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白皙的手腕裸露在纯白色浴缸外,鲜红的液体沿着手腕直线滴落在干净的瓷砖上,缓缓开出一朵盛大艳丽的玫瑰花,铺染出一幅浓丽华美而诱惑着人沉沦的血画。
可惜,此时没人可以看着这幅画是如何绘制而成的,就连“画者”也没有施舍一点目光。
随着血液从体内流失,暮决的面容越发惨白,整个人紧闭双眼躺在已被染红的浴缸里,意识随着耳边的滴答声慢慢涣散,呼吸断断续续的,似乎随时可以遗忘,手腕也已失去知觉,感受不到一开始的疼痛。
人们常说,人临死前,会把自己的一生回顾一遍。
但此时的暮决,脑海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或怒或悲,每个表情都那么鲜活真实,像电影一幕幕在回放,昭示着他们惨烈且悲哀的结局。
暮决毫不担心会有人出现来拯救他,他是一个被囚禁了两年的“宠物”,除了那个人,没有人有资格进来。
此时此刻,他躺在这个浴缸里等待死亡降临,而那个人应该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站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上,接受着众人给予的祝福与奉承。
如果今天不是那个人的生日,那个人也决不会离开他的身边,他也不会选择在今天了结自己,成为一个给最爱的人毕生难忘的生日礼物。
脑海里的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个人笑容灿烂的画面,暮决嘴角不自觉浮现同样的弧度,停止呼吸。
祁稷看着周围对他逢迎奉承的人群,脸上没有一丝表现出开心的神情,周身的冷漠吓退了想要接近他的人,导致整个宴会大厅里留出一块空地,跟旁边聚在一堆谈笑风生的人群对比,显得格格不入和寂寥清冷。
他不喜欢热闹,但他需要今天是热闹的。
可是,他是这个宴会的主角,每个人都在注视着他,眼里没有抱怨和不忿,内心里费尽心思想与他攀谈几句,从而更好地在商界里混下去。
“大哥,今天是你的生日,麻烦你注意下表情管理,笑一笑啊。”吴衾著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提醒祁稷,试图让他缓和下神情,不要让整个宴会这么冷淡。
吴衾著说完,见祁稷表情还是没一丝变化,继续劝着,“虽说你不用介意别人的脸色,但好歹自己过生日,冷着一张脸干嘛呢。”
祁稷没有理会好友的话语,只觉得胸口越发紧闷,自从他踏进这个宴会大厅,心口就一直在不安,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让他烦躁不已。
“我先走了。”
祁稷思索片刻后决定回家,看看那个人有没有安静的躺在床上等待着他,留下一句话后就步伐急促地离开,没有顾及自己的离场会让在场的人议论和猜忌。
“哎,今天你可是主角,你离开了,我怎么办......”
吴衾著看着没有随着他话语而一丝停留的背影离开视线,为接下来的事情愁眉不展,主角都离开了,接下来的流程怎么走下去啊。
啊,肯定是前世欠了祁稷,如今来偿还。吴衾著内心暗想着,还是认命的处理祁稷留下的烂摊子。
宴会上的客人们茫然地看着祁稷的离开,等到祁稷的身影再也不见后,就开始与身边的人猜测发生了何事导致主角的离场,就算声音压得很低,也让正寻找祁稷助理身影的吴衾著听得一清二楚,烦躁之后冷静下来,上台找麦编理由稳定现场的秩序。
“不好意思,祁总突然临时有事离开......”
祁稷吩咐司机快点开车回家,感觉自己的心脏在慌乱跳动着,似乎没有看到那个人安好就不能平息。
所幸回家的路没有阻碍,一路畅通,原本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在祁稷的催促下十三分钟就到达了。
祁稷解开黑色的西装外套扔向沙发,缓和着自己躁动的气息去往主卧,眼里的笑意在开门后消失殆尽,床上空荡荡的,没有看到那个一路上心心念念的人影。
“暮暮。”
祁稷轻唤一声,没有人回应。
“暮暮,我回来了,你......”祁稷并不担心暮决再次逃离,他离开的时候虽然解开了脚链,但也给暮决注射了药物,让暮决丧失行动力。他没有过多着急,以为暮决在跟他闹别扭躲在某个角落里,不肯见他。
鼻间隐约闻到一丝甜腻的血腥味,辨别不了方向。
主卧的空间不大,就剩浴室没有检查,祁稷来到浴室门口,血腥味道越发明显浓厚,浓厚到让祁稷产生窒息感。
手拉开浴室门后,呼吸停顿,心脏一阵刺痛。
看着躺在浴缸里的人,红色侵占着他的全部视线,把他拉近无尽的深渊炼狱,他只能目光茫然的看着躺在浴缸里的人,彻骨的寒冷冻结着他的血液,他不知道怎么办,手脚无法动弹,睫毛微颤显示着他的脆弱与悲凉,整个灵魂脱离肉身,神情空洞的看着眼前无情撕扯着他意识的景象。
他爱着护着守着的人,被血弄脏了,离开他了。
他怎么这么狠心,在这天选择永远离开他。
为什么?
