造堡垒和防御工事呢。” “他们快要把周围几座城的粮食卖光了,小麦的价格又涨了二十个铜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吃不起黑面包了。” 种子商人老捷克的粮铺前,六名衣着华贵、神态倨傲的管家正发号施令。他们眼神扫过堆积如山的麻袋,为首的管家不耐烦地踹了踹脚边的粮袋:“老捷克,还有没有存粮?我们家老爷说了,有多少要多少,钱不是问题。” 老捷克布满皱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货架上零星几袋谷物在寒风中显得尤为寒酸。 “各位老爷,不是我不想卖,而是存货实在是不多了。这几天,各个家族的板车都把石板路压出沟来了。” “哼!”管家冷哼一声,把柜台拍得“啪啪”作响,“老捷克,你可别藏着掖着,外面都传疯了,亡灵天灾就要来了……虽然钱不是问题,但你要敢趁机机会哄抬物价……” 老捷克喉结滚动,瞥见街角几个街溜子正贪婪地盯着粮袋。他颤抖着声音道:“不敢不敢!只是真的没有多少了。要不然这样,我把明天到的那批货先预定给你们?” 就在这是,一道纤细的身影从粮铺后门溜了进来,正是他的女儿艾莉莎,她来得匆匆,没看见门口的几个人,张口就是:“爸爸,地窖里面粉袋子被老鼠咬破了……” 等她看到门口来势汹汹的六个管家时,脸色与她的父亲一同变得惨白。 老捷克强自镇定地将女儿护在身后:“各位稍等,我去后面看看……” “看来老捷克藏了不少好东西啊。”管家一把推开阻拦的店主,径直像后院走去。艾莉莎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后院的地窖被粗暴地掀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存粮。几十袋面粉堆在角落里,其中一个确实被咬破了。 管家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忽然用手蘸了点面粉放在口中尝了尝。这一尝不要紧,他像只暴怒的狮子一样踢翻旁边的木桶。 “老东西!这是掺了木屑的面粉!”他怒吼道,“你是不是把这样的劣等货卖给了我们老爷?” 老捷克将孙女护在身后,声音颤抖却坚定:“老爷,粮食都被你们这些贵族收走了,现在谁家的面粉不掺东西?” “闭嘴!”管家厉声打断他的话,“这些粮食全部没收!谁叫你把劣等货卖给我们的?” 随从们立刻开始搬运这些粮袋,连那袋破损的也没放过。 艾莉莎突然挣脱了父亲的手,抱住一袋粮食:“不行!这是我们自留的口粮!” 一个随从不耐烦地挥手,小女孩被重重地推到在地。 石阶尖锐,眼瞧着就要撞上! 下一瞬,艾莉莎被人轻柔地接住了,一道清澈的男声在头顶响起:“胡萝卜、卷心菜、芹菜种子,各要一袋。” 维因扶起艾莉莎,一双紫色的非人双眸注视着这群人,声音并不严厉:“洛克村旁边就是林思男爵的农场,你们确定要在这里闹事?” 一听是男爵,管家立刻就有些畏惧了,但一想到自己的主人的叔叔可是一位子爵,腰杆子又硬起来了:“什么狗屁男爵,连封地都没有,神气什么?” 听到“狗屁男爵”四个字,维因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管家还想说什么,他的身体忽然飘了起来,像一只风筝,飘到了离地至少三十米的地方。 他惊恐地大叫:“快!快放我下来!” 维因的声音从下面遥遥传来:“好好反思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如果再有下次,你也不必下来了,就一直在天上飘着吧。” 老捷克对他千恩万谢,不光拿了蔬菜种子给他,又免费赠送了一袋不搀木屑的面粉:“林思还好吗?好久没看见她了,请替我问候她。” 维因轻轻叹了口去,自从打圣界回来,林思就没日没夜地研究亡灵天灾的事情,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 “她很好,多谢您的挂念。” 等回到农场已经是下午,刚刚好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林思捧着典籍盘膝坐在厨房地板上,一边看一边和维因说话:“亡灵斥候?这些生物看起来很有智慧,还懂得排兵布阵呢。” 她皱着眉头:“这样看来,亡灵生物十分难以对付。” 维因切菜:“你还忘了瘟疫之龙,有了她的亡灵,大片土地都会像精灵之森那样被污染。” “你知道吗?外面的贵族们都在屯田囤地,可一旦瘟疫之龙污染了土地,这些土地将无法种植作物,水源也会被污染。” 可这些话就算维因说出去,别人也不会听的。人们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只会疯狂地囤积。 别墅的门忽然被敲响,林思放下书去开门,看见的却是洛克村的村长马洛。 “林思小姐!”马洛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亡灵天灾的传闻已经传遍每间草屋了!贵族们疯狂圈地……现在粮价涨的飞快,我们连黑面包都要吃不起了!” 林思其实早就给萨克森公爵和维克特写过信,请求他们派兵来守护洛克村一带。但是二人都十分遗憾地拒绝了林思。 并非是他们不想帮忙,而是现在整个王国上下都陷入了恐慌,这些士兵首先被派往人口密集的地方,人手根本不够。而洛克村太偏僻了,雷纳多判断的起始地绝不会是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 为了安抚村长惶恐的内心,林思撒了谎:“马洛村长,请不必惊慌。萨克森公爵承诺会排一个中队的骑兵过来。教廷的圣骑士团也已经出发。” 村长松了口气,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话虽是如此,可今早肉铺店的老板说,邻村有人在大雾中看到穿着盔甲的骷髅,还有磨坊主的女儿……” 林思皱眉:“都是没影儿的事,瞎传什么?” 村长喃喃道:“没影的事?” 维克特和雷纳多可没对他说过亡灵天灾开始了,她派出去的地精侦察兵也告诉她一切如常——就连她自己也没感受到任何瘟疫之龙的气息。 林思慢慢道:“传闻愈演愈烈,我们不能放任大家胡思乱想下去,干脆告诉大家,亡灵天灾确有其事,但只要我们组织好人手,建立起防御工事,就一定能抵御亡灵的侵袭。况且公爵也说了,亡灵天灾起始地一定是人口密集的地区,洛克村早期一定是安全的。” 一番话让村长安心不少。 林思认真问:“马洛村长,您相信我吗?” 马洛赶忙点头:“当然……你是陛下册封的男爵,是我们洛克村里最有见识的人了!” 林思颔首:“那好,立刻让村民组织人手。” 她眼神熠熠生辉:“加固围墙,训练民兵是着重教他们投掷标枪。维因,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训练士兵是维因的长项,他微笑道:“没问题。” “派猎人和牧羊人各带一队,他们熟知这附近的地形。没两个小时换岗侦察附近的村庄、森林是否有异常。” 马洛颤巍巍道:“这异常指的是?” “死亡的动物,活动的腐尸,幽灵……”林思细数着,“记住,一旦发现异常,千万不要靠近。同时随时注意水源、土地是否被污染。” 马洛认真记录着,林思等他记好,继续道:“征用磨坊和谷仓,实行按人头配给制。从今天起,禁止酿酒浪费粮食,所有酿酒筒改为储水器。” “这……”村长犹豫道,“没有人会同意吧,即便是由你来背书。” 林思摇头:“您不知道,亡灵书中封印着一条瘟疫之龙,她的一口龙息就能令千里土地再也无法种植庄稼。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再节省粮食就来不及了。” “那……那好吧。”马洛艰涩道,“我会尽可能说服村民按照配给制度来。” “告诉铁匠考铂,趁着这些天将农具改造成长柄武器,要趁手些,轻便些,再制造标枪和箭簇。” “妇女和儿童也要参加进来……就由他们来缝制口罩。” “口罩?” “对,”林思点头,“我一会先缝出个样子来,她们照着缝就好了。口罩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预防亡灵天灾带来的瘟疫传播。” 她说罢,久久沉思,抬头问维因:“我说的还有遗漏吗?” 维因一直在注视着侃侃而谈的林思,摇摇头:“你讲的很全面,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于是林思点头:“那就这样安排下去吧。” 然而命令下达不过三日,反抗的暗流便在村中涌动着。 第52章 谣言不止村里的谣言越来越离谱了……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村长家的篱笆墙外堵满了村民。 阿瑟举着空荡荡的酒壶冲在最前面,酒气混着口臭喷在马洛脸上,他高声道:“凭什么不让我们酿酒?我祖父的祖父就在这里酿酒!你断了我们的活路,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人群骚动起来了,是啊,阿瑟祖祖辈辈在洛克村开酒馆,大家谁有点闲钱,都要去酒馆消遣一番,现在不允许酿酒了,他们喝什么呢? “够了!”雷娜塔奶奶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白发梳得光洁整齐,看着十分有威严。 “看看你们这副德行!”她指着灰蒙蒙的蓝天,“就知道喝酒,你知不知道酿酒要花费多少粮食?万一亡灵天灾真的来了,我们难道要靠啤酒填饱肚子吗?” 阿瑟还想说什么,凯丝一张嘴像是连珠炮一样:“你喝酒能喝饱肚子,也该考虑一下你的女儿吧,难不成她这么小就要跟你一样酗酒吗?” 这下阿瑟彻底不吱声了。 几个抱着陶罐的妇人挤上前来,掀开盖子:“我听了你们的鬼话,将粮食都充公了,可我们家的老人和孩子都吃的是什么啊?” “是啊,昨天的豆粥里面还有石子呢!” 愤怒的浪潮中,有人捡起石块扔向村长。 “吵什么吵?” 维因驾着马车及时赶了过来,人群却更加骚乱了。 “凭什么你在农场好吃好喝,我们就要吃这些豆子粥?” “我闻到了,他们农场昨天还有烤肉味,他们家的粮食没充公!” “对对,我闻到肉味了。” 维因敲了敲马车壁,原本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虎视眈眈地望着他,要他给个说法。 “维多利亚农场的粮食已经全部充公,诸位不放心可以来农场参观。” “至于烤肉,”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多斯纽山脉有的是魔兽,各位如果有胆子去猎一头,大可以去,没人拦着你们。” 寂静无声。 多斯纽山脉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就是猎人,平时打猎也是去暮色森林,只有成群结队的雇佣兵才敢去。 村民们都知道这两个非人类出入多斯纽山脉犹如无人之境,心中下意识地惧怕起来了。 维因看着这群人,道:“现在的粮食都被大贵族们收走了,留下的都是些粗粝的粮食,难免带些石子沙子。村里做大锅饭,难道还要细细给你筛一遍吗?” 村长这时颤巍巍地站起来,愤怒地指着这群人:“林思与维因之前用魔法种植的上千斤粮食,他们全部捐献出来,只是没告诉你们罢了。你们这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众人窃窃私语:“上千斤?那我们还这么节省做什么?” 维因冷笑一声:“等污染蔓延至洛克村,这里的每寸土地都颗粒无收时,你就知道粮食的珍贵了。” 他难得有这样多话和别人辩驳的时候,不禁紧抿着唇,闭了闭眼后,继续道:“如果谁不愿意服从洛克村的管理,我们会归还给你粮食,但相应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各家都要自己负责。” 此话一出无人敢应,要知道,维因还负责训练村里的民兵。参加了几日训练的人都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杀鸡都困难的人都敢跟其他人比划两下子。 这可是自保的能力,万一那个什么亡灵天灾真来了,他们面对亡灵生物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维因解决完不安分的村民,驾车回到维多利亚农场。 客厅里,林思正跟阿苏列激烈地讨价还价。 “你的妖精之花还剩多少?” “你要干什么?”阿苏列警惕地望着她。 “我要大面积种植棘棘果。”林思哗啦一下拉开窗帘,院子里地精们全都拿着锄头,就连地精王都不例外,各个严阵以待。 阿苏列打着伞,目瞪口呆:“啊这这这……棘棘果的成熟期是五年,你想用妖精之花炼制生长药水,加速棘棘果的成熟期?” 林思笑眯眯:“正确!” 阿苏列一口拒绝:“我在影界还有许多子民等着我的猪血,我不能白白地把妖精之花给你,况且我也付了报酬,我给你了影幕,我们扯平了!” 这时门开了,维因从门外走进来:“你的影幕现在还没派上用场呢。” 林思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边:“暴动的村民们都解决了?” 这几日村民们日益不满林思在农场也略有耳闻,所以今天一早,维因就赶着车去安抚村民。 维因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只不过是暂时让他们偃旗息鼓,用不了多久,他们还得 闹起来。” 林思皱眉,这倒是一件难题。 不过眼前阿苏列的妖精之花才是林思迫切需要的。 她眼珠一转:“亡灵天灾或许即将到来,在此之前,你想不想提高实力?” 阿苏列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你要去元素位面去拿元素结晶提升魔力?不不不不,我可不去那里,元素位面除了暴虐的元素风暴,什么都没有,我可不去。” 维因看着他,也道:“你难道就甘心被教廷追杀躲躲藏藏?有影幕在怕什么元素风暴。” 阿苏列依旧摇头,神秘兮兮地看着他们俩,说道:“你们还是比我年轻太多。我年轻不懂事仗着影幕去过一次,那里可不光是有元素风暴,还有一群不知是何种族的非人类住在那里,他们操控火焰,对外来者极为敌对。” 林思讶异:“卡因国和尼多国派人去元素位面开采元素结晶那么多次,怎么一次也没遇见过其他种族?” 阿苏列耸肩:“那是三千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许这个种族已经灭亡了?或是人类运气好,去过几次都没遇上。” “既然灭亡了,你又在怕什么?” “谁怕了!”阿苏列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然后沉默了许久:“那那个种族的火焰十分特殊,可以穿透影幕,知道吗,影幕在他们面前像一张纸一样脆弱。当年我去的时候不知死活地挑衅他们,差点被活活烧死。” 他眼中有深深的恐惧,看来那次去元素位面的经历给他带来了深深的阴影。 林思心想,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送走了阿苏列,林思笑嘻嘻道:“过几天再来啊,维因请你喝猪血粉丝汤。” 阿苏列跑得比兔子还快。 又过了几日,林思去洛克村指导妇女们缝制口罩——她又多了个想法,将草药夹在口罩的夹层中,可以有效防治一些疫病。 草棚下,女人们在烛光下缝制口罩的针脚越来越凌乱。莉莉的手指被针扎出了血珠,她望着窗外婆娑的树影,声音发颤:“真的会有亡灵天灾吗?我听牧羊人说,东面的狼群都消失了。” “住口!”年长的夫人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却不小心扯断了线。几个女孩吓得抱成了一团,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谣言如野火般蔓延。有人说看见乌鸦群在天空组成了骷髅的形状,有人发誓在溪边看到了活动的腐尸。林思在棚下的窗户边站了一会,清楚自己想要终止谣言,必须要采取一些本地土著能接受的方法,而不是去不停地辟谣。 第二日,林思驾车前往教廷,拜访维克特大主教。 她足足等了四个小时才见到维克特,并非是维克特有意怠慢,他一身红色的衣袍被汗浸湿,忙得连帽子都歪了。他毫无形象地往椅子上一坐,颇有些没精打采地问林思:“又有什么事?” 林思也不和他客气:“恐慌在撕裂洛克村。我需要的不止是围墙喝刀剑,更需要的是一盏能照亮人心的灯,哪怕仅仅是片刻。” “我需要圣物,展示圣物,让村民躁动的内心彻底平静下来。” 维克特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圣物……你是指圣徒的骸骨?”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林思,我理解你的用意,但圣物不是戏法道具,它的力量来源于纯净的信仰喝神圣仪式的加持。在绝望与混乱中展示,无异于将珍珠投入污泥。它只能带来虚假的安宁,当真正的亡灵天灾到来,幻象破灭,绝望只会更深。” 林思丝毫不退缩:“村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理智,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愚昧,大主教大人。” 维克特抬眼望向她。 “洛克村的村民此刻需要的不是一个能解决一切的神迹,而是一个证明。证明创世神并未彻底抛弃此地,证明我们仍然有值得守护的新年,证明黑暗并非永恒。” “这份证明,会让原本惶惶不安的村民镇静下来,努力修筑防御工事,日复一日刻苦训练……他们会自己站起来,保护自己。” “否则,不等亡灵踏破围墙,内部的恐惧喝猜疑会先摧毁我们。那时,圣物还有何用?它真正的作用,难道不是在有人需要它的时候,展现出它的光辉吗?” 良久之后,维克特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可以,你说服了我。” 守护信仰,有时候也需要将其置身于风暴中,而不是束之高阁,这或许也是圣徒的意志——在黑暗的时代指引迷途的羔羊。 林思大喜过望:“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 维克特骤然打断她:“林思,我老了,禁不住折腾了,我今天已经在外面巡视了十三个小时了,你能不能让我歇歇。” “……” 林思讪讪一笑:“那就……那就明天?” 维克特深深吸了口气:“好。” 第53章 圣物展示今晚要被惩罚了 因为时间太晚,维克特特地留林思在教廷住了一晚。不过这里连随从都行色匆匆,脸上挂着疲惫,谁也没心思招待林思,全部是一副死人微活的状态。 相比之下,洛克村竟然更有活人气儿些。 林思有些认床,也有些认人,没人陪她睡,她竟然一夜未眠,思考了一宿元素结晶和亡灵天灾的事情。 第二日,维克特特地抽出时间,带着圣物浩浩荡荡地前往洛克村。 林思提前派了一只地精骑着马快速地将这个消息传递给村民们,等到他们来到洛克村的中央广场时,那里已然被挤得水泄不通。所有能行动的人都来了,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有敞开肚皮吃到撑了,绝望、恐惧被一种几近于病态的期盼暂时压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维因带着民兵维持着秩序,扫视着快要暴动的村民们,防止踩踏事件的发生。 维克特大主教身着隆重祭袍,在四名年轻修士的护卫下,缓步登上高台。 他手捧深紫色的天鹅绒圣物箱。 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箱子。 维克特开始了庄重的祈祷,声音苍老却洪亮,回荡在广场上空。他讲述圣徒彼得的传说,又在广场上的沙地画出驱魔的金灿灿的符文。 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许多老人和妇女已经开始啜泣,双手紧握在胸前。 终于,祈祷结束。维克特深吸口气,带着一种神圣的仪式感,缓缓掀开天鹅绒布—— 就在那一刹那!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如一柄利剑,精准无比地从厚重的云层的缝隙中直射而下,正正好好笼罩在高台之上! 阳光透过圣物箱顶部的透明水晶盖,映照在箱内那截如同象牙雕琢、隐隐流转着温润光泽的指骨遗骸上,迸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近乎实质的神圣光辉! 林思屏息凝神地望着这副盛景,忽然带头高呼:“圣徒显灵了!神圣没有抛弃我们!”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和狂喜的呐喊。 人们像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膝盖,纷纷跪倒在地,亲吻着冰冷的地面! 更有甚者,激动得浑身颤抖,解下脖子上世代相传的护身符,不顾民兵的阻拦,奋力挤到台前,将它系在圣物箱的锁扣上,仿佛这样就能得到圣徒的双重庇佑,就不会被光明丢弃在黑暗中。 在秩序勉强维持的情况下,维因并没有阻止这群人狂热的举动。 因为这一刻,信仰的火焰似乎真的驱散了亡灵的阴霾。维克特大主教沐浴在金光之中,脸上也充满了震撼和欣慰。他高举双臂,带领大家唱诵圣歌,将这短暂的辉煌推向了高.潮。 周围喧嚣无比,林思静静地瞧着,由衷希望这份由信仰撑起来的、如同精美琉璃盏般的安宁,能撑得再久些。 —— 维多利亚 农场的空气中弥漫着翻新泥土的湿润气息和草木的清新。 林思站在一片刚平整出来的巨大坡地上,眉头微蹙。她没有穿裙装,而是穿着便于劳作的亚麻衬衫和长裤,裤脚沾满了泥点子。 她的目光投下坡地下方。那里,几十个皮肤呈灰绿色的小疯子地精,正挥汗如雨地劳作着。他们挥舞着特制的,比正常农具要短上一截的锄头。发出整齐划一的号子声,在规划好的位置上挖掘着树坑。 树坑很大,且很深。深度达到两米,直径接近三米左右,就连边缘也拍打得异常整齐光滑。 这群地精经过林思的思想教育改造,干活一点都不偷奸耍滑,每个人恨不得使出十二分的力气来。 “嘿呦!嘿呦!用力!”多利指挥着同伴将坑底的碎石和硬土块彻底清理干净。 坑边,整齐地摆放着硕大的棘棘果种子,这些种子将会孕育出金红色的、如同小灯笼一样的果实。这对她、对维因、对整片精灵之森都至关重要。 他们把用沼泽苔藓、月光草粉末和少量魔兽骨粉的营养土填在树坑里。 林思忧虑地看着这些营养土,这些土只能勉强满足种子在初期所需要的营养。要让这些生长极其缓慢、对能量需求极其苛刻的果树真正成活,并在一年之内结果,光靠营养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阿苏列迟迟不肯松口,林思打算明年再去一趟妖精荒野,看看能否再向仙王求得一百朵妖精之花。 她叹了口气。维因牵着她的手,明白她的担忧什么——缺少了妖精之花,这上百个地精日夜不休地辛劳,最终都可能化作泡影。这些珍贵的种子,极有可能在未成熟之前,被亡灵天灾摧毁。 “农场主!”多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东区的树坑都挖好了,按照你的要求,每隔二十步,深度两米,把种子填下去然后填营养土!我们已经干完了!” 林思将忧虑压下,微微笑道:“辛苦了,多利,让大家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多利欢呼一声,而在一旁的吉尔却明显感受到了林思的焦虑,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转身跑下去招呼同伴们休息。 就在这时,林思远远望见一把蕾丝花边红伞,招摇地往他们这边赶来。她举起胳膊挥了挥:“阿苏列!” 阿苏列打着伞,顶着太阳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目光复杂地扫过着一排排树坑。 他见林思待他一如往日,不见丝毫生分,心情更是复杂之极。 他看出了林思微笑下强压的焦虑和略微清减的身形。伸手打了个响指,五十只蝙蝠从他的斗篷下涌出,每一只都衔着一朵粉紫色的花朵。 是妖精之花!那是他们在妖精荒野亲手采摘的,足足有五十朵! 林思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好说歹说、威逼利诱也没能让阿苏列分一朵出来! 她抬起头,震惊地望着阿苏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是……” 蝙蝠们将花向前递了递,阿苏列那副随意的模样让林思以为这是五十朵野花。 “妖精之花,我想,这是你眼下最需要的东西。”他语气平淡。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冲击着林思,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为什么?为什么忽然改变注意?” 阿苏列移开视线,望着远处农场升起的袅袅炊烟,那是农场的主屋,他喝了无数碗鸭血粉丝汤的地方。通常维因会准备好一切,他和林思就负责大吃大嚼,这是他动荡生活中难得的平静。 他略有点不自然地回答:“你放心,我不要什么报酬,只是上次来访看你为了这些棘棘果发愁……作为朋友,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如此辛苦。维因你没有发现吗?她最近都瘦了,腰比以前还细了。” 维因诡异地沉默了一秒,咬了咬牙:“非常感谢你能带来这些妖精之花,我很感动,也很感激,但这件事就不劳你挂心了。” 阿苏列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你为这些琐事奔波劳碌,我真是于心不忍。” 林思莫名其妙觉得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她还是激动地对阿苏列道:“多谢你!这还真是雪中送炭……” 林思拿起一个篮子,将承载着精灵之森未来希望的花朵装进去,指尖感受着花瓣的软嫩和露水的清凉。 一道视线如芒在背,林思不敢去看维因的眼睛,低着头问:“一会吃什么?你累不累,要不然我来做饭?” 林思做饭,能吃,但只能吃一点。 阿苏列好奇道:“你还会做饭?” 林思干笑:“算是能吧。” 维因捏着她的下巴慢条斯理道:“不用,我来。” 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天际时,三人出现在主屋的/餐厅,长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银质餐具。维因系着围裙,将一大碗热气腾腾、色泽诱人的猪血粉丝汤端上桌。 “请坐,亲王殿下,请宽恕我们招待不周。” 阿苏列疑惑:“你为什么今天一直在阴阳怪气。” 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的猪血粉丝汤吸引走了。切成片的猪血红润诱人,粉丝晶莹剔透,奶白色的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香气扑鼻,他拿起汤匙,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下一秒—— “咳咳咳咳咳——” 阿苏列苍白的脸颊瞬间涨红了,剧烈的咳嗽起来,举起一旁的水杯猛灌! “好辣……”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窜起来又跌回椅子里。 维因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哦?辣吗?可能是胡椒粉放多了。” 他足足放了有半瓶呢。 林思看着阿苏列狼狈的样子,又惊又急,但她又不敢管,管了岂不是火上浇油? 不就是提了一句“腰都细了”,至于醋成这样吗? 维因好心好意地把阿苏列那份撤下去,换上没有胡椒粉的一碗猪血粉丝汤,笑道:“人老了,办事糊涂,请你见谅。” 比维因还大个几千岁的阿苏列:“……” 他气笑了,恨恨地嗦了口粉,也反应过来维因的反常是因为什么,隔空点着维因:“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也不知道林思怎么受得了你。” 维因拉着林思的手放到桌面上,堂而皇之地把玩起林思的纤细的指节,淡定道:“你现在见识到了。” 林思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坐立难安,只能讪笑。 天爷啊,她都不敢想今晚要被怎么“惩罚”了。 第54章 安全屋惩罚 夜深人静。 主卧只亮着一盏油灯,林思刚洗漱完就被扯进被子里。 她怕痒,发出“咯咯”的笑声,那笑声跟求饶似的,只会将油泼向人心中的火。 维因不知何时在她的身后,有力的手臂像铁箍一样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他轻轻啃咬着林思的耳垂:“朋友?” “不肯看你奔波劳碌?” 那只手带着惩罚意味地探进睡裙,抚摸着她紧致的腰线,低声耳语道:“……腰细了。” 腰确实细了,原先还有点肉,现在恨不得一只手就能握得过来。 他一路向下,林思呜咽着加紧了腿。他的手法太好,不一会床单就喷得湿淋淋的了。维因将她的手臂拉到身后,慢慢推进,将她的求饶辩解全变成颤抖的喘气。 这一夜的惩罚,真是漫长而深刻。 翌日,林思扶着酸软的腰肢走出卧室。身体虽然稍感疲惫,但整个人都像吸饱了一样精神振奋。 她手中提着那篮子妖精之花,找来瑞安做她的炼药助手,一头扎进书房。 林思全神贯注,动作流畅而精准地炼制着生长药水。 她不由得想起刚刚穿越来时,她第一次炼制成功生长药水。 维因对她说,他从她的药水中闻到了破土而出的勇气。 三滴星露草,沸腾的紫衫木树脂,月光苔藓……还有最重要的妖精之花。 在坩埚中,温和的魔力火焰进行熬炼。 在炼制过程中,大量的生长魔药散发出浓郁的、充满生机的花香,几乎凝成实质。瑞安目瞪口呆,大气都不敢喘。 数小时后,坩埚内沸腾的液体逐渐平息,林思快要被这股味道腌入味了——她确实闻到了植物破土而出的勇气。 她小心翼翼地用水晶瓶将药水装好,几十个瓶子被装进篮子里。顾不上休息,立刻奔向东区的坡地。 林思眼睛亮晶晶的,将一瓶药水递给维因:“你闻闻看,有没有植物破土而出的勇气?” 维因一怔,没想到她还记得初遇时他随口一说的话,不禁心中一片柔软:“你还记得?” 林思笑道:“我记得的事情多着呢。” 地精们早已严阵以待,按照林思之前的吩咐,回填了特质的营养土。一片片翻新的土壤散发着清新的味道,微微湿润着。 林思深吸口气,拔开水晶瓶的塞子,他走到第一个树坑,用滴管将药液滴进土壤。 一滴、两滴、三滴…… 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药液一接触到土壤,立刻犹如活水一般迅速渗透下去。紧接着,湿润的土壤裂开了一道缝隙。窄缝里,探出一点苍白的尖。忽然,那抹白尖轻微地抖了一下,向上拱起。泥土簌簌抖落,嫩茎像挣脱镣铐一般猛地舒展,顶着两片卷曲的叶子破土而出。 “活了!发芽了!真是神迹啊!”地精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听农场主说,撒上这个药水,不到一年,果树就结果了!” 林思的眼中也闪烁着亢奋的光芒,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向下一个树坑,将生长药水滴入树坑,像希望的甘霖,精准地播撒到每一个种子上。 棘棘果的幼苗一个个都是被唤醒的沉睡巨兽,爆发出惊人的生命力,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它们抽出细弱的枝条,根系在泥土下发出细微却充满力量的“沙沙”声,奋力向下扎根,贪婪地汲取着营养土和生长药水的精华。 这预示着一年后,这里的幼苗们将拔地而起,长成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它们粗壮的枝干上,将挂满一颗颗小灯笼死的棘棘果,沉甸甸地压弯枝条。 ——为精灵之森带来无尽的希望与繁荣。 林思微笑着看着这一幕,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转身往卧室走,去换衣裳。 维因跟了上去:“做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林思脱下脏兮兮的麻布衣衫,在维因的帮助下套上一层深蓝色的天鹅绒长袍,衣领和袖口绣着金线花纹,颈间一颗蓝宝石银链,低调地奢华。 她开口:“我忽然想到布德城那座生鲜仓库了,如果能将它改造成一座庇护所,到时候或许能救下不少人。” 维因想起当初他们还笑谈亡灵生物会攻击仓库,要修缮仓库大门,没想到一语成谶。 二人召集地精工匠,驾车来到布德城,这里早就没了往日的繁华,街头空无一人,偶尔闪过一个人影,也是惊恐匆忙的。 