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熠初、晁煜行,这是一对从同一颗卵胎里诞生的双生之龙,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
他们是龙族的奇迹,是为天地都动容的“千年难遇”。晁熠初从记事起父亲便总将自己和弟弟如展品一样摆在每一位客人面前,得意地笑着合不拢嘴。
“真是一模一样呢!”“是吧,我都分不出来呢!”
可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一样。晁熠初歪头看向晁煜行,看着那笑眯眯地“懂事”模样,愤怒地掐了把他的手心。
于是晁煜行立刻挤出眼泪,呜呜咽咽说哥哥又欺负他。
哥哥?在这个家族里,背负起这个名称的他就必须谦让、关照、服务自己的弟弟!仅仅因为他破壳时多呼吸的那几口空气!!
真是操蛋。
所以晁熠初毫不犹豫地就投奔向枫云暮去了,甚至想离家出走再也别见到那些虚伪的家伙。
他最讨厌迁就……
“哥,你可算回来了。”
晁熠初一下子像吃到苍蝇一样,立刻关上门就要离开。
“别这样啊,”那只鸡爪立刻抵住了门,“我都等你好久了,你为什么不坐我的专车回来呢?”
“别离我这么近!想亲嘴就去强吻,想打炮就去约炮,我他妈只会给你一拳!”
晁熠初抄起拳头作势要打,晁煜行却压根不躲,甚至腆着脸凑了上来。
“来啊,咱这可是有外人呢。”
外人?晁熠初才瞥见客厅里那个衣冠不整的人影——那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像是个被玩坏的玩具。
又来!
晁熠初愤怒地推开拦路的晁煜行,将他送客门外。
“诶!”晁煜行又伸手拦住,“这就把我拒之门外了?”
“滚粗,这是我家。”
瘟神消失了,晁熠初快速将四周的窗帘全部拉上,这才掀开了盖在那人身上的外套。他猜得到晁煜行又在玩什么把戏,毕竟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可是极好的利用之物。
但他没想到这次躺在自己沙发上的,是个熟人。
“你……寒淮之!”
寒淮之闭着眼,裸露的肩颈上全是被抓挠的伤痕。他听见晁熠初的声音,恍惚地醒来,看着那张脸本能地开始求饶。
“我……”他的脸色绯红得不太正常,四肢抗拒地胡乱舞动着,“晁煜行……别碰我……”
“不,是我!晁熠初!”
可惜这些声音并没能入耳,绝境中的寒淮之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掐得晁熠初接不上气。晁熠初艰难地从茶几底下翻出早就备好的药剂,一针扎进寒淮之脖子里。
“寒淮之!看着我!”他捧着寒淮之的脸尽力呼唤着,“冷静点,没事了。他已经走了……”
“什么……”“他走了,你已经安全了。我是晁熠初,我从国外回来了。”“晁……熠初?”
不知道是语言还是解药的作用,寒淮之逐渐清醒过来。他喘着气,捂着眼疲惫不堪地倒了下去。
哼,很好,和那一次如出一辙!这就是晁煜行做的!他还想让我身败名裂一次吗?!
