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大唐第一帝》 第001章 炸了! [对不起,大脑寄存处已满] [请您自行处理,嘿嘿嘿嘿……] “一硫二硝三木炭。” “啊呸!黑火药的配方还用你说!” “氢氦锂铍硼......咱做的这叫雷酸汞。殿下,这回对味儿吗?” “嗯,对味儿了......泥头车保佑,这次一定要成功啊!” “不成功咋办?” “还能咋办?大办特办,按照长安的风俗办!” “哦,小人知晓了,殿下,泥头车是哪位神仙?您每次遇到困难都喊他的名字,这位神仙真灵验,您一喊泥头车,咱就能化险为夷呢!” “呸呸呸!狗屁的神仙,本王恨死他了!你给我小心点,炸了你就先死了!” “小人愿为楚王殿下效死!” “用不着!麻利点,情况不对立刻停止实验!本王先闪人!” “是!” 楚王府内,李宽趴在沙袋堆成的掩体后面。 透过观察口,他举起了手里的望远镜,紧盯着新实验室里忙碌的何不求。 他旁边的小宦官紧张的握着手里的圆盾,随时准备给楚王殿下阻挡爆炸余波。 偌大一个楚王府,仅仅是两三年的时间便衰败了下来。 王府中到处是接近废墟的房屋,除了充门面的前堂,以及供奉着先王牌位的静室,楚王殿下已经把王府里能毁的建筑毁的差不多了。 眼前这间临时改造而成的实验室就是安放先王牌位的静室。 小宦官虽然担心楚王殿下的安全,但更担心先王最后的栖身之所被炸上天。 “殿下,真要是炸了,圣人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您免不了要受罚的。”小宦官提心吊胆道。 李宽头也不抬,随口道,“怕什么?天高皇帝远,他李老二还能亲自跑岳州来打我板子不成!” “闻乐,只要你不打小报告,本王的屁股就不会开花,安了安了。” 闻乐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当做没听到王爷的大逆之言,“大王,小心隔墙有耳啊。” “狗屁的大王,叫殿下,听起来跟山大王似的!” 李宽来到大唐已经十年有余了,依旧是不习惯这时候的称呼。 皇帝不叫皇帝,叫圣人。 皇后不叫皇后,也叫圣人。 王爷不叫王爷,叫大王。 不是说圣人这个称呼是拍李隆基马屁的吗?怎么平日里臣民都称李二两口子为圣人,只有正式扬合和官方文件里才叫陛下或是今上什么的? 更操蛋的是,这里的人很多时候会叫父亲做哥哥。 你要是见了官员喊大人,跟当面认爹没区别。 他刚来的时候没少因为称呼问题闹笑话。 如今远离长安,他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小心什么?整个岳州城本王说了算,谁敢造次!” “您真不想回长安了?” “不回!打死老子也不回,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再提回长安,本王把你再阉一遍!” 见他生气,闻乐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楚王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脾气......唉! 说好听点,殿下是个不拘泥世俗的奇人。 说不好听的,殿下是个喜欢作死的混不吝。 世上敢称当今皇帝为“李老二”的,唯一人耳! 怪不得圣人要他提前就藩呢! 要是在长安,以楚王殿下离经叛道的言行和对奇技淫巧的痴迷,坟头草估计早就一丈高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李宽乱入大唐,楚王李宽的坟头草何止是一丈高,估计在贞观八年这个当口,骨头渣子都没了。 史书记载,秦王李世民二子李宽被过继给楚王李智云为嗣后,很快便夭折了。 李宽的死连个详细记录都没有,只知道这个楚王是贞观初年追封的。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李宽的灵魂很倒霉的进入了李宽那还没凉透的身体里,成了李世民的第二子。 别以为穿越成皇族子弟是什么好事。 李宽的身份说是皇室贵胄,但因为是庶出,母亲出身低又去世的早,李宽在秦王府的存在感为零,要不然也不会被李渊拿去,给早亡的李智云做嗣。 如果能出一本初唐穿越指南,李宽一定会在书里警告所有人,别想什么穿越了,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穿越到古代,很容易挂的。 他来到大唐十年,已经做了八年的噩梦。 每晚只要一闭眼,立刻梦回当年的玄武门之变。 他是为数不多亲眼目睹了李二亲手砍下兄弟头颅的人之一,也是李二和李渊博弈的筹码之一。 他不想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装疯卖傻好几年,好不容易才趁着贞观五年时李二脑袋抽筋搞分封的机会,跑去说动李渊,让李二放自己到岳州封地就藩。 不过来到岳州之后他才知道,这并不是个好地方。 “卧槽!快跑!” 李宽大吼一声,当即闪到一旁。 闻乐下意识蹲下身,把圆盾架在了掩体上。 实验室里何不求动作更快,一个侧翻便跳到了不远处的坑里。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实验室里到处是纷飞的玻璃和木屑,屋顶上的青瓦都被震掉了十几块。 眨眼间,王府静室一片狼藉。 爆炸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已经麻木的闻乐起身,抖掉圆盾上的杂物。 “还好,屋子没塌......”他口中吐出一口浊气。 李宽站起来冲着里面大喊,“何不求,死球没!” 何不求歪歪斜斜的从坑里站起来,朝李宽挥挥手。 李宽见他没事,当即开骂,“混账东西,本王强调过多少遍了!” “混合溶液要用玻璃棒导流,谁让你拿浓硝酸直接往烧杯里倒的!” “娘希匹!观察反应速率懂不懂!老子给你用玻璃容器是为了好看啊!” “还杵在那里干蛋,等着被毒死啊!” 何不求挨了骂,这才臊眉搭眼的来到外面。 他摘下防毒口罩,满脸歉意道,“殿下,是小人大意了。” “大意你大爷!” 李宽不由分说,照着何不求的屁股就是一脚,“拿安全规范当儿戏,你找死别带上其他人!” “把安全生产规范给我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吃饭!” “烂泥扶不上墙,才当了半年生产主管,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他真的怒了。 他能拿出来的实验器材有限,毁一样少一样,照这两年的消耗速度,很快就会见底。 他可不能指望玻璃工坊立刻生产出合格的高品质玻璃。 这次的爆炸完全是何不求粗心大意造成的。 挨打要立正,犯了错就要认罚,何不求也没什么好说的,领了罚便去抄书了。 “让人打扫一下,注意,打扫的时候要戴防毒面具,本王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想骗抚恤的,乱棍打出去!” 李宽叹口气,回到自己的卧房睡觉去了。 晚上做噩梦睡不着,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养成了下午睡觉的习惯。 天色渐晚,白日里冷清的王府渐渐有了些人气。 王府主簿李洵疾步如飞,来到李宽房门前。 闻乐拦住他,好奇道,“李主簿为何如此急切?大王还未醒。” 李洵抹把汗,颌下长髯被汗水黏作一团,“速速叫醒大王,洞庭水匪异动,十万火急啊!” 第002章 一定是有人针对本王! 李宽早就让李洵的急促脚步声吵醒了。 李洵得令,推门而入。 不等李宽开口,他便急切道,“殿下,岳州司马梁兴成遣人来报,洞庭水匪苗阿大、成三郎等匪首汇集两千余众,欲要洗劫商行货船。” “贼人势大又熟识水性,货船若有失,粮赋税金无法按时运抵洛阳,殿下恐难向圣人交代啊!” “下官建议殿下,改私船借官船,贼人必不敢劫掠官船。” “殿下早该听下官的,所谓忠言逆耳......” “停!” 李宽忙打个手势叫停,让他继续说下去,非得变成政治课不行。 李洵办事得力,能力没得说,就是为人有些迂腐,好为人师的毛病一直改不了,逮着机会就是一番长篇大论,突出一个嘴碎。 “老李,要不是你这张破嘴,你早就是一方封疆大吏了,还能沦落到跟本王这里当个从九品的王府主簿?” 李宽突出一个嘴毒,往李洵的心口狠狠扎了一刀。 挨了刀,李洵立刻老实了,“殿下此言......扎心了。” 李宽摆摆手,接着来了句更扎心的,“扎心就扎心吧,反正你跟着本王,长安是回不去了。” 李洵无奈摇头,“其实在这巴陵之地颐养天年挺好的,不缺湖鲜享用。” “说正事,洞庭水师不是刚剿完匪吗,怎么又冒出这么多水匪来?”李宽问道。 岳州这地方放在后世,哪怕是放在百十年后,这里都绝对算是鱼米之乡,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问题是现在是在贞观八年,两湖地区的开发已经中断了几十年,大唐的发展重心在北方。 