各家生鲜超市的摊子还勉强维系着。这年月人们都不爱出门,靠着生鲜超市订购一批食物,由地精送达,他们再去自提点提,可以大大减少出门的几率。 万一呢?万一一出门就碰见亡灵腐尸呢? 况且这里的食物价格还算稳定,比外面疯涨的粮食要强上许多。 林思已经很久没来到这里了,生鲜仓库一向交给吉尔看管。 她环顾着周围,低声喃喃道:“六十米长的中央通道,十二个储鲜区,两层地窖……”她低声念叨着,这个仓库是她从绸缎商人那里抢下来的,现在却可能成为拯救这座城的关键。 “我们要把这里打造成安全屋,没什么时间给我们浪费了。” 林思思索片刻,指向北侧的六个储鲜区:“这些耐储存的果蔬的区域要改造成居住区,每个区至少能容纳二十人。” 吉尔掏出一个本子和炭笔,开始记录。 “需要搭简易的床铺和隔断。” “南侧易腐烂浆果区域改成资源储存区。”林思继续道,快步走向南侧,“我们需要至少够二百个人食用两个月的干粮、熏肉和硬面包。” 吉尔接话道:“水源的话好办,仓库后面就是一口水井,水质很好。” 维因摇了摇头,目光略露担忧,如果亡灵生物来临,水质很容易被污染:“我们需要准备净水的沙石和木炭,并且在饮用前要烧开。” 他指着通风地窖,思路清晰:“通风地窖保持原样,但是要加装可以完全封闭的铁栅栏,防止某些东西从通风系统入侵。” 吉尔打了个冷战:“您是说亡灵会从通风口爬进来?” 维因面无表情:“不光是如此,腐尸的毒气还会从通风口进入。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装置能在保持平时通风的同时,完全封闭外部通风口。”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仓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二十个地精工匠在林思和维因的指挥下昼夜不停地工作。锤击声、锯木声和地精们尖锐的指令声交织在一起。 第四日清晨,林思正检查者新加固的大门。纯铁打造的大门,足足有三寸厚,足以抵挡巨斧的劈砍。 这时吉尔匆匆忙忙地赶来:“农场主,我们发现一个大问题!” 他气喘吁吁地开口:“地下二层有一个老旧的排水通道,直通到城外的护城河!” 林思脸色变得很不好看,如果腐尸在护城河飘着,那么毒气很可能顺着排水通道渗进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跟着吉尔来到地窖,在通风地窖的角落里,确实有一个直径约两尺的圆形通道,潮湿的冷风不断渗进来。 这么宽……一些亡灵生物是很可能爬进来的。 “立刻封闭它。”林思道,“但不是简单的堵住就可以了,要保留排水功能。这样吧,设置多层过滤网和铁栅栏,再准备融化的铅,如果毒气渗进来,就彻底封死它。” 吉尔点点头,立刻叫了几个地精来测量通道的尺寸。 改造工作进入最后的阶段时,林思站在仓库中央,满意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安全屋。北侧的居住所已经搭好了三层“宿舍床”,每个格子间都挂好了床帘。南侧的物资区堆满了罐头和粮食袋。通风系统经过测试运转良好。所有入口都加固完毕,就连屋顶也铺了防火的粘土层。 她愉悦地打了个响指:“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她爬上新搭建的瞭望塔,整座布德城尽收眼底。东面时巍峨的城主府和贵族区,西面是商业区,东面是平民区,南面的贫民窟。 站在瞭望塔上,林思朝下喊道:“在瞭望塔上加装一些铜铃和旗杆,作为警报信号。再准备一些箭簇和标枪。” 安全屋落成的当晚,林思换上华丽的长裙,腰间系着银线刺绣腰带,与维因一同去往城主府。 布德城城主府的卫兵认出林思来,恭敬行礼:“男爵大人。”然后领着她穿过前厅。 城主卢修斯正在书房看书,他是个四十几岁身材高大的男子,头发已经灰白了,整齐地梳在脑后。 “林思小姐,看到你真是意外的惊喜。听说你最近在布德城进行改造工事,怎么样,进度如何了?” 林思暗骂一声老狐狸,看着她勤勤恳恳把安全屋打造出来,却一手不伸,等到结束了,来摘桃子了。 林思凉凉道:“是啊,亡灵天灾迫在眉睫,城主大人好兴致,不去修筑防御工事,反而在这里看书。” 城主讪笑:“到了晚上了,休息一下而已。” 林思没有废话:“我已经将生鲜仓库改造成能容纳二百人的安全屋,储备了足够多的食物和水,防御设施完善。如果天灾降临,可以组织民众有序撤离到那里。” 城主不胜感激。 林思又道:“我还有图纸和工匠可以提供。是有关于通风系统的设计的,可以过滤腐尸的毒气。” 城主大喜,还有这等好事?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但是——”林思话锋一转,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卖给你。” 城主搓了搓手:“一千金币,好说好说。” “不,”林思笑眯眯道,“是一万。” 第55章 灵魂的盛宴野心与欲望 林思拿着从城主府讹的一万金币,满意地回了农场。 —— 尼多国的夏日总要比卡因国还要炎热。热风吹响树上绿油油的树叶,将源源不断的热度送给路上的行人。 城西贵族区的角落里,一个披着灰袍子的男人正被十几个衣着华丽的孩童围在中央。 “再来一个!谢利先生!”一个缺了门牙的小男孩兴奋地喊道。 被称为谢利先生的男人缺了一条手臂,脸已经彻底毁容,像是一团融化了的蜡。 ——他正是被维因斩去一臂的华利弗。 他脸上故意露出疲惫却又温和的微笑,残缺的手臂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左手则是灵火地翻动着,忽然从空无一物的手心变出一朵由火焰凝成的玫瑰。 烈焰在湿热的空气中灼灼燃烧着,橙红色的花瓣片片分明,旖旎又艳丽。 怪不得这群有钱人的小孩不怕这个残疾又毁容的男人——这样有趣的戏法,他们从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孩子们发出惊叹。华利弗手一抖,火焰玫瑰就变成了一朵真正的鲜红玫瑰。他夸张地行了个礼,将玫瑰递给一名小女孩:“送给你,美丽的女士。” “魔法可不是戏法,孩子们。”他声调懒散沙哑,“真正的魔法是需要代价的。”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而远处,这句话引起来一位衣着华美的中年男人的注意。那人披着深蓝色的斗篷,胸前别着银质的家徽——奥利弗伯爵,国王的表亲,宫廷中最有权势的贵族之一。 华利弗早就调查过尼多国的权力结构。他假装没注意到伯爵的存在,继续为孩子们表演着火焰魔法。 他失去一条手臂,心中恨极了维因。但大家都是长生种,以后报仇雪恨的机会多的是,不急于一时。他真正着急的是,何时才能攒够积分换取新的身体——这具残破的身体实在是太丑陋了。 他需要足够多的灵魂。 “这位先生,”奥利弗伯爵终于走进,声音居高临下,但又难掩好奇,“你的技艺相当独特。” 华利弗故作惊慌地行礼:“大人过奖了,这只不过是我糊口的小把戏罢了。” 伯爵锐利的目光扫过华利弗残缺的右臂:“战场上失去的?” 华利弗都愣了一下,心想这是怎么联想到这里的?他立刻低下头,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苦涩:“在对抗卡因国的边境冲突中失去的。” “拿到抚恤金了吗?” 华利弗停顿了一下:“拿到了。” 两国摩擦不断,提到共同的敌人,伯爵眼中立刻激起了共鸣。 他突然下了一个决定,淡淡地对华利弗道:“跟我来吧。” 华利弗亦步亦趋地跟上。 伯爵道:“陛下正在寻找真才实学的魔法顾问。如果你的能力不止这些街头把戏,或许能谋个更好的职位。” 华利弗立刻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表情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伯爵:“魔法顾问?我?” 伯爵湛蓝色的眼眸望着他:“怎么?你做不到?” 华利弗赶忙道:“做得到!我一定会努力!” 实则心里冷笑,这不过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三天后,经过一系列测试,华利弗以谢利的身份正式成为尼多国的宫廷魔法师。他刻意控制魔法的强度——足够令人印象深刻,又不至于引起怀疑。 真正的力量,永远留在最关键的时刻。 宫廷的生活枯燥且充满算计,华利弗耐心地编织着他的网,通过伯爵接近亨利五世。 这位年近五十的君主身材魁梧,红褐色的胡须中夹杂着银丝,看起来平易近人,丝毫看不出他永不满足的野心。 接下来的日子里,华利弗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宫廷图书馆逗留至深夜,确保每个巡逻的士兵都听到他低声吟诵的咒语。 他在精心策划那个关键的“偶遇”。 时机在一个月圆之夜终于成熟,他得到消息,国王今晚会经过图书馆去往北塔会见密使。 夜晚燥热的风吹拂过他融成一片的脸皮,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狂躁。 看吧!看吧!看他华利弗到底能收割多少无辜的亡魂! 他取出一本书,金色颜料在深紫色的封面上流畅优美地写出“亡灵书”这个单词,内里是做旧了的羊皮纸,边缘满是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 这是一本伪造的亡灵书,是由著名亡灵魔法师奥凯西.希尔留下魔法书,可以以此为媒介,召唤亡灵生物。 他亢奋极了,浑身的硫磺味已经难以用香水掩盖住,尖尖的牙齿露在外面,涎水滴落,落在地面上腐蚀出一个小坑。 国王的脚步声沙沙地接近了,华利弗竭力控制住自己这副非人的恐怖模样,他故意提高音量,吟诵古老的咒语,然后猛地将伪书打开一半,从中拽出一副完整的骷髅骨架! 骷髅落地后立刻单膝跪地,只等华利弗一声令下。 正在欣赏沿路月季的国王猛地瞥见了一团白色的东西……他下意识地靠近,不由得惊恐地叫了出声! “哪里来的骷髅?护驾!快护驾!” 亨利五世随身带着的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冲上前去,恰好就撞见在花丛中操控骷髅的华利弗,几人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愤怒。 “是谢利先生!” “哦天哪,他在施展邪术!” “宫廷里什么时候让亡灵法师混进来了?” 国王拨开人群,走上前来,他日常平易近人的脸上怒意勃发:“来人啊,把他带下去,绑在火刑柱上烧死!让全帝都的人都看着!” 华利弗面容苍白,惊慌失措,立刻让骷髅变成一堆白骨。他跪在地上,拽着国王的衣袍:“陛下,陛下,我可以解释!” “解释?”国王脸色铁青,“在我的宫殿里施展亡灵魔法,等待你的只有极刑!” 侍卫们一窝蜂地上前,将华利弗按倒在地,又粗暴地给了他两拳,打得恶魔晕头转向。 “等等,陛下!”华利弗挣扎着喊道,“这并非是普通的亡灵法术,而是传说中的亡灵书,是能为您赢得战争的神器!” 听到亡灵书的时候国王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 亡灵书?那不是会带来亡灵天灾,使得整个人间寸草不生的邪恶法器吗?女先知口中的灭世之灾,就是由亡灵书开启的。 他下意识地就要下令,把这个谢利就地格杀,那本书放到火里烧成灰烬,彻底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但当他听到华利弗那句“是能帮您赢得战争的神器”时,脑子不知道怎么了,像失去所有理智一样,疯狂幻想着他战胜卡因国,将北方的沃土尽数收进囊中……他将成为人间的霸主,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他!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这样说的:“继续说。” 华利弗甩开侍卫,喘着气跪坐起来:“这本书只要不完全打开,就能源源不断召唤亡灵战斗,根本不会引发亡灵天灾。想象一下陛下,一支不知疼痛,永远不会退缩的军队……” 国王猛地睁开眼睛,理智回笼:“不可!亡灵法术要消耗大量尸体,我不可能为了一场战争就杀死成千上万无辜的人!” 华利弗半展开书,从里面掏出一具一具白骨,语气狂热:“您看陛下,这根本不需要杀人,也不需要尸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咒语,就能召唤出亡灵大军!” 他蛊惑似的开口:“您忘了女先知的预言吗?只有良知之手,才能打开这本书——您应该相信我的良知,我绝不会为了个人的利益,去伤及无辜。” 国王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尼多国和卡因国的边境争端持续了百年之久,双方都渴望得到决定性的胜利。 “证明给我看。”他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下达命令。 华利弗几乎想要狂笑出声,表面却是恭顺地点头。 他再次半展开伪书,十二名身披铠甲的死灵骑士从书页中列队走出,他们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蓝色的地狱之火,腐朽的手中握着锋利的骨剑。 华利弗行礼,微微后退一步:“让他们和您的侍卫比试。” 国王点头同意,命令二十名 侍卫和死灵骑士对战。战斗的结果毋庸置疑——人类败给了死灵骑士。 利刃在死灵骑士身上只能留下浅痕,而这些亡灵战士每一次攻击都精准且致命。不到三分钟,二十名精壮的侍卫全部倒地。 “太惊人了……”亨利五世喃喃道,他缓步走下台阶,近距离观察着死灵骑士,却又在最后一刻因为恐惧而退缩。 “您想要多少这样的士兵?”华利弗轻声问道,“一百?一千?一万?有了亡灵书,征服卡因国易如反掌。” 国王豁然转身,眼中野心之火熊熊燃烧:“你能保证控制他们?不会引发天灾?” 华利弗真挚地望向他:“只要不完全打开书页,陛下,您该相信良知之手,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国王的眼神锐利如刀,心中的盘却是,天灾是由良知之手引发的,待他征服卡因国,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谢利——他绝不会让谢利有机会完全打开亡灵书的。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决定:“准备演习给元帅看,如果他也同意……尼多国将拥有史上最强的军队。” 当国王离开后,华利弗慢慢收起死灵骑士,抚摸着伪装成亡灵书的书封。他仅剩的那条手臂正因即将到来的灵魂盛宴而兴奋颤抖着。 “尽情期待吧,维因。” “等我恢复了身体,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了。” 第56章 追兵林思成为供货商 腐烂的骷髅从地底爬出,瘟疫般的黑屋吞噬村庄,活人在尖叫中沦为行尸走肉。 林思在跑,她在黑雾中不停地奔跑着。身后,是死灵骑士手握镰刀,收割着一个又一个灵魂。 脚下被凸起的树桩绊倒,她猛地跌倒在地上! 死灵骑士高举镰刀,就要割下她的头颅! 林思绝望地闭上眼之前,她看见远方一条巨龙蛰伏在生命之树之上,她不断吞吐着灰绿色的烟雾,金色的瞳孔冰冷,浑身散发的气息强大到令人战栗。 她张开吻部,口吐人言:“我一直……一直在等着你……” “不要——” 一双温热的手探了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将噩梦连连的林思拢进怀中。 维因抹去她额头上的汗水:“怎么做噩梦了?” 林思眼中一片惊恐和迷茫,很久都回不过来神来,她瑟缩地蜷缩在维因身侧。 “我梦到了亡灵天灾,它真的来了……我还看到了瘟疫之龙……她说……” 林思压抑着颤抖的齿关:“她一直在等着我!” 维因缓缓地抚摸着她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别怕,如果她想对你不利,我们精灵族能杀她一次,就能杀第二次。” 恐惧在深夜毫无保留地释放,她近乎语无伦次:“她是我这具身体的母亲……那我呢?我该如何抉择?” 维因深深地看向她:“这具身体?” 林思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浑身打着颤,艰涩道:“你知道什么是借尸还魂吗?你明白什么是因果报应吗?” “我能理解借尸还魂,但……因果报应是什么?” 深深呼吸着维因身上的味道,来汲取一丝心安的力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行为的因会产生相应的果。” “我占据了幼龙的身体,这是因。我自愿背负清楚生命之树污染的责任,是去偿还这份因果。” “可瘟疫之龙的诞育之恩,我该如何去还?如果没有这具身体,我将是一具幽灵,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世间。” 林思语气凄楚:“如果我背弃了这份因果,会遭到什么报应?” 原来如此……维因不动声色地攥紧手掌,怪不得那只幼龙死后没多久突然复生。幼龙其实早就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借尸还魂的林思。 维因忽然道:“你不必管这件事,这是精灵族与瘟疫之龙的宿怨……如果真到了你与她相对的那一天,顺其自然就好。” 他语气听不出疯狂:“就算你选择投效亡灵阵营,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他永远不会与林思为敌,那时候他会选择献祭自身,为光明阵营争取一段喘息的时间。 林思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维因……” 维因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仿佛触底反弹一样,人在恐惧到极致后,产生的情绪是愤怒。林思也一样,她猛地坐起身来,声音急促锐利:“不行!修筑防御工事,储备粮食水源……这都不够!我们的自身实力才是关键!” “我要许多许多的元素结晶!” “你下定决心了?一定要去元素位面?” 林思点头:“是。” 她逐渐变得平静而有条理:“明天把阿苏列找来,问问他元素位面该怎么去。” —— “你真的要去?” 阿苏列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如果上次林思提到去元素位面还有开玩笑的成分,那这次就是非去不可了。 阿苏列叹了口气:“去很简单,只需要坐上一天一宿的长途传送阵,就能抵达元素位面。” 林思回想起上次坐传送阵的痛苦经历,胃中一阵翻涌,头也开始痛了起来,她咬着牙:“可以,我豁出去了。” 维因在旁边惊讶道:“长途传送阵?那至少要通过魔导师的考评才可以使用,林思你……” 他的意思很委婉了——林思的实力不达标。 林思不可置信:“你和阿苏列都有魔导师的实力?” 二人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林思咬牙:“最近我会尽快提升实力,达到魔导师的水平。” 她转向阿苏列:“这次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亡灵天灾来临,你也需要提升实力。” 阿苏列犹豫。林思继续道:“亡灵天灾威胁的不止是人界,还有影界,如果贸易线全被亡灵占据,你那些猪血生意还怎么做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保证:“如果真遇到那个神秘种族,我们立刻撤退,有多快跑多快。” 阿苏列双手交叉,沉思片刻,终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好吧,但一旦遇到任何危险,我们立刻撤退。而且——”他竖起一根手指:“你得确保你在三个月之内拿下魔导师的考评,我可不想等那么久。” 林思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正是最大的难题。 她没什么底气地开口:“放心,一切交给我。” 阿苏列翻了个白眼。 正当林思恼羞成怒打算骂人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进来。” 门被推开,瑞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不好了!林思小姐,卡因国的军队正在集结!消息已经传到洛克村了,说是要准备对尼多国开战!” 林思和维因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为何突然开战?” 瑞安摇了摇头:“不知道,但大家都在传,说是尼多国得到了一件了不起的宝物,可以无限召唤战士,我们再不反抗,怕是要亡国了!” 维因喃喃自语:“无限召唤战士……” 阿苏列接话,声音竟有一丝颤抖:“不是什么亡灵法师传下来的魔法书……就是……” 回想起昨日那个不详的梦境,林思干笑一声:“你们不会是想说亡灵书吧。”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开口。 林思果断摇头:“亡灵书是由良知之手打开的,一个有良知的人,怎么会发动战争?” “你错了。” 维因轻声道:“如果这个预言之人是尼多国的人呢?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战胜敌国,还边境民众一个平静的生活,这便是善举了。” 这下轮到林思沉默了:“……他们不怕真的把亡灵天灾引来?” 维因望着窗外的阳光,仿佛已经料定了预言之人的结局:“亡灵书只要不完全打开就不会引动天灾。等战争结束……尼多国国王第一个要杀死的就是手握亡灵书的人,毕竟谁也不想做历史的罪人。” —— 三日后,林思正在院中冥 想,阿苏列就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了,脸上带着罕见的兴奋。 “你绝对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林思心脏差点没跳出来,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除非是你找到亡灵书并且把它毁了,否则没什么事情值得你激动的。” “比那更好!”阿苏列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纸,“卡因国向我订购了价值五千万的影幕!五千万!” 林思眼睛一下子就变成了金币的形状:“夺少?你说夺少?” 她一把抢过契约书,上面的数字让林思浑身颤抖,如果不是道德束缚着她,她恨不得将这份契约书据为己有。 五千万金币,她可以变成原形躺在里面,把整个身体都埋在金币里,感受金子冰冷带着金属的香气…… 很久之后,她吞了吞口水,把契约书还给阿苏列:“很伟大的一笔交易。他们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影幕?” “备战啊。” 阿苏列整理了领口,得意洋洋:“战斗要启动大型魔力炮,需要大量元素结晶,他们购买影幕,就是为了对抗元素风暴。” 林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前一亮:“等等……军方也要去元素位面?那么他们一定会启用长途传送阵?” 阿苏列得意的笑容僵在脸上:“哦不,我亲爱的朋友,别打那个主意,军用的传送阵远比魔法工会管控得还要严格。我们不可能——” “萨克森公爵,咱们的领主大人,”林思打断他,“他身为国王的表弟,还掌管着卡因国的魔法部队,对不对?而且我相信他对我的印象还不错。” 林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去了厨房,拿起一个陶罐,轻轻敲了敲:“认识一下我的新产品——罐头。” “罐头?”阿苏列怀疑地望着那个陶制容器。 “一种可以不依赖‘时间停止’药水就可以长期储存食物的物品。” 她拿起剪刀,撬开一个罐头,将里面的大颗蓝莓倒在了碗里。她拿起勺子递给阿苏列,对方犹豫了一下,舀起一颗蓝莓小心翼翼地放进口中。 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新鲜得像是刚从纸条上摘下来的蓝莓在口中爆开,充盈的汁水炸开,酸甜的味道令人沉迷。 林思介绍着地球的发明,骄傲地说道:“经过特殊工艺处理密封,里面的食物可以保持半年以上不腐坏!” “军队远征最需要的是什么?补给,新鲜的食物是最难保存的。如果我们把这项伟大的发明介绍给萨克森公爵……” 林思眼中闪着光:“相信他愿意让我搭上这个便车。如果我能拿到给军队供给罐头的差事,那就更好了!” 她肯定能狠狠发一笔横财! 想到这里,她颇为嫉妒地望着阿苏列,就算她加工罐头加工到累死,她也赚不到五千万金币! 她心下合计着,影幕的生意,她能否参与进来?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大买卖啊。 阿苏列指着陶罐弱弱地问:“你的主意是很好,可是陶罐易碎,运输路上万一破了怎么办?” 林思扣上罐头盖子,仰起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们巨龙快递有最先进的打包技术,破一赔十,绝对让这批罐头完好无损地送到前线。” —— “什么?罐头?” 雷纳多把玩着手中的陶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林思与他对面而坐,不急不忙地喝了一口热茶。 “是的,大人。”林思谦卑道,“这是一种无需魔法即可长期保存食物的方法,相信对即将远征的军队大有裨益。” “请您试想一下,当敌军还在啃着干面包的时候,我们的军人能吃到美味的鱼肉罐头、牛肉罐头,甚至还可以享受水果带来的甘甜。那是对士气的绝对鼓舞。” 公爵的眉毛微微扬起:“无需魔法的食物保存?听起来难以置信。” 他仔细观察这个陶罐:“如何开启?” 林思拿起陶罐,在陶罐尾部重重拍了一下,然后轻轻一旋,罐头瓶子就打开了。 当罐头被打开时,炖肉的香气立刻弥漫在屋内。公爵惊讶地望着完好如初的食物,亲自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本以为为了保鲜,会加许多食盐,咸的恐怕都要没法吃。但没想到咸淡适中,还有一股淡淡香料的味道。如果能在战场上吃上一口炖肉,确实是一件鼓舞士气的事情。 “这……确实是新鲜如初。”他放下勺子,表情严肃,“你确定能保存半年不坏?这东西还没经过实验,恕我不能将他们带上战场。” 林思笑道:“战场上的大事,我怎么敢拿这个开玩笑?如果这一批货出现问题,我身为供货商,岂不是要掉脑袋?” 雷纳多“哈”了一声,笑道:“林思小姐真会做生意,我还没同意呢,你已经是罐头的‘供货商’了。” 林思又道:“您随身难道没有带着魔法师吗,一个检测时间的小法术,就能测出这瓶罐头存在的时间。” 雷纳多恍然,一摆手,一个魔法师走上前来施法,过了一会,魔法师点点头道:“这瓶罐头存在了至少四个月了。” 公爵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缓缓抚摸着陶罐罐身:“你想要什么作为交换?林思,你不会单纯地想做罐头的供应商。这项发明足以让你在王宫,谋得一席之地。” 眼看着气氛烘托到位了,林思屏住呼吸,小心措辞:“我确实有一个请求。” 公爵一抬手,示意她请讲。 “我和我的同伴们需要前往元素位面进行一次重要研究,希望能够借用军方的长途传送阵。” 屋内气氛瞬间凝固,公爵的表情变得冷峻:“军用传送阵不对平民开放,林思,这是铁律。” 林思也豁出去了,凛然不惧地盯着雷纳多的眼睛:“我并非平民,我也是有爵位在身的,只要我想,我可以插手萨克森公爵领的政事,我也可以影响您的决策。” 雷纳多沉默了,林思说得好像确实是实情,陛下在册封她时,确实说过她可以参与贵族的会议。 也就是说,林思也有一定治理萨克森公爵领的权力。 他有一会不说话了,林思便放柔声音:“大人,我只需要一点点元素结晶,不会影响大局。况且您想啊,士兵们不再依赖新鲜补给或是昂贵的‘时间停止’药剂来保鲜,可以携带数天的食物深入敌境。” “数月份?”公爵声音含着微微的讥讽:“陶罐易碎,怎么携带?” 林思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快递盒,里面做了特殊设计,坚硬轻便的硬纸板里面做了支撑,完美契合陶罐,又垫了特殊材质的缓冲物。林思将快递盒用力往地上一扔,然后捡起来打开,那陶罐竟然毫发无伤。 公爵豁然起身。 她拍着胸脯保证:“这样剧烈的撞击,里面的罐头也不会被撞碎。而且包装十分轻便,便于士兵携带。” 其实铁质的罐头更适合军用,但林思还没把这个东西研究出来,只能暂时用陶罐来代替了。 公爵如获至宝地将罐头抱在怀里:“你可以使用军用长途传送阵,但是你的同伴没有爵位,也不是士兵……” “您不用担心他们,”林思笑道,“他们拥有魔导师的实力,可以去乘坐魔法公会的传送阵。” 公爵愣了愣:“魔导师的实力……他们可有意愿参与到这场战事来?” 林思委婉道:“若是国家到了危急存亡之际,我等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公爵听出她背后的意思,打仗的事林思不想搅和,但要是卡因国出现劣势,他们自然会出手。 这是很宝贵的承诺了。毕竟对于两个非人类来说,人间的战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王朝的更迭对这些长生种来说,不过是一场长眠罢了。 公爵彬彬有礼颔 首:“林思小姐,你说得一切我都答应,罐头供应和运输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希望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林思微微笑:“那是自然。” —— 时间拉回到兰伯特救下戴西的那个雨夜。 晨光穿透地窖的缝隙,兰伯特发现戴西蜷缩在角落,浑身滚烫。恶魔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声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那本书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是最后的护身符。 “你发烧了。”兰伯特蹲下身,手掌触及戴西的额头就立刻缩了回来——实在是太烫了。 戴西睁开眼睛,瞳孔缩成两条细缝:“太阳升起来了?我……我该走了。” 他试图站起来,却踉跄着摔回草堆里。 兰伯特皱眉:“你走不了了。”伤得实在是太重了。 仿佛回应他的话,修道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兰伯特爬到地窖的小窗前,看见三个披着白袍的骑士正踏进修道院的大门,为首的骑士手中拿着灵摆。 “圣骑士团……”戴西不知何时爬到了兰伯特身边,身上的硫磺味混杂着血腥气。 兰伯特的心脏狂跳起来,藏匿恶魔可是重罪,足以让整座修道院被夷为平地。主动交出恶魔,是否可以从轻处罚? 醉酒的神父跌跌撞撞地去接待圣骑士,骑士们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 “……追捕一个黑发男子,重伤……” “……是恶魔伪装……” “……这里翻过来找……” 戴西的手忽然扣住了兰伯特的手腕,力道之大令兰伯特感到了疼痛:“你要出卖我了吗” 恶魔的声音带着发烧后的虚弱:“想想后果吧,孩子。他们发现我,我就告诉他们是谁把我藏匿在地窖里的。” 兰伯特猛地甩开他的手:“你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戴西笑道,“诚实是美德,对吧?” 地窖外,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兰伯特后背渗出冷汗来,如果恶魔被发现,醉酒神父一定第一个推他出去顶罪。 他不想被绑在火刑架上被烧死。 “我该把你交出去的,”兰伯特咬着唇,“你本来就是恶魔。” 戴西的瞳孔在地窖里微微发着亮:“那个打你的神父……是因为你犯了错才打你,还是单纯地发泄酒后内心的暴虐?” “告诉我,这样的‘圣人’,配得上你的忠诚吗?” 地窖门忽然被拉开一条缝,兰伯特想也不想地将戴西推入草堆。 进来的是一个小修士:“兰伯特!骑士大人们要搜查整个修道院,神父让你去前厅!” “我马上来。”兰伯特声音出奇地平静。等小修士走后,他转向戴西:“你能施法吗?像昨晚控制神父那样。” 戴西虚弱地拿出那本书,夹出一抹泛着绿色的咒文:“迷雾术,可以暂时掩盖气息。”