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正是三月好时光。
“快些,再快些,莫教纸鸢落了!”一袭胭红描金百蝶穿花罗裙的少女提着裙裾奔跑,她身后的七八个宫女也提着风筝线轴小跑跟随。
只见这女子杏面桃腮,冰肌玉肤,头戴洒金珠蕊海棠步摇,行动间环佩叮当。此女正是大周的唯一的嫡公主,皇后徐氏唯一的孩子昭阳公主周昀曦。
周遭侍立的宫人们皆含笑望着这幕。
正嬉闹间,一身着淡粉色襦裙的侍女穿过花丛缓步走近,福身行礼后道:“公主,您要的桂花糕奴婢已经从芳味斋买来备下了。”话音欢喜,正是公主贴身侍女霜月。
说完霜月便低下头蹲着身子,静待着指示。
本还在嬉戏打闹的周昀曦听后,顿时停下脚步,快步上前,腰间配饰叮当作响。
“快快起来,好霜月,你可算回来了。”公主笑靥如花,将手中风筝线交到身旁侍女的手上,挽起霜月便道:“正好本公主也玩累了,不玩了不玩了,快随本宫一起吃糕点去。”
身后的侍女们早已见惯这一场景,纷纷跟着公主的步伐而动,呼啦啦的一片人顷刻间便井然有序地从后花园离开。
“果然,还属芳味斋的桂花糕为京城第一,便是宫内的御膳房也做不出来这一味道。”周昀曦就着手边清茶欢快地吃着摆放在八仙桌上的糕点。
吃了几块,又很快停下,蹙眉道“哎呀,方才嬉戏出了汗,沐汤可备下了?”
霜月含笑应道:“自然按照公主的习惯已经备好。”
“哼,还算不错。”周昀曦起身拂袖,“霜月你跟着,还是如之前一般只需你和霜星即可,其他人皆退下。”
“是,自然还是按照公主的习惯来。”
到了浴室,周昀曦径直前往内室,霜月跟在其后,霜星则朝其他侍女挥手示意她们离开。
周昀曦褪去衣裳后直接进入到浴盆中,执匜舀起热水轻轻淋浇在身上,霜月站在浴盆旁轻声说道:“公主,您可不知奴婢今日出去遇见了什么趣事,您听后保管会乐的。”
室内雾气弥漫,周昀曦沐浴一边静静听着霜月说话。
周昀曦颇有兴致地抬眸望向霜月,轻启红唇:“哦?好霜月,速速讲来,本公主倒是要听听是个什么趣事。”她的语气依然轻快,眼神却已变得专注。
霜星移步走到周昀曦身后,打趣着说道:“公主还信霜月呢,哪次霜月说的趣事真的有趣过?”
“哼,这次可不一般。”霜月不服气地瞪了霜星一眼,“今儿个奴婢出宫,听说忠义侯世子又闹笑话了。公主可知忠义侯世子谢渊?想当初忠义侯一门可是实打实的人才辈出,可随着忠义侯夫妇的去世,忠义侯府也逐渐败落,如今只剩老忠义侯和世子两人,不过还有着侯爵的门面撑着罢了。本听说这世子小时候也多聪慧,原以为是撑起门楣的人选,结果这越长大越泯然众人矣。如今到处招猫惹狗。”
霜星听着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便是你说的趣事?有够无聊的。”
“就是就是,霜月你便拿这来哄本公主?”周昀曦嘴上这么说,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搅动着浴汤,水面倒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
“公主别急,有趣的地方在后面呢。要说这谢世子也是不一般,若说他是纨绔,可人家作奸犯科,寻花问柳之事一点不碰,只是每日未时一刻必到闲语楼听书,酉时准时离开,比衙门点卯还准。奴婢就听说前日老侯爷亲自去闲语楼揪他耳朵,您猜怎么着?那世子竟嚷嚷时辰未到,被拖着一路嚎到家门口。”
说罢,霜月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霜星没好气地说道:“果然又是如此,公主,霜月口中的趣事仍旧无聊。”
霜月不服气地瞪了霜星一眼,“你自己没领悟到精髓罢了。”
周昀曦指尖轻点水面,荡起圈圈涟漪,不对她俩的争论发表意见。
良久,才呢喃了句“只是爱听书,好啊。”
说罢,周昀曦忽地起身,水珠顺着冰肌滑落,她赤脚走到屏风前自行取过素绢中衣披上。
霜月二人低头站立在她身后,昭阳公主与其他人不同,不爱让人伺候,从来便喜亲力亲为。
走出浴室,众侍女已捧着熏香衣裳候在外间。周昀曦忽命道:“霜月,等会去丞相府给苏姐姐递张帖子,就说本宫明日未时邀她一起逛金玉楼,这金玉楼最近可出了不少新样式的饰品,本公主可要拿到最新潮的东西。”
