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破庙,庙中残破,横梁败柱,粗布飞舞尘土漫天,惶惶白日竟无光亮,只看那菩萨黯淡无神,低垂眉眼万般慈悲。
蒲团上跪坐一女,手拿笔纸虔诚作画,不知是何神笔竟发出幽幽红光,这纸上的人儿看不出神色,宛若一团人魂。
季秋韵轻抿嘴唇淡淡开口:“你姓甚名谁?”
突然这纸上的魂开口了:“俺叫王二孬。”
“你生平最恨谁?”
“王成才。”
“你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谁?”
“吴小荷。”
话毕,纸慢慢化为碎末,随着透过来的一阵风吹了去。
季秋韵站起双手合十,恭敬地对着菩萨鞠了三个躬,随即离开破庙。
这清水镇,在季秋韵看来,穷酸得连鸟雀都嫌弃。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落她头上,竟也只配流落到这种地方。她扯了扯嘴角,眼底一片淡漠。
“实不相瞒,各位,季某身负异禀,可通冥幽地府之境,昨日问灵,方知杀害王二孬的真凶,正是他那不孝子王成才。”她语气笃定,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哦?若人人皆有此等本事,这天下的府衙岂非都要关门大吉?”一道慵懒含笑的嗓音自头顶飘落。
季秋韵抬眼。窗边倚着一人,锦衣玉带,指尖闲闲摩挲着茶杯,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皮相倒是不错,可惜长了张嘴。
“天高地阔,能人异士辈出。公子未曾得见,怎知世间无此奇术?”她语调平平,带着几分疏离。
她上下打量此人觉着应该是有些钱财喜欢挥霍的纨绔子弟,她在此本来是想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最好是能被官府看中,没成想贵人没等到,等来个闲人。
“啧,说得在理。那本公子今日倒真想开开眼界。”窗边那人兴致盎然,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对付这种好事之徒,季秋韵自有办法对付。她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近乎敷衍的笑,食指与拇指并拢,对着他漫不经心地捻了捻个再明显不过的“掏钱”手势。
本以为对方会知难而退,骂骂咧咧走人。
没承想这傻公子哥儿,竟真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手腕一扬,精准地落入季秋韵摊开的掌心。
季秋韵掂了掂,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家族秘术,概不外传。”话音未落,人已利落地转身,混入人群,眨眼不见了踪影。
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银锭,反正左右是没亏,她换了身衣裳,将那身灰不拉几带泥的粗布衣衫扔了,穿了一袭白衣,头戴白布,哭哭啼啼地踏进衙门。
“我的表叔啊,你死得惨呀~”
“嗯~你死了,我可怎么活呀?”
泪水涟涟,妆容凄楚,与方才酒楼边上那神棍判若两人。
守卫将她拦下,她便顺势跌坐在冰凉的石阶上,捏着帕子掩面,肩膀耸动,哭得越发哀切婉转,心底却一片漠然,只盘算着如何能踏进那殓房的门槛。
她用手帕轻轻掩面,脸上又上了层妆,任谁也想不到她是今天天蒙蒙亮过来坑蒙拐骗的“道士”。
本来季秋韵以为这些古代人就喜欢神叨叨的这类,还想着可以诓一诓进去看一看王二孬的尸体是何状况,结果被赶了出去,才出此下策想在酒楼打窝,可鱼没钓到还差点被个傻子缠上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她也是服了,为什么只是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穿越了,还绑定个傻逼系统,不破了这个案子就得死。
虽然用神笔问灵已经知晓大概是被他儿子王成才杀死的。
可是这傻逼系统还必须让她判断他是怎么被杀死的,真是雪上又加霜,……
而且问灵还只能一天问一次,一次又只能问三个问题,而且有限制。
正当她低头佯装拭泪,实则思忖对策时,一双锦靴停在了她面前。
她心中警铃微作,缓缓抬头。
酒楼那傻小子!
陈霁川垂眸看她,那双狭长上挑的狐狸眼里噙着玩味的笑意,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哟,真巧。姑娘这身孝服,可比方才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衫……顺眼多了?”语调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被认出来了季秋韵瞳孔微缩,第一反应便是故技重施跑。
她作势欲起,陈霁川却似早有所料,手中合拢的折扇向前轻轻一点,恰好虚虚拦住她的去路,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跑什么?”他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像和煦的风,却让季秋韵听出了几分猫捉老鼠的戏谑。
“银子既给了你,便是你的。拿着,换身像样的行头。”他目光扫过她粗糙的孝服,嫌弃地啧了一声,“丑。”
季秋韵心底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维持着哀戚,将那锭剩下的银子递还,偷东西被抓,只能愿赌服输。
陈霁川看也没看那银子,折扇“唰”地展开,悠然自得地摇了摇:“银子你留着。
现在,该让本公子见识见识你的“家传秘术”了。”
他下巴朝衙门里一点,示意她跟上“不是要看你表叔么?带路。”
季秋韵心念电转。这人什么来头?竟能随意出入衙门?