他抬头望向兰伯特:“但需要你配合撒谎,你能做到吗,孩子?” “我说过,别叫我孩子。” 兰伯特想起从前背诵的典籍——不可作假见证。但醉酒神父每一天都在违反清修的戒律。这个念头像一滴毒液,腐蚀着他最后的犹豫。 他痛痛快快地想: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便是作伪证又如何,与魔共舞又如何? 他的人生一直在向下跌落,也不知何时才能触底,或许等待他的结局就是被绑在火刑架上烧死。 “快点施法,我去引开他们。”兰伯特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他刚关上地窖的门,就迎面撞上了醉酒神父通红的酒糟鼻。 “躲在这偷懒?”神父揪住他的耳朵,“快点,圣骑士大人们要问话!” 潜艇里,三位圣骑士像是三座银白色的雕塑。为首的骑士摘下头盔:“我是本森,教廷骑士团第十三分队长。” “昨夜可有人请求庇护?” 兰伯特很冷静地抬起头:“没有,大人。整夜的暴雨,哪有人来?” 本森骑士走进一步,低下头望着这个面容清秀的孩子:“我们追踪的恶魔擅长伪装和欺骗。你确定没有见到任何可疑人物吗?” 兰伯特语调很慢,一字一句清晰极了:“我确定,我劳作至深夜,只听见了雨声,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 本森骑士做出了个手势,其余两名骑士立刻开始搜查修道院,那架势恨不得将地皮都翻过来找。 兰伯特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而后很快镇静下来,直视着本森的双眼。 本森没有漏过兰伯特的任何异动,他凑近了兰伯特,深深吸了一口气:“硫磺的味道,混杂着血腥气。” 他的脸瞬间阴沉:“你在撒谎!” 藏匿恶魔可是大罪!醉酒神父尖叫着“异端”,一巴掌将兰伯特扇倒在地,试图彻底划清界限! 骑士们拔剑冲严阵以待。 兰伯特趴在地上,嘴角流血,却莫名想笑。‘ 他的人生是否能触底,全看戴西和他那本古怪的书了。’ 第57章 神秘生物欢迎来到元素位面 混乱爆发得极快,地窖门被踹开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就是圣骑士们的咒骂声。 灰绿色的雾气喷涌而出,瞬间充满整个地窖。 兰伯特跌跌撞撞地走到地窖旁边的一处草丛,隐蔽下身形。他听到了剧烈的咳嗽声和身体倒地的闷响声。 他壮着胆子爬起身,透过地窖的小窗,他看见本森骑士单膝跪地,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努力挣扎着站起身。 “毒雾……小心……”骑士的话还没说完,就脸朝下栽倒在地。 一只冰冷的手抓住兰伯特的肩膀。 戴西从雾气中走出,脸色惨白如同鬼魅。 命令声不容置疑:“扶着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兰伯特刚刚成为了魔鬼的同谋,为了他向圣骑士和神父撒了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和这个魔鬼一条道走到黑。 他动作僵硬地架起戴西的胳膊。恶魔身体沉重得惊人,压在他瘦弱的身躯上像是压了一座山。他们漫步蹒跚地穿过厨房后门,踏入晨光中的菜园,远处已经能听见村民被骚动惊醒后的嘈杂声。 “去……森林……”戴西看着修道院后黑压压的桦树林,“他们不敢……深入……” 兰伯特回头看了一眼修道院。 晨祷的钟声没有按时响起,炊烟也没有从厨房升起,一切安静得像一幅画。 他是从画中挣脱出来的人,从此奔向现实世界——无论这个世界是美好,还是残酷。 “为什么带我走?”兰伯特问道,“你明明可以自己走。” 戴西的嘴角扯出一抹扭曲的笑意:“虽然这么说很恶心,但是恶魔也懂得报恩啊。” —— 军用传送阵的光芒散去时,林思直接跪倒在地,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搅动过,脑浆都快要摇匀了。 维因与阿苏列坐着魔法公会的传送阵提前一天到了,他们俩已经吐了一天了,现在看起来脸色惨白,维因那双宝石般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神。 他脚步虚浮地走上前去,扶住林思,递了水囊和薄荷糖给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舒服一点。 “我恨……传送阵……”林思刚说完,就猛地转向另一侧干呕起来。 阿苏列靠在岩壁上,额头仍有细密的汗珠:“别高兴得太早,回去还要坐一趟呢……我就不该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 士兵们东倒西歪,大多数直接昏死过去,横七竖八地躺在灼热的红色岩石上。 萨克森公爵勉强维持着贵族的仪态,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尽管他摇摇晃晃,脸色绿得可怕。 “欢迎来到……元素位面。”他艰难地开口,“第一站,炽焰峡谷。” 林思擦去嘴角的污渍,抬头环顾四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忘记了不适。 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 血与火中。 赤红色的岩壁高耸入云,大地呈现出岩浆般的暗红色,天空翻滚着橙红色的云团,时不时有闪电般的元素火花闪动。 远处,数十道巨大的元素风暴连接天地,如同愤怒的巨人在挥舞火焰长鞭,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天哪……”林思轻声感叹,本能地抓紧了维因。她能感受到空气中澎湃的、驳杂的元素之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一团微小的火焰。 “影幕斗篷!所有人立刻披上!”雷纳多命令道。 士兵们挣扎着从行囊中取出阿苏列提供的影幕斗篷。林思也匆忙披上自己那件,顿时感到了一阵清凉的舒适。 林思头晕吐了两天,军队休整了快一个星期,所有人的脸色才恢复正常。 雷纳多召集军官们开始布置任务:“我们的主要的任务是采集元素结晶,用于大型魔法装置。采矿队按照原计划行动,法师组负责稳定矿区元素流动。” 他转向林思三人:“你们……既然来了,就安分点。可以在矿区活动,但不能干涉采矿队作业。” 林思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但余光已经锁定了远处一片元素风暴较弱的区域——那里很有可能有高纯度的结晶沉积。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地狱中的苦修。 白天,士兵们在灼热的矿区挥汗如雨,用特制的采矿工具从岩壁上凿下一块块紫色的结晶。 夜晚,所有人挤在用影幕搭建的临时帐篷里,忍受着元素位面永不停止的呼啸风声。 林思三人白天拿着采矿工具敲敲打打,偶尔协助法师组工作,实则偷偷收集散落的元素碎片。晚上则与维因阿苏列分享收获,三人轮流吸收元素结晶的纯净能量。 “这样下去,不到一个月我就能突破到魔导师。”她低声兴奋道,掌心内的结晶正缓缓化作光点融入她的体内。 力量在她体内再次饱和、溢出。她又出现浑身都是劲没处使唤的尴尬,而外面又危险,不能让她化作龙形去飞上十圈八圈。 她躲在影幕帐篷里,躁动地坐在维因的怀里,难耐地磨蹭着。 维因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吻了下去。 两个人都需要消耗多余的能量。 藤蔓探入她的口中,紧紧压着她的舌面,塞满了口腔,让她只能发出小声的呜咽。她像只小狗一样趴在地上,膝盖蹭得都痛了——强制消耗体力。 等到她筋疲力尽又畅快淋漓地躺在帐篷里后,那根可恶的藤蔓才从她口中退出来,上面沾满了她的涎水,看得她满脸通红。 维因收拾着满地狼藉,一边正正经经地开口,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东面三公里处有一个峡谷,可能是富矿。” 林思还没缓过神来,腿微微敞着还没合拢,就要听他讲正事,这也太……过了一会,她才哑着嗓子说道:“暂时……先别告诉雷纳多,明天我们去侦察,阿苏列去引开守卫。” 维因轻笑一声:“拿阿苏列当诱饵?” 林思笑道:“谁叫他最爱演了。” 次日,趁着阿苏列故意与守卫攀谈引起骚动,林思和维因溜向了那个未开发的峡谷。 随着逐渐的深入,岩壁上紫色的结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红色,仿佛他们进入了一头巨兽的身体,这些接近于流动的红色就是巨兽的血管。 林思抚摸着这些纯度极高的结晶。维因道:“这种纯度的结晶只存在于理论中,我们得告诉公爵。” 这种矿脉,以他们三人的身体强度,吸收一块就可能爆体而亡,这些东西只能用在大型魔法装置上,用在战争中。 林思眯起眼睛,又向前走了两步,指向峡谷深处:“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顺着林思手指的方向,维因看到岩壁底部露出一块鲜红色的晶簇,即使是在昏暗中也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它的光芒闪烁着、跳动着,周围有无数晶管连接着,像是一颗鲜红搏动的心脏。 林思轻声询问:“这是……” 他们不由得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那块拳头大小的晶簇。 就在林思的手即将触碰到它时,维因猛地扑到了她! 一道炽白的火焰从他们的头顶掠过,那火焰太过于炽热,直接汽化掉了身后的岩壁,露出一大块窟窿,元素风暴涌了进来,发出剧烈的呼啸声。 “谁?”林思瞳孔骤然收缩,抱着维因在地上迅速地滚了一圈,再起来时手中已经凝结出一团水元素屏障。 这样恐怖的火焰……林思立刻联想到阿苏列提到的神秘种族,她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戒备地盯着对面。 岩壁的阴影中,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走出。对方全身笼罩在流动的火焰中,只露出一双橙红色的眼睛,那目光让林思如坠冰窟,不仅仅是因为他眼中蕴含的杀意,更是其中完全非人的冷漠。 就仿佛林思融化在他眼前,他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离开这里。”神秘生物的声音像是岩浆流动时发出的声响,“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维因已经拔出了匕首,拦在林思身前,他有三成把握在对方火焰触碰到林思之前割断他的喉咙,也有八成把握和对方同归于尽。 林思脑海中的雷达疯狂作响,她感受到对方的敌意。她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和友善:“我们无意冒犯,只是路过——” 神秘生物忽然抬手,一道火线射出。与此同时,维因身影如同鬼魅般飘到对方身前,匕首抵在对方脖颈处,留下一道血痕。 火线穿透了维因提前布置的防御力场,烧焦了维因的一缕发丝。 林思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里了,这道火不光洞穿了防御力场,还无视了影幕斗篷的防护效果。 他正是阿苏列口中的神秘种族! “回来!”她的声音近乎撕裂,“别和他硬碰硬!” 神秘生物周身的火焰将维因的匕首炙烤得通红,仿佛要融化成铁水一般。 维因知道他的匕首坚持不了多久就要被灼烧到融化,他必须在一分钟内做出决策——杀,还是不杀。 最终,他在林思撕心裂肺的呼喊中后退三步,以一种防御的姿态挡在林思和神秘生物之间。 神秘生物的声音冰冷而机械,周围的空气因高温而扭曲:“这是最后的警告。你们或者离开,或者化作灰烬。” 林思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远处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哎,老兄,那边有什么好去的。我带了黄桃罐头,咱们一起吃点?”这是阿苏列吊儿郎当的声音。 “多谢,我为什么听到这边有动静……不行,我得去看看怎么回事。”这是阿苏列本来要引开的守卫,他一脸神色匆匆,正往这边赶。 “不!别过来!”林思大喊,可为时已晚。 神秘生物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橙红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意,他张开双臂,一团白晃晃的火球直奔士兵而去。 “啊——” 士兵的惨叫声,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刺激着林思的神经,她本能地取下胸前的单片眼镜,扣在眼眶上。 镜片透过神秘生物时,林思果断激活了绿色符文。象征着不详的灰绿色闪过,瘟疫之气如同乌云般蔓延,躲无可躲。 神秘生物忽然僵住,火焰外壳出现了不稳定的波动,温度陡然升高,周围的空间几乎要被这股磅礴的力量彻底扭曲。 可即便是高温也无法烧死林思的瘟疫,他火焰下的皮肤开始出现一个一个黄色的脓包,脓包迅速爆裂!淡黄的脓浆顺着肌理留下,散发出恶臭的味道,又很快被火焰烤干。 皮肤痒、胀、痛,体内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疾病带来的痛苦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的意志,让他毫无尊严的哀嚎。 但神秘人只是身形晃动了几下,便很快镇静下来。 “有趣的玩具……”他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断断续续,“但不够杀死我!”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火焰就可以毁灭一切! 林思拉起维因,阿苏列则是扛起被烧伤的士兵:“现在快跑!趁着他被干扰!” 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峡谷,身后传来火焰愤怒的咆哮声和岩石崩塌发出的巨响! 忽然整个大地颤动了数下,天空和大地整个倒了个,所有人被抛掷到空中! 下一瞬天地归位,众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林思狼狈地爬起来,继续向前狂奔着。 当他们回到主营地时,阿苏列脸色极为苍白,仿佛想起来当年被火焰灼烧的痛楚。 他释放出一个治疗术按在士兵的手臂上,怒吼道:“你们做了什么?怎么惹上那些家伙的!刚才整个位面上下颠倒,又是怎么回事?” 林思还没来得及解释,雷纳多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雷纳多焦头烂额,刚刚整个位面都在翻转,魔法师说东面矿区出现不明能量波动。 是什么样的能量,能波及整个位面? 林思深吸口气:“我们发现了一处高能量结晶矿洞,本想禀告给您……结果遭遇了不明种族,对方可以操纵火焰穿透影幕。”、 “至于位面颠倒……我猜测不是那个神秘生物引起的,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她犹豫半晌:“矿洞里有一颗红色的晶簇,看着与其他元素结晶不同……它就像活过来了一样,心脏般砰砰跳动。我认为是我们发生战斗时,引动了那枚晶簇,产生了巨大的能量,使整个位面发生震动。” 捅了这么大的篓子,雷纳多神色有些冷,他看向烧伤的士兵:“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士兵痛得撕心裂肺,一开口就是痛苦的呻.吟,他哆嗦着讲述事实:“我听到那边矿区有动静……便去探查,看见一个浑身火焰、橙红色眼睛的人与林思小姐战斗。对方可以操纵火焰……而林思小姐……” 他说到这忽然吞吞吐吐起来。雷纳多不怒自威:“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林思暗道不好,大脑开始飞速旋转。 “林思小姐……似乎使用了亡灵魔法……我没太看清……” 雷纳多的神色骤然变冷,本来亡灵天灾把世人吓得人人自危,如今提到亡灵魔法,不亚于一声响雷,在雷纳多耳边炸开! 他身边信任的人,竟然会使用亡灵法术? “亡灵法师的把戏?”他危险地眯起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个敏感时期,被指控使用亡灵相关的魔法足以让她遭到整个卡因国的追杀。 一道身影挡住了雷纳多凛冽的目光,维因摘下林思胸前的镜片,不急不徐道:“这不是亡灵魔法。这副镜片是矮人王莉娜亲手打造的神器,您如果怀疑,可以亲自派人去铁山矿脉求证。” 公爵的表情略有松动:“矮人王莉娜?曾经嫁给光耀精灵的女矮人?” “正是。”林思赶紧接话,“她的丈夫为了对抗污染牺牲。如果连她都堕入黑暗,那这世上就再无正直之人了。” 营帐内陷入沉默,只有外面元素风暴的呼啸声隐约可闻。雷纳多最终叹了口气:“我会核实此事,在此之前,你们三个闯祸精不许离开士兵的视线。现在,回去休息吧。” 回到分配的营帐后,阿苏列立刻布下隔音结界,然后彻底爆发了:“你疯了吗?拿瘟疫魔法对抗不明种族,你知道不知道他们会记仇的?” “记仇?”维因望向他,“从未听你提起过。” 阿苏列急得团团转:“我当初就因为拿了太多高浓度元素结晶,被他们盯上的。我被他们追着烧了十里地,差点没毁容!” 林思:“……” 维因:“……活该。” 高浓度元素结晶根本没办法被吸收,阿苏列拿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为了提升实力,无非就是拿去走私赚钱。 所以被烧,活该。 维因不那么厚道地想。 阿苏列不满地看着维因:“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维因微微一笑:“没什么,觉得你运气不是很好而已。” 林思打断两个人无意义的拌嘴:“高浓度元素结晶在战争中至关重要,雷纳多一定不会放过,还有矿洞最深处的那枚红色晶簇究竟是什么……我们都还没有搞清楚。” 她说出内心的担忧:“万一雷纳多和士兵们和那个神秘的种族对上,他们一定不是对手,必定伤亡惨重。” 维因蹙眉道:“雷纳多不是冲动的人。” 林思却摇了摇头,尼多国手握亡灵书,卡因国战败的结局几乎已经注定了。为了不被亡国灭种,不做亡国奴,这些高浓度结晶或许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不管被烧死多少人,雷纳多都会将这根救命稻草牢牢握在手里。 所以,雷纳多一定会去东面的矿洞。 林思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任由这群士兵和魔法师去送死。 她一锤定音:“我们今晚趁着夜色,一路向东寻找线索,先弄清楚对方究竟是什么种族,与这里的元素结晶有什么关系……” 阿苏列一口否决:“不行,太危险了。” 林思斜了他一眼:“你胆子小,就留下看家。” 阿苏列大怒:“谁胆子小了?你被他们烧一次就知道有多痛了!” 维因:“怕痛,你就留下看家。” 阿苏列:“……我去还不行吗?” 林思微笑道:“就这么说定了。看守我们的士兵是谁,把他叫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说。” 负责监视他们的士兵名叫巴顿,是个圆脸的小伙子。他似乎是听到林思使用亡灵魔法的谣言,见到她时明显表现出害怕来,干巴巴道:“林思小姐,什么事?” 林思开门见山道:“我要去东边的矿洞,请你禀告给公爵大人。” 在这种关键时刻,林思不想隐瞒雷纳多,也无意与雷纳多产生矛盾。彼此坦诚相待,毫无保留是最好的。 巴顿磕磕绊绊道:“公爵大人……事务繁忙……” 林思道:“你就说有关于矿洞中心的那枚赤红色晶簇。” 巴顿犹豫了一会,终究是去找了萨克森公爵。 不多时雷纳多便来了。 林思不和他寒暄废话,直入主题:“您一定想得到东面矿洞的高浓度结晶吧,还有那枚神秘的晶簇。” “为此,您不惜打算与操控火焰的神秘人为敌。我说的对吗?” 雷纳多被说中心事,难掩愁容:“如果尼多国可以召唤亡灵大军,那么卡因国……必败。” 人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一支永远不会痛,不会疲惫的军队呢? 唯有魔法大炮可以摧毁亡灵大军,他们必须拥有足够的元素结晶储备。而高浓度的元素结晶,足以让魔法大炮的威力提升十倍不止。 林思忽然站起身,躬身行礼:“公爵大人,我愿与我的同伴,去东边矿洞一探究竟,我会试着与神秘人交涉。事情还没走到要我们的士兵以命相搏的境地,一切,还可以商谈。” 雷纳多苦笑:“谈?怎么谈?我们连他们是什么都不知道。” 林思拉过维因和阿苏列:“我的同伴都是魔导师的实力,面对神秘人未必没有自保之力,让我们去试试吧,总比牺牲普通士兵要强。” 雷纳多深深地望着林思:“你从内心认同自己是卡因国的子民,而不是非人种族,并愿意为了国家而献身吗?” 林思毫不犹豫道:“公爵大人,我在洛克村旁边拥有一座农场,我像一个最普通的卡因国的农民一样耕作……那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允许敌人的铁蹄践踏我的家园。” “好!好!好!”雷纳多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林思,卡因国的未来就拜托给你了。希望你能带回有用的情报和好消息。” 林思郑重点头:“一定。” 第58章 巨龙与触手因为这次普雷,林思再也不…… 与上次前往东边矿洞的心情截然不同,上次是好奇的查看,这次则是背负了某种使命,三人心中沉甸甸的,一路上谁也没怎么说话。 矿洞的入口在橙红色的天空之下,如同一只贪婪的大口,吞噬着三人的身影。 林思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她紧紧捏着手里的镜片,一旦稍有不对,她必须第一时间将对方放倒。 维因手中捏着一团亮光,照亮了崎岖的矿道。 “还是没见到那个神秘人。”维因轻声道,手指轻轻抚摸过岩壁上的一道道焦痕:“我感受得到,这里的火元素越来越活跃了。” 林思点头,她屏住呼吸,顺着那些红色的元素结晶和红色的晶管向里走,一抹妖异的红光在黑暗中有规律地搏动着。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抹红光越来越强烈,直到整个矿洞都被染成了红色。 “不要再接近了,否则位面又要翻转。” 阿苏列却没有听林思的话,又上前一步,他眼中闪过难以置信,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该隐在上……”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踉跄了一下,“那该不会是元素之心吧!” “什么是元素之心?” 三人站在那枚拳头大小的晶簇面前,它嵌在岩缝之中,无数细小的晶管如同血管般延伸进岩壁。晶簇内仿佛有汁液再流动,发出微弱而规律的脉动声。 “怪不得白天会产生那么大的元素震荡,导致整个位面翻转……” 阿苏列的声音颤抖着:“这可是元素位面的核心,如果它被移走……不出一天,整个位面都会彻底崩塌。” “彻底崩塌吗?”林思喃喃道。 她想象不到那副末日的场景。 “雷纳多会拿走这颗元素之心吗?”她问道。 维因神色凝重:“如果这颗元素之心的决定战局的关键,我不确定他是否会在紧要关头抛却良知。” 矿洞忽然震动起来,细小的碎石从顶部掉落。元素之心的光芒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外来客的干扰。 “快走!”林思果断道,否则元素位面将迎来第二次翻转。 离开矿洞继续向东,地形开始变得越发崎岖。大地裂开无数条缝隙,岩浆如血液般在裂缝里流淌着。空气灼热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一口火焰。 影幕竟然只能隔绝部分热量。那些流淌的岩浆时不时蹿出一条火舌,轻易地穿透影幕的防护。 阿苏列不慎被烫了一下,痛得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这火!和那个神秘种族用的是一样的!” 维因将林思紧紧搂在怀里,拖着她缓步前进着。 林思推了推他的胸口:“不用这么护着我。” 维因摇了摇头:“你不要被烫到。” 说话间,他声音忽然一紧。 林思慌忙从他怀里挣脱,绕到他的后背,发现那里的影幕已经被火焰灼了个洞。维因的一块皮肤被烧到溃烂。 林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没说话,任由维因再次以保护的姿态将她拥入怀中。 又是一道炽热的火球从他们头顶掠过,这次林思已经很有经验了,她立刻带好眼镜,张开一道水系的防御立场。 她眼带戾气,愤怒地转过身:“背后偷袭,你们这个种族都是这样吗?” 前方岩浆河中,一个人影缓缓升起。她没有被火焰包裹着,而是将整个皮肤全部裸露出来,她浑身覆盖着暗红色的鳞片,橙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烁。 “离开我们的领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想到维因身后那片烧伤,林思心中遏制不住地愤怒与心痛,她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之前伤了你的同伴,我很抱歉,我今天前来,是来为你的同伴疗伤。” 女人怒吼一声,火焰元素在她周围形成漩涡:“谎言!人类觊觎我们的力量,觊觎元素的力量!” 火焰漩涡向三人席卷而来,阿苏列构筑的冰墙在顷刻间融化。千钧一发之极,林思的镜片射出一道惨绿的光线,透过火焰,直接命中女人的胸口。 “啊——” 神秘生物发出痛苦的嚎叫,鳞片下的皮肤鼓起脓包,她踉跄着后退,跌坐在岩浆边上:“又是这种邪恶的魔法……是你让鲁萨哥哥染上瘟疫……” 林思放下镜片,缓步上前:“你不光会浑身长满脓包,不出三天,你的内脏会融化,你会死于瘟疫。” 女人咬着牙:“你想怎样?” 林思温和地伸出手:“我没有敌意,来,让我为你治疗。” 她想挣扎地站起身来,但瘟疫已经迅速侵蚀了她的力量。最终,她无力地垂下手,默许了林思的靠近。 细小的米珠滴落一滴金色液体,落入女人口中。 身上的疫病眨眼间被驱除,女人沉默了,她看不懂林思的心思。 假如林思是想要侵占元素之心,或是像数千年前的人类一样奴役他们……又何必给她治伤? 林思语气温温柔柔:“来吧,带我去给你的鲁萨哥哥疗伤,你我之间的误会,是时候该解除了。” 女人犹豫片刻:“我凭什么相信你?” 林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以轻易摧毁你们,拿走元素之心,可我还愿意和你们友好地相商,足以证明我的诚心。” “人类的萨克森公爵极有可能想要挖取元素之心,而我,还能在他面前说上话,劝上一劝。” 林思慢慢开口:“敌对和傲慢只会令一个种族自取灭亡。” 女人沉默片刻,站起身:“跟我来。” 三人随着女人沿着蜿蜒的岩浆河道一路向东,来到火山腹地的一个巨大的洞穴。洞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岩浆湖泊,咕嘟咕嘟冒着泡,散发着恐怖的高温。 湖泊周围散布着数十个用石头搭建的简陋居所。几个火焰人看到女人被林思等人搀扶着回来,立刻发出警报的嘶鸣。 林思耳朵动了动,她莫名觉得这嘶鸣听起来顺耳极了。 “安静!”一个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石头房子深处传出来。鲁萨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他的鳞片失去了光泽,呼吸间带着病态的杂音。 女人心痛地看着他:“鲁萨哥哥……” 鲁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橙红色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是你们。” 他嘶声道:“滚出去!” 女人抱着他的胳膊:“鲁萨哥哥,他们是来给你治病……” 话还没说完,女人就被粗暴地推开:“滚出去!我就算病死了,也不要你们这群觊觎元素之心的卑鄙小人可怜!” 洞穴内的神秘种族们发出威胁的低吼,维因和阿苏列警戒起来,但奇怪的是林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反而从心底觉得这些吼声亲切。 她平静地拿起镜片:“真的不试试吗?三日之后,你的内脏将会化作一滩血水,像烂泥一样的死去。” “等你死了,再也无人阻拦萨克森公爵开采元素之心。” 林思在心底对雷纳多说了句抱歉,这大反派的角色,还是您来扮演比较合适。 鲁萨桀桀冷笑:“你们果然打着元素之心的主意。” 林思淡淡道:“我对元素之心并不感兴趣,我只想开采一些高浓度的元素结晶用在战争中……如果双方各退一步,那就再好不过了。” “各退一步?” “我去说服萨克森公爵放弃元素之心,我们去那个矿洞开采高 浓度元素结晶的时候,希望你不要捣乱。” 鲁萨沉默片刻:“高浓度元素结晶是元素之心能量的供给来源,我只能允许你们开采一部分,且在开采过程中,必须有我们的人监察。” 他忽然冷笑一声:“人类真是愚蠢,如果你们大量开采高浓度元素结晶,或是干脆拿走元素之心。元素位面会首先崩塌,连锁反应会导致人间的元素失衡……” “火山喷发,洪水肆虐,风暴席卷大地……” 林思不禁悚然,开采元素结晶的可不止是卡因国,尼多国的人,甚至是走私商人,都回来元素位面冒险。假如稍有不慎,元素之心被盗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禁感概,魔法世界实在是太脆弱,也太奇妙了——一本亡灵书可以灭世,一颗元素之心就能导致人间灾难频发。 “所以你们世代守护着元素之心?” 鲁萨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暴戾:“不完全是吧。” 什么叫做不完全是,林思费解,还想再问什么,鲁萨忽然伸出一只手来。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也同意各退一步。现在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了。” 他神色冰冷:“解除你的瘟疫魔法。” 林思如法炮制替他疗伤。 鲁萨身上的脓包逐渐消失了,但他还有点虚弱,就像大病初愈那样,找了个石凳缓缓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场谈判消耗掉了他的所有力气。 林思不禁好奇问道:“冒昧问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从未见过可以操控火焰的种族。” 鲁萨忽然警惕地望向她,他这才注意到林思的眼睛是金色的,他神情迷茫一瞬:“你又是什么人?精灵?不对……” 耳朵不是尖的。 “天使?” 更不对了,谁家天使敢用瘟疫魔法? 鲁萨再也坐不住了,豁然站起身:“你是龙?” 林思:“?” 林思:“这跟我们的谈话有关系吗?” 林思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种族,一时间有些尴尬。因为她一直和维因在一起,大家都默认她是一只圆耳朵的精灵,还是光耀和暗夜精灵的混血。 鲁萨激动地上前一步,握住林思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喃喃道:“不会错的……你是龙!人间竟然还有龙族的存在!” “莫非……”看他如此激动的模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在林思心中成型。 鲁萨放开林思,转身钻进一个石头房子里,抱出一个小孩来。 小女孩十分可爱,扎着两个羊角辫,啃着自己的手指。令人瞩目的是,她那双金灿灿的眼睛,与林思如出一辙。 林思情不自禁上前,抚摸着女孩柔软的面颊:“她也是龙类?” 在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似乎有某种血脉的召唤,林思心头一颤。小女孩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指,然后甜甜一笑。 维因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这世上竟然还有龙的存在? 