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你先去洗澡,我要看完这集动画片——”云听泽一回家就坐在电视机前,说什么都不愿意挪窝。
云观月无奈地朝老妈云情耸耸肩:“好吧。”
云情一把夺过云听泽手中的遥控器,恶狠狠道:“说了多少遍别学妈咪这么喊姐姐,不是所有人都讲西语,别人听到会误会的!”
云听泽也狐假虎威,叉着腰:“家里又没有别人!”
“好了亲爱的,下次他要在外面这么说,再纠正,就好了。”老爸宋同舟马上开始和稀泥。
云观月早就习惯了这副场面,浅笑着走进浴室。
有多久没有想起蒋承意了?
她边想着,边褪去身上的衣物,将**的身躯呈于浴室的落地镜中。
浴室顶光的照射下,她的眼瞳晦暗不明地隐匿于眉骨和睫毛的阴影下,莹白的肌肤被反人类的裹胸和束腰勒出一道道深浅的红痕,显得愈发狰狞。
这具身体早已褪去的少女时代的青涩懵懂,含苞的花朵盛放出成熟女性的妩媚和动人。
可青涩的离去并非雁过无痕,隐隐作痛的十八岁在她的大腿根、她的小腹上留下了白色的伤疤,所有她以为过去的,其实早已在她身体上留下了印记。
她的指尖轻抚过身上红的压痕和白的纹路,不禁想起不久前,蒋承意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蒋承意,蒋承意。
“你很漂亮。”
蒋承意十八岁时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云观月鼻头一酸,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声痛哭起来。
“小云,你提的新书选题,我看过了。”出版社的编辑总能在莫名奇妙的时间给云观月打来电话。
她裹好湿漉漉的长发,应了声:“嗯,姐您有什么建议吗?”
“你想写鱼灯啊,不是不好,”编辑高姐语重心长道,“可我们周边这几个省都没几个人做非遗的鱼灯,你要北上采风的话,公司没那么多经费哩。”
云观月失落道:“嗯,我明白您的意思。”
“这样哈,我给你换个非遗项目写,就写那个,我们这边有的那个拳,什么,什么**的。”
“心意**拳?”
“对对对,就这名儿。”高编辑的声音听着很高兴,“你自己在附近采采风,我就不批经费了,不过别敷衍啊,这两年上头挺看重非遗题材的,写好了自有你的好处!”
云观月默默叹了口气:“好的,我明白了。”
“心意,**拳……”她回到卧室,嘟囔着打开电脑,在搜索框中输入,“传人……”
她一刻不停地查了三四个小时,发现**拳的传习人不是作古多年就是远在外省,在主编一毛不拔的情况下,她简直寸步难行。
云观月不死心地第六次点开唯一一篇报道本地心意**拳非遗传人的采访文章,盯着老先生的照片冥思苦想,终于在他花白的头发背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擎”字。
是擎镇!
可以坐公共汽车去的擎镇!
云观月一扫白日里的阴霾,有条不紊地查找公交线路,发车时间和公交号码,给录音笔充电,同时着手拟定访谈题纲。
次日,云观月顶着烈日来到擎镇,在路边的大榕树下发现了一个摇着蒲扇乘凉的大爷:“大爷,请问您认识邱君老先生吗?”
“你找他做什么?”大爷缓缓睁开双眼。
云观月礼貌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我叫云观月,是一个作者,我的新书选题和心意**拳有关,我在网上查资料时发现邱老先生是我们本地的**拳传承人,所以冒昧拜访,想了解更多和**拳有关的事儿。”
大爷不以为然:“你上网查不就行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
“大爷,实不相瞒,我昨天查了一夜,网络上的专业知识的确不少,但我想,既然我是要创作**拳的故事,就很应该来拜访**拳的传人。“云观月非常诚恳,“毕竟,有人的地方才有故事。”
大爷又问:“你写的是小说吗?”
云观月听出了他言语间松动的态度,略显兴奋道:“是的,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小说。”
大爷望向远方,长叹一口气:“我大哥上个月已经过世了。”
她愣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不用这样,”大爷咳了两声,“他都**十的人了。”
云观月还是感到愧疚,连忙欠了欠身:“实在抱歉,我不知道老先生过世了……”
“生老病死,谁不得走那么一遭。不过,我哥走了,我又对练拳没兴趣,有关的一概不知,帮不着你。”大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只知道他以前喜欢在祠堂练拳。”
“您能告诉我老先生练拳的祠堂在哪儿吗?”云观月双眼发亮,“我想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大爷打了个哈欠,“算了,我带你去吧,镇里巷子多,容易走丢。”
邱氏宗祠。
云观月从来没想过,心意**拳非遗传人平日练拳的地方,会是一个略显破败的祠堂。
祠堂面积不大,从正门看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大的楷书“邱”字,其前是一张长条的木制供桌,桌上蒙尘的祭坛和腐烂的祭品堆成一堆,几张缺了腿的木凳也被垒在上头。
天井处的一块空地被阳光炙烤着,两旁的屋檐下分别摆放了几张简陋的麻将桌,桌角下的砖缝间已经生出浅浅的杂草,村里无业的中老年人正聚在一块儿打牌。
“邱大爷,您哥哥平时……”云观月看着眼前的景象,欲言又止。
“祠堂里一向都是这样,他平时就搁天井这块儿练拳。”大爷伸手指了指。
她不死心地问:“村里面还有别的人练**拳吗?”
