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
一看到舒尔茨那吞吞吐吐的模样。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好在他只是犹豫,并不慌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你说。”
“元首想见你。”
……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我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
“我不是叫你找个信得过的可靠的嘴严的翻译吗!”
“对不起,”他几乎要哭了,“我不是故意的……他是我的朋友……我叮嘱过,但是、但是……他偷偷上报了……对不起……”
蠢货!!!
我一直以来为了隐瞒自己的存在处心积虑枕戈待旦,这下可好,直接一杆子捅到希特勒那里去了!
我现在是真后悔我多管了闲事,明知道难以结婚,还是出于知恩图报的想法,想要帮帮一看就不靠谱的少尉先生……
他实在是太蠢了,蠢到看起来完全不像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样子,别说东线,我都害怕他是波兰战役里德军减员人数那八千零八十二分之一。所以,我拾了美**队以及其他军事研究分析的专家们的牙慧,从自己关于MCDP、MCRP、MCWP的记忆里为他写了点东西……而现在,我要为了我这一丝的不合时宜的愚蠢透顶的善意付出代价了。
不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对恩人生气。
不能对恩人生气。
不能对恩人生气。
与其责怪他没有守好秘密,不如说是我没有想到把这种东西交到外人手上有多么蠢。况且我不是早就知道舒尔茨自由散漫了么?这不是他的错,我不能为此对他发火,是我疏忽大意,做出了错误的决定。
如果他是汉斯兰达那样的聪明人,也许我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已经死了,至少他让我活了两个月呢。
而且,既然是希特勒本人要见我,而不是直接派盖世太保来杀人,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这是一个机遇,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糟糕了。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冷静。
冷静。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无论再怎样懊悔也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我继续要想好怎么面对希特勒。
“他要什么时候见我?”
“明天上午。”
……他妈的。
“那,他都知道关于我的什么?”
看到舒尔茨呆呆的神情,我就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我换个说法,元首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你和那个翻译怎么交流的?”
“啊……嗯……我和他说的是这是我未婚妻的作品……我叫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你告诉了那个翻译多少关于我的信息?”
“我只说了你是我的未婚妻。”
“他知道我的名字、种族、出身以及任何么?”
舒尔茨摇摇头:“我没说。”
“他只知道你有个用中文写了一篇军事实操理论的未婚妻?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应该是的。”
那么希特勒应该也只知道这一点。但是不排除舒尔茨收养我这件事有人告密。因为他是大庭广众之下把我塞进车里的。
这样的话,对面的信息有可能包括:我来历不明、通晓军事、中国女性。
有概率会被认为是军事间谍。
虽然我觉得把一个不会德语长着一张亚洲面孔的少女精准投放到布拉格当间谍这件事有点匪夷所思,但是都纳粹了,难道还能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测么。他们可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的。
现在是1939年,去年,在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的运作之下,牛莱特为首的德国老一辈外交官们所推行的中德友好已经被颠覆了,甚至出现了海德里希管辖的华人事物办公室……我有被“处理掉”的可能性。
如果我想活下去,就必须同时彰显“无害性”和“可利用性”两点,必须要把握好让希特勒既觉得我对德国无威胁又觉得杀了可惜的度。
一个怎样的人设才能兼顾这两点?
“他是见我一个人,还是见我们两个人?”
“应该是两个人吧。”
“应该?”
“没明说。”舒尔茨委屈。
这样的话,我还必须要依托对舒尔茨的谎言为蓝本,不然他大概率会露馅的。
我抠着手指,慢慢思索对策,舒尔茨却在这个时候又打断了我的思路:“那个,我们应该走了。”
“……现在?”
“车已经到了。”
“就在外面。”
逃都不让逃啊。
一出门才发现,还说没让盖世太保上门呢,合着门外就有两个SD站在这里候着。
哈哈。
这红袖标。
这褐衬衫。
这单边领章单边肩章。
这SD菱形双绞铝边大臂章。
真是看得人眼前一黑又一黑啊。
多么标准、完美的党卫军!几乎找不到任何一点能说服我自己有不是的可能。甚至连他们的脸蛋,那和后来局长一模一样的马脸,抹满发蜡的榛子头,都令我感到如此心碎。
都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做什么呢?请吧。我不体面,人家就要帮我体面了。
楼下有两辆车,少尉先生被引着上了一辆,我被揪着衣领扔上另一辆。
什么意思?
我捂着磕到了的头。
囚徒困境?
防止串供?
有点高估舒尔茨先生的智商了。
在从布拉格通往柏林的路上,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希特勒会喜欢什么样的人设?
我肯定不能再拿少尉先生面前那种故作柔顺来面对他了,希特勒大概更喜欢那种风华正茂的天才拜服在他脚下的戏码。
但我是女的,这一点也通用吗?希特勒喜欢什么样的女性?斯蒂芬妮不清楚,吉莉和爱娃好像都是那种活泼可爱的元气少女……嘶,不对。
想偏了。我应该代入下属的身份。他是出于我的才能才想见我的。不过,倒是可以尝试去模仿一下元气少女的性格。
这趟“旅途”的观感极差,除了颠簸,最重要的还是开车的那个党卫军在抽烟。不知道希特勒讨厌烟味吗?我明天还要去见他!居然还敢抽烟!也不怕烟味沾我身上!
抽死你得了,混蛋。
到了柏林,我依然没能和少尉先生见面。我们连住的房间,都是要分隔开的。一个党卫军直接和他住双人间,我这个……开了个套房,两个党卫军睡外面,我睡里面。
挺好。
办事挺严谨。
柏林的天气不太妙。让拉开窗帘试图寻找一点排遣的我反而更加郁闷。
我不确定酒店里有没有装窃听器——其实我觉得肯定装了,所以什么也没敢乱说,只是为了我已经想好的人设铺垫,稍微用中文吐槽了几句。声音不大,窃听器能捕捉到就行。
那两个党卫军睡觉不打呼噜,也可能没睡觉。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随着我对命运的不断妥协,我已经完全不能再与本世界“我”相联系了。
我彻底属于这个世界,无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