阿苏列夸张地叫了出来:“林思,你竟然是龙族?龙族可消失了近千年之久了……你是什么龙?” 林思看了他好一会,心想,我如果说我是瘟疫之龙,会不会把所有人都吓死。 鲁萨温柔地看着小女孩:“她叫薇薇安,才出生不过两年,还没有被这里的元素风暴影响,所以她的眼睛还是璀璨的金色。” 林思抚摸着女孩的眼睛:“你们的眼睛是因为元素风暴才变成橙红色的吗?” 岩浆湖泊旁的黑曜石平台上,鲁萨将手伸进岩浆里,橙红色的眼睛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疲惫,他没有直接回答林思的话。 “人类永远无法理解被锁链锁住翅膀的痛苦。”鲁萨开口,声音震动,“以成为龙骑士为荣耀?哈!那不过是对我们龙族的奴役罢了!” 林思手指握紧了,她记得维因对她说过,这世界上有无数人想要成为龙骑士。 “我母亲小的时候,”鲁萨目光带着刻骨的仇恨,“曾见过人类用烙铁在幼龙的胸口上烙下骑士的印记。那些小龙痛得发狂,却因为脖颈上的禁魔石喷不出一丝龙息。” 鲁萨的手忽然变成龙爪,深深地插进石头中:“不过十年的光景,银龙就灭绝了。龙族繁衍不易,而幼龙又过于脆弱……” “所以我们火龙一族躲到了荒无人烟的元素位面,来躲避人类的追捕。” 岩浆剧烈翻腾起来,像是在响应鲁萨的心情。他的眼睛变得更加血红,暴躁地甩了甩龙爪,几块碎石被投入湖中,瞬间汽化。 “元素风暴每天都要来,”鲁萨烦躁地说,“自从人类频繁地采集元素结晶,这里的风暴就越来越频繁。我们的眼睛……原本是金色的,可现在……” 他凑近了林思,她这才看清楚,那不是橙红色的眼睛,而是眼球充血,才让他们的眼睛看起来是橙红色的。 “长期暴露在元素风暴下,会让我们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我们的头部一直处于充血状态……很痛,但是我们火龙一族只能长期忍受这些。” 林思下意识摸了摸缠在腰间的三张影幕,阿苏列用五张影幕和她换了粮食和精确钟表,她和维因做斗篷用了两张,还剩三张。 她原本留着备用,但现在…… “我有三张多余的影幕。”林思突然说,取出三张黑漆漆的布料,“可以卖给你。” 她转头望向阿苏列,用口型问:“多少钱一张?” 阿苏列伸出两根手指,那意思二十万金币一张。 鲁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影幕,立刻感受到一阵阵清凉,就连长期困扰他的头痛都减轻了一点。 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你果然是一条好龙。” 这句话怪怪的——林思被发了好人卡,摆了摆手,迅速制止他继续煽情下去。 她按照阿苏列的报价说道:“我不做亏本买卖,这东西很贵的,要两百万金币一张。” “咳咳咳咳咳——”阿苏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说的是二十万!不是二百万! 没想到鲁萨丝毫不嫌贵,二百万对于一只龙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所有龙族都有囤积财宝的习惯,鲁萨攒了几千年的小金库,随便拿出一样都可以令外界疯狂。 他哼笑一声:“狡猾的小家伙,跟我来。” 他们穿过几条曲折的隧道,来到一个隐蔽的洞窟前。鲁萨念出一段古老的龙语,石门缓缓打开。 刹那间,金光四射,林思迎着刺目的金光,狠狠睁大了眼睛。 当她适应了光线后,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停滞——整个洞窟堆满了金币,宝石和各种珍贵的工艺品。金币如同小溪一般从中央的“山丘”上流淌而下,宝石在洞窟里闪烁着梦幻般的色彩。 “六百万金币,自己拿吧。”鲁萨大方地挥了挥手。 林思感到喉咙发紧,她的瞳孔不受控制地变成竖瞳,手指开始颤抖。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从骨髓深处涌上来,那是她对财富追求的本能渴望。 维因暗道不好,拉住她的手:“林思,你先冷静一下。” “我……我只要六百万金币……就……”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人形躯体彻底崩溃。 她的身体迅速膨胀,皮肤被黑色的龙鳞彻底覆盖,背后展开一对巨大的膜翼。 完全现出原形的林思发出一声龙啸,然后义无反顾地扎进金币山丘里。 “哦,糟了,”鲁萨无奈地捂住脸,“我忘了幼龙对财宝更没有抵抗力。” 金币如同瀑布般飞溅而起,林思在财宝堆里翻滚、扑腾,活像一只找到心爱玩具的大猫。她将头埋在金币深处,又猛地抬起,让金雨洒满全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如果现在有人问林思你叫什么名字,林思恐怕都答不上来。 林思仅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还缺少一样珍宝。 是什么呢? “林思!”维因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我们还要回去向公爵汇报!” 林思模模糊糊地支起身体,脑子一瞬间变得更加兴奋。 宝物! 她巨大的龙眼锁定了维因,下一秒,她灵活的尾巴卷住了他的腰,将维因抛向金币堆的顶端。 “不,等等,林思!”维因挣扎这想要爬起来,却被随后扑来的巨龙用膜翼圈起来,把他往金币深处拱去,完全将他当作了自己宝藏的一部分。 鲁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问阿苏列:“他们是伴侣?” 阿苏列点头。 鲁萨拉着阿苏列往外走,笑得一脸暧昧:“把空间留给年轻人吧,让我们两个老家伙聊聊天。” 阿苏列:“……放开我!谁是老家伙?我还年轻的很!” 维因好不容易从金币堆里探出头来,潮红浮现在他的脸上。 林思低下头,伸出舌头将维因从头到脚地舔了一通, 用吻部依恋地磨蹭着他的身体。 维因努力保持平衡:“林思,你再闹下去,别怪我不客气了。” 林思可不管这些,她做了一件更过分、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张开血盆巨口,将维因整个人含在口中。 维因:“……” 他努力挣脱开来,这下浑身湿哒哒的全是林思的口水, 他第一次这般恼怒:“林思!” 无数藤蔓从维因身后涌出来,像活物一般向林思游去,缠上她的后腿。 林思发出不满的吼声,扭头用利齿撕咬着那些烦人的藤蔓。但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她的前爪、尾巴、甚至是翅膀。 维因几乎快被林思气笑了,他释放了一种特殊的种子——催眠藤的种子,这种西游植物能释放安抚情绪的花粉。 催眠藤迅速开出淡紫色的小花,细密的花粉如烟雾般升起,笼罩住挣扎的巨龙。林思眼中的贪婪与痴迷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做什么? 洞窟中,藤蔓缠绕的巨龙发出最后一声低吼,随后身体开始缩小,鳞片褪去,翅膀收回。 几分钟后,被藤蔓缠绕着的、恢复人形的林思茫然地眨着眼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被植物困住。 她跪坐在地上:“……我做了什么?” 维因笑了笑:“没做什么,只是在别人的地盘变成原形闹了个天翻地覆。” 意识和记忆逐渐回笼……林思想起自己将维因整个人都含在嘴里,羞得浑身都红透了,像只煮熟的虾子。 她挣了挣绑缚在身上的藤蔓:“我错了,放开我好不好?” 维因俯下身,将她推到在地:“不好。” 林思闹完了,轮到他闹一闹了。 很快洞窟中就回荡着少女低声哭泣和求饶的声音。 维因没有丝毫心软,他操控着藤蔓,开始了更深、更残酷的侵入。 天亮时分,缠在林思脚腕上的藤蔓才松开,她满脸泪痕,趴在她最爱的金币山上,湿漉漉得好不可怜。 她抹去脸上粘稠的液体,哭着控诉道:“你……你太过分了!” 把她灌成奶油泡芙就算了,还将奶油喷射在她的脸上、身上,黏糊糊的到处都是。 维因心情很好,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林思弄得他浑身粘嗒嗒的全是口水,他也理应报复回去。 况且,他很过分吗?林思明明也并不抗拒。 林思欲哭无泪,她改了还不成吗? 以后见了财宝,她再也不会失去理智闹得天翻地覆了。 第59章 野火百年之后,你的灵魂归我 六百万金币实在是没办法带走,林思只好挑了一麻袋成色极好的宝石带走。 她腰酸腿软,站都站不稳,宝石只能让维因拿着。 她面上羞红一片,总觉得脸上的东西没擦干净,阿苏列和鲁萨看她的眼神特别暧昧古怪。 都怪维因……也不能全怪他,谁叫自己见了金银财宝就跟发了疯一样大闹洞窟,还把维因叼在嘴里。 接下来林思出奇地沉默,一切都由维因同鲁萨交涉。 “放心,我们不会暴露火龙族的,一个字都不会提。” “嗯,影幕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火龙族长期受元素风暴的影响,脾气差倒是其次了,严重者已经陷入了癫狂,只能被族人囚禁在山谷里。 “……什么时候再来玩?”维因心想,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坐长途传送阵了。 于是他说:“等我们有空,再来探望你们。” 离开火龙族的领地,一路向西,三人回到了人类营地。 林思脸上的热意还没消下去,拍了拍脸,拽过一个巡逻的士兵:“替我禀告公爵,就说林思三人回来了。” 不到十分钟,她站在萨克森公爵的大帐前,深吸一口气,三个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记住,”林思小声叮嘱到,“他们叫控火族,不是火龙。” 大帐的守卫掀起厚厚的帘子。三人步入其中。萨克森公爵坐在一张铺满地图的木桌后,身旁站着几名魔法师。 “探险家们回来了。”雷纳多抬起头,诙谐了一句,但他眼底是深深的忧虑与疲惫,“说说你们的发现。” “公爵大人,我们在东面二十里左右的火山区域发现了一支自称‘控火族’的原始部落,就是之前我在东边矿区遇到的那个神秘种族。他们可以操控火焰,守护着高浓度元素结晶矿脉。” 雷纳多谨慎地思索了半晌,还是考虑到了与控火族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有多大威胁?” 林思慎重地选择着词汇:“大约有五十人左右,居住环境恶劣,但各个实力都十分强悍。他们不允许外人过度开采结晶矿,尤其是高浓度结晶。” 一名魔法师嗤笑:“一群野人也敢阻拦王国的军队?” 林思看了一眼这个人:“这位是?” 对方挺起胸膛:“七级魔法师,格里。” 林思慢条斯理地编着瞎话:“哦?七级魔法师,你能像控火族那样召唤岩浆,操控火山喷发吗?你能与自然之力对抗吗?” 在林思口中,控火族简直就是bug一样的存在,能操控自然之力,在满是火山的元素位面,这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雷纳多眯起眼:“他们竟然有这样的实力?” 林思继续夸张:“控火族的力量原始而狂暴,倘若他们选择游击战,在火山环境中……我们的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公爵摆摆手:“我明白了。他们还说什么了?那枚红色的晶簇又是什么?” “是元素之心。”林思解释道,“元素之心与元素位面相连,一旦元素之心离开元素位面,元素位面就会崩塌,人界可能会出现大规模的自然灾害,这种危害未必比亡灵书带来的灾难要小。” 雷纳多无奈地叹了口气,高浓度元素结晶不能过度开采,元素之心也不能拿……那么与尼多国的战争,他们又有几分成算? “我明白了,你的建议是?” “控火族非常富有,且对影幕这类魔法物品有着极大的需求。我的一张影幕,他们愿意出价两百万金币。” 帐内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脸雷纳多的眼睛都瞪大了“两百万?一张?” 林思从口袋里马拿出一个小袋子,倒出几枚古老的金币:“这是定金,他们族中存有大量古代财宝,对影幕很是感兴趣。” 雷纳多拿起一枚金币,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古老印记,眼睛精芒一闪:“有意思,你与他们建立了友谊……” “是的,大人,”林思微笑,“他们对我……很信任。” “你认为我们可以与他们贸易,用影幕换取军费?” 林思略微思索了一下:“如果价格合理的话,我建议每张影幕定价五十万,初期交易五十张。” 格里惊呼道:“五十万?凭什么?只有你卖家的四分之一。” 林思眼中闪过一丝厌烦,这人三番五次打断她的谈话,质疑她的想法,真是太不礼貌了。她冷冷道:“格里先生,请注意你对我言辞的态度。” 格里哑火了,论身份地位,他远不如林思这位男爵,就连魔法实力,也是拍马赶不上的。 他之所以敢屡屡挑衅林思,不过是借了公爵的势,顺便凸显自己的与众不同罢了。 林思望向雷纳多,露出一个精明的笑容:“批量交易,自然要有折扣,这样才能利于长久的贸易,您说对不对?” 这似乎了很多天来唯一的好消息了,雷纳多爽朗地笑了出声:“我就喜欢聪明人,五十张影幕,两千五百万的交易额……军需官,我们 多余的影幕有多少?” 军需官擦了擦汗:“不多不少八十七张,完全可以满足与控火族的贸易。” 公爵满意地点点头,这相当于回本了一半的价格,充作军费刚刚好。战场简直就是一座巨大的金币吞噬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烧钱。有了这些军费,他们不输得那么惨的概率加大了。 他转向林思:“你负责与科技组谈判,交易成功后,我自会去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林思深深鞠躬:“荣幸之极,大人。” 离开大帐后,阿苏列明显有些跃跃欲试。林思警告他:“你想与火龙做生意,可以,但绝不是现在。你如果现在与雷纳多抢生意,就等着面对一个国家的暴怒吧。” 阿苏列心思被拆穿,撇了撇嘴:“好吧,等事情平息后,我再来元素位面做做生意,我保证,我的影幕远比萨克森公爵的价格要便宜公道。” —— 人间,战火绵延。 两国的边境线上,零星分布一些村庄。平日里,村民们虽分属两国,倒也相安无事,偶尔还有贸易往来。可谁也没想到,一场看似不起眼的冲突,竟成了两国战争的导火索, 一个普通的清晨,两国边境线的两个村落因为一处水源问题起了争执。 这本是常有的事情,以往大家吵上几句,也就各自散了。 可这次,不知谁动的手,争吵瞬间演变成两村之间的械斗。 石块、木棍纷飞,叫骂声、哭喊声回荡在两村之间。混乱中,一名尼多国的村民倒地不起,一块巨石击中了他的头部,让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这件事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颗小小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涟漪又掀起滔天巨浪。 尼多国抓住这个机会,将此事大肆渲染,称卡因国蓄意挑衅,杀害本国无辜百姓。 在精心的舆论引导下,尼多国的民众群情激愤,纷纷要求国王为死去的村民讨回公道。 战事在边境线小规模地开始了,像一个个火星子,在边疆点燃。 桦树林的尽头是卡因国的边境。兰伯特蹲在溪水边清洗着戴西伤口渗出的血液。鲜红的血液丝丝缕缕融入水中时,他听到了一声号角。 那声音像是受伤野兽哀嚎,撕破了晨雾。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在山林间形成诡异的回声。 兰伯特的身体僵住了。 “战争开始了。”戴西靠在橡树上喘息着,他们已经逃亡了两个多月了。他的高烧早就退了,但是伤口愈合得异常缓慢。 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快要不行了,得迅速寻找灵魂兑换积分,才能获得一副健康的身体。 ——战场,就是收割灵魂的好地方。 他冷静道:“听号角声,至少有两个兵团在调动。” 兰伯特拧干沾血的布条:“我们该往哪里走?” 戴西眯起眼睛,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泥土上画出一份简易的地图:“卡因国的巡逻队会封锁北面的山路。”恶魔的指尖划过一个三角符号:“往东,穿过莫尔顿村。” 他们避开大路,沿着猎人小径向东行进。戴西的体力明显变差了,每走几百步就要停下来休息喘息。那本书被他用布条绑在胸前,像第二个心脏一样随着呼吸起伏。 正午时分,他们爬上一处矮坡。兰伯特惊呼一声,忽然拽住了戴西的袖子——坡下不远处,莫尔顿村在燃烧。 黑烟滚滚,即使隔着半里地,也能听见哭喊声和马蹄践踏庄稼的声音。几个穿着卡因国军服的骑兵在村庄中横冲直撞,长矛上挑着抢来的家畜——是三只血淋淋的羊。 “掉头。”戴西简短命令。 兰伯特乖巧地扶起他,往回走去。 这些时日,他变得越来越乖巧,越来越沉默寡言。 他们一路上一边躲避圣骑士的追杀,一边躲避战火的纷扰,已然是筋疲力尽。戴西看上去一天比一天虚弱下去,可他手中的那本书,却总能让他们在危险中化险为夷。 战争开始之后,兰伯特见过太多被烧毁的房屋,被抢走的最后口粮,被抓走的壮丁,被强.暴的女人……太多太多可怕的事情,如同魔咒一般紧紧缠绕在他心头。 他不禁思考,他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真的能在乱世中独自一人活下去吗? 他只能依附着戴西,像一株藤蔓汲取着活下去的力量与勇气。他不敢想,戴西这棵树枯萎了,或者是离开了,细弱的藤蔓该何去何从呢? 于是他开始讨好戴西,事事顺从,从无忤逆,就像他对着醉酒神父那样温驯而沉默。 戴西竟也很享受这种讨好,他是魔鬼,别人惧怕、恐惧、谄媚的情绪对他来说,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蛋糕,总能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明明将兰伯特彻底抛弃,兰伯特会像一只狼口下的小羔羊一样颤抖惊恐。那样的情绪恐怕会更加美味吧…… 但戴西却没有这样做,他莫名觉得,这样细水长流的情绪,似乎更适合他这样的低阶恶魔——不会一口吃到噎死。 戴西说掉头,可惜已经晚了。 一支草叉呼啸着掠过兰伯特的耳边,钉进身后的大树上。五个手持草叉和镰刀的农民从灌木丛中跳出来。为首的是个独眼老人,脸上还带着新鲜的鞭痕。 “你们是谁?是不是尼多国的人?”老人咆哮道,草叉直指戴西的心脏。 兰伯特拦在戴西身前,语调温温柔柔:“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 看到是个孩子,老人的神色缓和下来,但是目光凛冽地望着戴西——他活了六十多年,看人极准,这人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极有可能是尼多国的探子。 戴西把兰伯特拉到身后,声音油滑而动听:“老人家,我注意到你们刚刚……似乎和本国的士兵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农民们的表情变了,草叉微微下垂。戴西的话像蜂蜜融进水里,微妙地缓和了气氛。 “这群当兵的早上袭击了我们。”一个年轻的农民忍不住说道,“说我们的牲口吃了尼多国境内的草,犯了叛国罪,那几头羊……” “胡说八道!”独眼老人打断他,“哪有这回事?” 戴西笑了笑:“可我亲眼看见他们用枪挑着家畜……” 独眼老人沉默了,年轻农民接话道:“明明那片草场就是两国牧民共用的!他们要把那几头羊烤了,可我们一共就三头羊,那几乎是我家全部的财产了。” 他说到这里,语带哽咽:“他们这群兵痞子,就是想找茬欺辱我们,明明……明明我们都是卡因国的人啊……他们还抽了卢卡叔叔一鞭子……” 卢卡叔叔就是独眼老人,他脸上的鞭痕还渗着血。 兰伯特瞪大眼睛:“士兵难道不该保护百姓吗?为什么他们会欺负你们?” 几个农民听到兰伯特天真的话,都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带泪与苦涩。 戴西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老人家,如果你现在放我们离开,我可以保证你们今晚不受骑兵的骚扰。” 农民将信将疑地让开一条路。等走远后,兰伯特小声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戴西耸耸肩,“恶魔不光会说谎,还很喜欢玩文字游戏——我只说了‘保证’,又没说谁来保证。” 兰伯特:“……”真是狡猾的恶魔呢。 夜幕降临时,他们找到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戴西在门口撒了一圈骨粉,据说他说能掩盖气息。 兰伯特蜷缩在角落里,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溪边洗不净的血迹。 “士兵为什么要杀死村民的家畜?”兰伯特突然问,“他们不该保护平民吗?” 戴西还在把玩手里的那本书,闻言抬起头。火光中,他的瞳孔拉成两条细缝:“你见过蜘蛛是怎么捕食的吗?” 兰伯特点点头——先结网,再诱惑猎物被蜘蛛网捕获。 “先注入毒液溶解内脏,再慢慢吮吸……”他恶劣地笑了笑,“战争就是国家产生的毒液。孩子,它先把人性溶解,剩下的就容易吸收了。” 吸收的是什么?金钱、美色、权力? “神父说,神爱世人。”少年低声道,“如果这是爱,那么恨该是什么样子?” 戴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将那本书放回怀里。 兰伯特做了个噩梦,梦里醉酒神父用燃烧的圣典抽打着他的背部,而圣坛上的神像转过头去,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神父痛斥他与恶魔为伍,邪恶堕落。 兰伯特一把夺过圣典,将燃烧的书籍狠狠按在神父的脸上,狞笑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修士,我是天生的恶魔!现在,该你下地狱去了!” 神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惨叫,脸像蜡一样融化,很快没了声息。兰伯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然后转身,狠狠推到了永远视而不见的神像! 轰—— 梦就停留在这里,他惊醒时发现戴西站在窗边,眼睛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骑兵队。”恶魔头也不回地说,“往南边去了。” 兰伯特爬到窗边。月光下,一队卡因国骑兵正骑马肆无忌惮地践踏着麦田。他们举着火把,盔甲反射着冷光,像是一群游荡的幽灵。 队伍中间有十几个青壮年的村民被绳索拴着,其中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女孩,他们被串成一长串,目光满是惊恐地跟在骑兵身后,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们在抓壮丁,”戴西说,“那些女孩或许更糟糕。” 兰伯特瞬间明白了什么是更糟糕的事情。 是什么样的战争需要十几岁的柔弱女孩? 一群禽兽! 兰伯特手指扣紧了窗框,木屑簌簌而落。 “你能救他们吗?” 话一出口,兰伯特就后悔了,他有什么资格要求恶魔行善? 此举会不会激怒戴西,他惶惶不安地望着对方,一旦戴西稍有不悦,他立刻滑跪认错。 恐惧的情绪是美味的,戴西先是陶醉地深吸了口气,饱腹感令人很满足。 他眼中的神色复杂,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孩子,竟然有一日去乞求恶魔救下无辜之人。 “可以。”他慢慢说道,“但是代价很高哦。” “百年之后,你的灵魂归我。”戴西的声音像是包着蜜糖的毒药,“不是现在,不是立刻,是等你寿终正寝——给你足够长的人生,让你享受这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最后我才来收债。” 麦田里哭喊声随着风飘来。骑兵们开始抽打走不动的人。兰伯特听着鞭子在空中的呼啸声,不由得屏住呼吸,这让他想起醉酒神父举起皮带时的那样。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绷得紧紧的,像是一条一往无前的直线。 这是他第二次与魔鬼做交易。 第一次,他得到了虚假的财富和漫长的囚禁与殴打。 这一次,他又会得到什么呢? 戴西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他从那本书中夹出灰绿色的浓稠烟雾,这些烟雾像是有生命力一样飘向麦田。 雾气精准地捂住了士兵们的口鼻,士兵们抓着喉咙倒下,盔甲与武器发出沉闷的碰击声。被抓的村民茫然地站立站立着,丝毫没有受到毒雾的影响。 戴西额头上渗出汗珠,他吐出一连串地狱语,所有昏迷的士兵们忽然漂浮到空中,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拖向远处的沼泽。 “他们会醒来吗?”兰伯特轻声问道。 “会。”戴西小心地将书严丝合缝地合上,面色苍白“在沼泽中央,赤手空拳,盔甲沉在泥底。吸进去的不是氧气,而是浓稠的泥浆,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窒息而死。” 兰伯特打了个寒噤。 获救的村民们互相搀扶着逃向树林,没有人往这边看一眼,看一眼救命恩人的方向。兰伯特忽然有些难受和委屈——他用灵魂与魔鬼做了交易救人,却连一句感谢都没有得到。 “后悔了?”戴西问,声音里带着恶魔特有的讥笑。 兰伯特摇摇头。 他看着恶魔虚脱般地滑坐在地上——戴西本可以直接收割那些村民的灵魂,却选择了履行与他的交易,信守承诺。 这个认知比任何神学辩论都能动摇他的世界观。 “谢谢。”他小声说道。 戴西哼笑了一声,倒头就睡。 兰伯特蜷缩在干草堆上,沉沉睡去,他以为自己会再次陷入梦魇,但他出奇地睡得香甜,仿佛某个长久以来压迫心脏的重量终于被移开了。 黎明时分,他被戴西摇醒。恶魔的脸色更差了,透着青白:“圣骑士追上来了。” 兰伯特瞬间清醒,他赶忙用灰土掩盖昨晚居住过的痕迹。他们溜出猎人小屋,东方的天空呈现出血红色。远处的地平线上,三个白点正在移动,那是三名圣骑士。 “往哪走?” 戴西指向南方:“战火最烈的地方,圣骑士再狂热,也不敢冲进两军交战的中心。” 兰伯特点点头,乖顺地跟上戴西的脚步。他衣衫下的旧伤早就不再疼痛,但某种更深的在东西在心中不断变化变化。 他想起戴西的那本书,想起骑兵们无知无觉地沉入沼泽,想起那些无辜的村民……神爱世人吗?或许吧,但至少在这个早晨,是恶魔的手庇佑了他。 他们朝着硝烟弥漫的南方前进着,前方是吞噬一切的战争巨兽。兰伯特不自觉地靠近戴西,在恶魔投下的阴影中寻求庇佑。 他不再追问正义与罪恶的定义——在这个世界上,能活到明天的,或许就是对的。 第60章 无法终止的战争两个人在营帐里………… 萨克森公爵在小火龙们的监管下开采了一定数量的高浓度元素结晶。 鲁萨目光炯炯地盯着这群采矿队的士兵,哪怕他们多拿一块,他都要跳出来阻止他们的恶行。 雷纳多对此只有苦笑,他问鲁萨:“普通的元素结晶我们可以采集吗?” 鲁萨瞥了他一眼:“随你。” 公爵大喜,立刻派人去开采普通元素结晶。 林思和维因则是在帐篷里继续吸收元素结晶。 她的实力提升的很快,就在今日,她隐隐有迈入魔导师境界的预感。 但在她彻底进入新的境界之前,她还要发泄快要溢出来的精力。 她比往日还要急躁,亲自动手加快速度起立。她趴在地毯上,腰肢向下塌,摇晃着恳求:“快一点……” 维因操控着触手先来了一轮,叫她整个人彻底软下身子来,再把人抱在怀里,肆意欺负。 两个人就在帐子里厮混了三天三夜,林思终于迈入新的境界。 她走出那间营帐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她感到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她伸出手,像热刀子插入一块乳酪一样,轻易插入了岩壁。 林思:“……” 我这可怕的怪力少女。 雷纳多看她终于出来了,连忙走过来:“采矿任务已经结束了,就等着你突破魔导师境界呢,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林思脸色一下子变得微红,收获嘛,那当然是有的,她感觉她快要被灌满了,尽管清理过,她仍然觉得有东西沉甸甸地含在体内。 “突破了。”她简短回答。 公爵由衷替她高兴:“那就好,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就启程回到人界。” 一听回到人界,林思脸上的肌肉立刻僵硬了——这意味着他们又要坐长途传送阵了。 林思垂头丧气地回到营帐,把脑袋扎进维因怀里:“我不想坐传送阵。” 维因笑道:“那总不能永远留在元素位面吧。” 她嘟着嘴:“好吧。” 下午,长途传送阵的光芒逐渐消散,林思痛苦地睁开眼时,脚下已经是卡因国的土地。 还没等到她开始大吐特吐,就被扑面而来的焦臭腐臭气味呛得咳嗽起来。 她尚且来不及思索那是什么味道,骨子里的基因已经给出了答案——那是腐尸的味道。 林思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方带着清新气味的帕子罩在她的鼻子上,让她稍稍好受一 点。 适应了眼前的眩晕后,眼前的景象令林思浑身一震。 暮色中的城池就像是一道溃烂的伤疤,情色的石砖上布满暗褐色的血迹。远处残阳如血,将倒塌的箭塔阴影拉得老长.城门口,十几个伤兵正拖着断腿在往城内爬行,他们褴褛的军服下露出腐烂的皮肉,脓血在身后拖出粘稠的痕迹。 “看来我们的元素结晶要派上大用场了。”雷纳多声音沙哑,对眼前的场面无不动容地说,“不能让士兵们的血肉之躯铸成前线的防御了。” “公爵大人!”一名军官跑过来,脸上混杂着惊喜与疲惫。 “是公爵大人回来了!” “有元素结晶吗?”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军官在雷纳多面前行了个礼:“前线快撑不住了,亡灵骑士已经突破了第三道防线!” 这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雷纳多心头,他望着身后数车元素结晶,冷笑道:“将元素结晶填装进魔法大炮。” 他声音轻得像是在讨论晚餐的葡萄酒:“让我们给这些骨架子办场葬礼。” 军队行动十分迅速,不过五分钟的功夫,数架魔法大炮架在城门上。 城墙下,是无数黑压压的亡灵骑士,他们举着镰刀,就像林思梦里那样无情地收割着灵魂。 指挥官举起旗帜画出旗语,在底下厮杀的士兵们迅速后退回城墙边上。 巨大的青铜城门缓缓落下,士兵们拖着残躯迅速地回到了城池中来。而留下断后的勇士们,将被永远地留在了边境战场上。 魔法大炮的炮口闪烁着刺目的紫光,元素结晶被不断填装进炮膛,恐怖的能量在内部疯狂压缩,直至—— 轰! 第一发炮火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林思捂住了耳朵。拿到刺目的白光所过支出,亡灵骑士入蜡油般融化,白骨在高温中扭曲爆裂,化作漫天磷火。 城墙上的守军被强光照亮了一张张呆滞的脸,他们龟裂的嘴唇颤抖着,象是在说我们真的有救了。 紧接着是第二炮、第三炮…… 亡灵大军像是麦秆一样倒下。 林思站在城墙上,她清晰地看到了,死去的不止是亡灵大军,还有尼多国普通士兵,更有卡因国留下来断后的勇士。 她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悲痛的情绪,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雷纳多走到她身侧,语气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怎么?心软了?” 林思低声道:“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和平的可贵。” 她宁愿回到农场里挖猪圈扫鸡粪,也不愿看到人命像韭菜一样被一茬一茬收割。 “战争就是这样,”雷纳多轻声道,“要么他们死,要么我们死。” 林思没有反驳,只是握紧了拳头。 这场战役无疑是取得了巨大的胜利。 夜晚,庆功宴上,宴会厅灯火通明,与白天惨烈的战场对比过于惨烈,林思不由得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贵族们举杯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亲征的国王亚瑟七世高座王座,举起镶嵌红宝石的金杯,他保养得当的指腹在金杯上留下细腻的指纹:“让我们为林思女士干杯!” “让我们为她做出的贡献再次举杯!” “是她与控火族协商了开采高浓度元素结晶的事宜,是她用影幕为我们筹措了一笔庞大的军费,足够我们将碾碎尼多国的每一寸领土!