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她不听18
一顿饭,吃了三四个小时。
大部分时间都在聊天。
汪子肖说喝茶没气氛,去收银台要了两提啤酒,自己闷头干掉大半。
后来出餐厅的时候,这位“我有酒也有故事”的朋友已经站不住了,像根软面条似的老往地上滑,全靠连祈提溜着他往外走。
可能男人酒后都爱说废话,汪子肖嘴里一直喊着兄弟,卷着舌头呜呜呜地在跟连祈哭。
他哭得很真诚。
但他兄弟点头点得很敷衍。
而且看连祈的表情,明显还有点嫌他烦。
闻桐仔细听半天,没听出来汪子肖在叽里咕噜些什么,扭头问江惊岁:“他在说啥?”
江惊岁也听一耳朵,然后摊了摊手:“听不出来。”
但见汪子肖哭得这么情真意切,活像是银行卡密码意外泄露遭人盗刷了三十万,江惊岁的好奇心也被勾出来了。
她擡起胳膊碰了下连祈,竖起耳朵打听一下:“你知道小王子在说什么吗?”
“说他的感情经历。”连祈没什么耐心地擡手拍了汪子肖的脑袋,想让他老实一点。
“这你都能听得出来?”
“他每次都说这些。”
但凡是喝了酒,汪子肖嘴里来回就那几句,连祈耳根子都听出茧来了,想不记得都难。
出来餐厅,汪子肖还在eo。
连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手拉开后座车门,不轻不重地把人扔了进去:“进去吧你。”
他的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了。
汪子肖脑门儿撞到车门上,“咚”的一声闷响。
“……”江惊岁有点不忍心看,总感觉汪子肖脑门上得鼓个大包。
“你下手是不是得轻一点?”她委婉地建议。
“没事。”连祈随手关上车门,漫不经心的语气,“他喝醉了,疼也感觉不出来。”
“……”
但他酒醒了之后能感觉出来啊!
江惊岁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额头,喃喃起来:“可我总感觉要裂开了。”
“什么要裂开了?”
连祈给师傅说完地址,正在付钱。
江惊岁指了指不知道是醉过去了,还是晕过去了的汪子肖,老实说:“他的脑袋。”
连祈给汪妈妈发了个消息,说汪子肖二十分钟左右到家,让她到小区门口接一下,然后从后车窗里看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汪子肖。
“应该不会。”连祈淡然地收了手机,“人的头骨没那么脆弱。”
江惊岁:“……”
她很想跟汪子肖说一句,小王子你要不要考虑换个人当兄弟?
你这位兄弟好像并不太在意你的死活。
送走汪子肖,闻桐推着小电驴过来。
“你们俩怎么回去?”
他们几个都喝了酒,不能开车,汪子肖的车还在停车场停着,连祈也是开车过来的,只有闻桐是骑的小电驴。
“走回去吧。”江惊岁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
刚吃完饭,又喝了不少酒,她不太想坐车,这里离小区也不算远,就当是饭后散步了。
闻桐又转头看向连祈:“你们没开车过来吗?”
“开了。”连祈手里勾着个车钥匙,说话语气挺随意,“车先在这儿停着吧,她喝了酒坐车容易晕。”
“……”
闻桐心说,我干嘛非得多问这一句。
现在好了吧,嘴巴里被塞这么一把狗粮,终于舒服了。
江惊岁帮着闻桐将小电驴推下台阶。
闻桐戴上头盔,把钥匙插到小电驴上,拧亮车灯,很大方地拍了拍车后座,又问:“我跟你俩是同一个方向,能载你们一程,要上来吗?”
江惊岁接住她递来的粉色头盔,没往车后座上坐,而是问了一个重点问题:“小电驴可以坐三个人吗?”
“行吧。”闻桐语气不太确定,“没超重就行吧?”
