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她不听60
江惊岁将星星全都拆开,展平折纸之后摆在茶几上。
一行行漂亮的字迹撞入视野里。
——六月山谷沉海,大雨将天倒悬。
——你说夏天来了。
——我想确实是这样。
——我是因你而入梦的旷野。
——你在旷野里点起一把火,烧燃过我所有的梦。
江惊岁对这段话有点印象。
好像是她过生日的时候,连祈写在生日贺卡上的一段话。
高三那年的六月份。
那张贺卡她应该还好好地收着,她没有乱丢东西的习惯,只是不知道放在哪儿了。
想到这里,江惊岁到书房里一顿翻箱倒柜,游皓看她快把家里掀个底朝天的样子,忍不住过来问:“姐,你要找什么啊?我帮你找。”
“一张贺卡。”江惊岁说。
“贺卡?”
“嗯,大概有身份证那么大,浅蓝色的,不知道夹在哪本书里了。”
“……”
游皓缓缓仰头看向立在墙边的书柜,数千本藏书将四个大书柜塞得满满当当。
一想到要在这么多书里找一张小小的贺卡,游皓就感到了一阵绝望。
这工程量也太大了吧?!
在书房里翻腾了将近两个小时,游皓的手都快要抽筋的时候,终于听到江惊岁“啊”了一声,捏着一张小卡片,低头说:“找到了。”
熟悉的字迹,泛黄的卡面。
隔着七年的时间。
生日贺卡和展开的折纸并排放到一起。
明显能看出来时间流逝的痕迹,但有什么东西,又好像一直都没变。
江惊岁盯着看着很久,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本来想给连祈发过去的,手指戳到屏幕上又停顿住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在忙。
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太阳落山之后,白日的暑气渐消,晚间的温度逐渐降下来了。
六点半,江惊岁和游皓准备出去吃饭。
江惊岁收拾得快,在玄关拿了个鸭舌帽扣到头上,就牵着金毛站在门口,一边看手机一边,等游皓过来。
游皓磨蹭半天,最后在江惊岁的催促之下,火急火燎地抓了两把刚吹好的头发,一把揣起手机跑出来了,连声应答:“来了来了。”
这位弟弟的偶像包袱很重,出门吃个饭还得特意做个造型。
洗头吹头,换衣服。
一番磨蹭下来,起码半小时起步。
江惊岁都等得不耐烦了,擡起下巴抱臂上下扫量他,不满地吐槽:“你能不能跟连祈学学?我说出门吃饭,他换了鞋就跟我下楼。”
游皓抓了抓自己的卷毛,小声地嘀咕起来:“我要是有他那张脸,我也能换了鞋就下楼。”
“你说什么?”他声音太小,江惊岁没听清楚。
“没什么没什么。”游皓主动上前接过了牵引绳,“我说我饿了,我们快走吧。”
“饿了你还磨蹭这么长时间。”江惊岁没忍住,又吐槽他一句,“弟弟,你是去吃饭,又不是去联谊。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老板是能给你打折吗?”
“老板是不能给我打折,万一转角遇到爱呢?”游皓说。
“……”江惊岁上次听到转角遇到爱这句话,还是在十年前的台剧里,没想到时隔这么长时间,偶像剧又开始文艺复兴了。
她无语地说:“你还是少看点电视剧吧。”
夏天就适合吃大排档。
出来小区沿着人行道往那南走,在附近夜市里找了一家烧烤店坐下,游皓说要请客,大手一挥豪气地让江惊岁点菜。
“你点就行。”江惊岁把包放到一旁座位上,懒得接菜单,“少点一些,到时候不够再要。”
“那行。”游皓点了点头。
江惊岁到前面柜台拿了两瓶矿泉水过来,游皓刚把菜单送到老板那里:“怎么没拿饮料?”
“我喝水,你要是喝饮料的话自己再去拿。”
“水也行。”
夏天的夜市最热闹,地摊上的客人很多,上菜有些慢。
游皓拿了张餐巾纸在擦桌子,边擦边问:“对了,姐,你这个挂件是从哪儿买的啊?”