是她与我亲爱的表弟雷纳多前往元素位面,不惧危险,为战局带来了转机!” 林思见到国王,很自觉地低头行礼。 贵族们的掌声像是暴雨一般劈里啪啦,目光中带着嫉妒和敌意,笑容虚假到令人不适。、 林思动了动肩膀,笑得脸僵,这样的名利场,真的不适合她。 国王的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从今日起,你将被册封为伯爵,南境的翡翠谷,将作为你的封地。” 掌声再度响起,林思接过羊皮纸卷轴时发现火漆还是温热的,就像战场上凝固的血浆。林思胃部感到一阵不适:“真是……慷慨的赏赐。” 国王摆了摆手:“你是卡因国第一个非人的贵族,是因为你真正将自己看作是卡因国的一份子,不惜一切为祖国谋求利益——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不必惶恐。” 林思抬起金色的双眼,直视国王:“您已经击退了亡灵大军,那这场战争,该何时结束呢?”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静了下来。 何时结束? 狼一旦张开血盆大口,就一定要吃到肉才肯罢休。今天的胜利就像是一道开胃甜点,让狼闻到了血腥气,可这怎么可能满足亚瑟七世的胃口? 国王脸上仍然挂着爽朗的笑意,可眼睛却冷了下来,还未等他说些什么,一个满身尘土的传令官撞开了大门。他的膝盖砸在红毯上,让乐师的演奏瞬间噤声。 “尼多国的使臣在白厅等候。” 国王冷冷地看了一眼林思,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将雪白的餐巾随意抛在一旁。 “那就……见一见吧,让他进来。” 白厅。 尼多国的使臣焦灼不安地站在大厅中央,人来人往的侍从官对他视而不见,就仿佛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他抓住一个侍从官,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陛下什么时候召见我?” 侍从官低下头:“对不起,我不清楚。”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是一样的敷衍答案。 尼多国使臣的精神终于崩溃,亡灵大军被摧毁,那个前段时间刚被封为公爵的谢利就在今日不知所踪……再打下去,就是尼多国的血肉之躯去硬抗卡因国的魔法大炮。 难道尼多国没有魔法大炮吗? 有。 但他们自以为亡灵大军无人能敌,自大到没有储存足够的元素结晶。根据军需官的统计,尼多国上上下下的元素结晶只够支撑不到五天的战事。 尽管他们现在已经派人去元素位面采矿,但是没个十天半个月采矿队都回不来。战场上瞬息万变,十天半个月都够卡因国拿魔法大炮将尼多国每一寸土地都轰成焦土。 所以尼多国表面上急于求和,实际上是在等待新一批的元素结晶到来。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尼多国使臣的肩头,他焦虑到浑身打颤,又擦了把汗。 “大使,陛下有请。” 太好了。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整肃仪容,随着侍从官前往庆功厅。 他是个瘦削的中年人,行礼之后,尽可能地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陛下,我国愿意割让边境一城,并支付战争赔款,只求停战。” “一城?”亚瑟七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座破城?不如把你们国王的皇冠融了赔款!” 大厅里的贵族们哄笑一片,似乎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 林思不由得想,如果他们没有及时将元素结晶带回来,这样卑微求和的使臣,恐怕就是他们卡因国的人了。 割城、让地、赔款……甚至是亡国。 亚瑟七世笑声逐渐停止,他丝毫没有收敛眼中的野心:“听说你们能够召唤亡灵大军的谢利公爵跑了?” 大使冷汗“唰”地一下淌下来了,这件事明明是绝密,卡因国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两个国家中多的是两头下注的人,就像当初的伊伦子爵。明明身在卡因国,却仍愿意在尼多国身上赌输赢。 尼多国的重臣中也不乏这种把鸡蛋放在两个篮子里的“聪明人”,亚瑟七世没费多少力气就打听到了谢利公爵——也就是华利弗叛逃的消息。 “既然你们没办法召唤出那群骨头架子,就趁早认栽。我要暮色城和白石堡以北的所有城池,加上三亿金币的赔款。” 暮色城和白 石堡以北……使者脑子飞速运转——那可是尼多国三分之一的领土!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我们和亡国有什么区别?” 回答他的是国王掷出的金杯,沉重的杯子砸中了大使的额角,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听到国王一字一句道:“那么卡因国的炮火会让尼多国的每一寸土地沦为焦土。” 林思握紧了身侧维因的手,她自言自语道:“如果我们没有将元素结晶带回来,受苦的就是卡因国的百姓。” 维因明白她话背后的含义,轻声道:“你不是刽子手,不要为此忧心。” 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 林思心中焦灼难安,从侍者手里拿过一杯香槟,同维因一起走出花园散散心。、 这时,她忽然看见一抹白色在彩窗投下的光影里若隐若现。 ——是天使的羽翼。 林思拽起维因就在长长的回廊里狂奔了起来。后花园的玫瑰正在凋零,林思踩着腐烂的花瓣走向灌木丛深处,听见暗处传来翅膀收拢的窸窣声。 月光给乌列尔的睫毛镀上银边,却照不进她深潭般的金瞳。 乌列尔似乎心情极好,朝林思笑了笑:“你闻到了吗?硫磺的味道。” 林思深深吸气,空气中除了腐烂玫瑰的味道,更有一股浓浓的硫磺气息。 她问道:“你抓了只恶魔?” 乌列尔悠然道:“谢利公爵落入了我的法网,我毁灭了他的肉身,将他送往圣界进行审判。” “谢利公爵?”今天林思已经听到了好几次这个名字了。 乌列尔缓缓道:“华利弗化名谢利公爵接近亨利五世,假装自己手握亡灵书,诱导尼多国开战。” “那不是亡灵书?”林思一时间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担忧,“那真正的亡灵书在哪里?” 乌列尔眉宇间浮现担忧:“还不清楚,亡灵书具有隐匿的功能,就算它在你面前,你也未必能够注意到它。” 林思和维因眉头紧锁。 乌利尔拍了拍手:“开心点我的两位朋友,想知道华利弗的下场吗?” “无论是圣界还是地狱,都不能干涉和操纵人间的战争,这是双方公认的铁律。华利弗现在已经被地狱彻底抛弃,落到了圣界手里,等待他的只有被圣火烧死这一个结局。” 林思急急道:“不能干涉?可是战争已经被挑起来了,如果圣界不干涉的话,矛盾还会进一步升级,还会有无数人因为华利弗的罪过而丧命……乌利尔,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回答她的只有天使无机质一般的声音:“对不起,我们不能干涉战争。” 见林思眼中忧虑不减,乌利尔放轻柔了声音:“往好处想,赢的将会是卡因国,是你的故国。就像圣界与地狱的战争,我总是希望圣界能赢。” 她蹲下身,抱着头,哑声道:“因为立场。” 乌列尔点点头:“是的。” 可林思觉得她不属于任何人族的阵营。首先她是个非人族,其次她是从地球飘来异世界的一抹孤魂……她跟雷纳多发的誓言都是狗屁,她不属于任何国家,她只属于她和维因共同经营的那座农场。 但林思的话语权太过于渺小,第二日,战争还在继续。 宴会厅内,外面炮火轰鸣,林思被几个贵族围在一起奉承着,她们说要和林思一起打牌,林思打得乱糟糟的,她们用羽毛扇掩着口轻笑,嘴上说着没关系,实则是在嘲笑林思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 林思冷着脸将牌一扔,豁然站起身,她要去见国王。 小皮鞋踢踏的声音回荡在走廊中,侍从官见到她先是一点头,让后替她打开了漆红的大门。 亚瑟七世一身骑装,旁边坐着数位重臣。林思行礼后,亚瑟七世朝她招招手:“过来。” 林思上前一步,看到桌上的沙盘。 属于卡因国的势力势不可挡地冲破了尼多国的重重封锁,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占领了三座城池。 国王笑道:“我们占领土地的速度,可比尼多国求饶割地的速度快多了。” 林思沉静道:“陛下,尼多国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们现在必然派人前往元素位面开采元素结晶,到时候就是两国的大型魔法装置对轰。我们的城池都将化作一片废墟。” 亚瑟七世摇了摇头,有点可笑地望着她:“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是来说服我停战的。” “天真。”亚瑟七世下了定论。 “无论我是否停手,尼多国都要报复回来。无数城池沦为废墟是我们都能预见的事情……我们赌的就是谁先扛不住,谁先求饶。扛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赢家。” 林思道:“疯子。” 亚瑟七世笑了笑:“或许你到了我这个位置,就能懂我的苦恼。以往的战争我们几乎从不启用魔法装置,这东西一旦开启,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可谁让他们不讲规矩,召唤亡灵生物参战呢?” “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这一次,我要尼多国彻底臣服在我的脚下。” —— 卡因国占领的三城之一的胡夏城正经历着炼狱般的痛苦。 将军们放任卡因国的士兵在敌国的城池“赚点外快”,这三日,他们可以在这座城内做他们任何想做的事情。 胡夏城的钟楼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惊起漫天火星。 很不巧的是,这座城正是戴西与兰伯特穿越层层战线躲避的城市。 兰伯特缩在酒窖的阴影里,透过木板的缝隙看着外面的炼狱。 三个卡因国的骑兵正将一个白发老人拖过街道,老人满脸泪水,忍不住求饶:“我真的没有钱了,钱都已经给你们了。” “撒谎!”骑兵道,“我昨天还看见你煮了麦粥,你手里还有余粮吧,都交出来,绕你们一家老小活命。” “那是我们家最后的口粮了,”老人声声悲切,“我不能让我的儿子们饿死。” 戴西的手忽然捂住了兰伯特的嘴,少年这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恶魔的手冰冷得像尸体,可兰伯特的体温比戴西还要低。 “别出声,酒窖上面有士兵。” 靴子踏过地板的震动从头顶传来,伴随着瓷器砸碎和醉醺醺的歌声。女人的尖叫从楼上传来,紧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声音。 声音是那么的无助,兰伯特看向戴西,却见对方没有任何要行动的一丝。 “救她……”兰伯特用气音说道。 戴西摇头,他手里紧紧攥着那本书:“我只是个低阶恶魔,孩子,我不是许愿池。现在,只有神才能救他们。” “神?”兰伯特流着泪,“他对苦难视而不见,对罪恶也视而不见。” 楼上的惨叫声持续了很久。兰伯特将额头抵在冰冷的酒桶上,无声地痛哭。 黎明时分,他们溜出酒窖。街道上空无一人,戴西拉着兰伯特钻进一条小巷。 恶魔的嗅觉比人类灵敏,总能提前避开醉酒的士兵和巡逻队,转到一个拐角的时候,一声尖叫打断了他们的脚步。 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赤着脚跑过广场。 不远处,是纵马疾驰的骑兵,他们碗口大的马蹄落在石板路上,轻易地踏出一条条裂缝。 兰伯特的瞳孔骤然收缩,世界在他眼中骤然缩小,缩小成那个女孩的身影和越来越近的马蹄。 他扑出去的瞬间,戴西抓住他的衣袖,“嘶啦——”衣料破裂的声音。 他听到戴西在身后嘶吼着喊着他的名字,然后……是肋骨断裂的闷响和几乎将他劈成两半的剧痛。 小女孩被他推到安全的地方,正茫然不知所措,而某种温热的东西从兰伯特的喉咙里涌了出来。 马蹄第二次落了下来,有人将他拽开了。 兰伯特模糊地看见戴西半跪在他身前,低阶恶魔不怎么高明的治愈系的魔法像疯了一般,徒劳地向他砸去。 恶魔书中的法术让最近的几个骑兵炸成血雾——戴西他干预了战争。 戴西手指紧紧抓着那本书,喉咙里嘶哑地吐出几个字:“亡灵书……没有治愈魔法。” 兰伯特不断地呕出内脏的碎片,脸色逐渐变得青白。 恶魔刚刚的亡灵法术引来不小的动静,黎明时分寂静的城开始骚乱起来,无数脚步声和马蹄声响起。 “快!那里有一个使用亡灵法术的异端!” “快去找圣骑士,杀了他!” 兰伯特吐出最后一 口鲜血,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亡灵书:“我的灵魂……归你了……” 说罢,他慢慢闭上了眼。【你现在阅读的是 】 60-70 第61章 赐予汝之极乐亡灵天灾降临 冰冷的大街上,兰伯特的尸体正在逐渐失温。戴西看着少年苍白的面颊,手指擦掉他唇边的鲜血。这具躯壳的灵魂马上要离去,要来到他的掌心——灵魂将彻底被他收割。 但戴西不甘心,他是个信守承诺的恶魔,他答应了是百年之后就是百年之后。 在他的人生中,兰伯特该去享受人类该享受的一切,金钱、美色、权力……所有人类渴望的东西。 急促的马蹄声骤近,至少十个全副武装的圣骑士将他们团团围住。戴西嘴角咧开一个苦笑,这么多圣骑士,真是太看得起他一个低阶恶魔了。 没时间了。 戴西将亡灵书平放在兰伯特的胸前,咬破自己的手腕,恶魔真正的鲜血不是红色的,而是一种荧光的绿,像是沼泽里的萤火虫。血滴在书封上,滴在兰伯特的胸口上,将二者混为一谈。 “以深渊七君主之名,”戴西开始吟诵,每个音节都让这条街道的温度降低一分,“我自愿放弃……” 一支银箭破空而来,穿透戴西的肩膀。剧痛让恶魔眼前发黑,但他的吟唱仍没有结束。 “……放弃对兰伯特灵魂的所有权,转授其不死之身份。” “恶魔!”圣骑士的声音响亮如洪钟,“放开那个孩子!” 十二个圣骑士包围了戴西,每个人都举着武器。骑士长站在最前面,将圣剑对准戴西的心脏。 “太晚了,神棍,”戴西恶劣一笑,露出满口尖牙,“这孩子的灵魂早就是我的了。” 骑士长的圣剑刺来时,戴西没有躲——他这具破烂身体早就想换了,大不了就是无实体化,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锋利的剑刃穿透了恶魔的胸膛,从背后穿出。圣银与被祝福过的钢铁对恶魔是剧毒,戴西感到五脏在燃烧,但他仍然死死地按着正在吸收兰伯特的亡灵书。 亡灵书已经吸收了兰伯特小半身体,他的双腿已经没入亡灵书,上半身和苍白的脸还露在书页外面。 圣剑忽然旋转九十度,戴西惨叫一声。骑士长又冷酷地旋转着剑柄,让圣银与恶魔的每一寸心脏充分接触。 “你杀不死我的……”戴西无情地嘲笑着,“无实体化而已……” 骑士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戴西心头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十二个圣骑士犹如接力一般将一只陶罐送到骑士长手中——陶罐里装满了圣水,足以净化一只中阶恶魔。 “滚回你的地狱去!”骑士长猛地抽出剑! 戴西身体不受控制地滑落,但他的手还稳稳地按着亡灵书。亡灵书已经快要将兰伯特吞噬完了,仅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年轻的骑士长上前一步,陶罐倾斜—— 兰伯特此时已经是大半个亡灵生物了。 戴西没有多想,他做了几百年来最愚蠢的决定。他松开了亡灵书,用尽最后的力量扑向那只陶罐。 圣水浇在他脸上的瞬间,世界变成了纯白色,一切声音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剥夺。 时间变得很慢很慢,某种比死亡更彻底的剥离感袭来。戴西感觉自己在消散,像是沙堡被海水带走。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恍惚间,他看到自己半透明的手——圣水剥离了他的躯壳。 骑士长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高声命令其他骑士:“继续泼!直到他——” 亡灵书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胡夏城里所有的物品开始震动,骑士长手中的剑脱手飞出,他开始面露惧色。 “巫妖转化……”他喃喃道,“那孩子真成了巫妖。” 亡灵书具有隐蔽作用,在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这本书,他们的注意力全在这场史无前例的震动上。 戴西残破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兰伯特的身体从书页中缓缓升起。少年的皮肤呈现一种死人的苍白,那双曾经充满人性的眼睛现在是两团幽绿的鬼火。 “戴西?”新生的巫妖发出声音,声线还是属于少年兰伯特的,但是带着诡异的回音。 圣骑士们再次组织好队形,手拿圣水。骑士长命令道:“瞄准他的头部!” 戴西的灵魂飘到兰伯特面前,半透明的手指直接穿过了巫妖的脸。 他用手指点着兰伯特的胸口,声音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听着,孩子。藏好你的命匣,别被任何人发现它。” 第二波圣水泼来时,戴西的灵魂挡在兰伯特面前,透明的圣水穿过戴西灵魂的那一刻,神圣力量瞬间摧毁了他的存在。 圣水溅在兰伯特身上,将他的肉身腐蚀出一个个孔洞,他呆呆地望向刚刚戴西还存在的地方,仿佛失去灵魂的是他自己。 第三波圣水袭来,他仿佛终于活了过来,抱起亡灵书,撞开一个骑士冲了出去。 本能驱使着他不断地向前奔跑,奔跑。 他的心迷茫地抽痛着,为什么他会死而复生?为什么戴西要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死去? 戴西曾经真的有一个儿子吗?一个像他一样的孩子,所以他会像父亲一样,在危险时不顾一切地站到他的面前。 ——可疑惑永远不会被解答了。 他机械地重复着那句话:“……藏好你的命匣,别被任何人发现它。” 巷子的尽头出现三个持着长矛的士兵,他们看见绿色眼睛的兰伯特,立刻发出了警报。一支长矛飞来,穿透巫妖的腹部,但兰伯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有一种怪异的拉扯感,像有钩子扯着他的内脏。 兰伯特的手穿过自己的胸口,掏出一枚小银匣——那是巫妖的命匣。 只要命匣不毁,他永远不死不灭。 “怪物!”士兵们又投掷出两支长矛,一支命中肩膀,一支穿透大腿。兰伯特跪倒在地,手中紧紧握着那只小银匣。 年轻的士兵走过来,举起佩剑,砍掉了兰伯特的头颅。 剑刃砍下头颅的瞬间,兰伯特的视角突然切换。他看见自己无头身体仍然跪在那,而头颅滚到了三米外。奇异的是,他仍会思考,仍会感到那股巨大的哀切。 士兵们的表情由得意变成了恐惧,尤其是当兰伯特的无头躯体自己站起来时,他们尖叫着跑开了。 兰伯特捡起自己的头颅,拼接好,断裂的皮肤像融化的蜡那样愈合。 他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看到巷子对面有一个被打翻的米缸,稻谷撒了一地。他拖着残破的躯体过去,将小银匣埋在了米粒中。 几乎是同时,那十二位圣骑士出现在巷口。骑士长走在最前面,他拿着另一个装满圣水的陶罐,誓要铲除一切邪恶之物。 他们扑了上来,将兰伯特狠狠按在地上,圣水兜头盖脸地砸下来—— 兰伯特这才理解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肌肉从骨骼剥离,眼球在眼眶中融化。 但死亡拒绝降临,命匣未被破坏,巫妖就无法真正地死去。 他无不痛苦地想,为什么恶魔没有命匣? 兰伯特在地上翻滚着,腐烂的声带发出不成调的嘶吼,巫妖的身体已经不成人形,变成一团只会蠕动的腐肉,却仍然保持着意识。 “搜!”骑士长命令道,“把这条巷子翻过来找,他的命匣一定就在附近!” —— 戴西死于黎明前的黑暗,当黑暗褪去的时候,圣骑士们放弃了搜索。 骑士长在临走前用圣火焚烧了兰伯特的残躯,但这只会带来痛苦而非毁灭。 当最后一名圣骑士脚步声消失后,焦黑腐烂的肉开始蠕动着重组。 太阳终于升起,照亮满目疮痍的胡夏城。 兰伯特新生的眼球目睹着卡因国士兵新一轮的“搜刮”。一切有用的、可以使用的东西全被搜刮了个干净。 民众们哀嚎着哭喊着,妄图换取一丝怜悯,却得到了更加粗暴的对待。 兰伯特又回忆起他在修道院背诵的圣典,无论是哪一 位神父,都告诉他们,卡因国是正义的一方。 可无论是卡因国还是尼多国的人民,在正义的一方降临后,看起来都同样的恐惧和困惑。 战争将毒液注入到每个人的体内,溶解了人性,只剩下贪婪与欲望。 兰伯特的残躯站在城市的中央,腐烂的手指拂过亡灵书的封面。 他终于完全地打开了那本书,翻开了扉页。 上面的文字是地狱语,可兰伯特无师自通地读懂了每一个音节。 地狱七君主赐予汝之极乐——亡灵天灾。 翻开书第一页的时候,湛蓝的天空变成了胆汁的颜色。兰伯特感到某种古老而冰冷的力量涌入身体,修复着圣水造成的伤害。 第二页书让大地震颤,人界的坟墓同时裂开;妖精荒野的晶簇森林的精灵尸体同时睁开眼睛;元素位面山谷中的巨龙的白骨开始颤动;影界魂灭已久的血族推开了棺盖。 ——他们纷纷爬出了坟墓。 第三页书展开时,胡夏城的民众惊恐地发现,刚才还肆无忌惮撒野的士兵们的皮肤迅速灰败脱落,露出下面的白骨。新生的死灵骑士转向曾经的同伴们,举起锈迹斑斑的武器。 “逃命去吧。”兰伯特对民众说道。 他的声音不再是人类少年,而是万千亡魂的和鸣。 兰伯特低下头,在米缸中翻找,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命匣。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又慢慢走到戴西灵魂消散的那个巷子,石板路上留下了一滩黑色的阴影,那是戴西灵魂存在的最后的痕迹。 他蹲下身,缓缓抚摸这这片阴影。他可以让一具尸体重新站起来,却无法挽回一个从世间彻底消失的恶魔。 骑士长带着剩余的圣骑士赶来时,看到的已经是人间炼狱。亡灵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卡因国的军营,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阻止那个巫妖!”骑士长高举圣剑,但他的手下早已崩溃逃窜。骑士长独自冲向兰伯特,剑刃的锋芒在亡灵天灾的乌云下就像是一盏微弱的油灯。 兰伯特没有躲闪,任由圣剑刺入胸膛。 “你知道吗?”兰伯特举起亡灵书,“你们好像都看不见这本书,除了我与戴西。” 骑士长的神色迷惑一瞬,什么书?在哪里? 兰伯特像是在叙述他人的故事,声音平静而柔和:“一路上我听到了无数次女先知的预言,只有良知之手解开亡灵书的枷锁。我就猜测,戴西就是那位预言之人。” “我对这本书,既畏惧,又好奇。无论发生怎样的危险,戴西都从未彻底将书打开。” 他微微一笑:“其实我也在等,在等他真正打开这本书的那一天。” 骑士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为什么?亡灵天灾来临,除了圣界和地狱,谁也不能幸免。” “不打破鸡蛋就做不成鸡蛋卷。”兰伯特说了一句谚语。 不杀死一切腐朽的陈旧的规则,新的秩序就无法建立。 他语调中似有感概:“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双手是我。” 我杀死过养育我的神父。 我污蔑了善良正直的人。 我陷害过,也出卖过别人。 我曾经将一位女士的善意踩在了脚底下,心中只有门第之见。 这样的我,竟然打开了亡灵书? 他的声音忽然颤抖了:“如果你们不杀戴西,我绝不会去碰那本书。” 可是,一切已经晚了。 亡灵天灾,还是如预言般来临了。 —— 亡灵天灾的来临彻底打乱了战争的节奏。 林思站在城垛上,浑身的魔力几近耗空,她疲惫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城门下,是被她狂暴魔力碾碎的亡灵生物。 远处的平原上,亡灵大军正在集结,他们并不是以往那种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结着整齐的方阵。死灵骑士骑着骸骨战马,眼中的幽火在风中摇曳。 三天前,他们学会了夜袭。 两天前,他们开始释放瘟疫毒气。 而就在昨夜,他们以活尸为诱饵,伏击了一支巡逻队。 “他们在学习。”维因的声音从身传来,他擦去匕首上的腐肉,“学的比活人还快。” 林思没有说话,她嗅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那是元素结晶大量使用后的味道。 这些日子,他们用魔法大炮疯狂地轰炸着亡灵大军,可他们就像是永远也杀不尽一样地从地里冒出来。他们死去的士兵也蜕变成了亡灵生物,可谓是无穷无尽。 “报——”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冲上城墙,“是尼多国的大使!他们请求停战!” 国王侧脸凛冽如刀:“现在知道求绕了?” “不,”斥候咽了一口血沫,“他们提议……联合。” 林思终于转身。 谈判的帐篷里气氛剑拔弩张,卡因国的大臣们仇视地望着那个大使。 大使顶着所有人目光的压力,擦了擦汗,展开一张地图。 “我们可以在灰烬谷设伏,”大使说道,“但需要你们的魔法大炮在侧翼掩护。” 萨克森公爵敲击着桌面,冷声道:“凭什么相信你们不会在背后捅刀子?” 大使疲惫地看着他:“因为我们没有选择了。彼此自相残杀,等我们变成两头虚弱的狮子,亡灵就会将我们彻底吞噬。” 真是有趣,尼多国的使臣竟然用了“自相残杀”这个词。 帐篷外忽然传来骚动,林思挑开帘布,看见士兵们正围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穿着卡因国士兵的服饰,但是腐烂程度却像是死了半个月。 士兵声音惊恐:“我们看到‘它’,以为是伤兵,就走上前去,没想到突然冒出一队死灵骑士……我们整个团,就活下来七个人。” 大使轻声道:“他们已经开始学会了伪装。尊敬的陛下,您真的要打算孤军奋真,而不是与我们合作吗?” 国王看着那具尸体,背部忽然没那么挺直了。 “我……同意合作。” 战役持续了七天七夜。 魔法大炮的轰鸣险些成为林思的噩梦。那巨响几乎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包括她夜里休息的时候,也是听着这些轰鸣声入眠的。 她每一次施法都伴随着魔力耗尽后精神力的反噬,让她大脑疼痛无比。 但这都不是不能忍受的。 真正让她窒息的是那些“胜利”后的场景。 卡因国士兵在焚烧尸体的时候,顺手点燃了尼多国伤病的帐篷。 尼多国的骑兵误闯友军阵地,带走了一车元素结晶。 当亡灵暂时退却的时候,两国的军官在为谁的功劳更大而拔刀相向。 他们表面上维持着虚伪的团结,实际上还想着如何置对方于死地。 等亡灵大军彻底退去,战争又会重启。 林思疲惫不堪地倒在维因的身侧:“我想回家了。” 维因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想念维多利亚农场。” 林思仰起头看着浑浊的夜空,做了决定:“那就回家。” —— 大厅的门在林思的身后重重闭合。 亚瑟七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沙盘,他将代表卡因国的蓝色旗帜插到尼多国的领土上,然后慢条斯理地将红色旗帜丢在一边。 “我的伯爵终于肯来见我了?”国王打趣道,“还是说,翡翠谷的税收不能让你满意?” 林思将册封她的羊皮纸放在桌上。国王脸上的笑凝滞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功绩怕是配不上伯爵之位,也不配不上翡翠谷这样好的领地。” “请允许我回到萨克森公爵领,做一名普通法师。” 国王倾身:“你是在指责我的决策?你不愿帮我?” 林思手握力量,更应该去保护弱者,而不是一群手握屠刀的屠夫。 她谦卑地行礼:“您周围围着太多想要往上爬的人了,此次获取军功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绝佳的机会。” 她声音宛如一阵轻薄的叹息:“可大家都爬上去了,底层的平民由谁来保护呢?” 国王一怔。 “我愿意向下走,”林思轻声道,“我愿意做您王国的基石,为您扫清障碍,让您不再有后顾之忧。” “你……”国王喃喃道,“做王国的基石吗?” 他在细品林思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向上走,愿意和一群泥腿子玩过家家呢? 半晌后,他忽然大笑起来,他一辈子见过太多谎言,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可这份谎言太过动人,也太过真挚,所以他愿意放过林思。 “去吧!去吧!”他忽然大笑起来,“但记住,当亡灵啃掉你的农场时,别来求我的炮火。” 林思行礼,默默退出。 维因正在走廊尽头等着她,她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飞奔起来,扑到维因怀里。 “我们回家。” “好。” 他们一路小跑,飞奔回营帐,路上刚好碰见阿苏列:“快收拾东西,我们回农场。” 阿苏列险些跟不上他们的速度:“国王肯放你们走?” 三个魔导师,这个战力可不容小觑。 林思站定,哈哈大笑:“走,我们明天就走!” 说罢,便回去打包行囊。 别的都可以丢弃,那一大袋子宝石可不能扔——财迷林思如是想。 等一切都准备好后,三人踏上军用传送阵。林思从来没有这么喜欢坐传送阵过,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悦。 维因道:“笑什么?一会恶心要吐有你好受。” 林思哼笑一声:“你懂什么?现在让我回到农场,我一天坐三次都愿意。” 她说着忽然叹了口去,难掩担忧:“也不知瑞安马伦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洛克村的村民们,布德城有没有守得住……希望我们回去的还不算晚,大家都还好好的。” 维因眼中的忧虑一闪而逝萨克森公爵领那边的消息尚未传过来。但边境的平民尚未得到任何保护。国王下达的旨意只有接连不断的征兵令。 雷纳多前来相送,他神色复杂:“林思,你真的要回去吗?” 林思扬眉:“当然。” 雷纳多叹了口气:“边境的士兵需要你,三个魔导师的力量足以减少许多伤亡。” 林思加重语气:“三个魔导师,无论在任何地方,都可以大规模减少伤亡。” 雷纳多不解地望着她:“你情愿去保护农夫,也不愿意在战场上贡献自己的力量?” 林思认真道:“雷纳多,每个人都应该在他该在的位置,你和国王的天生的领袖,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农夫。来到边境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境一样。” “我在名利场上像是一个僵硬的小丑,在战场上又过于慈悲心软,怎么也练就不出一副钢铁心肠——杀人,对我来说太难了。” “我想,我的归宿就是回到农场,尽我所能保护周围的平民们。” 雷纳多无声地望着她,半晌过后,他拍了拍林思的肩膀:“那祝你好运。” 第62章 重回农场保卫战 当林思的靴子再次踩在通往洛克村的泥泞小路上时,传送阵带来的眩晕感和恶心感让她险些晕倒。 多亏有维因扶住她,她剧烈地干呕了几声,环视周围。 暮色中,空气中弥漫着不属于人间的腐臭味,她低语道:“亡灵已经来了,情况可能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林思三人没有先回到农场,而是直奔洛克村。 村庄外围修筑的防御工事已经倒塌了一半,借着月色,林思看到那些佝偻着背、动作僵硬的人影。更远处,她看到熟悉的村民正在沿着小路向维多利亚农场方向仓皇奔跑着,后面几个人举着火把和简易的武器在掩护。 “走这边!”她果断改变路线,抄近道向农场奔去。她穿过一片枯萎的玉米地,干枯的秸秆在他们三人经过时发出脆响。忽然,一个黑影从侧面扑了过来! 