朝廷在李二的带领下死磕外敌,先是灭了东突厥,现在又跟吐谷浑杠上了,加上前几年经常闹灾,也就是最近一两年才缓过劲儿来,根本顾不上南方的管理和开发。 北方局势越来越好,魏晋南北朝时南迁的士族要么再次北上,要么去了自然条件更好的江南跑马圈地,大量资源向北方各地倾斜,两湖地区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听起来很有气势,可现实是这里根本就是一块荒蛮之地。 经济落后、盗匪遍地八个字是这里最好的写照。 至少在李宽眼里,岳州就是这么一副景象。 也亏得如此,否则李二也不会允许李宽在这里作威作福了。 "殿下有所不知。”李洵道,“洞庭水师三月前剿匪结束,便被兵部划走了一半的战船到江南道寻守河防。” “(⊙o⊙)啥?”李宽一脸的不可思议。 洞庭水师是当地人的叫法,其官方名为岳州编户水军,但跟前隋那支从水路进攻南陈的强大的洞庭水军完全不是一回事。 现在的洞庭水师是武德年间收编的前隋遗留下来的水军残部,加上招安的部分水匪组成的治安军,不过是有三五十艘船龄动辄三十年起步的老船,总兵力才不到两千,主要任务是给途经的官船护航,顺便从山林野地里收拢一些战乱时期的逃户隐户。 就这么小猫三两只,朝廷还划走了一半,这不是开玩笑吗! 岳州周边可就指着水军维持治安呢! “针对!这是红果果的针对!” “娘的,一定是张家人给本王使绊子,张公瑾要是知道他的亲族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棺材板都压不住!” 岳州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就是张、刘、李、黄四个家族撑门面,很不巧,李宽这个外来户跟这四家都不对付。 前段时间,因为城陵矶码头的归属问题,李宽还当街把张家公子张大泉揍了一顿。 张家是四大家族中唯一一个在兵部树大根深的,兵部突然调走一半岳州水军,李宽自然第一个怀疑是张家人在搞鬼。 他楚王府手握城陵矶码头,相当于控制了江南道西部黄金水道的咽喉,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呢! 楚王府管辖的水道若是盗匪横行,朝廷一定会收回李宽对黄金水道的管辖权。 李洵苦笑摇头,“殿下多虑了,兵部没精力管岳州的小事,张家不过是魏州张氏旁支,勿要说张公不在了,便是张公健在,也不能调动兵部的关系,公器私用,此乃大忌。” 自家王爷就是喜欢无端的恶意揣测他人。 张公瑾是什么人? 那是当今圣人的铁杆心腹,怎么可能允许亲族欺辱皇子? 何况人都不在了,所谓人走茶凉,张氏荣辉全赖圣人体恤,张家人是疯了才会做如此出格之事。 他很想告诉王爷,岳州这块地方,楚王府就是土皇帝。 没看你揍了张大泉,人家还带着礼物登门致歉吗? 李唐皇室的面子在其他地方或许不好使,但在山高水远的岳州,绝对好使! 不过这种话犯忌讳,他不能说。 李宽有些想不通,问道,“朝廷又不是不知道岳州的情况,为什么要把岳州水军调走一半?” 李洵道,“殿下,岳州扼守南方水道要冲,朝廷自然重视,江南道设统军府有六,唯独岳州无府兵,裁撤水军,改设统军府乃必然之事,贞观七年底的邸报提到过江南府兵改制,下官以为,岳州统军府该是不远了。” “那你着急个毛线,等统军府建立起来不就行了。” 李宽听说朝廷要在岳州设立统军府,立时心安不少。 统军府就是折冲府,只不过折冲府这个名字要到贞观十年才定下来。 统军府是地方上的基层军事组织,主要职责是戍卫、戍防、征战、农耕和训练。 岳州若是设立统军府,因为距离和交通原因,岳州府兵大概率不会参与京畿的宿卫任务,戍边也不太可能,在李宽看来这就是一支维持岳州地方安定的部队。 有了府兵震慑,想来岳州的治安能好一些。 “我的殿下唉,统军府设立少说要三个月时间,其统军、别将到衙,说不得要到年底了,水匪之患近在眼前啊!”李洵有些急切道,“民部可不会等统军府设立,您是岳州刺史,夏税如无法按时入国库,圣人可是要问责殿下的。” 我的王爷诶,你为什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啊! “卧槽,差点把这个忘了!” 李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兼任着岳州父母官呢! 可回头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问道,“我是刺史,为什么调离水军这么重要的事情,梁兴成没有向我汇报?” 要说李二虽然不怎么重视他这个庶子,但对他还是很不错的。 不但让他提前承袭李智云的王爵,自掏腰包在岳州给他建了王府,还怕他在岳州受欺负,给了他岳州刺史的官职,并允许他把王府卫队的规模扩大到五百人,允许王府卫队着甲。 李宽每年生辰,还能收到李二和长孙皇后送来的赏赐和家书。 单纯的从一个儿子的角度看,李二对他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他对李二有意见,也是因为当初玄武门之变时被李二牵扯进去,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而已。 李二心怀愧疚,便是李宽多次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没动过李宽一个手指头。 不过李宽从心理上在李二这里找不到一点安全感,整个人都变的有些神经质了。 初唐这滩浑水,李宽一点都不想沾。 李洵闻言,脸色变的很是精彩,“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册封诏书的内容?” “您是兼任岳州刺史,岳州一应事务由别驾杜楚客、长史许敬宗代管。” 李洵内心相当无语。 你也不看看你才多大,名声多差,圣人哪里敢把地方实权交你手里? “等等,本王记得岳州长史名叫高显,怎么变成许敬宗了?” 李宽满脸的问号,“本王半个月不出门,连下属官员变动都没人打招呼了吗?” 第003章 命中注定的垃圾佬 李二把这么一个人派到岳州来干嘛? 撺掇他李宽造反吗! 李宽又紧张起来。 “殿下,高长史两月前便因病上表回乡了,其请辞文书还是您签押转呈中书省的,您不记得了?” 李洵算是看出来了,自家王爷跟在长安的时候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关心王府之外的事情。 他苦口婆心道,“殿下已一十六岁,也该到了读书的年纪,下官以为,殿下应读些儒家经典,道门正经,以明理明德,奇技淫巧,百家杂学终不是大道。” “殿下年幼时尚可以心智未开推脱,如今再以此搪塞圣人,怕是不妥了。” “下官这便上表圣人,为殿下觅得良师,十六岁开蒙晚了些,不过不怕,大器晚成者甚多。” “殿下若实在不愿换官船,下官这便前去寻梁司马商议,水匪之事,遣岳州水军、不良人与王府护卫,再联络沔州、鄂州统军府派兵护送,便是那水匪来袭,应也是讨不到好。” 他说完便要告退。 李宽叫住他,“换官船不行,从沔鄂借兵更不行。” 开玩笑,船队的货物里面可不全是岳州的赋税,还有很多东西是不能见光的,要是让王府护卫之外的人登船护送,肯定要露馅。 从外州借兵更不行,他是藩王,最忌讳跟地方军府有什么牵连,他可不想给别人攻击自己的借口。 李洵还算挺拔的后背一下子垮下来,声泪俱下道,“我的大王啊!您这是要闹哪样?” 李宽把自己思绪理了一遍,开口道,“五日后船队如常出发,水匪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理。” 李洵欲要开口,让他抬手止住,“别废话,就算税粮真出了问题,皇帝也怪不到本王头上!” “本王没实权,却要对岳州赋税缴送负责,天下没这么不讲道理的混账事!” “告诉杜楚客和许敬宗,别跟本王耍小心思,税粮若是出问题,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另外,让梁兴成来见本王,本王有要事商谈!” “就这样,你回头去城陵矶盯着,保证船队按时出发。别哭了,老爷们儿哭哭啼啼不嫌丢人!” 李宽很粗暴的把李洵赶了出去。 “闻乐,让李醒做好准备,明天一早,所有护卫齐装下湖,特娘的,本王倒是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李宽支开闻乐,关了房门,盘坐在矮床上,等外面没了动静,他才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人已经出现在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废墟之中。 这就是李宽的穿越福利——一片巨大的、来自后世的废墟。 这么说不太准确。 事实上,这片巨大废墟是由一百多个来自不同时间点和地点的部分的城市或是乡镇形成的废墟组成的。 时间跨度从十八世纪中叶到二十一世纪三十年代末。 地域跨度从零度经线,向西到西经一百二十度,向东到东经一百四十度,南起赤道北至北纬五十度。 这些废墟像是从整个历史长河中硬生生切下来,拼在一起的,诡异、寂静又神秘。 