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她不听25
江惊岁走近,柔软的地毯藏起了脚步声。
连祈背对着她,视线长久地悬停在窗外,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在看些什么。
他指间夹着那根烟即将燃到尽头,快要灼烧到皮肤,江惊岁低头看了一眼,没出声地伸手过去把烟拿走了。
一点很明显的凉意落在手背上,激得连祈倏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回收手。
但在看清伸手截走烟火的人是谁之后,他的动作顿了顿:“岁岁?”
旁边两步之外有个垃圾桶,江惊岁把烟掐掉,将烟头丢了进去。
再折身回来的时候,她听到连祈手机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不是跟你说的。”
那边“噢”了一声,接着又问:“那你在跟谁说话?”
连祈没答这话,简明扼要地撂下一句。
“挂了。”
电话直接掐断。
手机并着打火机一块收起来,连祈稍侧身挡了下窗口灌进来的风,擡起一只手抵在江惊岁肩上,带了点力度地将她往前推了推:“怎么走路跟猫一样,都没一点声音的?”
江惊岁不明所以地顺着往前走了两步:“推我干嘛?”
“这边有风。”他说。
江惊岁有点好笑地回头看他:“不是,我还没到风一吹就倒的那种程度吧?”
连祈轻擡了下眼皮,懒声说:“你不是生理期么?”
“……”江惊岁下意识地去捂他的嘴,同时转头往四周看一圈,走廊这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服务生小哥离得很远。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瞪他一眼:“你你你……”
“我我我——”
连祈学着她的语气,慢慢悠悠地任由她拽着往楼梯口的方向走,“怎么了吗。”
跟她说话时,他嗓音里总会带出一点轻软的尾调。
“……”江惊岁终于停住脚步,别开眼睛轻咳一声说,“你别说这个。”
从一个异性嘴里听见自己的生理期,江惊岁总觉得怪怪的,哪怕那个人是连祈。
她索性扯开话题:“你怎么在这里?”
“跟朋友出来吃饭。”下午就跟她说过了,这姑娘不太记事啊。
“我知道。”
江惊岁的意思是你不是出去吃饭吗,来酒吧里吃啊?
“在这里吃饭?”她问。
“不是。”连祈站在她对面,懒洋洋地靠着墙面,“现在吃饭太早了,他们说先在这待会儿。”
江惊岁“哦”了一声。
接着又听连祈问了句:“和闻桐一块过来的?”
江惊岁点了点头。
其实不用问这一句,连祈猜也猜得到,她八成是被闻桐拽过来的。
江惊岁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地方,如果没人叫她出门的话,她大概能在家里待到天荒地老。
“那怎么自己跑这边来了?”
江惊岁“啊”了声,含糊其辞地道:“就,过来透透风。”
连祈意识到什么,眼神稍顿,没再继续往下问,只说:“要不要跟我过去坐一会儿?”
江惊岁犹豫一下:“都有谁?”
“小王子,还有两个朋友,朋友的妹妹。”
听到有女孩子在,江惊岁点了点头,那就去吧。
她拿出手机来,给闻桐发了条消息,说碰到了连祈,跟他去那边坐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也过来。
闻桐:【行,我等会儿过去。】
-
汪子肖去吧台要了两副扑克牌过来,说要打牌。
三局两胜,输的人要请客吃晚饭。
邱明宇正被自家妹妹烦得不行,一边洗着扑克牌,一边分神应付着妹妹。
小姑娘刚上大学,放了寒假闲得没事儿干,听见哥哥说要去跟朋友一块吃饭,非要缠着他跟着过来玩。
“哥哥,你还没有说,那个哥哥到底有没有女朋友。”邱佳怡拽着自家哥哥的胳膊使劲儿晃了两下,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
邱明宇正在洗牌,头也不擡地丢来一句:“你自己去问他。”
小姑娘朝连祈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垂头丧气地扁了扁嘴:“我不敢。”
她跟连祈说话的时候,明明他有在听着,也没有不搭理她,但就是能感觉出来那种藏在骨子里的冷淡。
“哥哥哥哥哥哥——”邱佳怡一叠声地喊起来。
邱明宇没好气地扭过头来:“叫魂呢你?”
小姑娘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不敢去问他,你就直接告诉我不行嘛。”
扑克牌洗好了之后,三个人开始摸牌,邱明宇注意力都在扑克牌上,心不在焉地“啊”了声,完全没听见自家妹妹到底在说什么:“告诉你什么暗暗?”
“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小姑娘朝连祈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坚持问道。
邱明宇:“没有,你问这个干嘛?”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随即得寸进尺地提了个要求:“那你把他微信给我呗?”