维因拔出匕首,银光闪过!一颗腐烂的狗头滚落在地。那具无头犬尸仍然在抽搐,黑色的粘液从脖颈处流出,草木触碰到粘液,纷纷被腐蚀殆尽。 当她终于抵达维多利亚农场外围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松了口气。农场四周已经筑起一道粗糙却结实的高墙,由运粮车、倒扣的牛栏和粗木桩拼凑而成。 十几个手持武器的村民正在墙头警戒,最引人注目的时大门旁边指挥的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正用不符合年纪的沉稳语调下着命令。 “弓箭手就位!马伦,带人去检查西墙的缺口!老人孩子都进谷仓去!” 少女转过身时,火光映照出她秀气的面庞。 林思心中一跳——那是瑞安,她从伊伦子爵领救下的有魔法天赋的女孩。从前她还是个文静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有了战士的模样。 “瑞安!”林思高声喊道。 瑞安的身形明显僵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清楚来人时林思和维因时,她的双眼盈满了泪水。 她推开门,像风一样扑进林思怀里,瘦小的身影剧烈颤抖着:“林思小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我们撑得好辛苦啊……” 林思紧紧抱着这个年轻的女孩,感受到她的泪水浸透了自己的衣襟。 她拍了拍瑞安的后背,声音柔和却坚定:“我回来了,现在没事了。” “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瑞安抽噎了两声,用袖子擦干泪水,重新挺直腰板。 “十天前,亡灵突破了洛克村的东墙。马伦哥哥带着猎户们掩护着大伙撤退到您的农场中来。我们已经坚守了十天了……” “我们按照维因先生交给我们那样修筑高墙,考铂叔叔将农具全部改造成武器……可我们的粮食全在洛克村的粮仓,现在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少……” 一声急促的号角打断了瑞安的话,墙上有一个哨兵大喊:“西边又来了一群!至少有二十个!” 瑞安的表情立刻变了,她手中凝起一团炽热的火焰:“准备火油!弓箭手上墙!” 林思拍拍她的肩膀:“别怕,二十几个亡灵生物而已。” 她随着瑞安登上临时搭建的木制瞭望塔,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心头一紧。 二十多个扭曲的身影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农场移动。它们其中有的是完整的尸体,有的则残缺不全——缺胳膊少腿,甚至是露出森森白骨。 最前面的几个穿着村民的粗布衣服,显然是刚刚被转化的亡灵。 “那是……面包师和他的妻子……”瑞安紧紧捏着那团火焰,眼中却闪烁着泪花。 林思注意到墙上防守的村民大多面带恐惧,几个年轻人甚至开始发抖。 虽然二十几个亡灵生物还不够林思一道火焰,但这个时候,她不能让村民们只依赖于她,她更要鼓舞大家的士气。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洛克村的勇士们!看看你们的身后,你们的父母,妻子,孩子全在这堵墙后面!亡灵们不仅要夺走我们的生命,他们还要占领我们世代生活的家园!今天,我们务必要让这群行尸走肉知道我们洛克村的厉害!” 她说着,一抬手,一道闪电劈了下去,将一只亡灵彻底劈成焦炭。 这番话加上魔法强大的威力,犹如一剂强心剂,村民们的脊背明显挺直了些。马伦举起猎刀,高喊:“为了洛克村!” 其他人纷纷响应,声音汇聚成一股令人振奋的浪潮。 亡灵已经进入射程,瑞安举手:“放箭!” 十几只箭矢呼啸而出,大部分命中目标,但是只有那些带着火焰的箭矢阻止了亡灵的前进。中箭的亡灵燃烧起来,却仍在向前移动,直到火焰彻底吞噬他们的行动能力。 “火油准备!” 几个壮汉抬起装满滚烫焦油的大锅,将其倾泻在墙外的沟渠中。瑞安口念咒语,数十个火球砸了下去。 火焰“ 轰”地一声沿着油沟蔓延开来,形成一道火墙。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亡灵立刻被大火吞噬。 林思没有加入防守,而是仔细观察亡灵的动向。 她发现这群亡灵与边境的那群截然不同,行动毫无章法,只是单纯地被活人的气息吸引。 这完全不符合她队对亡灵天灾的了解——通常亡灵会很有组织性。 战斗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当最后一个亡灵倒在火墙前,农场内爆发出一阵欢呼。林思却没有放松警戒,她命令一半人警戒,另一半人抓紧时间休息。 “做的好,指挥官。”林思赞许地拍了拍瑞安的肩膀。 瑞安脸一红:“我只是按照从前您和维因先生教我的去做的。” 林思让瑞安带着她巡视了整个农场。 除了东区的那片棘棘果被很好的保存着,一切都大变样。谷仓里安置着老人、妇女、儿童以及地精;牲口棚打扫得干干净净,成了伤员区;空荡荡的粮仓改成了作战指挥中心,一张简易的地图挂在墙壁中央,上面用炭笔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亡灵的走向。 一路上,村民们看到林思,眼中都重新燃起希望。 “农场主回来了!”这是地精们叽叽喳喳地尖啸。 “是林思小姐和维因先生,我们有救了!” 类似的话语不断传来。 林思在战场上紧绷了数日的神经忽然就松弛下来。 在指挥中心,林思见到了村长马洛、考铂、雷娜塔、凯丝等人,看到他们一切都安好,林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现在情况如何?” 马洛看到林思近乎热泪盈眶,他指着地图道:“亡灵占据了村庄接近四分之三的区域,我们全部撤到了您的农场,这里的墙最高最结实。最麻烦的是,他们占领了磨坊和粮仓,我们的粮食都储存在那里。” “伤亡?” “确认死亡的只有面包师和他的妻子……”马洛声音沙哑,“死去的人,很快就会变成他们的一员。” 维因指着地图:“我们需要夺回磨坊和粮仓,不仅仅是为了粮食,更是因为这里可以控制整个村庄的中心广场。” 他静静道:“这也是个锻炼大家的好机会。” “召集所有能战斗的人,”林思下定决心,“我们要在黎明之前夺回磨坊和粮仓。” —— 暮色中,零星火把照亮前进的道路。林思和阿苏列镇守农场,维因带着二十名精锐民兵,沿着干涸的沟渠向着磨坊前行。 瑞安和马伦紧随其后。 维因忽然一抬手,队伍立刻静止。他指向磨坊前的空地,微微侧头:“你们都没看见吗?” 顺着维因手指的方向,两个白骨骷髅正在徘徊。 维因明明语气很正常,但所有人却感到了一阵羞愧——他们的警惕性实在是太差了。 马伦说:“白骨骷髅最难对付了,除非将他们打散架,他们还会爬起来,战斗到最后一刻。” 维因却摇了摇头:“抽掉他们的第三根肋骨,整个骷髅就会散架。” 他平静的目光巡视着每一个人:“谁愿意去试试?” 维因伸出藤蔓,固定住其中一个,另一个白骨骷髅可以自行移动,狰狞地朝着他们扑过来。 第一个上场的是马伦兄妹,瑞安操纵风系魔法不断干扰着白骨的移动,马伦看准时机,冲上前去,一把抽出了白骨的第三根肋骨。 “咔嚓”一声脆响,白骨骷髅轰然倒塌。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以往必须用魔法对付的白骨骷髅居然这么好对付! 第二组人上前去,仍是一个干扰,一个负责抽出肋骨。在维因的指点下,这一切简单得不可思议。 队伍继续前进着,每遇到一种亡灵生物,维因就悉心地将自己在战场上对付亡灵生物的经验传授给他们。 他用藤蔓固定住亡灵生物,拿着一根树枝,逐一讲解对方的弱点。 这一幕惊悚又好笑。 众人听得认真,同时又感概维因的强大。 维因带着他们一路教一路杀,平安来到了磨坊。 他示意大家分散隐蔽,自己则带着瑞安和马伦靠近一扇破旧的窗户,三双眼睛向里望去。 他们见识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磨坊内部,至少三十具尸体被整齐排列在地上。一个黑袍男人正在整理这些尸体,将它们的手臂摆成交叉状,头颅朝向一个方向。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尸体明显不是周围平民的,而是穿着铠甲的枯骨。 瑞安小声问道:“他在收集亡灵骑士?” 她的声音虽小,却仍然传进了黑袍男人的耳朵里。 对方抬头,兜帽下的脸漆黑一片,直直望向刚刚说话的瑞安。 匕首落入维因手中,对着身边的两兄妹:“离开这里!快!” 第63章 亡灵污染我们又有家了 在维因的影分身从他的本体撕裂的前一秒,他迅速地判断了目前的情形。 亡灵天灾的末日之下,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包括从前躲躲藏藏的亡灵法师。 没错,眼前这个黑袍男人正是一名亡灵法师。 他将死灵骑士收集起来,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这种仪式维因在古老的典籍中见到过。 当所有死灵骑士的头颅朝向东面,当地狱之火在他们的眼眶中燃起时,方圆十里的所有生物,都将化作亡灵生命。 这是一种邪恶的亡灵转化仪式。 亡灵法师已经将手探向最后一具尸体,两道残影冲了上去。 一个抓起死灵骑士,将他远远抛到屋外。 一个绕至亡灵法师的身后,一刀,割喉。 鲜血喷泉一般溅在粮仓的墙壁上。马伦被这干脆利落的一幕震撼到,他瞳孔骤缩,与维因那双冰冷的紫色双眼对上。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他咽了口唾沫,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维因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温声说道:“怪不得洛克村没坚持多久就被亡灵占据,原来背后有亡灵法师在作祟。辛苦你们坚持这么久了。” 林思和维因之前那样严谨地修筑防御工事,又对村民进行严格的训练。洛克村这样偏僻的地方,应该很好守住。 维因继续道:“将周围的亡灵生物清理干净,就用刚刚我教给你们的方法,然后将粮食分批搬运回农场。” “接下来几日派人来洛克村将损坏的围墙修补一下,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回家”二字,许多人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有的人甚至忍不住激动地抱在一起,痛哭出声。 维多利亚农场再好,那也是林思的家,他们不能一直占着林思小姐的农场。 他们有自己的家,哪怕只是一间茅草屋,但其中的归属感却截然不同。 太好了,他们又有家了。 —— 农场内,林思和阿苏列争举着火把,逐一检查农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阿苏列,你先看守农场,我出去看看。” 阿苏列不解地看着她:“这么大一个农场,你让我一个人检查?” 林思无语:“我就出去看看,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她忽然化作龙形,张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巡视着洛克村周围的几个村庄。 雾气像灰纱一样笼罩着洛克村外的橡树林。林思蹲在一个枯死的树木上,死死盯着一队路过的亡灵。她已经观察这群亡灵半天了。 三十步开外,五个亡灵正在一座村镇前漫无目的地徘徊着。他们的腐烂程度各不相 同。最令林思在意的是,他们的行动模式,完全不像军队那样有序行动,也不想野兽那样有目的性地觅食。 而是毫无规律地转着圈,偶尔停下来,注视着谋个方向。 林思口中叼着一块血淋淋的兔肉,将它远远抛到离亡灵十步远的空地上。 肉块落地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五个亡灵同时僵住,似乎是十分疑惑地偏了偏头。 林思又扔了一块肉,大概扔在了亡灵左边五步之遥的位置,血腥味立刻在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亡灵腐烂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声源方向,他们瞬间狂暴,以惊人的速度扑向肉块! 最完整的那个亡灵一把抓起兔肉塞进嘴里!另外四个立刻扑上去撕咬同伴,腐烂的手指抓挠,黄褐色的牙齿啃噬,转眼间那块兔肉和同伴的手指都被啃食殆尽。 “五步远……”林思喃喃道。 洛克村的亡灵嗅觉的距离大概是五步远,嗅觉远不如边境的亡灵。 闻到血腥气会立刻陷入狂暴。所以村民如果一旦受伤,必须用艾草等草药掩盖血腥气,同时要马上撤退,避免被狂暴的亡灵二次伤害。 这是林思实验得出的有用信息。 她展翅落在地上,巨大的膜翼一扇,五个亡灵瞬间被拍成了碎骨头。 她低下头去,仔细观察被亡灵踩踏过的草地,草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打蔫,像是被无形的毒药侵蚀。 ——这跟战场上的一样,所有亡灵都带着微量的毒性。 他们会污染土地和水源。 她化作人形,趁着夜色的延时,绕到一口水井旁,井台上残留着凌乱的泥脚印。 亡灵显然来到过这里。 林思放下系着水桶的麻绳,打上来半桶水。 原本清澈见底的井水现在泛着诡异的灰绿色,水面上还漂浮着少许黑色絮状物。 林思拿出简易的沙石竹炭净水器,慢慢将这半桶井水过滤。又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将这些水煮沸。 沸腾的水蒸气中的那股腐臭味逐渐消散。待水变凉,她小心地尝了一口。除了淡淡的铁锈味,并无异常。 嗯,能喝。 林思继续向东走,她记得这座村庄的东面曾是附近几个村庄最肥沃的地,产出的麦子沉甸甸的抬不起头,收成好得足以令任何一名农夫嫉妒 可林思来到这里时,这片麦田像是得了怪病。 整篇麦子蔫头耷脑,麦穗干瘪,麦秆上布满锈红色的斑点。 更诡异的是,这些斑点不是均匀分布在整片麦田上的,而是形成一条蜿蜒的路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经过,留下了死亡的痕迹。 ——还是亡灵。 林思蹲下身,手指触碰到泥土。正常的黑土应该是松软湿润的,而这里的土壤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 她喃喃道:“就像是墓园里的土。 林思再次展开龙翼,飞向洛克村的磨坊方向——按时间来算,维因应该已经夺下磨坊和粮仓了。 果然,林思和维因在路上碰了个正着。 维因浑身浴血,林思一怔,飞快地扑上去,将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她罕见地六神无主,因为维因身上的血实在是太多了,红褐色的液体顺着发丝滴滴答答地落下。 维因后退一步,不愿弄脏她,温声安抚她的情绪:“不是我的血,是一个亡灵法师的。” 他说着,将事情讲述一遍。 林思一阵后怕,那个邪术的范围是方圆十里,维因正是在法术的范围之内,倘若他慢了一步,叫那亡灵法师得逞,那她今天看到的恐怕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精灵了。 她愤然道:“真是什么魑魅魍魉都跑出来了!” 维因道:“以后洛克村和农场都要加紧巡逻,任何外人都严禁入内。” 林思点头,对瑞安说:“你和你哥哥暂时守在洛克村,防止亡灵生物再度入侵。” 瑞安不放心地看着林思:“那农场里只有您和维因先生……” 林思好笑地看着她:“我们俩什么实力你还不知道吗?你能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瑞安也不再说什么,服从了林思的安排。 林思牵着维因的手向前走:“我发现这片周围的土地和水源都有不同程度的污染。一会通知下去,水源必须要先过滤一遍再煮沸才能喝.” 瑞安接话:“不用您吩咐,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还有土地……”林思眉头紧缩:“土地的污染恐怕一时半会都无法消散。马上就要秋收了,可是作物都长得矮小干枯,我们冬储的粮食可能不够用了。” “维因,你是精灵,只有你能净化植物的污染。” 维因颔首:“我明白。” 他们一路来到洛克村的农田。一个年轻人扑了上去,跪在地上,捧起灰白的土壤,又颤抖着手去摸枯败的小麦:“……居然……居然变成这样了吗?” 林思心里沉甸甸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预言里说除了圣界和地狱,其余四界都将覆灭。 亡灵的污染性超乎她的想象,如果这样放任他们在世间游荡,加剧土壤和水源的污染,那么最后四界的种族,将没有一粒米可以吃,没有一口水可以喝。 所有人会死于饥荒和干渴。 维因单膝跪在田埂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一株病麦。他眉头紧缩,紫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忧虑:“它在向我哭诉,说有一股不属于自然的力量在侵蚀它。” 他将手掌平贴在病土上。闭上眼睛,嘴唇微动,吟诵着古老的精灵咒语。 淡淡的绿光从他掌心泛起,像水波为一样扩散到周围三尺见方的土地。那些被绿光笼罩的麦子微微颤动,麦秆上的锈斑渐渐褪去,茎秆也稍微挺值了些。 维因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土地的污染解决不了,植物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这片麦田,我至少三天净化一次。” 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神色,林思担忧道:“你的身体……” 维因道:“放心吧,我能撑得住。农场里的土地和水源怎么样了?” 林思叹了口气:“恐怕农场是这片区域唯一的净土了,植物长得还是那么的茁壮……但时间长了,我害怕雨水也被亡灵生物污染,污染是积累的。到时候,恐怕我们的家也无法幸免。” 维因低下声音:“所以,我们第一要做的,就是将亡灵从这片土地驱逐出去。” 但这也只是在延缓他们死亡的速度。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惶恐,他是绝不允许林思死在自己前面的。只要多活下去一秒,或许就有转机的希望……可是他死了,林思该如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艰难地独活下去? 哪怕他知道林思的坚韧与勇气,可他也无法免俗,他也会担忧,也会恐惧。 这场灾难,究竟怎样才能结束呢? 第64章 布德城之灾你是瘟疫之龙! 布德城的生鲜仓库的通风管道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 迪福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这声音——据说这是一位女男爵亲自设计的通风系统。 布德城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亡灵占据。像他们这样人口密集的城市,新鲜的血肉是最容易吸引这些怪物的。 但至少这座被改造过的生鲜仓库里,二百三十七名布德城剧目你还能呼吸到没被瘟疫污染的空气。 “迪福,你看看,井水已经是这个样子了。”白茉莉餐馆的主厨雅克多举着一碗水,佝偻着腰走过来。 迪福接过碗,看着水中倒映着的自己。黑眼圈深重,脸颊凹陷。半个多月了,整整半个多月他们都被困在这个安全屋里。 这碗水泛着令人恐惧的绿色,像是盛了满满一碗粘腻的青苔,泛着诡异的臭味,令人作呕。 迪福走到中央通道的尽头,推开门爬上瞭望塔,布德城如今的景象令他胃部绞痛,心口发闷。 曾经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那些白骨身去再游荡。目光拉远,更可怕的是护城河,原本就浑浊的水现在泛着诡异的绿,表面漂浮着油腻的泡沫,时不时露出一个一个气泡。 根据那位女男爵留下的资料和图纸,这种情况应该是瘟疫毒气污染。那位女士设计的过滤网和排水墙很有用地阻隔了毒素侵染安全屋的排水系统。他们已经用融化的铅彻底将排水口封死了。 迪福从梯子下来,来到储物区,仔细地检查着物资,眼见着水源一天比一天减少,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灰败的绝望。 这些食物和水用光了,他们该吃些什么? 到时候恐怕就是自相残杀了,所有人一想到那个地狱般的场景,都打了个寒战,胆子 小的呜呜的哭了起来,甚至想提前结束生命,也不愿意最后沦为其他人的口粮。 这样的安全屋在布德城一共有三十四个,同样的场景在每一座安全屋中上演。绝望的气息犹如实质般,飘散在布德城的天空之上。 迪福屏息凝神,扣上一个水桶的盖子,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坐以待毙不是办法,我们需要突出重围,给林思男爵小姐送信。” 众人安静了一瞬,转而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林思是谁?”、 “她能有什么办法?” “哦,创世神在上,现在只有神能救我们了……” 迪福高声道:“林思小姐是一位强大的魔法师,你们别忘了,我也是魔法公会的魔法师学徒。我曾经见到她不用咒语瞬发六级魔法,她是我见过最强大的魔法师。” 他说的那次,正是林思去魔法公会借用传送阵的那次。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别人不用吟唱就能瞬发魔法,所以印象极其深刻。 他声音有一些颤抖,但是还是鼓起勇气:“我身为魔法公会的一份子,在危难之际,我应该站出来,保护大家。可惜我无能,只能在这座安全屋里当个胆小鬼!” “但是,我今天决定做一回勇士,有没有想要和我一起的?” 大家迷茫又震惊地望着他,勇士?什么勇士? 他们除了在这里坐以待毙,还有其他选择吗? 迪福一挥手:“二十岁以上的壮年小伙子们,我们可以组成一个突围队,冲出布德城,去洛克村,找林思小姐,我相信她不会看着一城的人活活饿死的。” 众人沉默,半晌之后,一个青年站了出来。他的妻子含泪看着他走到迪福身侧,却没有阻止。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迪福忍不住哽咽了一声:“走吧,相信我们,我们会将好消息带回来的。” —— “林思!” 林思匆匆忙忙推开门,几个洛克村的村民手拿武器,中间架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他是布德城来的信使,”马伦道,“他突破了亡灵的包围,但其他人都死了。” 迪福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封血迹斑斑的信,他胸口被亡灵骑士的镰刀砍了一刀,深深的伤口上泛着绿色,毒素依然在蔓延,用不了多久,这名年轻人将彻底变成亡灵生物。 林思大声道:“取棘棘果榨汁为他清洗伤口!” 她扣上镜片,金色的符文光芒闪烁,不断治愈着迪福的伤口。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折腾,迪福终于活下来。众人将他安置在客房。 林思拿起那张血迹斑斑的信,眉头紧蹙。 “布德城被亡灵围困,他们希望我们能提供水源,最好是能收容一批难民。”比如老人、孩子。 林思揉着太阳穴:“首先我们没有那么大的空间容纳那么多人,其次,我们该如何将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群体带出去。” 维因沉思道:“林思,你不可能收留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人需自救。” 林思喃喃道:“你说得对,但我们先要解决的是布德城的亡灵和他们的水源污染。” 她忽然高声道:“多利,吉尔!” 两名地精听到林思的呼唤,立刻飞奔而来。 “农场主,有什么吩咐?” “你们和瑞安一起,去一趟教廷,去向维克多主教求助,说布德城护城河被污染,需要圣水才能净化污秽。” 吉尔问:“我们的棘棘果不可以吗?” 林思摇摇头:“经过我的实验,棘棘果只能解决初级污染。根据那封信的描述,布德城的污染已经很严重了。” 多利和吉尔跨上猎狗,跟在瑞安身后,立刻出发了。 阿苏列留守农场,林思和维因出发前往布德城。 —— 布德城。 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安全屋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水和食物已经严格配给,每人每天只有半杯水半块黑面包,老人虚弱地靠在墙上,孩子们嘴唇干裂,连哭泣都没有泪水。 第四天,雅克多在检查通风系统的时候,忽然听到瞭望塔上铜铃疯狂地响起。他立刻丢下工具冲向梯子,心脏狂跳。 远处,一条黑色的巨龙在空中盘旋,一只精灵坐在龙背上。东城墙尘土飞扬,一队车队正缓缓驶入布德城,为他们带来物资。 林思尖啸着俯冲而下,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亡灵生物撞散。 车队上跳下训练有素的民兵队。街道上的亡灵被突如其来的活人气息希音,纷纷转身扑来。 民兵们异常勇猛,举着武器冲入敌群,剑锋所过之处,亡灵纷纷中招。他们势如破竹,很快来到了安全屋。 “砰——” 厚重的大门被打开,久未的阳光透进来。林思与维因带着净水和食物进来,将救命的物资分发给灾民。 众人狼吞虎咽地吃下食物——这种叫做罐头的食物是他们从未吃过的,吃上去像是新鲜的炖肉,恰到好处的咸味和淡淡的香料味彻底将他们的饥饿激发出来。 林思问雅克多:“城主应该修筑了不少安全屋吧,你都知道这些安全屋在哪吗?” 雅克多连忙点头:“知道的,知道的,我带你去。” 林思还未等众人感谢她,就匆匆忙忙地奔向下一个安全屋,继续派发物资。 她带来的物资有限,最多支撑四五天,接下来就是等待地精们的好消息了。 林思疲惫地靠在墙上,计算着时间:“最晚今天,地精们该带着圣水回来了。” 维因眼中难掩忧虑:“别是半路出了意外。” 林思打断他:“不可能,瑞安是魔法师,地精们各个受到专业的训练,就是被几百只亡灵包围,也能冲出重围。” 维因深深吸了口气,联想到某种不太好的事情:“万一再有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 林思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她怎么把这一茬忘了! 假如瑞安和地精们碰见一名作恶多端的亡灵法师,对方操控亡灵生物……那么那些没脑子的生物会比活人还要聪明,他们懂得结阵,懂得进退,懂得配合——就像他们在边境战场上遇到的那样! 林思彻底坐不住了:“维因,你在这里维持秩序,我去接应他们!” 她急迫地在空中盘旋着,一路向教廷的方向前进着,终于,她在半路,看见被围困的瑞安和地精们。 一名穿着黑袍的亡灵法师站在山丘上,挥舞着骨杖操控着亡灵。 如同潮水般的亡灵生物将地精们紧紧围困,他们将一个穿白袍的祭祀围在中央,牢牢地保护着她。 地精们挥舞着武器,与亡灵们搏斗。 林思愤怒地咆哮着俯冲下去,她张开嘴,一口灰绿色的龙息喷在了亡灵法师身上。 时至今日林思才知道自己的龙息有多么恐怖。 亡灵法师还保持着挥舞法杖的姿态,但是皮肉却像蜡一般融化,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只觉得无边无际的痛……然后便彻底失去了生命。 林思落在地上,化作人形,上前一步扶住快要倒在地上的瑞安:“大家都怎么样了?” 瑞安虚弱地喘了口气:“还好,没有伤亡。”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祭祀忽然大叫起来:“龙……瘟疫之龙!” 她圆圆的眼睛瞪着林思,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林思看了她一眼,满脸的无所谓。都已经末世了,教廷难道还能抓了她绑到火刑架上烧死吗?他们都自顾不暇了好吧。 她有点好笑地开口:“是啊,刚刚瘟疫之龙救了你的小命,你不该感激涕零吗?” 祭祀卡罗琳半晌说不出话来。 和维克多主教走得十分亲近 的林思小姐竟然是瘟疫之龙? 她磕磕绊绊地问:“你是在生命之树上产子的那条黑龙吗?” 第65章 龙族永不为奴她真的是魔力透支睡着的…… 林思耸了耸肩:“不,那是我的母亲。” 她开玩笑似的对卡罗琳道:“要坐在我的背上去布德城吗?” 卡罗琳抱着圣水的陶罐,结结巴巴地道:“不……不了。” 林思笑了一声,扬声道:“那就别让布德城的民众们等急了,现在我们就出发吧!”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回到了布德城。 祭祀卡罗琳掩起鼻子,被护城河的臭气熏了一个跟头。 她盯着护城河幽绿的河水,喃喃道:“三级污染……” 林思疑惑:“三级污染,你们给污染评级了?” 卡罗琳畏惧她更甚于护城河的河水:“是的,一共分为七个等级。” 林思好奇地问:“我的龙息属于什么等级?” 卡罗琳吞了口口水:“六……六级。” 林思锲而不舍地追问:“那最高等级的是什么?” “是……”卡罗琳仿佛回忆起什么可怕的事情,打了个寒蝉,“是生命之树的核心,它被长年累月的污染,已经成为了这世间最强大的污染物。哪怕是精灵女王,只要触碰到生命之树的核心,都将死去……” 林思:“……” 她幼年时的一口龙息已经变成这么恐怖的存在吗?就算是精灵女王触碰,也必死无疑? 看起来她必须慎重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了。 林思伸手指向护城河,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礼貌和善一点:“请吧,祭祀小姐。” 卡罗琳深吸一口气,走到护城河边上,将圣水倾泻而下。 河水霎时间沸腾起来,绿色的毒雾开始消散。 河底泛起银光,腐败的气泡变成了纯净的水泡。 护城河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微风徐来,带着久违的清新气息。 布德城城主卢修斯从城墙上看到这神圣的一幕。颤巍巍走了下来,不过短短数月,他已经苍老了十岁。 他看着林思,眼含泪水:“布德城欠你们一条命,如果没有安全屋,没有这次救援……” 林思望向清澈的护城河,道:“这只是开始,城主大人,亡灵天灾还会再来,我们必须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阳光穿透乌云,洒在众人身上,在他们身后,安全屋的大门缓缓打开,第一批剧居民小心翼翼地走出来,迎接新生后的第一缕阳光。 —— 在回到农场后,地精排着队,一个一个接收着林思的治疗。 他们其中不少受了轻伤,最严重的一个几乎已经快转化为亡灵了,林思向卡罗琳求来圣水才终止了这场转化。 她疲惫地摘下眼睛,倒在摇摇椅上,恢复着透支的魔力。 “巨龙物流不能再由地精运输了,这些小家伙们太小了,走在路上也太危险了。”林思道。 维因将一块元素结晶低到她手里:“先别操心这么多了,恢复魔力要紧。” 这是第一次林思吸收完元素结晶没有精力旺盛,她沉沉地睡去了。临睡前维因替她盖好了被子,又拿了一袋宝石塞到她手中。 她蹭了蹭那袋宝石,嗅着财宝冰冷的香气,幸福地睡去了。 这时瑞安上前,刚要说话,维因就制止了她,用气音问:“什么事?” 瑞安:“有人找林思小姐。” 维因示意她带路,客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蹲在沙发上,对着钟表左看右看。 “红帽子妖精?”维因微微吃惊,“怎么是你?” 红帽子妖精从沙发上跳下来,他拿着一篮子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妖精之花,目露恳求,着实让维因吃了一惊。 “今天是什么日子,妖精居然愿意将妖精之花当作礼物送给别人?”维因用玩笑话缓和着气氛,给他倒了杯茶,“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 红帽子妖精开门见山地说:“我们已经没有粮食了。” 维因摩挲着手指:“为什么不找精灵女王借粮?” 精灵族可以催生作物,匀一些粮食给妖精并不是什么难事。 红帽子妖精猛地摇头:“乱套了,全乱套了!晶簇森林死去的精灵全复生了,现在精灵之森乱成一团,哪有闲心管我们?” 