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约见朋友要得体。
所以我五点半就醒了。
洗漱、护肤、化妆……镜子里的我逐渐从“失忆者”变成了“沈喻薇”。粉底是极薄的,贴着皮肤,像第二层肌肤;口红是莓果色的,母亲说衬得我乖巧。头发一缕缕梳顺,从耳后垂落到锁骨。最终的我——乌发如夜,鼻梁清直,眼神不温不火。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突然想问,“这是谁?”
但我没问。门外传来高跟鞋有节奏的响声。母亲叫我下楼。
她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西装裙,衬得整个人又挺又利。上车后她打开车窗,让风卷走刚系上的丝巾边角。
“今天这个人……”她开口了。
我点头,“我知道,是你朋友的儿子。”
她侧头看我,笑了笑,“你觉得恋爱是什么?”
“是一种互相图谋。”我答得很快,“有的人图金钱,有的人图陪伴,有的人图对抗孤独。”
“那你呢?”
我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经历过的东西太少了。”
她沉默几秒,然后轻轻地说:“如果你一直觉得对方有所图,那这一段关系就不会久。真正的感情,其实是一种彼此依靠的信任。”
我没有说话,窗外路灯一盏盏向后退去。我鼻子有点酸。
那画面一闪而过——
我在封锁线外看着母亲消失的背影。那天,我五岁。
他们说我哭得太安静。
因为我不相信爱了。
母亲没有转头看我,但我从她车窗倒影里看到,她的眼神怜悯,却没有出声。
车停在咖啡厅门口,是家很有名气的老洋楼改的,门口有个喷水池和拱门。
我从副驾下来,车门一响,周围目光就都落了过来。
一身香奈儿小香风走下帕拉梅拉,Celine蕾丝渔夫帽压着乌黑长发,Burberry墨镜一摘,漂亮得不像话。路人都停下了脚步,目光描向了我。
那目光像是欣赏,可我不喜欢。头发被风一吹有点乱,下意识抿了下嘴唇,低头拉了拉母亲的手。
她回握了我一下,“没事的,走吧。”
“快进去吧。”我低声说,快步走进了咖啡店,逃避了众人的目光,
咖啡厅灯光很暖。橘黄色的灯泡垂下来,木桌子泛着旧光。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是那个在河边和我说话的男生。
他穿得很正式,一身藏灰色的西装,修身、得体,不抢眼但极有质感。那气质也不是什么张扬的贵气,而是一种——慵懒又清醒的疏离。
这时母亲却直挺挺的向他走了过去,说到“小许,让你久等了吧。”
他先是看向了我母亲,笑着,然后目光移到我这边。
我们对视了一秒——不,两秒。
我瞳孔微微一缩,轻轻咬了咬唇。
他也是惊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了之前那样的笑里。
母亲轻推了我一下,“愣着做什么呢?”
他站起来, “很高兴认识你。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许渊思。”
“啊……啊。我是沈喻薇。幸……幸会。”
我声音小得可怜,脸颊却开始发烫。
他微微低头,那种带一点调侃的语气让我觉得,我是不是又说错了什么。
母亲坐在我身边,徐渊思则在对面,聊起了些生意话题。我听不懂,但她说话的样子真的很漂亮,端着杯子,微笑,眼角不动声色地抬了抬。像一只站在浮冰上的天鹅。
“那我去接个电话。”她突然站起,拎起包,“你们年轻人聊吧。”
只剩下我和他了。
咖啡厅里的噪音像潮水一样退去,只剩我心跳的声音。
我不知道要看哪里,低头,又抬头。眼前是他刚放下的咖啡杯,杯沿泛着暖光。
他靠在座椅上,看着我,眼神是懒洋洋的,像阳光下晒懒觉的猫。
“今天的你,和那天不一样。”
“啊,是……发型吗?”我伸手卷了卷头发。
他摇头,“你话变少了。”
他又观摩起了我的表情,有点鄙夷,“你真的失忆了吗?”
我一愣,扯了下嘴角,“是的,不然那天散步时我也不会认不出你。诶?但你为什么?”
“要我给你看看小时候的你吗?”
“你手里就有?”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递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里,一个矮胖的女孩穿着花裙子,脸上挂着傻笑,站在一个清瘦的男孩旁边。男孩也是在笑,只不过笑得比她敷衍一点。
“这是……我?”
“嗯哼。”
我几乎想一头扎进咖啡杯里,“这太丑了吧。怪不得你认不出。”
“那你现在好看多了。”他说得很认真,没有一点调戏的语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别过头,看窗外。
他看着我,又笑了,“要不要出去走走?我得开始对你进行心理治疗了。”
我没回他,但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