“挂件?”江惊岁擡头,看到游皓正指着她包上的滚灯。
“这个。”游皓指着滚灯说,“我也想买个挂我床头,看着好漂亮。”
“不是买的,连祈做的。”江惊岁咽下一口矿泉水,随手拧上瓶盖,“你要想要的话,你去问问他怎么做的。”
滚灯已经没电了,竹球里的小灯泡也不亮了,江惊岁就把它挂到了包上,当个小摆件装饰。
“那还是算了吧。”游皓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知之明,“我是手残党。”
在做手工活这一方面上,他跟江惊岁可谓是不相上下。
亲姐弟无疑。
吃完饭回家,路过步行街的时候,游皓惦记着他把玻璃瓶打碎的事,到饰品店里又买了个差不多的。
走到楼底下,江惊岁忽然看见了个熟悉的人影。
她轻眯了眯眸,随即把手里的玻璃瓶往游皓怀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殷姨?”
殷湘应声回过头来,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脸上不由得露出个笑来,温温柔柔地开口:“岁岁啊。”
“您是来找连祈吗?他出差了。”江惊岁顿了顿,又有些疑惑地问了句,“他没跟您说吗?”
话说出口来,江惊岁在心里又反应过来,估计是没说。
连祈跟他爸爸这位新妻子的关系,怎么说呢。
不亲近,也不疏远。
平时很少联系,但逢年过节都会记得送礼物。
“这怪我。”殷湘有点局促不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我过来的时候没跟他说。”
江惊岁连忙说:“要不您先跟我上楼坐坐,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就不上去了。”殷湘连连摆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递过来,“我就是送点吃的过来。”
是她自己做的汤圆,已经冷冻好了。
两份。
有江惊岁的一份。
临走之前,殷湘温温和和地又问她一句:“岁岁,什么时候过来吃个饭啊?”
这差不多就是见家长的意思了。
知道连祈跟他爸爸关系不好,江惊岁没有贸然地答应下来,只说看连祈什么时候有时间。
等殷湘离开,江惊岁才往楼上走。
游皓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袋子,好奇地问了句:“姐,这个阿姨是谁啊,连祈哥的妈妈吗?”
“算是吧。”江惊岁说。
“算是?”游皓听得很懵。
这怎么还能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是他爸再婚的那个阿姨。”江惊岁说。
“他爸妈离婚了啊?”
“不是,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
“噢。”
听到这里,游皓就没再往下继续问了。
他俩回来得晚,在夜市吃完饭,又在海边吹了会儿风,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半了。
洗完澡,江惊岁坐到客厅里撸猫,一边看了眼墙上的挂表,一边给连祈发了那张星星折纸的照片过去。
九点半了,这会儿应该忙完了吧。
手机嗡嗡一震,连祈消息接着回复过来:【怎么想起来拆它了。】
江惊岁:【游皓把瓶子摔碎了。】
消息刚发送过去,手机屏幕上就弹了个视频通话的提醒出来,江惊岁下意识朝书房方向望了一眼,书房门没关,游皓挂着耳机,在噼里啪啦地打游戏。
听他那动静,键盘都快敲出火来了。
视频接通之后,手机屏幕黑了两秒钟,江惊岁等了会儿,感觉那边的光线还是暗:“你没开灯吗?”
手机摄像头一晃,屏幕终于明显起来,连祈擦着头发在床边坐下:“不是,我刚才在找手机支架。”
他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身上依旧是一条运动裤,上身没穿衣服,甚至身上的水珠都没怎么擦。
空调嗡嗡嗡地运转着,冷气一阵阵地往外吹。
桐州地理位置偏南,八月份正热得不行,气温比北安能高个十度出来,晚上也不凉快。
江惊岁正要问他桐州那边多少度了,连祈先开口了:“什么声音?”
江惊岁眨了眨眼:“啊?”
连祈侧耳听了一会儿,有点疑惑地问:“为什么我听到了敲木鱼的声音?”
一听这话,江惊岁就反应过来了,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连祈问了句:“你在寺庙吗?”
“……”
不是。
是她亲爱的弟弟在敲键盘骂队友。
“是游皓在敲键盘。”江惊岁稍侧了侧手机。
书房正对着客厅,门又没关,里面传出来的键盘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不怪连祈会问她是不是在寺庙里,因为游皓的那键盘声真的很像在敲木鱼。
之前江惊岁就问过他怎么把键盘改成这样了。
游皓振振有词地说:“因为我要骂游戏队友,但骂人不好,键盘改成这样,骂人时就不会有损我的功德了。”
每次骂人,敲下一个字,就相当于敲了下木鱼,功德就会对应地加一。
你个菜鸡,功德加一。
你个废物,功德再加一。
你个垃圾,功德持续加一。
任谁听了,不都得夸他一句,真是个大聪明。
游皓太吵,江惊岁走过去关上了书房的门,笃笃笃的木鱼声减小两分。
江惊岁又坐回沙发上,拿起手边的平板,点开上面的电子日历看了眼,咬字不自觉软和一些:“你周几回来呀?”
