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鹿聆一左一右各坐一人。
裴徐行坐在左侧,环抱手臂闭目养神。
而右侧的于松滔滔不绝,打趣裴徐行道:“怎么?捉梦妖捉出内伤,这么想睡觉?”
“嗯,铜钱剑的邪气入体。”
听到对话的鹿聆,端茶盏的手一顿。
她放下茶盏,眨巴着双眼,佯装关心他的模样,“困的话,要不喝喝茶?或许能解困。”说着,她重新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鹿聆端着茶盏,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睁开眼,眉头微蹙,一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你不想我伤好?”
鹿聆一时尴尬收回手,这才想起他手上还有伤。
她将茶盏放在他面前桌上,“怎么会,我看你不理我,才想着叫你,没想到会碰到到伤口。”
闻言,睨她一眼,轻笑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
坐在一边的于松察觉到二人气氛奇怪,心下陡然而生一个想法,问道:“鹿娘子可有喜欢的人。”
突然被问这种问题,鹿聆开始回想喜欢是什么感觉。
久久没听到回答的于松像是知道了答案,换了种问法:“你觉得裴徐行如何?”
此话一出,车厢陷入一片安静。
鹿聆左思右想怎么完美回答这个问题。既然都一起捉妖了,总不能说讨厌他吧。
“我挺喜欢裴郎君的。”
于松本以为她不会回答,突然听到她说话先是一愣,随后看好戏般的望着裴徐行。
裴徐行瞥了眼于松,猜到他又在乱诓人,这问题明显就是想坑她,她却傻气地回答了。
于松心虚地挠挠脸,嘟着嘴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
裴徐行眸中毫无情绪波动,扬唇懒懒地道:“是吗?之前还以为鹿娘子是讨厌我呢?”
末了,他似乎有心逗他,道:“那么作为回礼,我是不是也该喜欢鹿娘子呢?”
鹿聆尬笑道: “那倒不必,遵循自己的心最重要。”
他挑眉,来了兴趣,“是吗?真是受教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车内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于松望了眼车外,见已到郊外,示意车内二人下车。
鹿聆见已到,便站起身要跨出去,偏就在这时脚下脚下一滑,面朝裴徐行腿间而去。
眼见要撞上他腿,鹿聆眼疾手快扶住一侧茶案,堪堪稳住身体。
“你摸哪呢?”裴徐行语气不善道。
鹿聆这才注意到另一只手是撑在他脖颈处。皮肤下脉搏在掌心起伏,感觉太奇怪了,她急忙站回身,摆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他眉头微蹙,“嗯,知道了。”
说罢,他掀开帘子,弯腰出去。
马车停在一座破旧的寺庙旁,周围杂草丛生,已是许久未有人打扫的模样。
鹿聆下车后,跟着前面二人跨过杂草,来到庙前,只见寺庙外围站了一排捉妖司的人。
庙堂中央有两人,看服饰猜是普通百姓。
一人躺在地上,一人跪在旁边。跪在旁边的人在低声哭泣。
三人行至堂中,那地上跪着的娘子听到动静,抬起哭红的双眼瞧他们。
她声音嘶哑道:“终于来了……你们唤我丁夫人吧。”
她擦了泪,又道:“求求你们帮我找出这妖物,不能让我的相公冤死啊。”
地上躺着的人,看年纪约莫三十岁。
他面色苍白,想来死了有段时间到现在才发现。
从脸往下看,脖子没有伤痕,胸口没有穿刺伤。
再往下看,便是左腰处被刨开,隐约能看到里面内脏。
伤口看着像是被动物一掌刨开,快准狠,一击致命。
而且伤口还带着丝丝缕缕的妖气?
鹿聆上前蹲在尸身旁,低头观察伤口。
见上面血液干涸,伤口表面留有一丝妖气。
看来真是妖所为。
但是,鹿聆发现不对。
若是被取了内脏,倒地后血应该流得满地。
而此刻地面干净,只有一层薄薄的灰附着。
“鹿娘子不害怕?”裴徐行见她脸快要探到豁口,不禁问道。
闻言,鹿聆这才发现离得近了,赶忙站起身走到裴徐行身旁。
裴徐行在鹿聆面前晃了晃手,吸引她的注意力,道:“没想到你胆识过人啊。”
鹿聆被他一搅和思绪全乱,没好气地道:“真是多谢夸奖。”
裴徐行见她憋着一股气的模样,有些好笑道:“你也发现了尸身不对劲?”