晁熠初没打急救电话,他取来毯子裹住寒淮之,扶起他。半小时后,寒淮之终于彻底醒了。
“晁熠初……”他仍带着些恐慌地看着身前的人。
“是我,他已经走了。”
寒淮之似乎已将一切施于己身的痛苦认定为了命运的必然。他没有奔溃,没有大哭,只是吁叹一声,又麻木地干笑起来:“你俩真像。”
“我宁愿我们一点也不像。”晁熠初咬着牙,“我宁愿把我这张皮扒下来。”
“别这样,你比他好。”
寒淮之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了他。晁熠初心中更加苦楚,却也只能帮他拿一杯热水。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一切的痛苦好像都以被他嚼碎成粉末,寒淮之揉着青紫的手臂,平静面对这个可怕的现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在乐队那待太晚了,就没回来。”晁熠初垂目无奈,“若是我早点……”
“别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寒淮之看出他的歉意,“这样只会让真正的罪人逃之夭夭。”
寒淮之是对的,这是晁煜行的罪行。若自己的情绪受到影响,那才是正中下怀了。
但晁熠初还是许下承诺:“我会看着他的。”
这两天发生太多事了。晁熠初的脑袋有些昏胀,但他必须再跑一趟——那个没谈下来的单子还需要他善后事宜。他只是回来放一下行李,他还要出门一趟。
他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扔给寒淮之,想着顺便送他回去。
“不了……我还要去找地龙族去。”
地龙族?晁熠初立刻想起那个墓地里鬼鬼祟祟的家伙和那张给他巨大震撼的脸。
“司铭砚吗?”“嗯……”“怎么了?”
“他要我帮他搞到一张入场券……”寒淮之揉了揉太阳穴,住了嘴。
什么券?司铭砚可不像晁煜行那种花花公子天天不是剧场就是电影院的,他从来就不喜欢那些闲暇之物。
“不能说吗?”“……也不是。”“不想说就算了。”
寒淮之当然会说,因为他身上还披着晁熠初的外套。
“是拍卖会入场券。”“拍卖会?”“嗯。”
晁熠初看得出来,接下来的事情连寒淮之也不清楚了。
“还是我送你去吧。”“算了,我打车走,你记得……换个门锁。”
晁熠初当然会换,他还要查处是谁把自己的住址泄漏给晁煜行的。
他也不准备强迫寒淮之改变主意。毕竟对方已经够可怜了,不该连这点私人空间都没有。
他将寒淮之送到冬日午后的暖阳里,做了最后的帮助。
“最近可以安心一点,因为我暂时不会离开了。”
寒淮之低着头,红潮退去的脸上徒留惨白。晁熠初不禁思考,那双眯着眼里会有隐秘的眼泪吗?
“抱歉噢。”
车窗之内,寒淮之默不作声。
可惜那天下午的司铭砚并不在警局,寒淮之扑了个空。他发了消息,得到的消息是:见面时间后延。
他只能等到了第二天。
“不幸中的万幸”,这次他找了他想找到的所有人。
……
带薪补觉就是好睡。这次的梦里安稳地像枫云暮摸的鱼,平静惬意地游荡在大海里。
枫云暮就这样趴在那张办公桌上,酣眠到流口水。
司铭砚当然在边上,两人甚至可以说是并膝而坐;司铭砚也自然是盯着他的,但这些不良因素枫云暮都已经免疫了。
和寒淮之约定的时间还未到,司铭砚却连电脑都没法打开,更别说开始工作了。
算了,不重要。
他定定坐着,听着背景中的人声、脚步声、纸张翻动声、印刷机运转声,但这些都迅速地散去。世界的光线微弱延伸,苟延残喘,唯有自己的心跳成为了狭小和虚无里唯一存在的东西。
他的指尖划过黑暗的边界,他已经不会再去尝试打破这个牢笼了。无用的挣扎只会带来更多的绝望,永恒之间他只能尝试抓住自己唯一真实的脉搏。
嗡嗡嗡……
幻觉消失了——被不知来自何处的震动驱散了。司铭砚寻觅地看向枫云暮,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毫无知觉。
再三犹豫,司铭砚还是伸出手,轻推枫云暮披着外套的肩。
“枫云暮……”“嚼嚼……”
枫云暮翻了个朝向,被衣服褶皱压得变形的半边脸几乎快要变形。
“枫云暮……你听不见吗?”
“什么?”枫云暮迷迷糊糊,仍闭着眼。
“……寒淮之给你发信息说他到了。”
枫云暮噌一下弹起来,可算是醒了。
“把……”他咳嗽声清去嗓中嘶哑,“还我。”
司铭砚把拿来偷看的手机递了过去。
“别放我手上啊!我手全麻了!”