“干嘛?”邱明宇单手摸着扑克牌,连个眼神余光都没给她,“你想追他啊?”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心思很好猜,想法都快写到脸上了。
“不行吗?”小姑娘立刻直起腰来,有点不满地瞪着他,“你不会要跟我说,我还是个小孩子,他是个大人,我们俩年龄差太多了,所以你不同意吧?”
“不是。”邱明宇打断她的话,终于给了自家妹妹一个眼神,“我的意思是你应该追不上。”
邱佳怡:“?”
邱佳怡大受打击:“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邱明宇撚了两张方块九丢到桌上,视线又收了回来,继续专注于打牌:“我这不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吗?省得你到时候哭鼻子。”
小姑娘撇了撇嘴,又去晃他胳膊:“这你就别管了,你把他微信号给我就行。”
邱明宇都有点无奈了,一字一顿:“我的好妹妹,他又不会加你。”
小姑娘鼓了鼓嘴巴,难得跟哥哥撒了个娇:“加不加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先给我再说嘛。”
“行行行。”
正好一局游戏结束,邱明宇拿了手机出来,给她推了个微信名片过去。
点开微信名片,看到头像的那一瞬间,邱佳怡就是一愣。
瞧着挺高冷的一个帅哥,怎么用这么软萌的头像啊?
她又凑过去:“哥哥,你确定是这个吗?没推错人吧?”
邱明宇捏着牌百忙之中,抽空往她手机上瞥了眼,看到了一只兔耳朵的猫:“没错,就是这个。”
“啊?”小姑娘有点蒙了,“那这头像……”
“那有啥,你这个哥哥还用老山羊的头像呢。”他下巴往对面汪子肖的身上指了指。
汪子肖炸毛地拍桌澄清:“我他妈说过多少次了,我那不是老山羊,是羊驼!”
然而。
没有人关心他的老山羊和羊驼。
杨天:“对j!”
邱明宇:“对二。”
汪子肖立刻回神,低头掠一眼自己手机的牌,更烦躁了:“能不能别老出对子,也出张单啊,我都没法走牌了。”
旁边伸来一只略显苍白的手。
细细白白的指尖捏着四张k丢出去,一道清冷软和的声音随之落下:“炸。”
汪子肖愣了一下。
那只手紧接着又点在他的牌上:“三张A带一对三,六七八九十顺子,最后一张方块四。”
汪子肖扭过头去,对上一双瞳色偏浅的眼睛。
“哎,岁岁!”
他大喜过望地喊出声来。
杨天和邱明宇一擡头,就看见对面站了个漂亮妹妹。
就站在连祈身边,两人还靠得挺近。
漂亮妹妹穿着件深色大衣,单手抄着衣兜,细软微卷的长发垂到腰际,一侧发丝勾在耳侧,露出耳骨上打着的两枚镂空银钉。
瞧着又甜又酷的。
汪子肖已经站了起来,伸手将江惊岁拉过来,热情地往前一推:“来来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高中同学,江惊岁。”
有个话痨朋友的好处就是,省了自我介绍。
江惊岁都没用开口,汪子肖就帮她把该说的台词说完了。
杨天和邱明宇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八卦的意思,同样热情地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你好你好。”
杨天让开位置,伸手指了指里面的空位,笑眯眯地示意起来:“妹妹来这边坐。”
“这是杨天。”汪子肖手指转过一圈,简单给江惊岁介绍了下,“这邱明宇,我们大学都是一个宿舍的。”
是同事,也是大学室友。
天逾的老板也是北安大毕业的,比他们大几届,每年毕业季都会去母校重金挖人,不少计算机系的学生都被他挖去了天逾。
打完招呼,江惊岁坐到连祈旁边的空位上。
杨天推过来一杯鸡尾酒,热情地问:“妹妹喝这个吗?”
江惊岁还没回答,连祈就把酒杯扣下了:“她不喝。”
他随手拧开一瓶常温矿泉水,放到江惊岁面前。
见状,杨天和邱明宇又对视一眼。
啧。
果然关系不一般,
刚才就看出来了,虽然汪子肖他们三个都是老同学,但显然这位妹妹和连祈的关系要更亲近一些。
桌上还在打牌。
连祈刚才不在,那两局不算数,等人到齐了,汪子肖重新发牌。
江惊岁凑过去看连祈手里的牌,从头挨张看到尾,然后匪夷所思地说了句:“你这把牌也太烂了,最大的才一张A啊。”
她说话声音很小,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连祈稍侧了侧身,方便她看:“先出哪张。”
“随便出吧。”江惊岁友善地建议他放弃,“反正这副牌怎么也赢不了。”
“……”
江惊岁对这把注定结局的牌局不再感兴趣,转头看向台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背托着脸在听歌手唱歌。
连祈出完牌看她一眼,另只手从兜里摸出来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捏着白色的木棍儿递过去。
江惊岁垂着眼睫毛恹恹地咬住。
她有低血糖的老毛病。
糖分摄入不足的时候,情绪就会有点蔫。
对面的杨天正襟危坐,头保持着面对着前方的姿势,但眼睛都快成斜视了,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这边瞥。
“怎么看都不像是单纯的老同学啊。”他小声嘀咕一句。
邱明宇表示赞同:“我看着也不像。”
邱佳怡悄悄地观察半天,没忍住碰了碰汪子肖的胳膊,小声地打听了一下:“子肖哥哥,那个姐姐是连祈哥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啊。”
“那为什么他俩看起来,像是特别熟悉的样子?”
