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仙君,林间风大,还是不要取下兜帽吧。”
黑镜向左方挪移一步,挡在了两人之间,为沈珩之拉起兜帽,而后递来一只火灵石续航的暖手香炉递给沈珩之。
“少君嘱托我带上的。”
沈珩之伸手接过,听凭摆布,乖顺极了。
四周的空气为之一静。
黑镜此言此行十分明显——少君将人看得很牢,容不得别人接触。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不知怎的,浮光镜里的比赛不再牵动人心,他们反而更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少君大动干戈修渠种花将自己的院子改得面目全非,每日仙草仙露流水一样往药房送,明明该是看重他的。
这位仙君虽无不快,但瞧着反叫人心疼。
“抱歉,我来晚了,比赛开始很久了吧,”沈珩之轻咳两声,细弱的声音被林间的风吹散了。
黑镜附耳去听,扫了一眼浮光镜中的进展,“快到中场,少君很快就归。”
浮光镜是九宫格拼凑的大幕,每片镜子有双臂那么长,放映出场内的细节,九面镜子中有四面都在跟随袭峥。
龙珠在他指尖滴溜溜地转,四面八方的人缠上来,第一个被他拿球砸倒,第二个被他一脚踢开,而后他扭身擒住了第三人四两拨千斤提着他撞向第四人,而后将两人一起推下小坡。
如此第一个球才停住滚动,重新落回他手里。
“少君的体魄真令人羡慕。”沈珩之淡淡笑道。
黑镜跪坐他身后,附和点头,又劝慰道“您无须担忧病体,少君偏爱您,定会为您治好身体,拔除顽疾。”
沈珩之默默斟茶没有说话。
随着赛况进展,观众席上的目光再次回到浮光镜子,四周的议论声重新嗡嗡作响。
“这还比什么?有少君坐镇黑队,白队能进球才怪?”
“此时言弃为时尚早,少君强悍却只有一人,”
“往年少君也没少参赛,不曾叫对面挂零蛋啊?今天怎的……火气这么大?”
此言一出,席上又静了片刻。
大家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一战自然不同,美人观战,少君自然有几分力出几分力。
至于白队的脸面,他才不管呢。
毫无意外,此局黑队大获全胜。
胜负判下后,袭峥不见踪影,几个呼吸后,一道金光落在了长廊尽头。
正是袭峥。
“见过少君。”“见过少君”……
袭峥穿过长廊径直走向主位,沈珩之望见周围人起身行礼,扶着案几缓缓起身,袭峥当即扶住了他,请他坐下。
这是自沈珩之醒来之后第一次笑着与袭峥说话,温和无害的模样叫袭峥都不敢相信。
还真叫医仙说对了,出门散散心果真对病情有帮助?
“少君英勇,无人能及。”沈珩之淡淡勾唇,苍白纤细的手,提起温着的白瓷茶壶。缓慢倾倒,碧绿茶汤注入茶杯,七分满。
双手奉茶,微微压低下巴,恭敬又温顺。
这与昨天塞他药碗还吐了他一身苦药的沈珩之简直判若两人!
袭峥瞳孔放大,怔愣片刻,难忍笑意。
简直受宠若惊!
袭峥接了茶,沈珩之双手奉来的茶在他手里像玩具似的,他仰头灌下,还没尝着味就一滴不剩了。
袭峥砸吧嘴回味时,沈珩之见此道,“少君可要再饮?”
“哪劳你来伺候?”袭峥径直提壶畅饮,心情晴朗极了。
雀跃的心情明明白白贴在了脸上,看得黑镜直摇头。
他家少君也就这点出息了。
片刻后,风蒲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奉上了松软的毛巾。
真好笑,一道清洁术就解决的事儿为何要用毛巾?况且他们少君也不是讲究人,每天往河里游一道就算清洁了,上岸水汽瞬间蒸干,他怕连毛巾都没见过。
黑镜的心情与袭家大多数人一样,只觉得沈珩之太讲究,与他们这群泥巴里打滚的糙汉格格不入。
不过难怪呢,美人是香的。
他在廊道上待了一刻,四周便溢满了淡淡的莲香,让人仿佛置身江南莲池,清凉舒爽。
沈珩之取来毛巾,跪立在桌案前,仰头唤他,“少君靠近些。”
袭峥上前,弯腰垂头,就像被无形的锁链套住脖子的巨狼,跪服在主人身前,低下了头。
无比听话。
毛巾覆面,夹带着清凉冷冽的水汽和消散疲乏的木系灵力,袭峥只是享受了一会儿,握住沈珩之的细腕,制止了他。
“莫要动灵力。”
“无妨。”沈珩之眉眼含笑地望着他,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
缱绻温情,叫袭峥完全沉溺。
这一切都太美好,美好得不真实。
温馨的氛围冷不丁从远处插来了一句话,叫正午骄阳下的廊道里瞬间阴凉了下来,“你是哪家送入府的仙奴?生得好模样,我怎么不曾见过?”