李宽不知道这些来自不同时间和地点的废墟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意识里。 他成为楚王世子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片废墟,但十年过去,对这片废墟的了解依旧十分有限。 他唯一能确定的有几件事: 一是这些废墟当中挖出的物品是可以带回现实使用的。 二是这里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这里的物品不知道存在多久了,没有留下任何时间的痕迹,他测试了几次,发现内外的时间流速居然存在十倍左右的差距,这让他完全无法理解。 而且这里的时间好像也无法作用到他的身上,他在废墟里停留的时间加在一起,远不止十年,但他的身体发育情况和外面的同龄人几乎无异。 三是这里的东西拿出去就无法再带进来,外面的物品也无法放入这片废墟中。 四是这片废墟空间有边界,长宽都在40公里左右,废墟外围有看不见的墙,阻挡之外是一片混沌,空中挂着一轮疑似不会升落的太阳,李宽用氢气球试验过,五百米的高处同样有一层看不见的墙阻挡着,阻隔了一切。 这就是他的金手指,一个注定要把他变成垃圾佬的金手指。 跟其他穿越前辈比,他的金手指稍显弱鸡,没有系统、没有指导,能挖到什么能挖多少,全看他手里的镐头抡的速度和运气。 李宽喜欢下午睡觉不光是因为晚上睡觉会做噩梦,还因为他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挖废墟、往外捣腾东西。 辛苦挖了十年,他的收获很大,尤其是从来到岳州之后,随着他的身体成长,挖掘的效率越来越高。 两年前,他走了狗屎运,在一片名叫“阳西镇”的废墟中挖出来一个倒塌不算严重的仓库,在仓库里找到了两台叉车、一台十五吨吊车和两台勾机。 这些工程车辆极大的加快了李宽的挖掘速度。 他很快便把来自2019年的阳西镇废墟完全清理出来,找到了自己急需的很多东西。 在县职高的废墟里,他找到了一个倒塌的图书馆,获得了大量的工农业生产的专业资料和实验设备,这些东西让他在岳州的发展有了足够的技术支持。 之后他又把来自1864年米国南部小城“兰索托尔”的废墟清理了一部分,找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武器和制造武器的设备。 他已经把设备安置到了自己在城外的别院当中,制造一些基础的手动机床和水力机床,顺便制造一些黑火药武器,装备自己的王府护卫。 可惜能操作机床的工人数量太少,一年多的时间过去,别院的机加工厂也不过是堪堪造出来了十几台机床,武器的数量更少,只有一百多支后装单发步枪。 因为缺少制造底火必须的雷酸汞,无法一步到位造出使用金属定装弹的后装弹枪械,也无法按照原版夏普斯步枪那样使用火帽激发。 李宽不得不先把这些步枪改成发射丝绸包定装弹搭配燧发机构的怪胎。 水匪数量众多,肯定有弓弩之类的武器,李宽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护卫都带上,火力上就要差很多。 所以他决定动用一下自己的库存。 第004章 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整个废墟里挖出的完好枪支只有不到三百把,其中以发射金属定装弹的夏普斯步枪数量最多,有一百九十支,剩下的都是型号不明口径不同的前装火帽击发枪。 此外还有十七支各种型号的转轮手枪、三门一磅后装炮、五门前装线膛炮和两门大口径臼炮。 弹药方面,李宽找到的夏普斯步枪使用的金属蛋壳定装弹大约有三万发,各类纸包弹四百多公斤,定装炮弹一百二十发,分装炮弹和发射药一吨左右。 除了这些拿来就能用的武器,他还在废墟里清理出了七吨优质钢材、两吨铅、不到一吨的黄铜、大量的黑火药以及大量的废旧武器。 东西看着不少,以李宽那为数不多的军事知识看,这些武器足够武装出一个营的火器部队了。 但这些东西却不能轻易拿出去用。 一来是这些东西太扎眼,他来到岳州,根基不稳,不能太引人注目。 二来是这些东西数量有限,用一点少一点,在没有自产和补充能力之前,这些东西只能用来保命,被大势力或者李二盯上,屁用没有。 不要以为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战斗力弱,会被火器部队完全碾压。 李宽亲眼见识过大唐铁骑是怎么回事,也见识过唐朝步军的弓弩阵和攻城弩、抛石机之类的重武器有多厉害。 前世时他看一战时期的战争纪录片,总觉得骑兵这个兵种的存在是个笑话。 现在,他想给那时天真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攻城弩射程超过四百五十米,重型脚踏弩的覆盖范围超过四百米,连步弓手的有效打击距离也接近三百五十米。 具装骑兵部队跑起来,跟一辆小汽车差不多...... 总之,在火器部队的规模和火力输出能力超过骑兵和步军军阵之前,李宽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谁想去跟李二对掏,绝对是找死的行为。 除非他现在就能拿出大批的马克沁、加特林和无限的弹药、补给。 很显然,李宽现在不说是啥都没有,至少也是一穷二白。 他只想在唐朝当个逍遥王爷,第一要务是自保。 在长安的时候,他不敢有任何动作,来到岳州两年多,他一直在打基础。 建工坊、培养工人、研究实验、招兵买马......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花钱。 这是在为他以后的逍遥日子打基础,过逍遥日子也要钱的。 所以他把目光放到了商业上,靠着废墟里挖出来的那些东西,以及一些可以立刻拿来变现的技术,在暗中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为了尽可能的低调,他的货从来不走官方渠道,而是打着官家的旗号走水路,把货物销往南方各地和海外。 趁着今年的夏税转运,他本打算做一笔大生意,好好赚上一笔,完善自己在岳州的规划,谁知道会遇到水匪打劫? 既然官军不给力,那他就亲自动手,无论如何,这批货不能出问题。 被李二责罚在其次,关键是季风不等人,错过了今年,就要等明年,他可耗不起时间。 这次他准备把所有的武器都拿出来,震慑一下周边的宵小之徒,免得其他人总是惦记自己。 随着他的产业越来越多,继续低调种田的难度很大,他需要做些事情来保证自己的产业发展不受打扰。 说干就干,他把手搭在装武器的箱子上,下一秒,箱子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如法炮制,不多时,十几箱的弹药和一百多支步枪便出现在了卧房中,把不算大的卧房占了一半。 “当了这么长时间宅男,是时候活动一下了。” 李宽看着眼前的武器,心中暗道,“有些事情躲不过去,身在皇家,身不由己啊!” 在其他人眼中,他的生活是无数人羡慕的存在,可他自己清楚,他根本无法躲开朝堂和皇族的是是非非。 谁叫他有个名叫李世民的便宜老爹,还有几个不省心的便宜兄弟呢! 玄武门继承法,真的很血腥很危险。 他身为岳州名义上的土皇帝,却对岳州之事无法掌控,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好日子是奋斗出来的。 基础已经打下,他决定站出来,为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奋斗一把。 “殿下,李统领来了。” 门外传来闻乐的声音。 李宽收回思绪,“进来吧!” 房门打开,闻乐先进屋,他身后跟着进来一名虬髯大汉。 大汉名叫李醒,膀大腰圆,身高一米八左右,面色黝黑,双手和颈部的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粗壮的双眉下方是一对不大的眯眯眼,单看面相,略有些猥琐。 不过看站在那里,身上散发出的不动如山的气势,可以看出,这是个从疆扬拼杀出来的悍将。 李醒和李洵一样,虽然姓李,但却跟李唐皇室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祖辈很早就跟着陇右李家了,属于家臣。 家臣,最重要的不是品行和能力,而是忠心。 李醒属于既有能力又有品行,还很忠心的那种。 李醒从李宽小时候便跟着他了,他对李醒非常信任,让他担任王府的护卫统领。 李洵负责王府大小事务的管理,李醒负责王府和李宽名下产业的安全。 闻乐是李二派来的人,俗称眼线。 但闻乐似乎很满意在楚王府的生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给长安打过小报告了。 所以李宽这次也没有瞒着他。 他看到卧房里突然多出如此多的物品,先是一惊,随后便要行礼退出去。 “用不着回避,闻乐,你留下,你跟本王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李宽让他留下。 