汪子肖见怪不怪地说:“嗨,他俩认识都快二十年了,青梅竹马的,能不熟悉嘛。”
听到这句青梅竹马,杨天的某段记忆“啪嗒”一下被打开了,他擡头“啊”了一声,突然一胳膊肘杵到了汪子肖手上:“这是不是那个,红豆妹妹?”
汪子肖被这样冷不丁一撞,手里捏着的牌全散到了桌子上,气得过来要跟他干架:“红豆你大爷的!”
“别闹别闹。”杨天嘶了一声,避开他伸过来的爪子,继续八卦,“那个红豆妹妹,是不是她啊?”
“什么红豆妹妹?”汪子肖是真没听明白,一头雾水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江惊岁。
杨天的声音有点大,
惹得江惊岁也擡起头来。
杨天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兴致勃勃地一指连祈:“就是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吊坠。”
吊坠?
江惊岁愣了愣,下意识地看向连祈。
他没穿外套,防风衣在椅背上搭着,身上就一件黑色卫衣,衣服领口开到锁骨,冷色调的皮肤上挂着的黑色编织绳,格外引人注目。
江惊岁从见他的第一面就注意到了他颈间的黑绳,虽然觉得有点眼熟,但一直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那是她送他的生日礼物。
应该是高三寒假那会儿。
连祈是二月十四的生日,江惊岁在街上逛了好几圈,也不知道该送点什么,他什么东西都不缺。
闻桐最后出了个主意,不然亲手做一个吧。
主意是好主意,但问题出在了江惊岁身上——她是手残党,手工是真不太行。
闻桐说,没关系,心意到了就可以,好不好看那都是其次的。
这话说到了江惊岁心坎上。
那就这样吧。
说干就干,江惊岁去步行街的手工饰品店里又逛一圈,最后买了工具和菩提果回去,打算磨成转运珠的形状,再在珠子里面塞一颗红豆进去。
但后来出了点意外。
江惊岁的耐心不允许她做这么精细的手工活。
磨到一半,没耐心了,于是退而求其次,把塞红豆这个重要步骤省略掉了。
菩提果也没弄好好。
这东西看着容易,其实动起手来很麻烦,她拿着磨砂纸,白天磨,晚上磨,就连梦里都在吭哧吭哧地干活儿。
手套磨破两只,最后弄出来的菩提果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看着奇奇怪怪的一个形状。
江惊岁在珠子中间打了个孔,编织绳从其中穿过去,就这样凑活戴着了。
哦,那时候她好像还给连祈画了张大饼。
江惊岁:“你别看它现在不好看——”
连祈擡手,食指指尖挑着一根黑色编织绳,绳子的语气,慢声询问道::“它以后会变得好看?”
“……”
那倒不会。
江惊岁接过来绳子,在尾端打了个漂亮的活扣,继续给他画饼:“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玉的那种,到时候你拿这个来跟我换。”
那时候连祈怎么说的来着?
时间过去太久了,江惊岁有点记不清了,她微微眯起眼,仔细往前回想了一下。
他生日是在情人节那天。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天气很冷,但街上的人很多,年轻情侣一对接着一对,广场上到处都是摆摊卖鲜花的。
他俩跟这个节日无关。
江惊岁买了个蛋糕,然后两人找了个地方吃饭。
回家之前,她把生日礼物给了连祈,顺便画了个大饼。
他指尖勾着那个并不精致的吊坠,稍垂着眼皮看她半天,最后懒洋洋地一揉她的脑袋,好说话地点头:“行。”
后面还有一句话。
但江惊岁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那会儿往她手里塞了一束满天星。
早已淡去的记忆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江惊岁有点怔仲地盯着他颈间的吊坠看了半晌,而后轻声问道:“你一直留着这个?”
连祈单手抵着下颌,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扑克牌敲着桌面,说话还是懒散轻软的尾调:“这不是在等你给我换玉的?”
江惊岁抿了抿唇。
过了会儿,她忽然伸手轻拽了他一下,眼睛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那你等着,我过几天给你换玉的。”
这句话倒是让连祈愣了下。
但很快,他就笑了起来,手里带着点力度地揉了下她脑袋,一如当年地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