“是殿下,奴婢等会儿就亲自去送,保管您明日一切顺利。”霜月福身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翌日未时,一辆朱漆描金的马车稳稳停在金玉楼外,车檐四周悬挂着的鎏金铃铛叮当作响。
霜月先下马车站在车凳旁,霜星轻轻掀起绣着缠枝牡丹的车帘。一只玉手先探了出来,手腕处带着金丝嵌红宝镯子,日光照着只显得更为华贵。
随后,周昀曦探出头来,今日的她梳着时兴的飞仙髻,发间一支累丝金凤衔珠步摇,额前缀着金箔花钿。耳上坠着赤金嵌翡翠的坠子,那翡翠碧如春水,随着她动作轻颤。
身上一袭胭脂红织金云锦广袖裙,衣摆用金线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腰间束着蹀躞带,悬着羊脂玉禁步并金累丝香囊,行动时环佩叮当,清脆悦耳。
扶着霜月的手下了马车,周昀曦走进金玉阁中,打眼一看便瞧见了苏凌霄的身影,“苏姐姐,今日我们可要好好逛一逛。”边说边朝着她走去,面上带着如春光般明媚的笑容。
苏凌霄听见声音后抬眸看着周昀曦微笑,“却之不恭。”
周昀曦走上前,挽住她,“楼下不过一些俗品,老板快带我们上楼去。”说罢,便轻车熟路地往金玉阁二楼走去。
原本陪着苏凌霄的金玉阁赵老板赶忙低头哈腰,谄媚回复道:“是,是,小人这就带着二位上楼。”
“且看这南珠头面,可是老师傅……”赵老板在雅阁内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珍品,可本该兴致盎然的两人却坐在一旁,反而是霜月、霜星一唱一和起来。
可赵老板也好似没看见这场景一般,仍口若悬河介绍着,和着霜月霜星的声音闹哄哄地传出去,将室内动静掩得严严实实。
苏凌霄喝了一口手中的清亮茶汤,低声问道:“可是选好了人?”
“自然。”周昀曦缓缓回复道。
苏凌霄听后,面上闪过一丝犹疑,周昀曦看到后挑眉问道:“怎么了?”
苏凌霄只是轻轻摇头,轻蹙眉道:“一定要这般吗?这样不仅将你的婚姻搭了进去,还牵扯到他人。”
周昀曦严肃地说道:“只能这样了,先发制人才能占据优势。此事若成便是我对不起人家,后面定会补偿他的。”
“罢了,何时行动?”
“今日。”
“看来,约我出来只是个筏子。”
周昀曦喝了口茶,“金玉阁的首饰随便挑,我付钱。”
苏凌霄放下茶杯站起身,“那我倒是要好好选选了,也不知你这金玉阁哪里找的师傅,竟是出些从未见过新奇的款式,一开店便迅速在这京城中成了首选。”
周昀曦笑了笑,并不言语,有些事情即使是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也是说不得的。
就比如,这些新奇饰品的款式其实全部出自她之手,至于她为何能画出来那便更是不可说之事了。这可是她最大的秘密,她的体内藏着现代的灵魂。
“今日我可是选了个痛快,我就先走了,免得殿下等会心疼反悔找我要回去。”说罢,苏凌霄就踏上丞相府的马车离去了。
看着丞相府马车逐渐离去,周昀曦问道:“现在是何时了?”
霜月在她耳旁轻声回道:“禀殿下,酉时左右。”
“哦,那这不正好是你昨日说的那位谢世子回府的时间吗?”
霜月掩唇轻笑,“正是呢,而且可巧的是闲语楼就在金玉阁旁,说不定咱们还能看见谢世子准时散值呢。”
“唔,那这不得去凑个热闹。我还没去过闲语楼呢,走,咱们也去晃晃。”周昀曦的语气轻快。
周昀曦一行人走到闲语楼时,变故突生,一匹惊马直冲向还在门外的周昀曦,护卫们看似慌乱实则有序地让开一条通道。
“小心!“
周昀曦转身,像是受惊一般反应不过来,愣愣站在原地,等到意识到躲开时已经来不及了,表情惊恐而无助。
电光火石间,一道月白身影从斜里冲出,周昀曦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带着旋了半圈。鼻尖掠过清冽的沉水香,抬眼对上一双含笑的桃花眼。
仔细一看,是穿着一身上好云锦长袍的男子,这身打扮本该矜贵端正,却被他穿得松松垮垮,衣襟半敞,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袖口随意地挽着,腰间本该规整的玉带歪歪斜斜地挂着,一边垂着块价值连城的羊脂玉佩。
周昀曦抬眸,正好对上了他那双多情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