闻乐心中有些慌乱,心说殿下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来到楚王府好几年,他早已经发现了李宽的一些特殊之处,比如殿下喜欢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比如殿下总是凭空拿出一些神奇的东西,再比如......殿下做的那些走私买卖。 “是不是我知道的太多了......” 他不敢抬头,用余光观察着李宽和李醒。 李宽根本没在意他的小动作,指着那堆武器道,“集合两百人马,把这些枪发下去,教会他们使用,明日准备下湖剿匪。” “是!” 李醒根本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动手,把枪和弹药依次搬出去,随后叫人运出后宅。 这些武器不止他会用,负责贴身保护王爷的几名近卫也会用,他知道该怎么教会手下使用这些武器。 见武器被运走,李宽来到床前,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保险箱。 捣鼓几下,他从保险箱里取出一把精致的手枪和一盒黄澄澄的子弹交到闻乐手里。 “这叫手枪,你去找黄有财,让他教你怎么用。” 在废墟当中,他还挖出过一个罗马尼亚的警察局,在里面找到了十几把封存的勃朗宁大威力手枪和整整两大箱的弹药,可惜没有找到威力更大的武器。 这些手枪除了他自己用,就是给自己的几个贴身护卫装备,黄有财就是他的六个贴身护卫之一。 黄有财等人每天三班倒,护卫在暗处,防止有人对他不利。 他抬手拍拍闻乐的肩膀道,“以后你就是本王最后一道安全保障,别让本王失望,明白吗?” 闻乐闻言,眼圈瞬间变得通红。 他之所以不再打李宽的小报告,完全是因为他在李宽这里得到足够的尊重。 在楚王府,李宽从来不会把他视作异类,即便是打骂惩罚,也是和王府的其他人一样,绝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他在楚王府这几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件器物、一个奴婢、一个残缺之人的感觉。 如今,殿下又要将他收作心腹,他受宠若惊,当即双膝跪地,“殿下,奴婢......” 闻乐泣不成声,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在地。 李宽忙扶起他,拉着脸道,“想挨揍是不是!你不知道本王最烦人跪了吗!” “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的多了,以后就站不起来了!” “滚一边去,哭哭啼啼,烦人!” 李宽说着,冲外面喊道,“老黄,把这小子给本王教好了!” 随后,他便把闻乐推到了门外。 闻乐泪眼婆娑的盯着手里的枪,哭的更厉害了。 黄有财从暗处走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脖领子,跟拎小鸡仔似的把他拎了起来,“哭个屁,殿下讨厌女子哭,更讨厌男子哭!” 闻乐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在身强力壮的黄有财手里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好放弃挣扎。 他对屋里喊道,“殿下,奴婢谢过殿下,奴婢此生生是殿下的人,死是殿下的死人!” “真特么肉麻,滚!” 骂走闻乐,李宽坐到床沿上,小声嘀咕道,“娘的,皇家拉拢人的手段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当初尉迟敬德那货敢替李二去逼宫。” “古龙大大说的对啊,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第005章 存心找茬 李宽可以轻易搞定闻乐,却是拿梁兴成没有太好的办法。 梁兴成是岳州司马,官职不算高,出身也一般,但他夫人出自弘农杨氏,这就很厉害了。 大晚上的接到通知,让他到楚王府汇报工作,梁兴成抱怨了几句后,直接来了句没空便把李洵派去的人给打发了。 “梁司马说早就备好了官船押送,王爷拒绝使用官船,税粮出了问题与州府衙门无关。 司马无权调动州府兵马随王府护卫前去剿匪。” “梁兴成真是这么说的?” 李宽听过李洵的禀报,心中很是不爽。 感受到他的怒气,李洵拱手道,“殿下,司马不调兵情有可原,毕竟洞庭湖说是岳州辖区,实则梁司马的职责只是安定岳州治下,以岳州治下湘阴、巴陵、望城、临湘一城四县为主,向南有益阳、向北有华容、湖西有龙阳,分属不同州府,若岳州之兵误入临近州府,难免给人留下话柄,届时恐对殿下不利啊!” “呵呵,他倒是知道为本王着想!”李宽冷哼道。 他生气的不是梁兴成不想派兵剿灭水匪,王府护卫出手,他巴不得官军不露面呢! 他气的是梁兴成的态度。 不想出兵,至少派个人来说明一下情况,他绝对不会说什么。 直接回绝,分明是没把他这个王爷当回事。 “本王不参与地方事务是懒得管,不过看如今的情况,本王继续当老实孩子,就要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他已经决定趁着这次剿灭水匪的事情展示自己的实力,自然不介意趁机把岳州变成自己的自留地。 既然梁兴成不给他面子,那他就把梁兴成搞掉,省得岳州的官员以为自己好欺负。 李洵道,“殿下,梁司马毕竟是弘农杨氏的人,您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李洵,你还当本王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吗?” “你看看岳州这些人,哪一个把本王当回事儿了! 调兵这种事情竟然不通知本王,许敬宗到任也不来打个招呼,还有杜楚客,岳州的大事小情,哪件事主动向本王汇报过!” “连张大泉都敢跟本王抢码头,简直岂有此理!” “本王好歹是王爷,岳州是本王的封地,本王还兼任刺史,本王代表的是皇家颜面,在他们眼中本王就这么可有可无吗!” “弘农杨氏又怎么了?他们还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司马跟本王为难不成!” 李宽存心找茬,话说的相当难听。 李洵心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说得“没事别来打扰本王”。 人家不是看不起你,是你非要当甩手掌柜的,一门心思的躲在王府里搞奇技淫巧旁门左道,这时候找后账,有些......有些不厚道啊! 不过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其实李宽产生维护王府颜面的想法,李洵挺高兴的。 殿下终于长大了啊! “殿下所言极是,这些人目无尊卑,该打!” “殿下,要不要下官去教训一下梁兴成?” 李宽白了他一眼,“就你?你一个九品主簿凭什么去教训人家正六品的中州司马?” “下官自然是代表殿下去的。” “屁话,本王想教训人,还用得到你出头!” “那......殿下是想?” “你亲自去一趟,让姓梁的把水匪的情报给本王,本王要亲自剿匪,耽误了本王的大计,本王砍了他!” “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乃是千金之躯,怎么能亲自带兵剿匪?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殿下......” “呸!谁告诉你本王要亲自去了,李醒又没死!” “殿下自己说的啊......”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赶快去办事!” “是!” 李洵相当的无语。 殿下今天是怎么了,有些过于亢奋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李宽的说话方式,并没有多想,趁着夜色往州衙赶去。 李宽又在废墟里挖了半天,回到现实,见时间还早,便去了王府花园。 花园不大,因为当年着急就藩,没等王府彻底建好,李宽就迫不及待的逃离了长安,入住岳州,他让自己带来的工匠接手了王府剩下的工程,在花园地下挖出来几条暗道,方便自己搞实验。 别院建好后,花园下面的暗道就成了他藏东西和护卫练习火器的靶扬。 他想看看护卫的武器使用情况,毕竟护卫训练时使用的步枪都是燧发枪,跟使用金属定装弹的步枪还是有些区别的。 如果护卫适应新武器效果不好,那他就得改变一下计划。 王府护卫是李渊从晋阳和武功调过来的,是他最可靠的班底之一,李宽可不想自己的护卫有太大损失。 他刚一出现,便有一名护卫迎上来行礼,“小的于清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李宽抬手让他免礼,“李醒在靶扬吧?” “回殿下话,李统领在教授护卫使用新枪。” “嗯,带我过去看看。” “殿下随小的来。” 于清挑了灯,在前面为李宽引路。 