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殊转动了手中的钥匙,铁门璇及发出了“咔哒”的刺响。但并未立刻推开,侧耳探听着门后的死寂中是否潜藏着危机。
沈钰白攥紧了裹着玉扣的布帕,指尖微微发白,心脏在胸腔狂跳不止。林陌萧肩上的压力并未因裴怀殊专注于门锁而减轻半分,反而因这短暂的停顿而显得更加沉重。林陌萧清晰地感觉到裴怀殊手掌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几乎要将肩胛骨捏碎的力道,凝神捕捉着门缝里可能逸出的任何一丝气息或声响。
一片死寂。
终于,裴怀殊不再犹豫,手腕一沉,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狭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濒死巨兽的呻吟。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依旧顽固地盘踞着,其中却混杂了另一种更为诡异的气息——浓烈的、带着苦涩药香的腥甜气,像是无数种药草在血污中**发酵。这股气味霸道地钻入鼻腔,刺激得沈钰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头滚动,几乎当场呕吐出来。林陌萧也猛地蹙紧了眉头,本就因旧伤和压抑而发紧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扼住,瞬间剧烈地呛咳起来,苍白的脸颊瞬间涌上病态的红晕,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嗅觉冲击而轻微摇晃。
“当心。”裴怀殊道,揽在林陌萧肩上的手顺势一带,将他拉向自己身侧,另一只手中的灯笼高举,昏黄的光晕顽强地刺入前方的黑暗。
门后并非想象中笔直的通道,而是一段向下倾斜的石阶。石阶的尽头隐没在更浓的黑暗里,石阶两侧的石壁不再是粗糙的岩面,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湿冷的、类似苔藓又似菌毯的墨绿色物质,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深绿色。更令人心悸的是,脚下每一级石阶,都覆盖着厚厚的半凝固暗红血痂,无数杂乱的血脚印叠加其上,方向混乱,似乎曾有许多人在这里仓皇奔逃,又或是被强行拖拽而下。
“这味道……”沈钰白强压下的呕吐感又涌了上来,“是血竭、朱砂、还有……还有大量□□和断肠草混合后的气味!而且其中混杂了人血!这……这根本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药方,这是……这是致命的剧毒炼药后残留的气息!”
“呵,看来太医署的‘悬壶济世’,在这里改行‘送魂归西’了。”裴怀殊有些凉薄的回道。
三人拾级而下。空气越来越稀薄,混杂的药味与血腥味十分浓稠,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林陌萧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旧伤在阴冷湿气和诡异药味的双重刺激下,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腕骨深处搅动,痛楚沿着手臂蔓延至肩颈,冷汗浸湿了鬓角。他紧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就在他们走到石阶中段时,林陌萧的目光猛地凝固在右侧的墙壁上。
那覆盖着墨绿粘腻物的石壁,被人用某种尖锐之物,在湿滑的表面硬生生刮擦出了几道潦草的刻痕。刻痕很新,边缘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暗红,似乎是以血为墨。刻痕组成一个极其扭曲、但依稀可辨的图案——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鹤嘴处,叼着的并非灵芝,而是一个模糊的、类似骷髅的形状。
两人同样也发现了,昏黄的灯光下,那扭曲的白鹤图案带着濒死挣扎的意味,吐露着刻下它的人的绝望与警示。
裴怀殊低指尖轻触那白鹤刻痕边缘,沾上了一点暗红,“白鹤衔骷……看来这只‘鹤’,知道自己衔着的不是灵芝,而是索命的毒药。临死前,倒还想着给后来人提个醒。”
“这是警告!警告前面有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指认凶手就是太医署的人!”沈钰白声音颤抖道。
“也许两者皆是。”裴怀殊收回手指,指尖的暗红在灯光下如凝固的血珠。“走吧,答案就在下面。这‘鹤’用命刻下的路标,我们总得去看看它指向何方。”
石阶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规整的方形石室。石室中央,一个巨大的、由青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的池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池壁极高,内里一片狼藉,凝固着厚厚一层黑红交杂的污垢,散发出与通道中如出一辙的气味。池子边缘散落着破碎的陶罐、扭曲断裂的金属导管、以及一些被踩烂的、形态奇特的药草残渣。
石室最内侧的角落,有一具巨大的石棺。棺盖斜斜地盖住了一半,露出黑洞洞的内里。
沈钰白看着那污秽的池子,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药池?炼药的地方?”沈钰白看着那污秽的池子,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用活人试药?”
裴怀殊举灯,走向了石棺前。
灯光探入石棺内部。
空的。
棺内空空如也,只在内壁底部,残留着深褐色的、干涸的污渍,形状像是……一个人形躺卧的轮廓。而在那人形轮廓的头部位置,石壁上赫然刻着一个与外面血刻图案一模一样的标记——
【白鹤衔骷】
“看来,我们‘鹤’的主人,或者说,‘鹤’要送终的目标,已经先一步离开了。”裴怀殊道。
“或者说,”裴怀殊的目光落在林陌萧苍白的脸上,似是起了兴致,嘴角勾起了弧度“他正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