连祈笑了下,眼帘挑了起来:“想我了?”
他离手机摄像头更近了一些,房间里似乎是只开了地灯,光线依旧黯淡,他的模样并不太清晰,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很亮。
一点昏黄的光影藏在他瞳仁深处,又被睫毛打下来的那片阴影遮住了。
酒店开的是双人房,汪子肖他们还在外面吃夜宵没回来,连祈没去,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在。
江惊岁托着下颌看他,他身后是玻璃窗,窗帘没拉,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面大厦上的Led巨幕广告牌,在夜幕中熠熠发光。
江惊岁另只手滑了滑平板屏幕,继续叹气,还是那个问题:“问你呢,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五吧。”连祈眼梢挂上了两分笑意,随手将毛巾搭到椅背上,靠在床头懒散地拖着尾调。
“江惊岁,我今天才发现,你只有在闲下来的时候才会黏我。”
也是巧了。
这段时间江惊岁休假,闲得没什么事干,要是换成上班,也就没这么无聊了。
估计一整天都想不起来跟他发个消息。
一心扑在工作上。
连祈换上了一副哄人的语气:“回去我给你带礼物。”
“什么礼物?”江惊岁兴趣缺缺的样子。
连祈:“你想要什么?”
“桐州有什么特产吗?”
连祈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茶叶?这里的青茶好像挺有名的。”
“那算了,我不要。”
江惊岁只对养生茶感兴趣,其他的茶都不爱喝。
她喝了茶容易睡不着觉。
连祈也知道她这个体质,也没打算带青茶回去:“好像还有一个什么糕,等忙完我去看看。”
“你别买了,那么麻烦。”南方的糕点口味偏甜,江惊岁觉得买回来也不一定合她的口味,还不够麻烦的。
“比起特产,我更想吃水煮鱼。”她诚实地说。
“行,回去给你做。”
水煮鱼,他女朋友视之如命的水煮鱼啊。
无论吃过多少美食,都撼动不了水煮鱼在江惊岁心中的地位。
挂电话之前,连祈不放心地多说两句:“你别老是在家里待着,多出去走走,少看手机,药贴记得按时贴。”
“……知道了知道了。”江惊岁本来是有点小情绪的,但在连祈的念叨之下,那点莫名的小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
不想再听他反复说这些,江惊岁赶紧挂了电话:“好了好了你早点睡觉了,我也睡了,晚安。”
-
游皓在这里待了三天,江惊岁也休完假,开始上班了。
总算有了事儿做,江惊岁一扫精神不振的样子。
这次休假回来,绝大部分的打工人都还没收回心来,不想上班的念头格外强烈。
于是在看江惊岁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同事当即惊了,嘴里咬着袋速溶咖啡,靠在茶水间的吧台上,半死不活地看向她:“岁岁,你这么热爱工作的啊?”
江惊岁倒一杯热水,笑眯眯地点头:“当然,工作多好啊,人只有在努力工作的时候才不会感到空虚,才不会感到无聊。只有拼命工作,我们的生活才会充实快乐,生命才会有价值。”
惊呆了的一众同事:“……”
听听,快听听!
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大佬就是大佬,卷生卷死啊。
接下来的几天里,江惊岁又恢复了先前的生活节奏。
白天上班,晚上在公司食堂吃完饭再回家,然后牵着金毛出去逛一圈,睡前再跟连祈聊会儿天。
一天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去了。
周四这天,江惊岁没在公司吃饭,闻桐提前给她发了消息,说今晚要去相亲,让她时刻注意着点手机。
如果情况不对,记得过去解救她。
闻桐:【这个人还行,起码没让我全掏咖啡钱,我们AA的,他说等会儿一块吃个饭。】
江惊岁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扶着楼梯护栏上楼。
越往楼上走,灯光越暗,昨天下大雨,小区里停了会儿电,之后这层的楼道灯泡就不亮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坏了。
刚才路过五金店的时候,江惊岁特意买了个灯泡,想着等会儿换上。
走到六楼,离门口还有两三级楼梯的时候,江惊岁余光忽然瞥见地上一道模糊的影子,她下意识地擡起头看过去,
门口站了个身形很高的人,有大半影子都融进黑暗里,无声无息地也没半点动静。
江惊岁冷不丁地瞧见这一幕,顿时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扔出去,口中一声惊呼还没喊出来,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下一瞬,熟悉的气息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