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野一中的宿舍楼浸在周末的寂静里,周崎介抱着药箱穿过长廊时,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瓷砖上敲出空洞的回响。607的门缝里漏出一线柑橘香,混着未干的油漆味——推门的刹那,橙红色的篮球迎面飞来,被他下意识侧头躲过。球体撞在身后铁柜上,震得柜顶的玻璃罐簌簌作响。
“班长反射神经不错啊,来视察领地?”楚焕赤脚踩在窗台上,指尖转着第二颗篮球。阳光穿透他卷起的校服下摆,在腹肌上投下百叶窗的栅格阴影。他翻身跳下时带起一阵雪松香,周崎介后退半步,袋子从收纳箱边缘滑落,书本瀑布般泻向地板。
四人间明亮得像生物实验室的标本柜,枫木制的桌床泛着浅金色光泽,萧烬的电竞椅裹着防尘罩,椅背上贴着“内有恶龙”的警告标签;靠门床位的书桌贴满荧光便利贴,某张写着“路由器密码:楚焕生日倒序”的纸条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是裴纬骁来过的痕迹。周崎介的靠窗床位一尘不染,连插座孔都被棉签仔细清理过,蓝灰格纹床单在风里掀起涟漪。
“十月中旬篮球赛决赛,”楚焕蹲着捡药片,创可贴蹭过周崎介发凉的指尖,“来看吗?”他仰头时喉结滚动,后颈的汗珠滑进衣领,在锁骨窝积成一小片水光。周崎介盯着地板缝里卡住的药片,喉咙发紧:“要搞后勤……”
“我们班运动会排班表还没出呢。”萧烬撞开门,怀里半人高的零食箱哗啦倾倒在楚焕床上,“班长不在场,我们队吉祥物都缺一半。”楚焕大笑着把篮球砸向萧烬,球体擦着周崎介耳畔飞过,带起的风掀起他额前碎发。
整理药箱时,周崎介发现楚焕的桌角贴着张比赛日程表。十月十六日用红笔圈出,旁边潦草写着“体育馆A场”——纸页边缘别着张模糊的照片,画面里温觉夏正低头整理学生会资料,马尾辫扫过楚焕搁在桌角的篮球。照片背面有行小字:「镜头感太差,重拍」。角落里还有个撕碎的便签残片,裴纬骁工整的字迹刺入眼帘:「更衣室储物柜第三格,钥匙在同桌柜子里」。
楚焕突然凑近,雪松香混着汗味压过来:“班长要不要猜猜奖品?”他晃了晃手机,锁屏跳出一条新消息:「今日晴:海报已修改,放你储物柜」。周崎介的睫毛颤了颤,瞥见楚焕相册缩略图里全是模糊的篮板和记分牌,唯有一张露出小半截靠窗的课桌——百叶窗的光纹正落在他们组。
暮色漫进宿舍时,楚焕单肩甩上书包:“走了啊,周一别锁门。”他逆光站在门口,轮廓被夕阳晕成毛玻璃般的柔光,“给你囤了果汁,冰镇的最佳赏味期到今晚十二点。”
周崎介蜷在床铺上时,月光正爬上对面楚焕的衣柜。柜门缝隙卡着半张温觉夏手写的加油标语,荧光笔迹在黑暗里幽幽发亮。班级群突然跳出视频——楚焕拍的体育馆空荡篮板在暮色中摇晃,配文“缺个捡球的”。点赞列表里,“今日晴”的头像缀在第一个。
楼下的篮球声就是这时响起的。
“砰——砰——”
每一声都像砸在周崎介的肋骨上。他数到第四十七下时,抓起外套冲下楼,他自己也没想清楚为什么要冲出去,只知道到楼下的时候,楚焕正在三分线外起跳,月光将他绷紧的腰线镀成银白。篮球砸中篮板又弹开,咕噜噜滚到周崎介脚边。
“来都来了。”楚焕用衣摆抹了把脸,腹肌上的汗珠滚进裤腰,“帮我计个时?”
周崎介攥着手机蜷坐在观众席。楚焕的喘息声混着球鞋摩擦地板的锐响,在空旷的场馆里织成一张网。第三十六次投篮时,篮球突然笔直飞向周崎介——他抬手接住的瞬间,楚焕已经跨上台阶,蒸腾的热气笼住他:“班长的手挺适合弹钢琴。”
周崎介触电般缩回手。楚焕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里还残留着篮球粗粝的触感。“温觉夏说海报明天要交……”他突兀地开口,又猛地咬住舌尖。
楚焕的笑声震得他耳膜发麻:“你怎么和她一样爱操心?”他摸出手机,相册里赫然是周崎介接球时的侧影——月光将睫毛投成颤抖的鸦羽,指尖还沾着篮板蹭上的铁锈红。
回去的路上,楚焕的篮球在两人之间来回弹跳。路过紫叶李时,他突然说:“其实我不爱吃牛排。”枯叶在他发顶晃了晃,最终落在周崎介肩头,“但有人需要补充蛋白质。”
楚焕回家了,但周崎介不想回家,不想面对那个破碎的家。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宿舍,眼前闪过楚焕的相册:他不是喜欢温觉夏吗,为什么要拍我…
607的门在身后闭合时,周崎介发现冰箱里塞满贴着“伤员特供”标签的饭盒。楚焕的果汁挨着他的柠檬糖,冷凝水珠顺着瓶身滑落,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月光切开窗台上的药盒,铝箔包装泛着冷银。周崎介吞下药片时,听见对面床位传来消息提示音——楚焕给温觉夏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她晒的新书《花期与气象学》封面铺满白山茶。
夜风掀起窗帘,雪松香从楚焕蹭过的床栏渗出,与柠檬味在黑暗中无声撕缠。周崎介把脸埋进枕头,数着楼下的篮球声渐渐微弱,最终化作秋夜里一道固执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