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小北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不到早上 7 点,38 个未接。
「你他妈的发什么疯?!」
小北眼里的血丝红的像曼珠沙华。
「给六七年没见的班主任发求救短信?救救我?」
无措像水鬼的手臂,如藤蔓般将我裹紧。
「这是在给你寻求社会帮助!毕竟我也不是人类……」
他冷笑。
「插座泡水是帮助?群发社死短信是帮助?
「你个破玩偶以为你是谁?!」
我第一次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我...我就是想帮你......」
想要解释却说不出一个整句。
小北满脸不耐,紧皱眉头:
「你他妈连人都不是,凭什么摆布我的人生!凭什么!!!」
我着急地抱住他,被厌烦甩开。
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三圈我才将将站住。
「...不是,我只是......」
不希望我的小北死掉。
小北抬头,两眼是从未见过的冷漠,像有无数根冰锥刺向我。
「滚。」
他指尖深深掐进我棉絮,抓着我停在楼梯井上方:
「你根本不懂。」
我在楼道一层层向下滚动,原来人类说的坠落这么漫长。
忽然想起那年大雪。
小北爷爷说希望男孩长大后健康快乐。
躺在一楼地上的我,动弹不得。
红围巾掉在三楼栏杆上,小北曾说这条围巾和爷爷给我戴的一样。
不断回想小北说的话。
是我……错了吗?
小北……不要我了吗?
全身止不住颤抖,忽然发现原来棉花一样的身体也会有感觉。
胸口像被塞进一整个苹果,裹挟着酸涩的钝痛。
我第一次不想笑了,却发现身为一只毛绒玩偶,我只能微笑。
楼道口传来走路声,我侧头,竟是男人回来了。
一个个台阶连爬带翻,终于回到四层。
「你他妈还瘫在家里当死鱼?老子这点棺材本都快被你败光了!」
男人的声音闷声传出,我透过虚掩的大门看向屋内。
他突然揪起小北的头发一下下用力地往墙上撞。
我内心所有的焦急都在此时化作了惊人力气。
扒开了沉重的铁门,回到了屋内。
看到一把闪着银光的水果刀正放在桌上。
我趁男人不备将刀子塞进小北手里。
青年愣住了,看着手心里握住的刀柄,以极其诡异的眼神望向我。
蓦地,他一改沉默,放声大笑,笑声在楼道里形成回声,格外响亮。
笑得我一头雾水。
笑得男人怒气更盛。
男人顺手抓起门口的木鞋拔子泄愤般抽打在小北身上。
青年不躲不闪,像块石头重重地立在原地。
小北露在衣外的肌肤布满淤紫,额头大片青红,血顺着脸颊流下。
见他这般,我恨铁不成钢,在青年手心就要夺过刀柄——
小北眼神锋利地射向我,一脚将我踢远。
后来,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我没有给他这把刀一切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地狱道,一生活在折磨和痛苦之中。
名副其实。
我为了陪伴小北好好地活着,重生成为了执念。
在地府心甘情愿地打工。
有一天,船夫说我的渡资,终于够了。
我问他,可以存钱吗?
想为小北多存一些渡资,让他死后不要因为没有钱无法过河而成为忘川河里的水鬼,永无轮回可能。
就这样,我又干了不知道多久。
却忘了自己并不知道小北的全名。
我问船夫:「等到小北来了,你可以认出他吗?」
船夫说:「你对他的挂念,自会在他的灵魂刻下印记。」
这我就放心了。
我安心地踏上了摆渡船,进酆都入六道投生。
哪怕最后是地狱道,亦甘之如饴。
秦广王曾说在我更久远的前世,亏欠小北。
但天机不可泄露,我无从得知缘由。
只有在小北身边,我才能得到灵魂的归属与安宁。
「如若重生,可会再次改变天命?小北的下一世,可要对我偿还?」
「万物生,万物灭。此乃修行,天机也。」
当时我认为是得看来世修行才知道。
现在看来,小北不用对我偿还了。
因为我递给了他,自我了结的刀。
我亲手将小北推向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