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老近来可好?”
李宽最终没能跑脱,换上笑脸,恭恭敬敬的朝着凉亭方向行礼。
他不怕自己的便宜老爹,不代表他不怕其他人。
李二对自家兄弟狠,但却是典型的虎毒不食子,他只要不明着造反夺权,生命安全就有保证。
其他人不一样,在大唐,能威胁到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就比如五姓七望那样的世家大族和朝廷里那帮子未来要挂在凌烟阁里的大佬。
再比如亭子里这个把世家大族、李氏皇族、凌烟阁功臣等所有元素集于一身的狠人——任城王,李道宗!
不过相较于世家大族和当朝的狠人们,他更怕李道宗。
因为世家大族和当朝狠人们只要不撕破脸,他们不会真的跟他玩命。
而李道宗却是天然的克制他这个楚王。
谁让人家是李氏皇族的大宗正,还是他李宽的救命恩人呢?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
李道宗挥退左右,笑着招招手,“你小子装什么孝子贤孙,你王叔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呢!”
“来来来,让王叔看看,你个小金官,离开长安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看不起王叔我?”
李宽来到亭子里,嘟囔道,“我都十六了,还叫小名......”
老李家特别喜欢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乳名。
老大李承乾大名就是乳名,“承乾”本身就是指高大的承乾殿,后来当了太子,名字才有了其他寓意。
老三李恪乳名八尺郎,也就是小马驹。
老四李泰乳名青雀,健壮的飞鸟。
老九李治乳名稚奴,一种野鸡。
嫡幺女也就是未来的晋阳公主乳名小兕子,小独角犀等等。
除了长乐公主取了个“天生丽质”的“丽质”还算不错,老头子给孩子取乳名主打一个贱名好养活,和普通人家称孩子“狗剩”、“铁蛋”一个套路,相当的朴实无华。
而他楚王李宽的乳名,金官,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词。
金官者,俗称乌龟、王八、甲鱼、鳖......
当面叫人家小乌龟,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李道宗显然没有照顾晚辈面子的觉悟,拍拍李宽的肩膀,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壮实了很多啊!你这乳名没白叫,未来肯定比王八活的久!”
李宽满头黑线,“王叔,我能理解您的关爱,但咱往后能不能叫大名,小金官,怎么听都像是在喊我小王八犊子。”
“这叫什么话,你好歹是皇子,叔怎么能直接喊你大名?”李道宗故作不悦道,“怎的,你这乳名叔喊不得 ?”
李宽无奈,“要不我也学大兄,取个字?”
“屁话,你是王爷,一品的亲王,要什么字号,谁敢叫?你大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我爹和母后叫大兄的字不是叫的挺顺口吗?”
“行了,叔没时间跟你瞎扯淡。”
李道宗让李宽坐下。
李宽给他倒了杯茶水,好奇道,“王叔,我听说朝廷要对吐谷浑动手了,您怎么不回长安,反倒跑岳州来了?”
从史书上看,唐灭吐谷浑之战中,段志玄六月到七月的作战效果并不好,大唐下定决心,决定出六路大军一举解决这个不安分的邻居。
李道宗便是六路大军中的尖刀,正面击溃了吐谷浑主力,把慕容伏允逼的逃入柴达木沙漠,就此开启了吐谷浑灭国的历史进程。
按说这时候老头子应该已经召集了李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执失思力等人,和李靖在长安商讨出兵计划才对。
李道宗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在江南,知道的还挺多!”
“某数日前便收到了圣人的旨意,从江夏回关中,哪知你在岳州不安分,还未启程,圣人便传话,让某盯着你,别把岳州搞乱了。”
“老头子对我也太没信心了,要不是王叔您出现,岳州一城四县早就完活了。”
李宽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既然老头子让您盯着我,您怎么不去岳州城,而是在刘家?“
“你呀,做事带着戾气,不知道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
李道宗道,“岳州张家、李家和刘家你都不能动,杀鸡儆猴便可。”
李宽更糊涂了,“刘家为何不能动?杨氏还能反了天?”
岳州李家不能动,是因为他们跟李氏皇族有些关系。
张家不能动是因为他们属于外来户,不是地头蛇,还跟张公瑾有关系。
可是刘家人背后有谁?
不就是弘农杨氏吗?
士族门阀中,动谁都不合适,但动弘农杨氏,所有世家豪族都会作壁上观。
谁让杨广把杨氏攒了几百年的人品都败光了呢?
李道宗摇头道,“跟弘农杨氏没关系,黄家背后是琅琊王氏,你还不是说杀就杀?”
“杀黄家人是震慑豪族,但杀刘家人,你得考虑刘宏基那泼皮的面子。”
李宽挠头,“没听说老刘跟刘家有什么关系啊?”
刘宏基是雍州泾阳人,他做背调的时候也没发现老刘跟刘家有什么联系,只查到刘玮跟梁兴成背后的人有些牵连。
就算是天下刘姓是一家,老头子收拾岳州,刘宏基也没必要帮刘家出头。
李道宗见他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解释道,“刘泼皮的长子刘仁实你认识,刘仁实年初与岳州刘氏女定了婚约,十月就要完婚,你这时候杀人家亲家,合适吗?”
“不是说同姓不婚吗?”
李宽顿觉蛋疼。
这时候的豪族门阀联姻太普遍了,亲戚套亲戚,有名有姓的七拐八拐都能扯上些关系。
“同姓不婚是有的,那是老祖宗的规矩。”李道宗喝口水道,“但谁告诉你,岳州刘家就真的姓刘?”
“岳州刘家祖上是从西域迁入的,为避祸改姓刘,为了攀上刘泼皮,人家都要改回祖姓了。”
这都是叫什么事儿啊!
李宽琢磨了一会儿,问道,“王叔,刘家人恶行昭彰,我要给岳州百姓一个交代,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李道宗是个十足的人精,李宽相信,他既然来了,还没有阻止李醒对刘家动手,那就一定有合理的处理方法。
果然,李道宗听他发问,再次带上笑容,”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和证据交给刘泼皮自己发愁去不就好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
把皮球踢给老刘,让他跟老头子掰扯去,说不定又能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君臣情谊。
就在他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刘玮突然喊道,”殿下,任国公可为草民担保,草民绝无造反之意啊!“
”殿下,草民冤枉了,草民家中田产财货都是给小女的嫁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啊!“
得!
李道宗的脸当即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李宽蛐蛐道,“王叔啊,您看这人......还能留吗?”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