二人来到园中假山后。 假山后留有两道窄门,左边的门通向靶扬,右面的门通向地下仓库。 守门的护卫刚打开左边的门,便有一声声清脆的枪声传出。 暗道的规模很大,几乎把整个花园地下挖空了。 李宽在暗道里设计的靶扬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训练,暗道很深,即便是夜里在里面开枪射击,外面也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暗道靶扬还设计有专门的排烟道和通风道,防止大量火药气体堆积导致窒息事故。 尽管如此,李宽踏入暗道的时候,还是被浓郁的硝烟味呛的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把所有的排烟道打开,你们也不怕中毒!” 于清有些无奈道,“夜深人静,上百人练枪,怕引人注意的。” “无妨,王府独占北城,周边不是府里的家眷就是工匠,怕什么!” “是,小人这便去!” 于清刚离开,李醒便快步来到李宽跟前,劝阻道,“殿下,这里硝烟味太重了,您还是不要再往里走了。” 李宽是听劝的人,门口都有这么重的味道,靶扬里面肯定更糟糕,“我来就是看看护卫们用新枪顺不顺手。” 李醒兴奋道,“殿下,新枪好用的很,省去了清理枪膛和装引药的步骤,兄弟们的换弹速度提升了好几倍,枪膛不漏气了,打的更远更准呢!” “不知道别院工坊什么时候能造出合用的底火,护卫队要是全换新枪,以后就不怕下雨了!” 李宽闻言,顿时放心了许多,“那就好好练,不过得注意通风,这么浓的硝烟味,忍受不了的。” “属下明白,稍后让兄弟们轮换着出去透气。” 李宽对打仗的事情并不精通,把梁兴成可能不会帮忙的情况说给李醒,让他来做安排。 李醒听罢,拍着胸脯道,“殿下放心,不管梁兴成给不给我们情报,那些水匪既然敢打咱们王府的主意,都死定了!” 第006章 百骑司 他敢下保证,自然不是空口无凭说大话。 李宽来到岳州后虽然在当宅男,却不是对岳州的情况一无所知。 这两年,李醒早就带着人把方圆两三百里的地方跑遍了。 一来是帮李宽找矿探路,二来是收集岳州附近的民情。 洞庭多水匪,李醒自然会多加关注。 洞庭水匪是个什么情况,李醒可能比梁兴成还清楚。 之前水匪并没有危害到王府,他不方便出面,如今得了王爷的命令剿匪,他绝不会客气。 李宽对护卫剿匪有信心也是出于对相关情况的了解,才敢放言剿匪。 他知道李醒的脾气,叮嘱道,“本王信你的能力,不过剿匪不同于与那些外族厮杀,水匪多是被裹挟入伙的流民隐户,活不下去才从贼。” “王府治下现在很缺人,你们此战以诛首恶为主,少造杀戮,那些手上没有血债的劝降带回,包括妇孺。” 李宽需要人口,但绝不是什么圣母,“本王可以给他们田地耕种,给他们重上良籍,让他们给王府做工过活,甚至让他们的孩子读书。” “但前提是他们愿意接受本王的命令和好意,若是有人不知好歹,该杀杀,该抓抓!” “是!下官稍后便做安排。”李醒道,“只是明日下湖怕是来不及,可否后日夜间行动?属下保证,那些水匪绝对没有机会打劫商船队!” “说了让你自己决定,本王不会干预,本王只要货物万无一失。” 李宽才不会去干预属下的行动。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是他一直奉行的原则之一。 李宽刚出暗道,闻乐跟了出来。 借着晃动的灯光,李宽看到他脸上有被硝烟熏过的痕迹,问道,“会用枪了吗?” 闻乐拱手道,“回殿下,黄侍卫说奴婢需要多练。” “那就多练,子弹不够了找我要,走,去前堂。” “奴婢为您掌灯!” 李宽来到前堂,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唐初,不只是长安,大部分城镇都有严格的宵禁,岳州也不例外,地方城镇逐步放松宵禁要到中唐以后了。 此时的岳州城早已静谧一片,但李宽的日常生活才刚开始。 闻乐去后厨催了饭食,回来时已经洗漱过,还换掉了满是硝烟味的衣服。 七月的岳州有多热自不必说,也就是夜里和早上有些清凉,受李宽的影响,楚王府有一半的人是日夜颠倒的夜猫子。 随着李宽开始吃饭,楚王府中也热闹了起来。 “全府掌灯!” 闻乐高喊一声,楚王府不多时便是灯火通明。 巡街的更夫和州府兵丁见楚王府方向亮起灯火,便知时间已近午夜。 “嘿,罗锅子,我就说你们值更的水漏坏了,县尊还不信,你看看,差出快一炷香了。” 巡夜的队正张三郎对值房外闭眼假寐的驼背打更人喊道,“还不赶紧打更去,小心你们刘班头扣你月钱!” 驼背更夫看起来有五十来岁,一件破麻衣上打着五颜六色的补丁,头发乱糟糟的,模样很是邋遢。 他虽然驼背,但手脚利落,闻言立刻起身,“张三郎,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县衙的事情县尊都做不了主,刘班头又不巡街,你不多嘴,老朽的月钱就差不了。” 说完,他便提起灯笼、梆子和铜锣出了门。 张三郎的手下见罗锅子敢还嘴,说道,“张头儿,这老东西不识相,要不要兄弟们教训他一下?” 张三郎摆摆手,“跟个残废计较什么,取刀弓插杆,我们巡街去。” “告诉兄弟们,城外的水匪最近不安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张头儿,水匪又不敢来攻城,我们怕甚?” 有人抱怨道,“整日里巡街,夜间还要值更,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废话真多,巡街值更拿双份的例钱你还嫌辛苦?不知好歹!”张三郎骂道,“你们这些青皮懂什么!过些日子,统军府设立,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混账,连入军户的资格都没有,到时别说当兵丁,怕是到楚王别院做苦力人家都不要你们!” 几个兵丁一听这话,纷纷停下动作。 这可是关系到他们饭碗的消息,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张头儿,啥时候的消息,准吗?” “梁司马亲口说的,当然准。” “哎呀!我家不是编户,别说府兵,说不得统军一来,先把我等拿了充公,这可如何是好?” “张头儿,您关系硬,可不能看着兄弟们无依无靠啊!” 不远处,驼背更夫听着值房院中的吵闹声,摇头自语,“梁兴成这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说,真是活腻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打开竹筒取出里面的纸笔,就着灯笼的光快速写着:“八年七月新四,百骑思宇报,岳州统军府之事泄露于司马梁兴成之口,巴陵县府下不良人沸盈,洞庭水匪异动,欲劫税粮。楚王......” 写到这里,他抬头看看远处灯火通明的楚王府,继续写道,“楚王十七日未曾出府,亦不愿换官船运粮款,王作息依旧,耗费烛火甚多,六月无膏腴百姓之举。” 写完吹干墨迹,他把笔墨塞到灯笼杆里,纸条装进竹筒封好,放进了身边的墙缝里。 “当!”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伴随着铜锣声传遍周边街道。 李宽吃完面,正喝着面汤,李洵疾步走进前堂。 “殿下,梁兴成已经睡下,要下官明日到府衙去。” “好了,我知道了,你去休息吧,梁兴成自己想不开,本王就放心了。” 李洵担心道,“我们不知水匪情况,如何剿灭?” “有李醒呢!对了,明天中午我要去一趟别院,别起太晚。” “殿下,下官还是不放心。” “磨叽!让你休息你就去休息,你要是过劳死,谁帮本王办事?” 李洵无奈,只好先退下。 李宽看看时间,还有五个小时天亮,他还得继续去当垃圾佬。 “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把废墟挖完......” 李宽正走在回后宅的路上,却见前面引路的闻乐突然停住。 “怎么回事?”他好奇问道。 闻乐抬头望着夜空,片刻后才说道,“殿下,是百骑司的夜枭传信,他们应该就在城里。” 第007章 水匪围城 听到这个名字,李宽不由得身体一怔。 他不知道历史上是不是真的有百骑司这个部门,但他可以肯定,这个大唐的确有这么一个效力于皇帝的情报机构。 因为百骑司就是李渊创立,用来牵制两个儿子的,只是后来李世民上位,百骑司又成了李二的手中刀。 李宽出长安之前,李渊特意叮嘱过他,让他小心百骑司的探子。 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那便宜老爹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同时很为自己在长安时的藏拙感到窃喜。 他以为离开长安之后,自己的威胁已经没有了,便宜老爹会放松对自己的监视,这才敢在岳州打根基。 哪知道便宜老爹居然把探子派到岳州来了! 闻乐见他面色突变,上前轻声道,“殿下勿要紧张,百骑司不是冲着您来的。” 