维因的猝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中一紧,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家乡,他不愿,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家乡被亡灵毁掉。 他嘴角抿成一条线:“这些妖精之花是给我们制作生长药剂的吗?” 红帽子妖精可怜兮兮地点头:“不管你们产出多少粮食,我们只要十万斤来解燃眉之急。” “十万斤?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维因虽是这么说,但也没拒绝:“林思魔力透支在休息,等她醒来再制作药剂。” 红帽子妖精眼睛滴溜溜一转,暧昧道:“是魔力透支还是……” 维因抓起一只靠枕扔了过去:“闭嘴!” 红帽子妖精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林思一直睡到黄昏,她见到红帽子妖精时,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懵懵懂懂地问维因:“我们还没找到古董镜吗?” 维因忍不住笑了:“是红帽子妖精找你,有事相求。” 红帽子妖精看见林思就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抓着她的袖子将事情说了一遍。 林思抬眼担忧地望着维因:“精灵之森出事了,你要不要回去看一眼。” 维因却说:“单我一个回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各界资源贫乏,我们如果真想救精灵之森于水火,就要将资源整合起来均匀分配。一方有难,另一方可以及时支援。” 林思抓着扶手:“你是说?” 维因低下头:“恐怕要离开你一段时间了。” “我要前往元素位面。” “巨龙快递就是一个很好的思路,但是地精无法承担穿越两界的重担,唯有火龙族可以。” 实力强劲,可以说是天下无敌手。 如果火龙族作为快递员,运输速度和效率都将再上一个台阶。 —— 元素位面。 维因的靴子踩到元素位面滚烫的地面上,他紧紧拢着影幕斗篷,远处的元素风暴依旧是那么的可怖。 他脚下满是白骨的碎屑,像是一片片白雪铺洒在岩浆湖泊中。那些石头房子全部被毁了,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塌了一样,尘埃漫天,灰蒙蒙地遮蔽了天空。 “有人吗?”维因的呼喊被热风吹散。 无人回应。 维因踏入那片废墟,一声呜咽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警惕地抽出匕首,循声来到一块倾斜的石板下。他操控风系魔法将那块石板移开,一只伤痕累累的火龙蜷缩成团,原本鲜艳的红色鳞片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你是?” 火龙勉强睁开一只眼睛,他的右翼完全折断了,嘴角渗出鲜血。 “我是鲁萨,维因……”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碎石子在摩擦,“快走……骨龙还会回来……” 维因蹲下身迅速检查伤势,用治愈魔法疗愈着他的伤势。鲁萨的鳞片似乎恢复了一点光泽。 维因问道:“其他龙呢?” “东边的矿洞……三十几个族人,还有十几个幼崽……” 鲁萨变为人形,右臂还不能动。维因替他固定好胳膊,将他背在背上。 他们穿过冒着蒸汽的裂缝去,终于来到了那个藏着元素之心的矿洞。眼前的景象让维因心中一紧,三十几只成年火龙正将幼崽们团团围住,面前是五只巨大的骨龙。 他们的骨翼几乎遮天蔽日,骨刺狰狞地凸起着,每一次振翼都会洒落带有腐蚀性的骨粉。最致命的是他们喷吐着幽蓝色的火焰,被擦到的石头瞬间结出冰霜。 一只火龙躲闪不及,被火焰碰到,两翼瞬间冻结,发出痛苦的哀嚎。 维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出藤蔓,将这只火龙拉到远处,防止冰冻之火的继续蔓延。 他洒落一把种子,足足有腰粗的藤蔓迎风就长,捆住了五只骨龙。 维因脚步轻盈地退至火 焰攻击的范围外:“赌一把,抽掉他们的第三根肋骨。” 下一瞬,五根藤蔓如同活物一般钻入骨龙的身体,缠住他们的第三根肋骨,狠狠向下拽! “轰——” 震耳欲聋的声响令火龙们瞪大了双眼,漫天尘埃阻塞了他们的视线。 五只骨龙竟在一瞬间被拆解成无数跟骨骼,像小山一样堆在他们的眼前! 鲁萨喃喃道:“简直就是奇迹!” 维因转过身,问道:“像这样的亡灵骨龙,还有多少?” 鲁萨苦笑:“至少还有上百只,就在北面的峡谷里。斥候看过了,他们正在往南面来,不出三天,我们就要被一百只骨龙包围了。” 维因微微一笑:“看来元素位面已经不再是你们安居乐业的净土了。” 鲁萨苦笑道:“是啊,亡灵天灾一日不结束,我们一日就不得安宁。” “听着,鲁萨,”维因轻声道,“我和林思有一个疯狂的想法。” …… 一日后,长途传送阵在或火龙们的临时营地打开,阿苏列带着十车装满麻袋的推车走了出来。 幼龙们第一次见到推车,好奇地围着车打转,嗅着谷物和棘棘果的响起。 阿苏列擦着汗道:“这是第一批,粮食送到妖精荒野,棘棘果送到精灵之森。” 鲁萨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些麻袋。 林思和他一定有一个疯了。 竟然让高贵的龙族去当搬运工? 不行不行,他身为一个战士还是要脸面的。 可是北面的骨龙大军马上就要来临了,他们三十多个成年火龙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林思说出了元素位面,没地方去就可以去她家农场常住……不光能住,还包吃穿…… 鲁萨思索了几秒,很可耻地将战士地尊严抛弃了。 火龙永不为奴,除非包吃包住。 第66章 格兰瑟姆他擦干眼泪,走向属于他的结…… 边境线上的枯树像是一排扭曲的十字架,兰伯特的发丝在秋风中飘动,眼中的绿火映照着荒野上无边无际的亡灵大军。 死灵骑士、腐烂的行尸、骷髅士兵……他们安静地站着,等待巫妖下达命令。 “第三兵团,向东南推进二十里。”兰伯特的命令对亡灵生物而言就是至高无上的真言:“遇到平民避开,遇到军队……歼灭。” 亡灵们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应声。兰伯特看着他们如潮水般涌向远方,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亡灵书。 自从亡灵天灾降临,他带着这支不死军团横扫两国边界。卡因和尼多两国救被迫联手,对抗他这个更可怕的敌人。 这正是兰伯特想要的——如果因为贪婪而发动战争,那就让贪婪者无暇战争。 亡灵书自动翻到第十五页,上面画着一群被锁链束缚的幽灵。那些锁链绷断,透明的幽灵便从书页中挣扎而出,发出婴儿般的尖啸。 幽灵,没有实体,技能是散发恐惧。普通人人类无法命中攻击。他对死灵骑士说:“带他们去,用恐惧杀死圣骑士。” 亡灵骑士领命而去,兰伯特转身走向荒野深处,白骨自动在他脚下分开一条路。 他不需要睡眠,不需要食物,巫妖之躯永远停留在死亡的那一刻的状态——十三岁少年弱小的躯体,承载着数万年的怨恨与痛苦。 远处的山丘上,一个金发身影悄然引入黑暗。 黎明时分,兰伯特独自站在一处废弃的村庄外,房屋完好无损,粮仓甚至还有存粮。但一个人影也没有。亡灵大剧院你严格遵守命令,不伤害平民,可人们还是逃走了。 他们怕他。 兰伯特心想,明明是我救了你们,如果不是我,战争还会继续。 他幽绿色的眼睛瞥到了发黄的草叶,那是亡灵大军行进时留下的污染。 他走到一口水井,打上一桶水,看着略微泛绿的井水,他咬了咬牙。 他心中默念,没关系的,这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 等他攻下教廷,拿到圣水,就能净化一切污染了。 没关系的。 明明是无知无觉的巫妖之躯,他却觉得嗓子眼发紧发硬,他试图阖上那本书,却有一股无形之力阻挡着他的动作。 兰伯特长长吐出一口气,亡灵书再一次自动翻页,这一次释放的是缝合怪——由多具尸体拼凑而成的巨型怪物。 兰伯特望着三人高的怪物,摸着手中厚厚的一本书,心中忽然泛起一阵寒意。 第十六页就会释放出这样可怕的怪物,那么最后一页,他将把什么魔鬼放出来? 难不成会是撒旦? 这个猜测令他辗转难安,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下达着命令,不要伤及无辜,不要伤及无辜。 下一个满月之日,兰伯特的亡灵书终于翻到了第二十七页。 书页上是一头沉睡的黑龙,兰伯特抬眼向黑龙望去之时,那些鳞片忽然亮起灰绿色的光芒。 兰伯特忽然感到一丝强烈的恐惧。 整本亡灵书剧烈地震动,从兰伯特手中废除,悬浮在空中。第二十七页散发出灰绿色的雾气,一个巨大的黑影从中缓缓渗出,先是爪子,然后是翅膀,最后是山丘般的头颅。 黑龙完全现身时,月光都被遮蔽了。她展开翅膀的阴影遮盖住了这一间废弃的房屋,黄澄澄的竖瞳像两轮满月。 亡灵大军集体跪拜,骷髅们牙齿打颤的的咔哒声如同暴雨。 “主人。”黑龙谦卑地低下头,“您终于召唤我了。” 兰伯特站在巨龙头颅投下的阴影里,听她口吐人言,忽然就意识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他召唤出一头巨龙,一个智慧生物,一个完全拥有自主意识的可怕存在。 “我命令你回到书里。”兰伯特举起亡灵书,回应他的是亡灵黑龙低沉的笑声。 “太晚了,小巫妖。”巨龙呼出的气息令周围的草木瞬间枯萎,“你以为你是亡灵书真正的掌控者?不,是最后一页的存在。” 兰伯特瞳孔骤缩:“最后一页?” 黑龙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地狱之主,撒旦。” 他突然用瓜子勾起兰伯特的腰带,像抓玩偶一般将他临到空中。亡灵大军骚动起来,但是碍于巨龙的威压,不敢妄动。 “看看你的‘和平事业’结果如何?” 巨龙振翅高飞,脚下的地地面迅速缩小,整个边境线尽收眼底。 起初兰伯特以为那些灰色的斑块是云影,但随着高度降低,他看清了。 那是死去的土地, 田野荒芜,村庄废弃,道路上挤满了逃难的村民。 亡灵生物摇摇晃晃地跟在他们身后,为血肉的气味所吸引。 “不!”兰伯特挣扎着,“我下令避开平民!” 黑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声:“指望一群没脑子的东西遵循命令?死亡——可不只是刀剑加身,看看下面!” 他们飞过一条被污染的大河,十几个皮包骨的人们在争夺一只老鼠;再往前,一个女人用石头砸开了同伴的头颅…… “停!让我下去!”兰伯特尖叫着,眼中绿火加剧闪烁着. 黑龙俯冲向一片焦土,兰伯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迎面碰上一个小小的头骨,那是一个婴儿的头骨,上面还挂着丝丝缕缕的肉丝。 他跪倒在地,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他的一切信念崩塌。 不打破鸡蛋就做不成鸡蛋卷。 可他打破的何止是一个鸡蛋? 他以为自己是在终结战争,毁灭旧的秩序,在这片土地上建立新的家园。 他以为他在净化这个国家的“毒液”,实际上却制造了比战争更可怕的灾难。 面对温驯的亡灵大军,他心怀妄想,认为这一切尽在掌握。 他太自信了,所以忘记了女先知丝特芬妮的预言。 ——启封者跪于废墟,方知良知亦能灭世。 “现在要使用我的力量了吗?”黑龙的声音变得甜美如蜜糖,“只需您一句话,我能让卡因国和尼多国的皇都变成死城,每 条河流都流淌着脓血……” 兰伯特抬起没有泪水的脸:“滚回地狱去!” 黑龙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她第一次被如此冒犯。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掌声从身后传来。 来人踏着月光走来,金发在黑暗中如同流动的黄金,他穿着精灵族特有的银色轻甲,眼睛与兰伯特是一样的幽绿色。 他身体轻盈极了,微微一笑:“我一直很好奇,能打开这本书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模样,没想到是个爱哭的小男孩。” 黑龙哈哈大笑:“他已经是巫妖,再痛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她笑完,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展开翅膀向精灵虔诚地行礼:“好久不见,我尊敬的主人。” 眼前的变故令兰伯特猝不及防,他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精灵以龙:“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龙笑了一声,像是懒得回答他的问题。 但精灵彬彬有礼地一颔首:“我曾经是精灵族的光耀大祭司格兰瑟姆.伦纳德,而现在,我同你一样,是一名巫妖。” 他伸出手,掌心是一只小小的银匣——命匣! 兰伯特感到一阵眩晕,他藏在米缸里消失不见的命匣,竟然落在了敌人手中,被他把玩! 当时戴西死后,他心如死灰,也不太在意自己的生死,对失踪的命匣并不在意。 可如今不同了,他闯下滔天大祸还未解决。在将一切恢复原样之前,他还不能死! “我一直在跟着你,等待你将瘟疫之龙释放出来……现在我终于等到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格兰瑟姆微笑着说道。 兰伯特不会坐以待毙,他挥手召唤出万千亡灵大军,攻向格兰瑟姆。 黑龙拦在精灵面前,喷出一口龙息,瘟疫之力将亡灵的骨骼软化,像一滩烂泥一样化在土里。 格兰瑟姆把玩着那个命匣,语气像谈天说地那般轻松:“从你释放第一个亡灵开始,说实话,你的克制令我惊讶,也让我等得很不耐烦。” “你究竟想要什么?” 格兰瑟姆的眼中的幽火忽然明亮起来:“我想踏入亡灵魔法至高无上的殿堂!” “从我十四岁得到这本书开始,从我开始修习亡灵魔法时,我无时无刻不想要得到亡灵书真正的力量!哪怕我最后的结局是毁灭,也在所不惜!” 格兰瑟姆激动地上前一步:“把书翻到最后一页,让我看看亡灵书最终章的秘密!否则……我就捏碎你的命匣。” 兰伯特却笑了,声音带着巫妖特有的回音:“那你捏啊。” “捏碎它,我就彻底解脱了。”兰伯特张开双臂,“捏碎它,我就不用再面对自己的罪孽。死亡对我来说不是威胁,而是慈悲。” 格兰瑟姆怔住,就在这一瞬,兰伯特仿若离弦之箭一样冲了上去! 他掌心多了一根骨刺,深深插入格兰瑟姆的胸口。 他神色狰狞,抓着骨刺用力在格兰瑟姆的胸腔内搅拌,发出近乎绝望的嘶鸣:“怎么不在?怎么不在这里!” 巫妖的命匣,难道不在胸口里吗? 格兰瑟姆的脸扭曲一瞬,很快又恢复优雅。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蠢?将命匣随手塞进米缸里?”他轻笑着说道。 兰伯特目眦欲裂,手中的骨刺“咔嚓”一声断裂。 格兰瑟姆抽出埋在身体里的骨刺,特地剖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给兰伯特看。 他俯身,在兰伯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的命匣在哪里吗?” 他说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兰伯特骤然睁大眼睛。 ——命匣碎裂的声响清脆得像玻璃。 兰伯特感到某种东西从体内抽离、消散、泯灭。 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的不是圣界,也不是地狱。 戴西站在彼岸的一端,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兰伯特眼中的幽火熄灭,五感和疼痛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不死的巫妖再次拥有了肉体凡胎。 他回望了炼狱般的人间,擦干眼泪,走向了属于他的结局。 第67章 勇敢与懦弱难道你不愿意再看我一眼吗…… 兰伯特的身体在空中消散成点点萤火。 格拉瑟姆捡起那本亡灵书,想翻开最后一页,却怎么也做不到。 他面目狰狞一瞬,再不复精灵的优雅:“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小鬼能轻易打开亡灵书,我却连翻页都做不到?” 黑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杀人杀得太早,现在要想翻开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恐怕要先去找下一个良知之手。” 格拉瑟姆用力一锤地面:“我现在需要提升实力,假如精灵女王得知我所作的一切,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我!” 隔了一会,他仿佛恢复了冷静:“去东面的战场,那里至少有三万人可以变成新鲜的尸体。” 黑龙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矮下头颅贴近格兰瑟姆:“你该听听我血脉的呼唤,精灵……哦不,巫妖。” “我女儿的力量正在巅峰期,想想看,一头活着的瘟疫之龙转化成的亡灵,会比那些烂肉强上多少倍?” 格兰瑟姆:“你也说了,是一头巅峰期的瘟疫之龙,我们很难杀死她。” 黑龙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谁允许你杀死我的孩子?” 格兰瑟姆说错了话,立刻低下头:“抱歉,我并无此心。” 黑龙危险地眯起眼睛:“我亲爱的主人,我的女儿必须自愿转化为巫妖。我不希望看到一头只会杀戮而没有脑子的骨龙——我们龙类繁衍不易,每一头幼龙都是珍宝,希望你能够理解。” 格兰瑟姆笑了:“你说的很对。” 那场围剿瘟疫之龙的战役,格兰瑟姆冲在了最前锋,他在瘟疫之龙死后的三日内成功说服了她,与她签订了主仆契约。他使用亡灵秘法,让只有灵魂的瘟疫之龙重新获取身体,并转化为巫妖龙。 瘟疫之龙说得对。 一头自愿的巫妖龙,远比一具死尸变成的僵尸要强上一百倍。 —— 棘棘果树的一片叶子飘落时,林思伸出手接住了它。原本饱满的叶肉已经干枯发黑,叶脉呈现出病态的荧光绿。 林思指挥着地精赶紧将所有棘棘果摘下来,全部堆进地窖,入口用融化的铅通通封死,确保一点毒气都进不去。 她握紧拳头,棘棘果时圣水的原材料,这种魔法植物本来可以在最恶劣的环境下生存。现在连它们都开始枯萎。 ……最近的污染,似乎变得更强了。 “林思!西墙!”维因的声音从哨塔传来。维因眉宇间布满疲惫,但那双眼眸依旧明亮。 林思带着众人冲向围墙,一个月前洛克村还有三百人,现在只剩下二百多人,全部退守到维多利亚农场。 这一个月以来,亡灵的种类越来越多了。 似乎是在证实林思的想法,维因指着一个飘忽的白影:“看那个幽灵,它们似乎比昨天更加凝实了。” 不光是如此,所有亡灵像是突然进化了一样,开始有组织有纪律地攻击任何活物,就连猫狗都不放过。 那个白影忽然加速冲向围墙,林思抬手一道火墙将其彻底焚尽。 幽灵这种纯魔法生物,只能用魔法来攻击,任何物理攻击都无法选中。不少民兵,都是死在幽灵身上的。 这时,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长途传送阵的六芒星阵法出现在半空。从裂缝里飞出一只小火龙,在空中盘旋两圈之后猛地冲入进亡灵群 中,喷射出火焰。 是鲁萨! 鲁萨绕着农场制造了熊熊火墙,然后化作人形,站在高墙上。 他脸色极差。 火龙族在四界穿梭,运输物资,尽可能帮助各个种族的人抵抗亡灵的侵犯。 他们还会带来各界的消息。 林思看着鲁萨,不由得心头一紧,上个月鲁萨回来带来的还是好消息。 精灵之森重新夺回了被亡灵占据的土地,用圣水净化了一片污染之地。 妖精荒野的仙王讲亡灵封印在时间琥珀中,让他们永远在时空中轮回。 影界的血族将亡灵封印在棺椁中。 鲁萨带领族人杀掉了一部分骨龙,夺回家园胜利在望。 鲁萨从墙上跳下来,目光扫过林思、维因和阿苏列。 他声音仿佛被掐断一样,很久才开口:“其余三界,全部沦陷了。” “轰”地一声,林思险些晕了过去,她看了一眼维因,对方脸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尽。 阿苏列失声道:“你说什么?” “亡灵的智慧在飞速增长,现在各个位面出现了亡灵将军,他们可以指挥亡灵,甚至是口吐人言,把自己伪装成活人。” “越来越多的活人变成了亡灵,他们的数量在暴增,而我们,却在飞速地减少着。” 他望向阿苏列:“棺椁已经封印不住他们了,亡灵偷偷潜入墓地,从外面将棺椁撬开,启开封印。” 阿苏列血红的眼中满是绝望:“影界……全部失守了吗?” 鲁萨沉重道:“全部退居在猩红峡谷,只剩下最后一道防线了。” 阿苏列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巨大的悲痛几乎要将他摧毁。他的脊梁骨弯折了:“不……怎么会这样……” 林思紧紧握住维因冰冷的手,嗓子眼发干:“精灵之森怎么样了?” “晶簇森林的精灵全部复活,所有土地的污染达到了四级,最高的达到了恐怖的六级。我送去的那些圣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维因终于开口,他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们……还活着吗?我父亲……他还好吗?” 鲁萨几乎有些不忍心再看维因了:“大概只有六成的精灵在这场浩劫下存活下来,暮星族族长……牺牲。” 噩耗来得太突然,维因茫茫然好像失去了所有意识:“什么?” 鲁萨扶住他栽倒的身体,轻声道:“请节哀,他是一位勇士,我们都应该为他骄傲……他没有变成亡灵,女王在最后一刻,焚烧了他的尸体。” 死无全尸。 维因曾以为,他的父亲心狠到可以逼迫他去献祭自.杀,他便也能狠心地斩断这份亲情,把对方当作陌生人对待,甚至是把匕首架在父亲的脖子上。 可如今噩耗传来,维因忽然记起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去森林里弹奏七弦琴,和林中的画眉鸟一起轻吟浅唱。 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似乎很远了,又似乎近在咫尺。 他胸口一阵闷痛,猛然呕出一口血来。 “维因!”林思抱住他,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你醒醒!” 眼前的模糊的世界渐渐清晰,唯有少女的身影跃然而出,成为他世界的唯一支柱。 维因沉默着,有湿润的液体涌出,他哑声道:“……我没事。” 他几乎要将林思按进自己的胸膛:“我只剩你了。” 如果真如预言那般,他们都将会失去一切。 父母,亲人,朋友……爱人。 在维因原本的设想中,如果预言成真,所有人都必须在这场天灾中毁灭。哪怕再艰难,再痛苦,林思都要做那个撑到最后的人,去博得那渺茫的希望。 可如今他体会到了失去至亲的切肤之痛,他忽然就舍不得了。 如果要这世间需要最后的守墓人,那就由他来做吧。 他的手轻轻按在林思的动脉上,像是某种演习。 在世界的尽头,两个人一同自毁,或许也是一种浪漫的死法。 林思忽然拍了他一巴掌:“你在想什么?” 他大梦初醒般抬起头,对上林思严厉的双眼。 “你想杀了我,再自杀?” 维因不说话,因为有那么一瞬,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与其痛苦地在世间苟活,死后变成怪物,不如干干净净地死去。 林思的手扬起来,忍了又忍,念及他的丧父之痛,这一巴掌终究没落在他脸上。 她颓然落下胳膊,捂住脸:“……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我们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从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亦是如此。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坚持下去……你不会抛下我,离我而去。” “我从亡灵天灾到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做好了准备。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林思眼含泪水:“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她指着维因,剧烈地喘息着,把所有绝情的话都说尽:“你要想当个懦夫,就此放弃,那现在就结束你的生命吧。” “我会好生安葬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墓前永远不缺鲜花和祭品。” 阿苏列和鲁萨震惊地望着林思,难以想象她会说出这样残忍绝情的话来。 她哭得近乎抽噎,断断续续地开口:“……可我不想死,想让为你我殉情,你做梦吧!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哭着跑开了。 维因怔在原地,他忽然抬起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他知道自己有这个缺点,偶尔会暴露出来——遇事时脑子里总会蹦出两个选项来。 一个是向前。 一个是逃避。 在精灵之森他不肯献祭就死,有人斥责过他自私懦弱,不配为祭司。 当他险些死在利维坦的刀刃之下时,也曾懦弱地想要逃跑。 从前他害怕死亡,现在他害怕生存。 他因为恐惧艰难地在亡灵天灾下求生,产生了与林思一同赴死的念头。 他怎么能代替林思做这样的决定呢? 维因远远地跟上林思,来到了两个人的卧室。林思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哭得正难过伤心。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将一只枕头扔了过去,狠狠砸在维因身上。 “你滚!”她压着嗓子吼道。 维因哽咽一声:“我就要走了。” “难道你不愿意再看我一眼吗?” 第68章 亲情我的母亲 林思的身形顿住了,她还维持着将脑袋埋在枕头里的姿势,闷闷地问:“因为我骂了你,你就要和我恩断义绝?” 她坐起身,眼睛红红的:“那你走吧。” 维因心口有一块地方像是要碎开了:“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离开你半步。” “你说我是个懦夫,没错,我确实胆小又懦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一直活在你的庇佑之下。” 林思困惑地睁开眼睛,维因实力强悍,一直都是他在保护自己啊。 紧接着她的心口被点了点:“我总是随波逐流,是你一直拉着我向前走。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做一个站在你背后的懦夫了。” “你别以为你几句好话就能把我……” “我要回精灵之森了。” 林思骤然顿住,愣愣地望向他。 她的思维在这一刻仿佛停滞,然后又迟钝地转了起来。 最后她轻轻说道:“是啊,是应该回去。” 那是维因生活了一千多年的故乡,那片土地养育了他,但如今,四成同胞已经阵亡。 他的父亲的鲜血洒在了那片土地上,作为儿子,于情于 理都应该回去为父亲收敛尸骨。 可是这一走,或许就是永别啊。 林思没有阻拦,没有劝说,只是朝他招招手:“……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她的指尖缓缓触碰着他的眉宇、眼睛、鼻梁和嘴唇,像是要将他最后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这是维因的选择,也是林思的选择。她或许可以抛下一切随维因去精灵之森,反正都是与亡灵死战到底,在哪都是一样的。 可又不一样——农场是洛克村最后的据点,如果她走了,这二百多个男女老少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想到角落里相互依偎的孩子们,想到佝偻着身体但仍然在修补围墙的老人们,想到那些死战的民兵……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死后焚毁他们的尸体,他们不愿死后做亡灵,去攻击曾经的亲友。 原来她也早早做出抉择了。 他们谁的选择都没有错,他们都在勇敢地守护着自己的故土。 只是他们的缘分还不够深,能同生,却不能同死。 维因的吻来得突然却温柔,带着他独有的克制和悠长。林思品尝到了一丝苦涩,不知是谁的泪水。 “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生命之树上,”维因低声道,“即使我战死,关于你的记忆也会随着精灵古树永存。” 林思说:“好。” 她的目光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你不必担心我,去与族人战斗到最后一刻吧。” 维因的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或许……你可以抱着一丝希望,等我回来。” 林思笑了笑,话还未出口,天空就骤然暗了下来。 二人猛地抬头,看见一团灰绿色的云涡怔在农场上方形成,云层中闪烁着不祥的雷光,六芒星阵法赫然出现! 不!来得绝不是火龙族! “是传送阵!”林思拉着维因,从二楼一跃而下,“弓箭手准备!全体戒备!” 但警告来得还是太迟了。云涡中心裂开一道缝隙,首先探出的是一只巨大的龙爪,漆黑的鳞片间流淌着灰绿色的能量。 十二头骨龙率先冲出,他们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亡灵之火,脊椎上坐着的全是全副武装的亡灵骑士。 农场顿时陷入混乱,人类与地精手忙脚乱地拿起雾气。 林思的一支附魔箭已经搭在弦上,却迟迟没有射出,她感到莫名一阵心悸,仿佛有生命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维因拉着她躲避开一道能寒冰火焰,尖耳朵因为紧张而抖动:“全部是高阶亡灵,我们必须——”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啸声打断。 云涡剧烈膨胀,一个庞然大物缓缓降临。那是一头林思从未见过的巨龙,体型要比骨龙大上三倍不止。最令人胆寒的是她的眼睛——金灿灿的瞳孔中不是野兽的凶光,而是某种近乎于智慧的恶毒。 林思与她对视一眼,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促使她去亲近、依赖、爱上眼前这条龙! “瘟疫之龙……”维因嗓音干涩得不像是自己的,“她真的变成了亡灵生物……” 巨龙背上站着个金发身影,即使隔着这么远,维因也能一眼认出他来——格兰瑟姆.伦纳德。 他手中正捧着亡灵书,绿色的眼睛散发着诡异的光芒,所过之处草木不生。 强烈的被背叛、被戏弄的愤怒占据了维因的心神,他弯弓搭箭,直奔格兰瑟姆的咽喉。 “哧——” 他的箭精准地穿过了格兰瑟姆的脖颈,长长的箭矢就那样滑稽地插在格兰瑟姆的咽喉上,随着他的动作轻微震颤着。 格兰瑟姆轻笑一声,将附魔箭拔出,巫妖的自愈能力在缓慢地修复着这个孔洞。 林思搭住了他的手:“冷静……” 维因如何能冷静,他声音都带了几分切齿的味道:“当年他献祭……” 尽管早有猜测,格兰瑟姆才是通敌的叛徒,可真正见了眼前这一幕,维因几乎无法保持往日的淡然与平静。 挚友的背叛,愤怒几乎要将他点燃:“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背叛的?” 回答维因的是格兰瑟姆的微微一笑,他抬手一指,亡灵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农场。但更可怕的是他身侧的瘟疫之龙,她没有加入攻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思,眼中闪烁着泪花。 “我的女儿……”她的声音微弱,却奇异地穿透了喧嚣的战场,在林思耳边响起,“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 林思身躯一颤,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几乎立刻想要投入瘟疫之龙的怀抱。 她高声道:“让你们的亡灵离开农场,我们好好谈谈!” 