缓了十几分钟,那两只手才恢复了身体控制权。枫云暮揉揉脸揉去压痕,白了眼一直看着的司铭砚。
“你什么眼神啊?”“虽然……但寒淮之可能真的等了很久了。”
枫云暮知道这是事实,所以也就没说他什么。他拿着手机摇摇晃晃地站起,往警局门口走。
寒淮之就在门外,被今天骤降的冷空气冻得脸色惨白。
“你还想不想要合作了?”他开口就是这句话,搞得枫云暮起床气都又泛上来了。
“咋的,离了我你就会死吗?”枫云暮冷嗤,“我是没说不和你玩了,但也没说我要无条件信你吧?”
“我不稀罕……”“我也不稀罕,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知道的不比司铭砚少吧。”
那次挂水去,他看似弱弱柔柔病入膏肓,实际趁着寒淮之支开司铭砚的时候把对方的电脑看了遍。
当然,司铭砚也没蠢到这种地步,那个新开的文件夹里只是回收残肢的计划书,但枫云暮却从那个刻意标注的括号里找到了寒淮之的名字。
他由此意识到寒淮之对于这个计划的重要性甚至大过了前线陪伴自己的司铭砚。
“我将那段录音发给你,只是向你证明司铭砚不是真心帮你。”寒淮之咬着牙,单薄的身子却控制不住地发抖,“但我知道的也只有‘地龙族做东’和‘全力配合’这两点,他们并没有把消息都告诉我。”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会顺理成章地怀疑你吧?”“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那就给我个事实!”枫云暮向前一步,逼得寒淮之连连后退,“向我证明,你和我是一路人!”
“我……”寒淮之抱着双臂,干涸的嘴唇被咬出了血,“我已经都和你说了……我不知道你还需要知道些……”
“全部!”“全部?”“老子什么都告诉你了,我的动机、我的目的,老子连裤底子都要翻出来给你看了,你告诉我事实又有何妨?你会死吗?!”
枫云暮发誓,他吼那么大声只是想要吓吓这个臭弟弟;他也不信,有人能过得比他还惨。
所以寒淮之摔在地上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寒淮之!”
寒淮之的脑袋磕在了台阶上,一下就没了动静。枫云暮赶紧蹲下身去看,他可不想在警局门口噶了人。
“司铭砚!司铭砚!”
人群因噪声而聚集,混乱中一只手将枫云暮拉出了第一现场,迅速将他护进了怀里。
“寒淮之都要死了,这个时候不合适啊!”
……
“低血糖。”医务室门口的司铭砚面色复杂,“而起精神状态也很差。”
“好在没有磕到要害,你也不用负什么责任。”
枫云暮避开司铭砚追责的目光,用啧声掩盖心虚。那些淤青和抓痕都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现在信得不能再信了。
司铭砚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屋里的人,短暂停顿后还是选择了开口。
“我觉得,我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个……”他压低了声音,“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不算秘密,只是我们心照不宣。你还记得晁熠初被网暴的原因吧?”
枫云暮当然记得,不就昨天刚刚复盘的吗?
“我知道啊。”“晁煜行……或许对寒淮之也做了这样的事。”
枫云暮的表情就足以证明,他真的想象不到那个眯眯眼都藏起了什么东西。
他突然就理解了寒淮之的那句“要所有人偿还”的恨意。他很难类比,因为那若是自己,那他早就绑着炸弹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他也突然理解为什么寒淮之恶心到吃不下东西了。
“但、”司铭砚把这个字咬得极重,“我仍不推荐你直接与寒淮之合作甚至深交。”
“可现在不是你吃醋的时间……”“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被表象迷惑。”“好好好,知道你良苦用心了。”
司铭砚低头分析着枫云暮的情绪,居然表现出莫名的满意。
“但无论如何,这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他、揭他伤疤的……我得道个歉。”“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