是对他的惩罚吗?
“暮暮…暮暮......”
祁稷张嘴无意识重复着这个名字,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怕惊扰到沉睡的精灵会突然化成光点消失。
祁稷步伐缓慢走向暮决,踩在沾染着血液的地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没有碰触,没有呼唤,没有痛哭。
只有怔然看着手腕处那道割裂的伤口,看着翻出的血肉,看着血液凝固的血管,看着正在搅碎他灵魂的“罪魁祸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祁稷感觉自己经历从活着死去,再活回来的无限循环里挣脱出来 ,很漫长却也眨眼即逝。
他把一直在颤抖的双手探进红色的浴缸里,随后收拢在暮决的腰部,让暮决依靠在他的身上离开,两人来到淋浴开关下,清澈干净的水流温柔流淌在两具身体,温热贴着冰冷,额头相抵,祁稷浓墨色的眼睛看着鲜红被水流冲刷干净,暮决干净英朗的面容清晰倒映在眼帘里,水珠沾湿他的眼睫毛,模糊着他的视线,划过殷红的眼尾坠落。
祁稷神情正常地抱着暮决来到床上,动作轻柔,目光温和地注视着暮决的面容,唇角微弯,“你怎么睡得这么深沉,都不肯睁眼看看我。”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丝抱怨的气息。
“我一直在想,暮暮会不会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会不会为我准备礼物...我也不需要什么礼物,你待在我身边,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了,我是不是特别容易满足啊...你知道吗?我回来的时候特别害怕,赶着回来见你,你看看我安慰我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好了,你不主动,我就自己找安慰了,来,我们一起抱着睡觉,不吵你了,但你答应我,明天太阳出现的时候,你得陪我一起睁开眼睛,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你可不能骗我,不能骗我...”
祁稷侧躺在暮决的身侧,环抱住对方,温热的指尖紧扣着冰冷的手指,不留缝隙,整个人也依偎在暮决冰冷的怀里,温热的呼吸铺洒在暮决的锁骨处,试图让他身上的暖意流淌进冰冷的躯体里。
祁稷闭上眼睛,薄唇紧抿,喉咙里翻涌的血腥与呜咽,不曾泄露半分。
三天了,成为鬼魂后待在祁稷身边已经三天了。
暮决面无表情看着祁稷眉眼温柔深情,动作像对待易碎品般小心谨慎得擦拭着他的身体。
一具布满死斑,散发着臭味的尸体。
自从自己自杀成功后,暮决就没有真正逃离这个世界,反而再次被迫以另一种方式禁锢在祁稷身边。
看着祁稷这三天里的崩溃和死寂,暮决并没有感觉到一丝丝的开心,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一个悲哀的电影,神情没有一丝动容起伏。
毕竟,心脏早就在那两年里被消磨得沉寂如死湖。
要不是自己的魂体不能离开祁稷的三米区域内,谁会看着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尸体诉说浓情蜜意。
“砰!砰!砰!”
拍打门的声音吸引了暮决的注意,而祁稷还在用毛巾仔细擦拭着“暮决”的脸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门口的敲门声置若罔闻。
吴衾著继续拍打着门,着急万分的大喊,“你已经三天没出房间,没有吃任何东西了,你是要为了他去寻死吗!”
“你给我开门,躲在里面干嘛,暮决已经离开你了,这是事实,你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你留着他的尸体有什么用,自欺欺人吗?暮决死了,你还打算这么自私,不让暮决安息吗?”
吴衾著还是没有得到房内的一丝回应,只能采取撬门的方法,侧身让开,示意后面的保镖动手。
“碰!”门被撞毁了。
吴衾著一进门,就看到祁稷一脸憔悴颓废,双手仍固执的抱着暮决,一丝缝隙都没有地贴合着,汲取那虚假的“温暖”。
“他已经死了,你在干嘛!悔悟吗?”
“这一切都发生了,你怎么就不能面对现实。”
祁稷抱着暮决,没有理会吴衾著的愤怒斥责,额头轻轻蹭着暮决额前的碎发,动作如往常一样,嘴角的笑意也未变。
吴衾著看着魔怔的祁稷,听不进去,也不肯放手,他只能采取物理措施,对跟进来的保镖们眼神示意。
三个保镖慢慢靠近祁稷,其中一个右手背在身后,拿着一支注射麻醉剂。
祁稷察觉到别人的靠近,为了不让别人靠近暮决,连忙下床阻止,眼神变得凶恶,怒吼着“滚开”,并试图攻击。
在祁稷出手那一刻,听到吴衾著惊呼着暮决的名字,祁稷没有深思,回头那刻脖颈不设防地被注射麻醉剂,一瞬间祁稷目眦欲裂,眼里泛起血丝,暴躁挣扎起来,但意识抵抗不了药物侵入血脉,慢慢消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