鹿聆眼睛荡着细碎的光,看向裴徐行,“对,这地上没有血迹,我猜他是死后许久才被搬来庙里的。”
于夫人听她这么说,颤抖着唇道:“几位可有把握逮到妖物?”
鹿聆安抚道:“有把握,你须将他生前具体干了些什么说出来,这样我们才好知晓从哪下手找妖物。”
那娘子点头道好,“我自幼便患重病,相公就四处寻医为我治病。巧的是有一日,他听闻姚台楼中有半妖妖丹,又听闻半妖的妖丹能起死回生,为了拿到妖丹,他每日前去求那楼主。”
“那楼主也知道我的难处,竟真的给他妖丹。他拿着妖丹交给我,但他想起忘问楼主妖丹怎么用。”
“便跑去问,他这一去便没有消息。我担心他,就四处找四处问,过了四天后,我就在这里找到他,而他已成一具尸体。”
说罢,抬袖擦泪。
鹿聆听完她的话心中大起大落,起是知道妖丹下落,落是她的妖丹成了杀人的凶器。
她曾想过找到妖丹的欢喜场面,但没想过妖丹也会害人之深,引起人和妖的**。
鹿聆问裴徐行:“我们现在去姚台楼吗?”
裴徐行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地上两人。
随即他眼底眸光微转,问:“你几时见到他的?”
“卯时。”
裴徐行闻言,挑眉笑道:“记得这么清楚?”
那娘子面上无惊慌之色,仍镇定自若,“我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刚亮,猜是卯时。”
裴徐行点头,绕到她身前,端详她面上神色,“你可曾去找过那楼主?”
“找过。”她避开裴徐行目光,不自在道:“但他们不再让我进去。”
鹿聆不解,一家酒楼为什么不让进,问道:“为什么不让进去?”
“因为姚台楼见我模样也没钱,便不让我进去,更别说见楼主了。”
鹿聆又问:“那他当初怎么见到楼主的?”
“可能他当时每日去求见楼主,时间久了店家见他每日都来,拗不过便让他去见楼主。”
听了她说的,鹿聆隐约感觉到不对劲,便看向裴徐行和于松等他们知道的线索。
于松撑着下巴看堂中的佛像。
裴徐行则是绕着庙内走了一圈,其间停在丁夫人身后片刻,最后在佛像下站定。
佛像雕得粗糙,不同于其他寺庙精心雕刻,这尊像是其他人所做的残次品,随意丢弃在此。
他仰头望着佛像,双眼微眯,猜到是哪里不对了。
眼前佛像周身围绕着一丝黑色的妖力,若是不细瞧,还真蒙混过去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掷向半空,随后纸像是有所指引,径直朝佛像面上飞去。
符纸在贴上佛像额头时,猝然燃烧起来,火焰蔓延至佛像全身。
本以为是石头雕成的佛像不会被火引燃,可总是出人意料,眼前佛像真的在一点点燃烧殆尽。
只是那火不是正常的火光,而是发着白光的火。
屋内于松见了最为震惊,大叫:“这是妖物的原身。”
燃烧的火发着白光意味着被燃的物事里有妖气。
而此刻佛像被火引燃,开始慢慢瓦解、掉落,最终只剩一堆灰烬。
眼前这尊假佛像是妖的原身,可能刚化形没多久,不能掩藏自己妖气所以才被发现。
于松又道:“这尊佛像本身是个石头,它无意识与感情,但时间久了它吸收人的怨念便会化妖。刚化妖的他们,是善是恶全凭一念之间。”
于松看向丁夫人,“石妖原身被灭,但魂应是还附身在别人身上。”
庙里几人心下一沉,猜到庙中的这尊石妖,伤人吃脾,便是极恶。
如今它褪下皮囊,幻成他人模样,定然是在民间招摇撞骗。
丁夫人坐在地上,见此场景,不知是吓的还是害怕一个劲的哭。
裴徐行只是淡淡扫一眼,吩咐门外人,“带着丁夫人去捉妖司,我没回来之前不能放人。”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三个人,他们作揖应好,随后两人上前架起尸身,另一人扶起地上坐着的娘子。
丁夫人听到要去捉妖司,哭得更厉害,连叫道不去。
裴徐行见她挣扎,道:“庙中的妖物脱了原皮,极有可能附身在他身上。”说着指了指泪眼婆娑的丁夫人,“还有你身上。”
那丁夫人随他这一指愣住,心知此行必要去一趟捉妖司,便停下哭闹,任由人搀扶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