瘟疫之龙慈爱地望向她:“好。” 格兰瑟姆眼中的愤怒一闪而逝:“先解决掉维因,那是个大麻烦。” 瘟疫之龙不以为然:“一只精灵罢了,还能有多麻烦,主人,烦请你让大军退去,我要和我的女儿说两句话。” 霎时间,这群邪恶的生物有序撤退,虎视眈眈地望着被包围的农场。 瘟疫之龙落在农场的空地上,如山般庞大。格兰瑟姆隐藏在亡灵大军中不知所踪,而林思和维因站在瘟疫之龙的对立面,母女二人在这诡异的气氛中对峙着。 瘟疫之龙发出一声似哭非笑的长吟:“一千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孩子。” “你身上留着我的血,看看你的眼睛,和我一样是熔金般的颜色。” 林思心脏剧烈跳动着,血脉的力量让她恨不得立刻投入到瘟疫之龙的阵营。 但是开口时,她的声音却是平静的:“生命之树……是你产下了我?然后污染了圣树?” 她与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眼眸对视:“你知不知道你让我背负了污染生命之树的罪孽,我的龙息让成千上万精灵流离失所甚至失去性命!” 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思甚至已经分不清,她究竟是穿越来的,还是她本身就是那条幼龙。 瘟疫之龙笑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不屑一顾:“是格兰瑟姆,他将我放进精灵之森,将生命之树污染。又是格兰瑟姆看准时机,带着精灵族杀死了我。他只是为了获取我强大的灵魂,炼制这世间最恐怖的亡灵生物。” 维因捏紧指节,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格兰瑟姆……只是为了得到一条亡灵龙?” 瘟疫之龙哈哈大笑:“亡灵龙?我可不是普通的亡灵龙,我能将四界每一片土壤都变成死灵之地。我甚至可以带着亡灵军打上圣界,让那群天使再不能如预言那般冷眼旁观!” “瘟疫之龙是每一个亡灵法师梦寐以求的仆从!他能污染四界全靠我的吐息!” “圣水会净化你。” 她俯下身,试图用吻部亲昵地蹭林思的身体,被林思嫌恶地躲开。 瘟疫之龙也不生气:“但是我一个确实是不行。” 林思冷冷开口:“格兰瑟姆算计你,杀死你,你为何还要效忠于他?” 瘟疫之龙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一种扭曲的骄傲:“这是我的使命,孩子。瘟疫之龙生来就是为了传播污染。格兰瑟姆给了我机会来完成终极目标——污染所有位面!” 她狂热地展开翅膀:“看看这壮观的亡灵天灾!我的龙息再腐蚀每一个世界!” 疯子! 这不是被迫与服从,而是对毁灭使命的病态执着。即使是被算计、被利用,瘟疫之龙也心甘情愿,只因这符合她与生俱来的毁灭欲望。 “那我呢?”林思轻声问,“我的使命也是毁灭与疯狂吗?” 龙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你是我最美丽的意外,孩子,当龙族还没被大肆捕捉屠杀的时候,我遇到了你的父亲,这才有了你,经过数千年的孕育……你没做过母亲,你不懂其中的艰辛。” “我从未想过拥有后代……但你出现了。”她语气像是再哄一个孩子,“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完成这场盛宴。格兰瑟姆答应给你永生的力量。” “永生的力量?” 维因冷笑:“是将林思转变为亡灵吗?” “多可笑啊,格拉瑟姆。你想要灭世,可当这个世界只剩你一个人时,永恒的孤单会将你永远禁锢。” 瘟疫之龙冰冷的目光望向维因:“看来亲情时间是时候结束了,我要先解决掉这个精灵……都是他带坏了你。” “记住,女儿,无论你站在光明或是黑暗,你的血脉终将引领你回归本源。” 第69章 分裂母女对峙 “我宁可被烈焰焚烧成灰烬也不愿成为亡灵!”林思愤怒的声音在农场中回荡。 她凌厉的眼神扫过阿苏列,近乎撕心裂肺:“快!快带着所有人去地窖!” 地窖西侧还有一个没有被封死的入口,那是他们最后的末日堡垒。 瘟疫之龙如山般的身躯微微后仰,黄澄澄的龙眼里闪过一丝真实的受伤:“为什么?孩子?永生不好吗?力量不好吗?” “我们可以一起翱翔天际,让整个世界颤抖——” “然后呢?”林思打断她,“看 着一切生命化做腐土?闻着永恒的尸臭?这就是你给我的母爱?” 龙息忽然变得急促,灰绿色的雾气从瘟疫之龙的鼻孔喷出。林思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在逐渐时空。 “你根本不明白!”龙爪深深陷入泥土中,“我花了千年寻找你!格拉瑟姆会给我们母女最完美的重逢,我们会一同化作不朽!” “格拉瑟姆就是个疯子!”林思厉声道,她身后的地精和民众飞速向地窖奔跑。 林思继续拖延着时间,她表露出痛心疾首的情绪来:“母亲,他利用你对污染的痴迷,将你当作仆从一般使唤!” 瘟疫之龙忽然静止了。安静下来的龙族比任何事物都可怕,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林思知道自己戳中了瘟疫之龙的痛处。 龙族最恨被操控,尤其是被“渺小的种族”操控——尽管他们大部分就是这样灭亡的。 当最后一个村民进入到地窖,瘟疫之龙终于动了。 龙翼展开时掀起的风掀翻了最近的谷仓。林思单膝跪地稳住身形,旁边的维因如同清风一样飘了出去。 林思的镜片狠狠砸在地上,水晶碎裂,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光幕以林思为中心迅速扩散,将整个农场笼罩其中。 瘟疫之龙的吐息撞在结界上,被转化为无害的烟雾。 “矮人的小把戏!”瘟疫之龙咆哮着挥爪击打着结界,光幕剧烈震动但未破裂,“你以为这能保护外界多久?” 林思冷笑:“杀你,足够了。” 第一回合几乎是碾压的。龙爪扫过,林思像破布娃娃一样拍飞,撞断两三棵树次啊停下。她扶着断裂的肋骨,满嘴血腥气。 她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吐出口血沫,嘲讽道:“就这点本事?难怪会被算计利用。” 瘟疫之龙发出愤怒的咆哮:“你在激怒我?” 林思笑:“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尖锐的啸声过后,这次瘟疫之龙没有率先攻击,而是忽然变形——巨龙的身躯骤然收缩,最终化身为一个娇小的女性,黑发、金瞳,与林思有七八分相似。 “公平的对决,”瘟疫之龙向林思伸出手,“让我看看,那只精灵教会了你什么本事。” 她们冲向了彼此。 —— 维因穿梭在亡灵大军中,这些不死的生物有序地从外部攻击这终焉结界,用不了半个小时,结界必破。 他需要让亡灵大军彻底乱起来,为林思争取拖延时间。 他轻盈的步伐似微风般无声无息,他穿着特制的伪装——一具亡灵骑士的外壳,散发着恰到好处的腐臭。 他与格兰瑟姆做了近千年的挚友,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凭借着精准的直觉和对格兰瑟姆的了解,他猜到了对方会藏身在哪里。 格兰瑟姆谨慎小心,亡灵大军的核心区太过明显,他不会选择藏在那里。 东北角离终焉结界太近,最容易被战斗波及,所以也排除。 …… 维因冷静地根据地形排除着一个一个选项,最终,他选定了东南角。 那里挨着一条河,一旦瘟疫之龙失败,他可以轻易地顺流而下逃走。 果然,河边立着一顶不起眼的小帐篷,周围站着十二个骷髅法师。维因眯起眼,袖中匕首冰凉刺骨。 他耐心等待,直到一队腐尸巡逻兵过去,他才闪电般地出手。十二个骷髅法师几乎全部倒下,头颅与身体的连接处被精准切断。 帐篷里传来格兰瑟姆优雅的声音,时隔千年依旧动听:“我假设你是来杀我的,请进吧,我的挚友。” 维因挑开帘子,哪怕现在格兰瑟姆的外貌发生了显著变化,维因在看到他的一瞬间,还是想到了他们小时候在精灵之森一起追逐打闹的日子, 他静静站在门口:“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对这个世界做了什么?” 格兰瑟姆笑了:“我给了世界真相,死亡是唯一的平等,而亡灵魔法是触摸永恒的阶梯。” 维因问:“为什么是瘟疫之龙?为什么要从生命之树开始?” 格兰瑟姆叹了口去:“十四岁,我们一起去翡翠忆镜馆玩捉迷藏,我躲在一张桌子下,你蒙着眼睛找我……但你猜猜,我在桌子下面找到了什么?” 他笑容带着恶意:“一本亡灵法师的手札……而那场游戏,你却没有找到我。”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修习亡灵魔法,我在亡灵魔法一途的天赋远超自然魔法,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 “我想要成为这世上最伟大的亡灵法师。” 维因抿唇:“可你不该用别人的命,做你理想的踏脚石。” 格兰瑟姆却摇头:“不,三十七岁那年,我无意中得到了亡灵书,那本只有良知之手才能打开的亡灵书。” 他绽开一抹笑意,像是回忆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你是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那本书……我以为我将是预言中的良知之手。可是我花了十年时间,连扉页都翻不开。” “于是我做了几百年的善事,”格兰瑟姆继续道,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光芒,“治愈疾病,调解战争,甚至抚育孤儿……可亡灵书始终对我紧闭!” 他忽然激动起来:“通过亡灵书提升实力这一招行不通,于是我便策划与瘟疫之龙签订契约,将我自己彻底转化为死灵生物!” “在地狱,你故意将亡灵书给了真正的良知之手?”维因很快就拼凑出事实的真相,可这未免太荒谬了。 恶魔?良知? 格兰瑟姆笑了:“是啊,我把亡灵书给了一只看起来烂好心的低阶恶魔,没想到他真的能翻开书。他很聪明,很快发现这时亡灵书后,几百年的时光里,他从未真正翻开过这本书。” 他表情带着一丝狰狞:“最后引动亡灵天灾的,竟然是……” 还没等他话说完,匕首划过咽喉,格兰瑟姆的头颅滚落在地。 格兰瑟姆惊讶地看着维因:“我的朋友,你在犯蠢吗?巫妖的命匣不碎,我将永远不死。” 林思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叫做“反派死于话多”。 格兰瑟姆的话太多了。 于是维因割下他的舌头,将它浸泡在随身携带的圣水瓶离。这条舌头正是格兰瑟姆控制亡灵大军的关键。又用银线缝好了他的嘴唇。 外面的亡灵大军忽然一阵骚乱,他们挣扎着嘶吼着相互踩踏,再也不负之前井然有序的状态。 不少亡灵停止继续攻击终焉结界,反而向森林中走去——那里有新鲜的魔兽和动物,血肉的香气吸引着他们。 精灵刺客处理巫妖有着完整的流程,割掉舌头之后,首先是四肢分离,用涂满棘棘果汁的银刃切断关节。 然后是内脏摘除,特别是心脏和肝脏,分别装入铅盒中。 最后是脊椎破坏,维因用钢钉贯穿了他的每一节椎骨。 整个过程兰格瑟姆的眼睛都在转动,嘴唇在缝合下蠕动。巫妖不会这么容易死亡,但这至少能拖延他重组的时间。 最后的最后,维因拿着教廷给农场的最后一瓶圣水,对着尸块浇了上去。 如同烤肉贴在铁板上的“滋滋”声响起,维因微微一笑:“你可以暂时休息一会了,我的朋友。” 帐篷外忽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维因冲出去,只见光幕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是林思。 维因脑海中一片空白,心脏仿佛被千百只手揉碎了一般。 他不顾 一切地冲上去,结界察觉是他,温顺地接纳了他。 维因抱起几近昏迷的林思,手中亮起治愈魔法。 他目光狠厉地看向瘟疫之龙,他怀中的林思此时睁开了眼睛,虚弱开口:“……我没事……” 维因摇摇头,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到草垛上,他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对准了瘟疫之龙。 瘟疫之龙几乎整个身躯都被黑鳞包裹,缓步向维因走来,步伐优雅之极,不像是在进行生死搏杀,倒像是在参加一场宫廷舞会。 “一支附魔箭就想伤我……” 下一瞬,“咻”的破空声响起,附魔箭精准无比地掀开了她心口的一块鳞片! 瘟疫之龙眼中的诧异还未消散,第二支箭就已经到了,金色的符文爆发出一阵强光——光芒散去,长长的箭矢已经穿透了瘟疫之龙的心脏。 黑色的血喷涌而出,落在土地上,泥土顷刻间变成灰白色,无数蛆虫从土壤里钻出来,蠕蠕地涌动着。 维因搭上第三根箭矢时,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黑血流到他的身上,光洁的皮肤上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烂疮、脓包、红斑蔓延着。 瘟疫之龙卡住他的脖颈,咬牙切齿:“你竟敢伤我?” 回应她的是寒光凛冽的匕首,维因实在是太快,快到令人无法捕捉到。 瘟疫之龙下意识地向后仰,一道血痕出现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她后跃一步,看着浑身溃烂的维因,摸了摸脖子上的血:“沾了我的血,你会死的。” 维因艰难地站起身:“死?” 他语气似有嘲弄:“从前,你可以用这个理由威胁我,但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没用了。” “谁说他们会死?” 一道声音从天空传来,维因仰头去看,瞳孔骤缩! 第70章 王之审判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天空中裂开一条火红的缝隙,鲁萨穿过层层灰云,焦急地在终焉结界上方盘旋。 “林思,快放我下去!” 林思虚弱地吐出一口气,一扬手,结界开了个口子,鲁萨俯冲下来,像是一团燃烧的影子。 “接住!”鲁萨的吼声刺破云霄。 林思下意识地抓住那颗东西! “咚、咚、咚——” 她握住了一颗赤红的心脏。 “元素之心!”鲁萨一口龙焰喷在了瘟疫之龙身上,“只能吸收两成,剩下八成我要带回去稳住元素位面!” 与元素之心接触的瞬间,一股洪流般的力量涌入体内。这不是瘟疫的腐蚀性的力量,而是最原始、最纯粹的元素本源。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膨胀,皮肤和血肉撕裂又重生,骨骼伸展又变形—— 痛,极致的痛楚令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当视野变得再度清晰时,林思发现自己正俯视着整个农场。不,不仅是农场,她还能看到数里外的山丘,闻到十几里外河流污染的臭气。她变成了龙,一头比她母亲还要庞大的瘟疫之龙! “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鲁萨飞在她耳边只有小小一只,他在吼叫,“元素位面正在颠来倒去!” 林思来不及思考,她本能地张开嘴,一股灰绿色、几乎凝成实质的龙息喷吐而出。 瘟疫之龙惊愕地抬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就被瘟疫的洪流吞没。 没有挣扎,没有爆炸,当龙息散去,原地只剩一滩冒着气泡的脓水。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瘟疫之龙,竟然死在了自己女儿的瘟疫之下。 终焉结界也在这一刻破裂,光幕向瀑布一样流逝。林思感到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失,当最后一丝元素之力离开身体时,她变成人形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浑身的每一块的骨头都痛得在尖叫。 “元素之心!”鲁萨急促地呼唤,“还有不到三分钟!” 林思艰难地抬起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令她浑身打颤。鲁萨一把握住元素之心,头也不回地冲向那条裂分。 在长途传送阵闭合的最后一秒,林思听到了鲁萨最后的忠告。 “……小心巫妖!” 什么? 林思来不及多想,她艰难地爬向维因。精灵的呼吸微弱地几乎停止,浑身溃烂得不成样子,就连流出的血液也是不详的绿色。 这样的污染,只有大量圣水能就回来。 可最后一瓶圣水已经用在了格兰瑟姆身上,林思绝望到想要嘶吼。 她流着泪,拖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试图将维因背在背上:“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主教……” 农场四周的围墙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似乎用不了多少时间,亡灵就会推到围墙冲进来,将他们一口一口吞噬殆尽。 地面忽而细微地震动起来,起初林思以为是元素位面颠倒导致人界的地震,直到她看见那些蠕动的肉块——被维因切碎的,用圣水浇透腐蚀的碎肉从四面八方而来,在农场中央堆成一团人形。 “格兰瑟姆……”林思嗓音沙哑。 肉团逐渐成型,勉强辨认出曾经精灵的轮廓。大臂接到了腿上,耳朵又嵌在鼻子上,脊柱七扭八歪,明明所处的部位离奇又古怪,却在拼接处完美融合,仿佛本来就是一体。 巫妖一点一点用残缺的手指扯掉维因缝在他嘴上的银线,露出一个没有舌头的血洞。他试图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他那条舌头,还在维因腰间的圣水瓶里泡着呢。 没有舌头,就无法下达命令,梗无法统率亡灵大军。 林思挣扎着站起身,从地上捡起一把生锈的砍刀,她“哈”地笑出声:“不死巫妖吗……我倒要试试看把你剁成肉馅还会不会重聚身体……” 第一刀砍在巫妖的肩膀上,烂肉分开又合拢。格兰瑟姆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却发出模糊的大笑。 第二刀劈开胸膛,那里空荡荡的,没有心脏,也没有命匣。 第三刀、第四刀……林思机械地劈砍着,巫妖的身体一次有一次地重组,嘲讽的笑声越来越尖利刺耳! “没用的……”维因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找……命匣……” 林思扔下砍刀,扑向格兰瑟姆残缺的躯体。巫妖似乎料到了她的意图,烂肉突然暴起,试图包裹住林思的手臂。林思忍痛撕开那团烂肉,从格兰瑟姆胸前扯出一本打开的书。 林思发了疯一样想要将书合上,但看似柔软的莎草纸像钢铁一样无法撼动。 亡灵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他们闻到新鲜血肉的香气像疯了一样向前冲。 林思绝望地环顾四周——维因奄奄一息,幸存者躲在地窖里,而她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这就是结局吗?在战胜瘟疫之龙后,仍然逃不脱被亡灵浪潮吞噬的命运? 地面再次亮起六芒星,长途传送阵的光芒刺痛了林思的眼瞳,让她几乎想要流泪。 这次来的又是谁? 是敌? 还是友? 她下意识地护住维因,等待对方的出现。 从传送阵里走出的身影令维因和林思同时僵住,他们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 “……陛下……”维因震惊地望着精灵女王。 精灵女王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她的发丝一半像月光,一半似黑夜。如今满头发丝全部变成漆黑的颜色,皮肤呈现出中毒般的深紫色。 她手中捧着一只银匣,庄严肃穆地踏出传送阵。 “维因.尼赫迈亚,”女王的声带似乎严重损坏,嘶哑着嗓子,“我最后一位祭祀。” 林思震惊:“您……怎么会被污染到这个地步?” 女王不苟言笑 ,举起银匣,尽管她此刻痛苦至极,也维持着王族最后的礼仪与尊严。 “生命之树的树心。” “格兰瑟姆将命匣藏在了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他知道,没有人敢触碰七级污染物。” 她嘴角溢出一丝黑血:“除了濒死的女王。” 地上的肉团突然开始疯狂地扭动起来,试图逃离这个地方。格兰瑟姆仿佛见到了此生最让他恐惧的人。他想要爬走,却被女王一脚踩断了脊梁。 他匍匐在女王的脚下,瑟瑟发抖,脱框的眼球似乎有湿润的液体不断流出。 “叛徒!”女王的声音变得洪亮,回荡在农场上方,“你背叛了精灵族,背叛了生命之树,背叛了所有生者!” 她高举银匣,让所有亡灵和生者都看清:“这时巫妖的命匣,就藏在生命之树的树心里!” 林思这才看清,银匣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不仅仅是一道封印,还有精灵语的判词,判定格兰瑟姆的罪孽。 ——以根须与枝叶之名。 “若是神圣旁观,那就让吾以女王的名义亲自审判罪人。即使这世间已无一方净土,吾亦不愿使罪人逃脱。” 格兰瑟姆的烂肉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地翻滚着。 女王的手指开始用力。银匣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裂缝中迸发出荧光。 林思盯着那荧光,心中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林思扑向女王,“别在这里捏碎它!” 可惜已经太迟了,银匣碎裂的瞬间,一股凝缩到极致的瘟疫能量爆发出来。方圆百里在这股力量的波及下,赤地千里,荒草不生。 围墙外的亡灵,离得近的瞬间化作脓水,离得稍远些的像是被无形的手卡住喉咙一样倒地抽搐。 格兰瑟姆的残躯剧烈痉挛着,烂肉一块一块脱落,露出下面迅速碳化的骨架。 紧接着他化作点点尘埃,飘散在空中。 “我诅咒亡灵书不死不灭,我诅咒……这世间永远有良知之人……” 巫妖最后的声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令人不寒而栗。 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善良的人,亡灵天灾的威胁和诅咒就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世人心中。 亡灵大军在他消散的同时停滞,像是被封印在了时间琥珀中,一动不动。 但林思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没有亡灵法师的控制,这些亡灵会变得无序,虽然会好对付一些,但是墙外的亡灵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女王跪倒在地,黑血从七窍流出。刚刚的瘟疫之力让维因的病情更加严重,他的皮肉开始融化成粘稠的血水。 林思看着两位精灵迅速衰败的生命体征,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席卷全身。 她轻声低语:“维因,维因,你醒醒好吗?” 她崩溃哭泣:“别丢下我一个人!” ……一道猩红的身影毅然决然地拦在林思面前,污染还没有散去,阿苏列雪白的皮肤呈现出如精灵女王一样的黑紫色,他猛地咳出一口血。 “太操蛋了,”阿苏列骂了一句脏话,“我本应该死在猩红峡谷,和我的同族一起,而不是死在你这座农场里。” 无数蝙蝠从他的斗篷下涌出,他决然地冲进了亡灵群中,他最后看了林思一眼:“烧了我的尸体吧,我不想变成没脑子的僵尸。” 这是最后的诀别了,林思摇着头:“别去,或许还有转机……” 当这世上只剩她最后一个守墓人时,林思感到恐惧,感到绝望,她纤细的脊背弯了下去,死死抓住了阿苏列的袖子。 “圣界!” 她抬起头,呐喊划破天际,不是祈求,而是质问。 “神圣的力量难道真如预言中那样冷眼旁观吗?” 无人回应,上天静静看着林思演着这出独角戏,无人回应她的绝望和愤怒。 “乌列尔!” “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你现在阅读的是 】 【终章】 第71章 白茉莉“敬明天” 圣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乌利尔六翼在光芒中若隐若现。亡灵大军在神圣光辉中退缩,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林思眯起金色的眼睛,逆光直视着天使的面容。 “你们的神圣考评体系呢?”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提出的忏悔通道呢?圣界的那滩死水还没被搅动吗?” 乌列尔的羽翼不易察觉地收拢一瞬。天使的面容本该永恒而平静,此刻却出现了一丝愧疚。 林思帮助圣界良多,他们却因为那则预言,冷眼旁观,看林思受苦遭难。 天使道:“多谢你的提议,我们已经在执行……但是看到成果需要时间……” 林思背着手转了一圈,也不管天使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发泄着情绪。 恐惧与绝望,是会转化为愤怒。 “时间?” “四界正在毁灭!精灵之森沦陷,元素位面颠倒,影界只剩下猩红峡谷!我的……我的爱人生命垂危……你们却在冷眼旁观。” 乌利尔俯下身,施展神迹,将维因和精灵女王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林思忽然哽住,泪水夺眶而出,她扑到维因怀里,上上下下检查着他的身体,哭泣道:“你快要吓死我了!” 维因虚弱地搭着她的肩膀:“你说过的,如果我死了,只要你活着一天,我的墓前就会有鲜花和祭品。” 林思摇摇头,她才不要做孤独的守墓人。 或许维因说得对,他们本就是该同生共死的。 她转头,指着天空中仍未散去的瘟疫之气:“你们这群天使以为圣界能够独善其身?四界文明灭绝,圣界靠什么维持创造?靠那些千年不变的圣歌?地狱的恶魔可比你们聪明多了!” “预言规定……”乌列尔艰涩开口,“圣光与邪恶必须旁观,所以这次我们和地狱谁也没出手。” “去他妈的预言!”林思骂了句脏话,她转身冲向地窖,一把掀开沉重的木门,“看看这些吧!” 地窖里挤满了瑟瑟发抖的村民,老人搂着孩子,妇女紧握兵器,地精举着骨杖。而他们的周围,堆满了小灯笼一样的棘棘果——这些果实,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我收获了足够多的棘棘果,你的圣水喷洒器呢?”林思回头盯着天使,“该派上用场了吧。” 乌利尔展开翅膀,升至半空。天使双手交叠于胸前,开始吟唱古老的神圣语。随着咒文的进行,光芒越来越强,直到方圆百里亮如白昼。 地窖里的棘棘果一个接着一个滚了出来,紧接着迅速干瘪下去,仿佛里面的精华被某种神秘力量抽走了一样。 第一滴雨落下时,林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水滴晶莹剔透,却在接触被污染的土地时发出“哧”的一声响,也能将一块亡灵的腐肉化作青烟。 转眼间,倾盆大雨笼罩四界。 “圣水……”维因仰起头,任由雨水打湿身体,他的伤口在雨中冒出黑烟,毒素在迅速净化。 精灵女王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她的皮肤恢复了几近透明的色泽,长发如月光般皎白——这是一个信号,生命之树的污染被彻底净化了。 大雨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当乌云散去,阳光普照,大地焕然一新。被瘟疫污染的土地长出新草,枯萎的树木抽出新芽。 村民们走出地窖,有人跪地痛哭,亲吻着地面。 林思与维因紧紧盯着那本展开的亡灵书,它依然好端端地漂浮在远处,莎草纸上绘制的亡灵狰狞恐怖。 “为什么书还在?”林思提出疑问。 天使的光芒暗淡了许多,这场圣雨几乎抽干了他的所有力量,他虚脱地开口:“圣水能净化污染,却无法终结亡灵天灾。根源,就是在这本书上。” 林思伸手抓住这本书,妄图将它合上,却又是白费力气。 “它还会继续向后翻页,释放出更可怕的怪物吗?” 乌列尔笑了笑:“你只知道女先知预言的前半段,却不知后半段。” 林思微微倾身,表示洗耳恭听。 天使的吟诵预言的声音仿佛是咏叹调。 【当圣光与黑暗同观 唯混沌之魂可合此卷 非善非恶,非智非愚 无意之举终解天谴】 林思眯着眼睛听罢,问:“这是什么意思?” 维因咳嗽一声:“意思就是,亡灵书不能被刻意关闭,唯有混沌之魂才能做到。” “什么是混沌之魂?” “不被任何阵营定义的存在,”天使看向远方,“既不属于圣光,也不属于黑暗,既非善也非恶,既没有超出常人的智慧,也不是愚钝 蠢笨之人。” 林思静静地听着,忽然笑了:“我大概明白了,‘无意之举终解天谴’,想要彻底解决亡灵天灾,我们只能等一个意外?一个巧合?” 乌列尔没有否认:“命运有时就是如此……不合逻辑。” 林思咬牙切齿:“那我们该如何处理这鬼东西?” 乌列尔之说了一个字:“等。” “等待太过漫长,”维因说道,“不如主动出击。” 他声音轻得宛如叹息:“让命运决定把。将它扔到河里,顺流而下,当它遇到那个‘混沌之魂’的时候,它就会自己合上。” 林思紧紧盯着这本带来无数灾难与悲剧的亡灵书,低声道:“即使书合上,这些人也不会复活。” 维因与他父亲见过的最后一面,是他将匕首架在父亲的脖颈上,剑拔弩张,仿若仇人。 那些美好的点点滴滴,终究还是成为他生命中不可追忆的一部分。 “但新的生命会到来,”维因看着湿润的地面,“暴雨后总有蘑菇长出来。” 河流湍急处,林思停下脚步,她最后看了一眼亡灵书。 “滚吧!”她用力将书抛向河心,书卷在睡眠溅起浪花,很快被激流带走,消失在雪白的浪花中。 —— 醉酒神父跌跌撞撞地奔跑在森林的小径,身上的衣袍破烂不堪。自从亡灵天灾爆发,他所在的修道院第一批沦陷,那些他曾经鞭笞过的孩子们,如今成为了最先扑向他的食尸鬼。 “该死的魔鬼,该死的异端……”神父咒骂着,却也不知道在骂谁,或许是在咒骂那个开启亡灵天灾的混账吧。 他手中的武器早就丢了,腰间的圣典也不知丢在何处。 突然,他脚下一绊,重重摔在泥地里。门牙磕断了半个,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什么鬼东西!”神父挣扎这坐起身,眼尖地看到绊倒他的是一本棕色的书籍,书页翻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邪恶图画。 神父悚然一惊,大骂道:“魔鬼的造物!” 他暴起,抓起这本书,用尽全力将它掷向远方。亡灵书在空中划出弧线,书页疯狂翻动,似乎是想抵抗这股蛮力。但在抛物线的最高点,奇迹发生了。 书“啪”地一声合上,锁扣自动扣紧。 醉酒神父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本坠入远处峡谷的书,完全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但就在这一刻,四界所有的亡灵同时定住,化为灰烬。 从妖精荒野游荡的骷髅,到影界棺材中爬出的幽魂,人界收割性命的死灵骑士,甚至是元素位面正在攻击火龙的骨龙——全部在微风中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 一年后,白茉莉餐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餐桌上盛开的白茉莉,淡淡的清香令人神清气爽。 林思正专心摆弄着刀叉,维因将切好的橘香鸭胸推到她面前。林思微微一笑,插起一块放入口中,夸张地“嗯”了一声:“还是熟悉的味道。” 门上的铃铛轻响,主厨雅克多亲自端着香槟走来。他是布德城内那场天灾的少数幸存者,如今一年过去了,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又重新将白茉莉餐馆开起来了。 “特酿香槟!”雅克多夸张地鞠了一躬:“敬我们的大英雄!” 林思接过酒杯,香槟的气泡在杯中升腾,像极了那场圣雨的水滴。 “敬生者。”维因举杯。 “敬明天。”林思同他轻轻碰杯。 窗外,重建的城市街道熙熙攘攘,商贩叫卖,孩童嬉戏,巡逻的士兵同街边卖花的姑娘抛媚眼。 远在边境的一所修道院旁边的峡谷下,一本棕皮书正安静地躺在谷底的淤泥中,仿佛在为某个未来的时刻默默倒数。 但是今天,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思与维因能安静地坐在餐馆喝上一杯酒,这就足够了。【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