李宽闻言,面色恢复正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反应,明显是跟百骑司有过接触,李宽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说法。 整个岳州地界,除了楚王府,还有谁值得李二不远千里派出探子监视? “殿下,当年出长安前,圣人的近侍王公公说过,百骑司在三百余州都有坐探,其责为监督官员举止、勘察地方民情,在您来之前,百骑司的坐探便已扎根岳州了。” 闻乐小声道,“奴婢知晓这些,乃是陛下授意,方便奴婢往长安传信,殿下,传信长安之人每个藩王封地都有,奴婢只负责楚王府,奴婢愚见,圣人安排百骑司坐探,只为掌控地方,无关其他。” 李宽听罢,心中稍安。 不是专门针对他就好。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既然你与百骑司有接触,李老二那边你怎么应付?” “自然是实话实说。”闻乐道。 “你倒真是实诚!”李宽的脸当即黑了。 见王爷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笑道,“殿下安心,圣人安排在藩王身边之人只记录藩王不当言行,监督藩王品行,无鱼肉百姓、盘剥乡里之事,不必上报。” “殿下虽少出门,但在岳州百姓口中口碑甚好,奴婢便是禀实上报也是无妨。” 李宽道,“那些密探呢?会不会对上乱说话?” “不会,百骑司无孔不入,各地坐探互不相识,统领对各地坐探消息相互印证,断定真假方才报于圣人。” “哦,这么说百骑司办事还挺严密的。” 李宽稍稍琢磨一下,猛的一把按住闻乐的肩膀,低声道,“以你的身份,为何会知晓百骑司的行事方法?” 闻乐神色坦然道,“王公公乃是奴婢表叔,自然会提点奴婢一二。” 第二次听到“王公公”三个字,李宽脑中浮现出一个光头老宦官的模样。 王公公名叫王存,李二还没成为秦王的时候就跟着李二了。 据说王存是从扬州行宫逃出来的,虽然是宦官出身,但却是秦王府中资格很老的班底成员之一,很受信任,李二封自己当太子的时候,王存就接管了整个内庭的管理工作。 “你的意思是王存执掌着百骑司?” “怎么可能?殿下,圣人可是最不喜欢宦官干涉朝廷事务的,真正掌握百骑司的是武连县公、左监门卫将军李君羡,王公公只是负责向百骑司传达圣人的旨意,并不干涉百骑司内部事务。” 李宽并不是一个轻易相信别人的人,但他知道闻乐并没有理由说谎。 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感还是很强的,更不要说主仆之间的关系并非简单的人身依附,而是性命相连。 闻乐表示了忠心,比指天发誓什么的更加可信。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可能是我太敏感了。” 李宽嘴上说着是自己的问题,不过转头他就找来了于清,去调查百骑司在岳州的坐探。 他回到房间,继续挖废墟。 挖累了,他就看看书,画画图纸,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里有山有水,还有不少娱乐项目,除了没有人气,什么都不缺,在这里,他甚至不需要吃喝拉撒。 有时候他会有种错觉,觉得在这片废墟里度过余生也不错。 可惜他的肉身无法进入废墟空间,思维长时间脱离肉身,很容易出现头晕目眩的现象。 李宽也不是那种只追求享受的人,他利用废墟空间和外界的时间差,这些年除了挖废墟,就是给自己充电学习。 前世时要是有这种刻苦的精神,说不定他早就成高端人才了,哪里还会跑去吃路边摊? 何不求的雷酸汞制作实验失败,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 其实验步骤其实并没有错,大概率还是原料的问题。 三酸两碱这些基础的化学原料可以用土法生产出来,但是质量和品控难以保证。 之所以会发生爆炸,十有八九是原料中掺杂了其他成分。 他得想办法找到问题,并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是他把各种原料的土法制作工艺重新理了一遍,也没发现问题出在了哪里。 看看表,已经进入空间快两天时间了。 “嗯,差不多该出去了,还得去别院看看。” 他睁开眼的时候,外面隐约传来雄鸡报晓声。 伸个懒腰,他开始洗澡。 岳州这个鬼天气,闷热的要命,他在废墟空间里没感觉,回到现实,早就是一身臭汗了。 “殿下,今日上午可能会下雨,您还去别院吗?” 屋外传来闻乐的声音。 “去,把何不求叫醒,不必备车,骑马过去。” “要不要奴婢伺候殿下起床?” “不用,我有手有脚,要什么人伺候!” 说起个人的生活作风,李宽绝对是李唐皇室的一股泥石流。 除了洗衣做饭,其他的事几乎都是李宽亲力亲为,他连个侍女都没有,就连闻乐也是李二硬塞给他的。 别的不说,就说他那几个兄弟,老大李承乾身边前呼后拥一大堆人,而且早在贞观四年就和侍女搞出来了人命,当了爹。 老三李恪,活脱脱就是个小号的李二,精力旺盛,满脑子的肌肉却喜欢摆文人雅士的谱,在男女问题上相当的开放,好么,去年一年就搞出来两个庶子一个庶女。 到老四李泰就更完蛋了,李承乾的长子还没出生呢,他就给老李添了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平时出个门脚不沾地,在皇宫里都坐轿子。 反观李宽,十六了,身边不仅没个枕边人,自己过的像是个苦行僧,还有事没事给李二上奏书,指责李二和几个便宜兄弟生活奢靡,迫害未成年,一度气得李二在朝堂上当众大骂李老二不当人子。 和他“不孝”的名声相比,他那些在此时的人看来过于吹毛求疵的道德水准反而没人关注了。 闻乐说得没错,刚吃过早饭,狂风暴雨来袭。 李宽就是再头铁,也不想这时候出城。 好不容易等到风停雨歇,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李宽正打算出门,外面突然传出一阵阵的号角声。 他正想问问外面是怎么回事,淋成落汤鸡的李洵便冲进了前堂。 “殿下,不好了,水匪围城!” “城关传信,来犯的水匪足有五千余!” “殿下,岳州城怕是不保,下官带您立刻出城!” 李洵十分的焦急,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第008章 大草包 李宽闻言,直接开骂,“娘的,本王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就送上门来了!” “他们真当本王好欺负是不是!” “李醒!李醒人呢!” 他是真生气了,原本他还有招安这些水匪的想法,谁知道这些人居然上赶着来送死。 还特么的敢围城! 这可是明晃晃的造反行径,怪不得他心黑手狠了。 这时候的人就喜欢夸大其词,听风就是雨的。 洞庭水匪全都加一起也不一定有五千人,肯定是守城门的兵丁乱传消息。 且不说水匪有没有五千,李宽手里有五百着甲精锐,战马弩槊齐备,还装备着上百把枪,即便是真有五千水匪攻城,他也是不怕。 水匪可没有重型的攻城器械,真当岳州城墙是泥捏的啊! 闻乐道,“回禀殿下,李统领昨夜丑时末便带着五十人出城去了,说是给苗阿大、成三郎传信招抚,还未回城。” “那就让于清带着王府护卫上城墙,还有北城的青壮,让他们抄家伙跟上,本王要亲眼看看是怎么个事儿!” “是!”闻乐退出前堂,去找于清了。 “殿下,您还是随下官赶紧出城,岳州城防荒废已久,守城的兵丁多是州府招募的青皮无赖,怕是无法守住城墙啊!” 李洵一听王爷要上城墙,一把抱住王爷的胳膊,声泪俱下道,“殿下千万不要做傻事,水匪聚在西门外,殿下走东门,快马两炷香便可到码头。” “殿下是王府几千口人的天,可不能有闪失啊!” 李宽见他鼻涕眼泪都滴到自己身上了,满脸黑线道,“跑个锤子!本王今日要是跑了,日后在岳州地界,便再无立足之地!” “虽然我很不喜欢李老二,但身为李氏皇族子弟,本王代表的不只是皇家,还有整个大唐的颜面!” “松开!你也给我上城墙!” 李宽甩开他,大步流星的来到院子里。 不多时,王府里便传出甲叶碰撞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西门城楼上,闻讯赶来的杜楚客一身精致的黑色文山铠端坐于城头之上。 他的脸色比身上的铠甲还黑,双眼死死盯着远处手忙脚乱指挥城防的梁兴成。 在他身边,头发有些许花白的许敬宗老神在在的喝着小酒,红泥小火炉里柴碳烧得很旺,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微的噼啪脆响。 “滋......哈......” 许敬宗咽下一口温酒,笑道,“雨后清风中,城头小酌,实乃一大乐事......山宾兄,梁司马看起来并未经历战阵,不知怎的便成了这岳州司马?” 瞎子都能看出来,梁兴成根本不通兵事。 城防布置错漏百出,根本就没有一州司马该有的业务能力。 “还能怎的,不过是有个贤内助罢了。”杜楚客沉声道,“延族兄,你初来乍到,还不知这岳州的浑水有多深,此等废物之人,一颗棋子而已,比不得兄台深受圣人眷顾。” 