空气凝滞了片刻。
“放肆!”袭峥眉间蹙起不怒自威,“这位是……”
沈珩之立马截断了袭峥的话,“在下不是仙奴,只是普通散修,承蒙少君搭救留在府上养病,叨扰了。”
袭巍的目光从头扫到脚,抬起下巴,眼里的轻蔑丝毫不掩藏,“还以为是哪家不入流的世家塞进门的魅主奴才,狐狸般的手段。”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主人!”风蒲闻言跳起来,扬着手里的盛毛巾的托盘就要砸人,被沈珩之的眼神制止。
下一秒,袭巍就飞了出去,砸在两道外的石砖地上,落下一个大坑。
袭峥出手了!
袭峥还要追过去揍人,沈珩之连忙拽住了他,摇头安抚:“无事,我不在意。”
“可我在意!”
沈珩之被袭峥摆手的动作拉得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袭峥只得作罢,扶住沈珩之的腰,盯住袭巍,压抑着暴怒:“此事没完。”
而后袭峥直接扯下身上的“1号牌”扔给黑镜,“下半场你去。”
撂下话抱起沈珩之便离开了。
*** ***
袭府,松林院。
沈珩之坐在槐树底下的秋千上,望着秋千底下的莲池发呆。
阴郁落寞的模样,瞧起来便像在暗自伤神。
堂堂沈家家主,留在袭府中竟被认作仙奴,还叫人指着鼻子骂狐媚。
天知道入府这么多天来沈珩之只给了他一次笑脸,竟然被人误会成这样?
袭峥暴躁地踹上槐树,树杈松动,沈珩之险些从秋千上被抖落。
抓住绳索才稳住身体。
“你还气成这样?”沈珩之停下秋千,袭峥眼巴巴往他身边挤,长臂伸展,隔着一掌的距离环护着他。
“为何要隐瞒身份?”袭峥不解。
“有什么差别吗?攀附袭家的人源源不断,我是无名小卒,还是沈家家主,在他们眼里都一个样。”
“不是!”袭峥有些焦躁。
他们之间从来是他乞求着他,何来攀附?
“如何不是?”沈珩之释然一笑,“我靠少君才保得性命,如今又承蒙庇护救治,怕是比那些硬塞来的仙奴幸运多了。”
“你说什么呢?”袭峥的心开始乱了,他没想到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缓和气氛就闹了这一出,叫沈珩之误解了他的意思。
一时间袭峥真想抓了袭巍来磕头认错。
袭峥吼得沈珩之退后了半步,抿唇,更加弱势:“我不说就是了。”
袭峥心里更是懊悔。
我吼他作甚!
我怎么总是控制不了脾气!
炎疾炎疾压制不了,脾气脾气控制不住,真是废物!
袭峥自我唾弃一番,心里越发愧疚。
正在此时,沈珩之另起了话题,“说起来我许久不见阿池了,他也不曾来探病,我还挺不适应的。”
袭峥抬头,顺着沈珩之的话,宽慰道:“这有何难,我找他来见你便是。”
沈珩之犹豫道,“算了,在府上叨扰已经叫我心中难安,再劳烦你我怕其他人更要不满。”
“你不要老想别人。”袭峥握住沈珩之纤细冰凉的手,认真锁定他的视线,“你想要什么都能与我说。”
“真的?”沈珩之目光盈盈,有所触动。
“自然。”
沈珩之沈伸臂环住了袭峥的腰,侧头贴在他的胸膛上,掩下眸中的精光。
沈珩之想到了儿时父亲教他的驯兽法。
“野兽难驯也好驯,掌握他的喜好便可驯服。尤其是被**驱使的野兽,此法最是好用。”
那是沈珩之第一次接触驯兽,听得可认真了。
“野兽和人的区别在于灵智。灵智一开便有自我约束,灵智会改变生灵的行为,压制他们的本性。而野兽不同,他们只遵循原始**,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十分简单。要想驯服他们,只需要给出明确的反馈就行。”
当他们做了对的事情给出奖励,当他们做错了给予惩罚。
简单粗暴,屡试不爽。
此法的用处极广,无论多凶恶的野兽,掌握其习性喜好,便可控制于股掌之间。
为我驱使。
但这是沈珩之第一次将它用来“驯人”。
袭峥带他出门,带步池来见他,满足他的要求,他便待他亲昵;若是不允,也要叫他知道自己的脾气。
曾经的奢望变成现实,就如饮鸩止渴。
任凭妄念发酵,越发欲壑难填。
到时候再看,到底谁将谁困于樊笼。
“我还有一事,要求少君。”沈珩之仰头,小鹿眼眨了眨,竟叫人看出了一丝依赖。
“何事?”
“房间外的三重结界都撤了吧,我不习惯。”
袭峥话音一顿,反问了句:“哪里不习惯?”
沈珩之望着他,欲言又止。
袭峥也不退让,等着他解释。
良久,沈珩之松了手,将人推开,闷头往寝房去了。
“嘭”的一声关门,将袭峥阻隔在门外。
袭峥:???怎么突然翻脸了?
袭:爱人如养花,小心翼翼。
沈:制人如驯狗,收放自如。
横批:各忙各的。
袭狗还不知道如何爱人,只会在沈美人的雷区上蹦迪。[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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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