连祈打量着身负重任的小电驴,片刻才慢声说:“一般情况下不行吧,特殊情况下应该可以。”
闻言,江惊岁积极地举手提问:“什么才算是特殊情况?”
好问题。
连祈说:“不被交警逮住的情况。”
“……”
这还用你说?
三人行计划宣布失败,江惊岁目送着闻桐骑着小电驴远去,手抄在外套口袋里往下走了两步,然后停在最后一层台阶上,回头看向连祈,语气轻快起来。
“走啦,我们也该回去了。”
-
九点半,时间不算晚,对面广场上还有在跳舞的阿姨们,耳熟能详的旋律顺着风飘过来,为城市增添了两分热闹。
江惊岁迎着夜风深吸一口气,冬夜特有的凉意滑过喉咙,轻而缓地灌进肺腑之间。
冷。
但整颗心脏都清透起来。
她眯了眯眼望向对面,脚步慢了下来。
她平日里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忙,上班忙,下班也忙,放了假更忙。
上次像这样悠闲散步,江惊岁都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了。
精神一旦放松下来,酒的后劲儿也跟着上来了。
江惊岁觉得身上有些热。
她的酒量其实还行,两三罐啤酒不会醉,但后来老板又送了两瓶自酿的白酒。
度数还挺高。
喝完之后江惊岁就开始头晕了。
但她喝酒不上脸,别人也看不出来,闻桐还夸她酒量不错,实际上她眼中的闻桐已经打了层模糊的马赛克了。
海风徐徐地吹过来,凉飕飕的,这并不能缓解多少酒劲儿,江惊岁还是觉得热,索性拽开围巾,将脸露了出来。
想继续拉开大衣拉链的时候,被连祈按住了手腕,连祈轻瞥过来:“不冷啊?”
这段时间北安一直在下雨,温度也跟着一降再降,路边的薄冰都还没融化。
刚出餐厅时的那股热乎劲儿,风一吹,就散得差不多了。
“热。”
江惊岁只说了一个字,嗓音带着点黏软的鼻音,听起来有点哑。
难得从江惊岁这里听到热这句话,连祈侧头看了过来,她的耳朵很红,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喝酒喝的。
眼神也不太清明,湿漉漉的像是覆着层雾气。
连祈这样瞧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来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开口时声线莫名轻软两分:“诶,岁岁,你说这是几?”
“……”江惊岁擡起头来,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半天,最后面无表情地把他手指头扯下来,“我只是有点醉了,不是傻了。”
“是吗。”连祈轻挑了下眉,尾音带着点散漫的语调又问,“你确定只是有点?”
“当然。”江惊岁面不改色,选择性地忽略掉发烫的耳朵,“就这点酒而已。”
她的咬字重音落在了“而已”这俩字上。
连祈靠在电线杆子上笑,很给面子地也没拆穿她。
人行道前正好是个红灯,还有四十多秒,不少路人都在这边等着过马路。
他俩站的地方离人群有点远,在这边的行道树的阴影里,见连祈漫不在意地靠着旁边的电线杆,江惊岁垂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忍半天还是没能忍住,她伸手将人拽了过来,边拽边说:“你别往电线杆上靠,那上面多不干净了。”
她家金毛也电线杆子,每回出来都得绕着电线杆转好几圈,然后蹭一身灰回去,看得她高血压都要上来了。
洗一次澡,得二百块钱。
连祈没有说话,懒洋洋地任由她拉了过来,江惊岁手指还在电线杆上面蹭了一下,想用事实来说话。
意料之外地,没摸到灰。
北安的市政府为了迎接新年,街上的电线杆子恨不得一天擦三遍,擦得比市政大厅的地板砖还要亮。
远远看去,都在反光。
江惊岁反复蹭了两下,确定电线杆比她家地板都干净之后,这才松了手。
红灯转绿,人行道上的通行灯亮起。
他们随着人潮过了马路,对面广场上跳舞的阿姨们换了一首新歌,江惊岁走累了,在广场外围停了下来。
驻足看了一会儿,她又往路边靠了靠,慢吞吞地蹲了下来,有些难受地将脑袋埋到膝盖上。
老板诚不欺她,他家自酿酒的后劲儿果然很大。
刚开始只是有点头晕,随着酒意一点点地漫上来,现在视野里已经出现重影了。
她刚才仰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没看到月亮。
只看到了一挂香蕉。
“怎么了?”