许敬宗放下酒杯,拱手道,“山宾兄抬爱,在下不过是因缘际会,领了这岳州的差事,在下此来一为朝廷办差,二为楚王之事,与兄而言,在下只是个过客,最多年底便要回京畿去了。” “往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兄多多担待。” “好说。”杜楚客说完,拱拱手,不再言语。 二人就这么坐在城头,看着梁兴成“调兵遣将”,似乎根本没有把城外黑压压的人群当回事儿。 别看二人顶着文臣的名头,但他们都是见过大扬面的。 许敬宗当年在河北被窦建德大军围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玄武门事变当天,还拎着刀跟太子卫队互砍呢。 杜楚客就更厉害了,当初被王世充追杀,遭遇的阵仗可比现在大多了。 区区几千水匪围城,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倒是忙个满头大汗的梁兴成,每次往城外看,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快快,将滚石垒木运上来,越多越好!” “金汁呢!怎么还没生起火来!赶紧生火!” “把沙袋搬到城门洞里,等着贼人撞门不成!” “混账,城里的人是怎么回事,尽来添乱!” “张三郎,带人把城里的人驱散!” 城上城下的人在一通胡乱指挥下,大眼瞪小眼,根本不知道该先执行哪一道命令。 张三郎听到梁兴成喊自己,赶紧带着几个兵丁下了城墙,去驱赶靠近城门的人群。 一个兵丁道,“张头儿,城里的百姓可是来助我等守城的,梁司马为何要驱散他们?” 另一人道,“头儿,小六子这乌鸦嘴真灵验,说水匪攻城,真就来了。” 他身后的瘦小青年不服气道,“俺怎么就乌鸦嘴了?谁能想到贼人如此大胆?” “呸!少说一句没人当你们哑巴!”张三郎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吓得几个说话的兵丁赶紧闭嘴。 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头上胡乱指挥的梁兴成,往地上啐一口唾沫,骂道,“蠢货,平时装的人五人六,合着是个大草包!” 他的一个手下忍不住道,“张头儿,你为啥不提醒梁司马几句,万一真的破城,我们要跟着遭殃的。” “你懂个屁,梁司马是世家人,不要脸皮的吗?”张三郎怒道,“没看到别驾和长史都不慌,你们慌什么!” “那可是五千水匪啊!” “屁的五千水匪,外面的水匪要是超过三千,某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大草包连点兵都不会,真他娘的气人!” “张头儿,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怕了。” “你这么骂梁司马,不怕他找后账?” 张三郎不屑道,“哼!还找某后账?他能保住自己的乌纱帽再说吧!” 城墙下的角落里,罗锅更夫看着混乱的扬面,当即奋笔疾书: “水匪围城,岳州司马梁兴成进退无据,严重错估贼人数,调度凌乱,有人称其‘大草包’......” 另一边,李宽这边刚要出门,于清急匆匆送来了最新的情报。 “殿下,统领传信进来,东门外的确实是水匪,但他们并非来攻城的。 统领昨夜已经招降苗、成二人的大部手下。统领原想先行回来禀报殿下,奈何今日暴雨来袭,水匪老巢被淹,湖水河水大涨,他们无地可去,不得已,统领只好带他们来岳州城暂避水患。” 听完情况,李宽相当的无语,“李醒就不能带他们到别院去吗?” 前脚传来水匪聚集打劫船队的消息,后脚你就带着几千人进城,是个人都受不了好嘛! “殿下,别院外的河道也涨水了,水流湍急,人马船只都过不去呢!” “过不去也不能这么吓人啊!”李宽更无语了。 不过回头想想,那可是两千多人,李醒还真没什么地方安置。 闻乐来到李宽身边,低声耳语几句。 “你这法子是不是太损了?” 李宽嘴上说的是疑问句,但他勾起的嘴角却是出卖了他的心理。 闻乐道,“殿下想要扳倒梁兴成,这是个好机会,反正水匪的问题已经解决,具体是怎么解决的,自然是殿下说了算。” “哈哈哈!”李宽发出爽朗大笑,“好!那就让本王亲自给他们开开眼!” “奴婢这便出城,殿下等奴婢信号便是。” 第009章 我爹还算懂事儿 城外的人群听到警示号角,又见城防涌动,心里也是慌得一批。 “李统领,您不是说只要我等到楚王府治下,殿下便可保我等平安吗?” 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来到浑身湿透的李醒马前,提心吊胆道,“小人看城里的架势,刀枪森然,可不像是招抚的模样啊!” 李醒满头黑线道,“怎的?你怕某拿你等的项上人头做军功吗?你的脑袋能值几个钱!” 你以为老子愿意看到现在的情况? 要不是赶上暴雨涨水,老子至于冒着大雨带你们赶路! 这时节虽然闷热,可淋雨也会感染风寒的啊! 中年人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摆手道,“李统领切勿误会,楚王殿下小人还是信得过的,小人的远房表弟便在别院工坊做工,他说过,殿下仁义无双,小人自然心向往之。” 李醒闻言,脸更黑了,“不会说话就别开口,没见某已经派人进城了吗!” 特娘的,你这话不还是信不过老子吗? 不过他并不想跟这个一脸穷相的家伙多计较。 这么多人淋雨,要是处理不好,说不得有多少人要得病,以殿下的脾气,到时候肯定要骂娘的。 中年人见此,不敢多言,转身去安抚人群了。 “成大郎,这是怎么了,城里的官兵是不是要把我等给剿了?” 中年人很快被几个人围住。 “俺不放心,俺听说楚王基本不出门,喜好奇技淫巧,听着是个不着调的,你让俺们来投,说是楚王爱民,你看眼前,你多半是被人诓了。” “某可是带着全家八口老小,若是官军杀出来,某第一个砍了你成大郎!” “那统领怎么说的?情况有些不对头,要不我等先扯呼?” 众人七嘴八舌,弄得成大郎脑袋发麻。 别看这些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可到底是做无本买卖的,急眼了那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他正想着如何应付众人,便听到远处有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见马上的人穿着体面,不像是兵丁,他忙道,“大伙儿安静些,这就是个误会,你们看,城里来人,误会很快就解开了。” 众人看到闻乐下马走过来,顿时安静下来。 闻乐和李醒说了几句话,李醒下马,满脑袋的浆糊,“殿下要我们配合(⊙o⊙)啥?” “误会解开,某带人进城安置便是,怎的要如此麻烦?” 闻乐笑道,“殿下不喜欢梁兴成,如今城里乱七八糟,杜别驾与许长史看样子不太高兴,若是殿下来一出劝降水匪,解决岳州城危机,梁兴成在岳州便再无立足之地。” “况且殿下已然决定不再藏锋,接手岳州事务,自然需要立威的。” “哦......”李醒恍然道,“某知道了,这便安排!” 他立刻叫来了成大郎和几个水匪小头目,吩咐他们配合殿下演戏。 当然,演戏这种事情不能明说,李醒和闻乐的要求很简单,让他们见到殿下之后,等殿下说完话,然后带头高呼几句口号就行。 对这些人,要求不能太高。 城墙,李宽一边等着闻乐的信号,一边看着混乱的城防布置。 他不懂打仗,但是亲眼见过玄武门之变时常何等人对皇城守卫部队的调动安排,那叫一个丝滑流畅、步步为营。 再看梁兴成的指挥调度......李宽觉得这厮根本不需要他动手,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李宽越看越气,最后忍不住开骂,“咱大唐怎么会有如此废柴的官员!” 这可是他老李家的江山,怎么能交到这些废物手里? 李唐要是倒了,他还怎么当逍遥王爷! “这是朝廷与士族门阀的默契罢了。” 李宽听到这话,循声看去,只见许敬宗不知何时已经被护卫挡在了三步之外。 许敬宗和李宽在秦王府的时候早就认识,见他出现,李宽也没觉意外。 “老许,你来岳州这么久,也不知道到我府上露露面,要不是今天的这事,想见你一面还真不容易。” 李宽摆摆手,护卫才让许敬宗上前答话。 许敬宗深深一躬道,“殿下勿要怪罪老臣,此乃圣人的旨意,无要事,老臣不得打扰殿下。” “哦?我爹还算懂事儿,知道我不喜欢掺和官面上的破事儿。”李宽道,“今天的事儿不算大,你过来是有话想说?” 许敬宗老奸巨猾的,李宽没必要藏着掖着,“先说一句,本王想明白了,不能一直当宅男,待会儿你配合一下,本王算你一份。” 许敬宗脸皮抽动了一下,心中连连暗示: 这话我没听到,这话我没听到。 楚王果然还是那个楚王,什么话都敢说啊! 什么叫“我爹还算懂事儿”? 他抬头看看城外安静下来的人群,笑道,“这等好处老臣不便白得。” “老臣此来岳州,乃是奉命,代天子巡牧,云梦之地卧虎藏龙,该为大唐善地,然则岳、江、宁等地逃民隐户甚多,田地多有荒芜之相,圣人念天地......” “停!” 李宽抬手止住他的话。 “不就是朝廷想要巩固两湖地方,打压地方豪族嘛,你说的这么文绉绉干蛋!” 朝廷搞定了最大的外患,吐谷浑这个跳梁小丑也命不久矣,自然会调转矛头解决内部问题。 