她默念“系统”,脑中只传来冰冷的机械音:“无权呼唤,请尽快完成任务,剩余时间:两天。”
行吧。死马当活马医。
季秋韵压下心底那点被牵着鼻子走的不爽,低眉顺眼地跟了上去。
两旁的衙役见到陈霁川,无不躬身行礼,神色恭敬异常,本欲开口说话都被陈霁川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也不怪季秋韵嫌清水镇穷酸,整个衙门除了门头好,里面破破烂烂的,连人都不精神。安放死者的殓房门都缺了一半。
“这案子还没结,你就敢断言王二孬是他儿子杀死的?若不是,你该当如何?”陈霁川慢悠悠地走着。
“小人自然有法子。”季秋韵也端起了架子,故作高深说道。
她用神笔问灵已经知晓王二孬最恨的人是王成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吴小荷。
这嫌疑犯再逃,也逃不过这俩人。
衙门内里比门面更显破败。殓房的门板歪斜,潮湿**的气味混杂着尸臭,霸道地钻入鼻腔。
光线昏暗,霉斑爬墙,一只肥硕油亮的老鼠吱溜一声从众人脚边窜过,趾爪刮擦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王二孬的尸体覆着白布,躺在屋子中央。
陈霁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以扇掩鼻,朝身后微一颔首。侍从立刻上前,利落地掀开了白布。
“嚓——”
一具残破不堪的尸身暴露在昏暗光线下。半个头颅塌陷,身体遍布撕咬痕迹,污秽粘连,十分恶心。
季秋韵面无表情,只默默抬手掐住了鼻子,目光锐利地扫过尸体:半个头颅的致命钝器伤……身上的啃咬痕,应是死后被家畜所啃食的……
“王成才何在?”陈霁川没看知县,目光落在尸体上,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天气,折扇却轻轻敲了敲掌心。
一直瑟缩在后方的知县浑身一激灵,连忙上前躬身:“回禀殿…公子,在村中已经派人去缉拿了。”
陈霁川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季秋韵身上,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看来,姑娘这家传秘术,暂时无用武之地了?”
季秋韵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平静无波,声音也听不出起伏:“殿下明鉴。只是人犯尚未归案,真相未明。小人斗胆,可否请殿下告知王成才居所?”
虽说王成才是凶手应该已无疑可是为何任务完成的声音迟迟不肯播报,一定有猫腻。
“呵,”陈霁川轻笑一声,折扇“啪”地合拢“有趣,那本王便随你走一遭,瞧瞧你这奇术,究竟有何神通”
王成才就住在清水镇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村子周围绕了一条河,不知是不是水源充足的缘故,这里的树也长得格外茂盛。临了河边有棵大枣树,长得得有两三个人围成圈那么大。
由远到近传来一声声唢呐哭喊的声音,也不知是谁在下葬。
季秋韵和陈霁川并排走,跟身上挂了个千金坠一样。
推开木栅栏围成的门,右边是一个猪圈,猪圈里已经没有猪了,刚才被捕快牵走了,估计王二孬死后,被扔到猪圈里,然后让猪啃食了。
猪圈里还有几块和排泄物混杂在一起的破布,该是从王二孬身上扯下来的。
除此之外,里屋季秋韵还发现了一盒女人的东西,有头绳、手绢,甚至还有贴身衣物,看着有些年头,一摸布料都要碎掉了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叮,二十四小时已过,宿主可再次使用神笔—问灵,请谨记不可问生死、地点。已知王二孬是何原因死亡,任务完成百分之五十】
不对为何,任务完成才百分之五十,不是只要确定凶手是谁就好了吗为何……难不成还有其他凶手!
“皇子殿下不是要让我施密术吗,走吧。”季秋韵说完,便径直走到王二孬家的里屋。
季秋韵在王家徒有四壁的里屋站定,随手扯过一张发黄的草纸。指尖微动,那支通体幽暗的神笔便出现在指间。红光自笔尖幽幽泛起,不受控制地在黄纸上蜿蜒游走。
“你是何人?”季秋韵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问灵对象随机,她需要先确认身份。
黄纸上,扭曲的字迹缓缓成
【王成才】
“王二孬,是否为你所杀?”她问得直白,不留余地。
【是】
“你身边有何物?”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找到王成才的最有效的办法。
【土】
三问毕,红光骤熄,黄纸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一直抱臂倚在门框上,仿佛看戏般的陈霁川,此刻才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眉梢微挑,语气玩味:土,他莫不是还在地里劳作”
季秋韵没理会他的调侃,眉头却几不可察地锁紧:“还有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