邱大爷挠了挠背:“没。”
不远处传来一声爽朗的吆喝:“邱二,这小妹谁啊?”
“大作家,要写书,问**拳的事儿。”邱大爷答。
“作家小妹,你不该问他啊,他是盲头苍蝇,你得去问邱大的徒弟,那小子懂得比他多得多。”
云观月当即问:“姐姐,照您说的,我怎么才能联系到邱老先生的徒弟呢?”
大姨被她的称呼哄得心花怒放,放下手中的扑克牌走来:“他给我家修过一回水管,我留了个他的电话,给你找找看……”
云观月赶紧记下了大姨手机通讯录里【邱大徒弟】名片中的电话号码。
“嘟,嘟,嘟,嘟……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失真的男声,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云观月没有多想,雀跃道:“师傅您好,请问您是邱君老先生的徒弟吗?”
“嗯,有事儿?”对方仍是不冷不热的。
她有些急切:“师傅,我叫云观月,是一名童书作者,我的新书选题和心意**拳有关,想找您了解相关的知识。”
“……云观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她心道不妙,赶紧解释起来:“师傅抱歉,我太着急,忘记找人问您的全名了,请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电话那头的男人极低地笑了两声:“昨天才见过面。”
“你……”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试探地低声问,“蒋承意?”
蒋承意全然没有同她叙旧的意思:“专业知识可以去中国武术网找。”
“好的,我记住了……”云观月支吾片刻,破罐子破摔地问,“我可以找你了解一些你和邱老先生练拳的故事吗?”
蒋承意沉默了一会儿,答:“我没空,挂了。”
她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以前的蒋承意从未如此对待过她。
“蒋……”她下意识地想像从前一样理直气壮地使唤他,却猛地发觉自己已经身处八年后的时空,永远失去了对他颐指气使的资格。
等她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挂断多时。
出师不利。
云观月呆愣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几乎把那串冰凉的数字刻入脑海,最终还是灰心地坐上了回程的公车。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公车上的空调尤其虚弱,她没坐几站,就被恼人的汗臭味熏得中途下了车。
停靠的站点旁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云观月在炎炎暑意里奔走了大半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伸手从货架上取了一个鸡排三明治和一罐酸奶,结过账就着急地撕开包装,站在收银台前啃了一口。
她从小就这样,只要饿起来,就是一刻也等不下去,见了什么能吃的都要马上吃掉。
云观月嚼着干巴巴得面包踱步至落地窗前的座位,吸了一口酸奶,放空地盯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哎。”牙齿被过于坚硬的物体硌得发软,她皱着眉头把嘴里的东西吐到包装纸上,研究多时才确认这是一块儿鸡骨头的碎片。
看来人一旦倒霉,就会一直倒霉。
云观月从鸡骨头的残骸中抬起头来,正巧捕捉到玻璃窗外略过的侧影。
白色短袖,黑色直筒运动裤,利落的短发,沉静的侧颜……
是蒋承意!
云观月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事业之火,拔腿跟出去。
她紧赶慢赶地跟在他身后,不论怎么加快脚步,始终落后他一截,跑起来也赶不上多少。
也难怪,谁让她是一个八百米从没跑进过五分钟以内的人呢。
云观月一时心头火起,朝他匆忙的背影喊道:“蒋承意等等!”
不远处的身影果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
蒋承意显然吃了一惊,微微扬了扬眉。
“云观月,能说的我都说了。”他垂眸看了看撑着膝盖喘气的云观月。
她抬起头来,目光恳切:“我明白,我会去你说的网站查资料,但我是真心想听你们的故事。”
“真心?”蒋承意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嘲弄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你对我说这两个字。”
“我……”云观月被堵得哑口无言。
“我赶时间,先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她无措的神情——发红的眼眶中盛着潋滟的眸光,脸颊上一片潮红,朱唇轻启,一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喘着气。
蒋承意头也不回地走了。
“mama”是西班牙语中“mamacita”的简称,发音近似“妈妈”、“玛玛”。中文大意为“美女”或“小美女”。“mamacita”是一个带有亲昵和赞美色彩的非正式口语用语,所以可能无法在所有翻译软件上查询到中文翻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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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