头顶落下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头晕。”江惊岁低着头闭了闭眼,说话含糊不清,“让我缓一缓。”
“别坐地上。”连祈弯腰拉住她的手腕,想将江惊岁从地上拉起来。
江惊岁不肯动:“我想坐一会儿。”
刚下过雨,地上还是湿的,连祈往四周看了眼,附近的休息椅上也漫着水汽。
他收回视线,又垂眸看了眼还在低声喃喃着头晕的江惊岁,想了想之后,他伸手拉起她外套的连帽,动作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往她头上一扣。
然后在江惊岁面前蹲下,懒懒地丢出来俩字:“上来。”
江惊岁擡头,反应了一会儿才眨了眨眼,慢吞吞地趴到连祈背上。
离得近,那股淡淡的冷雪松的气息清晰起来。
闻起来很是清透。
不知道是他衣服上洗衣液的味道,还是衣柜里熏香沾染上的味道。
往前走了一段路,广场上的音乐声渐渐远去,江惊岁似乎是缓过一点劲儿来了,环着他脖颈的手臂松了些,低声叫他:“连祈。”
连祈:“嗯?”
叫完名字,江惊岁就没再说话了。
连祈以为她又睡过去了,也没在意,结果隔了半分钟,江惊岁忽然小声地叹了口气:“唉。”
连祈:“?”
唉是什么意思。
怎么喊完他就开始叹气啊?
连祈微侧了侧头,有点好笑地问:“你这是叹什么气呢?”
江惊岁没回答,恹恹地含糊了句“嗯”,眼神注意到他颈间的黑绳,她歪头盯着看了会儿,忽然伸出手指勾了下。
柔软指尖在他颈侧的皮肤上滑过。
连祈一顿,随后笑起来:“不是,你干嘛呢?”
江惊岁立刻收手:“什么都没干。”
“老实点。”他懒懒地说,“不然下来自己走。”
“哦。”江惊岁老实下来。
人行道上地砖潮湿,路边残留的积水坑里映出来模糊的影子。
江惊岁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会儿,连祈看着前方望不见尽头的悬铃木,忽然轻声开了口:“岁岁。”
“嗯。”江惊岁没睁眼。
悬铃木的叶子早已落尽,枝头光秃秃的,树皮斑驳,风从老树枯瘦的枝桠里穿过,只留下一道森冷的呼啸声。
连祈垂下眼帘:“都说酒后吐真言,你说我要不要现在问你一点我想知道的事。”
被酒精侵蚀的头脑沉重,江惊岁其实不太能理解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想知道什么?”
“很多。”他停顿了一下,“但你总是不跟我讲。”
“那你问。”
她醉了酒,倒是坦诚了些。
连祈却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很轻地笑了下,兀自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算了?”
“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连祈接着转开话题:“跟我说说宁川吧,你很喜欢那里?”
“不喜欢。”江惊岁困得迷迷糊糊的,咬字越来越含混,“冬天也会冷,还没有暖气,夏天很多飞虫,特别大的那种。”
连祈安静地听着她说这些,那句“为什么当初会选择去了那里”到底没有问出口。
等江惊岁说完,他才出声:“那北安呢,喜欢这里么?”
“还行。”江惊岁闭着眼睛说,“起码比宁川好一点,冬天有暖气。”
这次说完,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说话。
直到在进小区之前,连祈又轻声问她一句:“那你要留下来么?”
没听到回答。
他侧头轻瞥一眼,江惊岁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