李二能把许敬宗派来,要说他对两湖乃至整个江南道没有想法,李宽是不信的。 老许这个人毛病一大堆,但唯有一点好,那就是极其的忠心,虽然不得皇帝喜欢,但其极强的办事能力,拿来干脏活绝对好用。 许敬宗本想卖个好,谁知被当面揭穿,有些悻悻道,“殿下还是如此率真,老臣佩服。” “少阴阳怪气!”李宽毫不客气道,“你老许是什么人本王清楚,只要你不盯着本王,阻碍本王做事,你就是把天捅个窟窿本王都不管。” “不过本王最近缺钱,缺人,缺地,缺的厉害,你回头告诉我家老头子,别给我添乱,不然我疯起来我自己都怕!” 李二在南方怎么搞无所谓,只要不搞他就行。 许敬宗脸皮抽动的更厉害了。 李宽几句话就把他的心态搞崩了。 第010章 本王第一次的高光时刻就这么没了? 从李宽顺利离开长安后,他就认为,皇帝那几个年长的儿子中,真正有天赋有心机的不是储君李承乾,不是深受皇帝喜爱的越王李泰,也不是和皇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蜀王李恪,而是长安资深宅男、不孝子典范的楚王李宽。 武德九年的那潭水很深,淹死了太多的人。 可身处旋涡中心位置、年仅八岁且没有任何助力和保护的李宽不但全身而退,还能让自己跳出太上皇和皇帝之间的博弈棋局,独自在岳州打下一片势力。 许敬宗认为,如果不是出身限制,楚王李宽才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楚王潜力巨大,值得投资。 这也是他愿意接下任务来岳州的原因之一。 如今楚王几句话就点破了皇帝在江南道的布局,让他更加坚信自己的选择。 但这样一个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破他此来目的的毛头小子却是他无法掌控的,让他倍感挫败。 更重要的是,楚王从一开始就占据了谈话的主动,再看看外面的局势,让他筹谋很久的安排一下全部落空。 他为什么到任后不去楚王府拜见? 可不是因为什么皇帝的旨意,而是想在楚王遇到麻烦的时候来一次雪中送炭。 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 李宽见他不说话,抬手拍拍他的手臂,笑道,“老许啊,你这人就是太精明,想太多容易掉头发。” “等本王解决外面的水匪,回头再跟你把酒言欢。” “先说好啊,你可不能跑!” 许敬宗一脸懵圈,“老臣听不懂殿下之意。” “听不懂不怕,很快你就会懂的!” 李宽笑容灿烂,洁白的牙齿在偏西的日光下闪闪发亮。 “殿下,可以出城了!”于清对李宽行了个军礼。 李宽点点头,大笑着下城,骑马便冲向城门,“老黄,开城门!” 提前守在城门下的黄有财立刻命令护卫清退门洞里的兵丁,打开了城门。 六骑人马跃出,紧随着李宽跑出城去。 城头上的梁兴成远远看到有人出城,当即破口大骂,“混账!是哪个不要命的这时候出城!” “禀司马,出城的好像是楚王殿下......老天爷!楚王怎么冲到水匪那边了!” 梁兴成闻言,便是眼前发黑,双腿一软,瘫倒在城上。 “完了,完了,某这个司马算是做到头了!” “楚王啊楚王,你死不要紧,为何要连累我梁某人啊!” “啪!” 一声脆响打断了梁兴成的哭嚎。 “哭什么!嚎丧啊!” 杜楚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又给他一脚,“还不赶紧整军出城救援!” 入你娘! 什么叫你死不要紧? 那可是楚王,堂堂的皇子! 皇子要是在岳州地面上出事,在扬的都没好下扬! 挨了两下,梁兴成才回过神来,慌忙招呼手下整军,准备出城救援。 “唉!江南道的世家官员都如梁兴成这等不堪该多好,许某可就省心多咯!” 许敬宗叹着气来到杜楚客身旁。 杜楚客见他没有丝毫紧张,刚刚的怒火便消失了大半,问道,“延族兄,楚王殿下这是闹哪一出?” “谁知道呢,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那就好,延族兄,你我痛饮几杯如何?” “在下正有此意。” 城下着急上火的梁兴成一回头,见别驾和长史居然悠哉的喝上了,一时间大脑有些宕机。 他很想喊一声“楚王死了你们也要完蛋”,但他不敢喊出来,只好一个劲的催促兵丁整队。 他身后的角落里,驼背更夫见他整个军都是乱七八糟的,干脆连装都不装了,从背后的背篓里拔出横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感受到刀锋上的寒气,梁兴成汗毛倒竖,吼道,“你是何人!胆敢挟持朝廷命官!” 驼背更夫挺直了腰板,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腰牌,冲着围上来的兵丁道,“都站住!我乃百骑司执戟旗官,此乃皇帝陛下亲赐腰牌!” “前右威卫执戟长张三郎上前,你可认得此物!” 众兵丁都是一愣。 百骑司是啥? 就在众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张三郎提着一杆长枪上前。 这腰牌他认识。 他也有一块,只不过他的那块腰牌是黑铁打造的,而非银色。 黑色腰牌是朝廷奖励给军中执戟长的信物,银色腰牌则是皇帝赐予,是可以从统军府直接调集一旅人马的凭证,非皇帝亲卫不可得。 张三郎不知道什么百骑司,但他认牌子不认人,忙对更夫行礼道,“在下前右威卫执戟长张三郎,上官有何吩咐?” “你认得银牌就好!” 更夫道,“楚王殿下有难,梁兴成处置不利,我以银牌为证,命你率一百兵丁随我出城营救殿下,你可有异议?” “没有!” 张三郎没有任何犹豫,转头对身后的兵丁道,“巡街队、城防弓手跟着我,随旗官出城营救楚王殿下,违令者,斩!” “张头儿,这对吗?”有人小心问道。 “对!执行命令!” 张三郎在岳州城的威信很高,有他点头,比什么皇帝御赐银牌好用的多。 被点到的兵丁们立刻在几个伙长的指挥下来到城门前。 梁兴成被更夫一脚踹在后腰上,倒地上没了动静。 城上饮酒的二人对城下的事情冷眼旁观。 待到更夫带着人出城,杜楚客才道,“百骑司都现身了,岳州这下可热闹了。” 许敬宗道,“圣人心意我等不懂,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延族兄说的在理,梁兴成不过是跳梁小丑,探路的斥候罢了,背后之人快要忍不住了,此番结果,算是给他们些敲打。” 城外,李宽一行看似跑的很快,其实很慢,雨后的泥泞让马匹都有些行动受限,骑马除了看着拉风,速度没比步行快多少。 他们跑到水匪跟前的时候,两千多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 李宽刚按照剧本开始走流程,就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先跪地磕头,喊上了口号。 “楚王仁义无双!” “楚王当面,我等愿意归降!” “殿下,以后俺们就跟殿下吃饭了!” 听到有人提前喊口号,其他人有样学样,跟着跪地喊起来。 原本在李宽的理解中,这时候的扬面应该很隆重,很热血。 可惜,他高估了这时候的人的组织性。 两千多人把口号喊得乱七八糟,还有不少忘词的,乱喊一通。 李宽满头黑线。 本王第一次的高光时刻就这么没了? 第011章 虽然……但是,他终究是装成了 不能够! 他把手伸到马鞍下面,趁其他人不注意,从废墟空间里拿出电喇叭,把扩音开到最大。 “都给本王闭嘴!” 巨大的响声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作响,连李宽等人身下的战马都骚动起来。 电喇叭的扩音效果惊人,李宽一嗓子下去,周围居然出现了连绵的回音。 两千多水匪让他这一嗓子喊得都是一愣,凌乱的口号声消失,周围上百米内吱哇乱叫的青蛙和知了都闭上了嘴。 李醒和闻乐等人也被吓了一跳,纷纷抽出枪四处搜寻这炸雷一般的声音的来处。 “别找了,是本王在说话!” 李宽拍拍身下的战马,让它安静下来。 众人这才发现,巨大的声音竟然是楚王殿下发出来的。 成大郎等人原本都起身了,可一听这么大的声音,立刻又下意识跪了下去。 李醒小声道,“殿下,您下次要是想吓人,提前打招呼,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李宽白了他一眼,“一边待着去,稍后再收拾你!” 李醒知道殿下要开始表演了,识趣的退到一旁。 闻乐挪到他身边,小声问,“殿下什么时候带了这么大个喇叭?” “不该问别问,看着就好,到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李醒拽拽的抱着横刀,做出一副高深状,实则心里却在嘀咕,“殿下是天神下凡这种事情我能轻易告诉你?” 人群中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和之前演戏喊口号不同,这次下跪的人群那是哐哐的磕头,有的还边磕头边许愿。 “上仙显灵了,活得上仙啊!赶紧拜拜,沾沾仙气都能长命百岁!” “上仙保佑,保佑某家今年能添个带把儿的,保佑保佑!” “上仙保佑俺跟花姑的亲事能成,俺回头给上仙供只鸡!” “上仙上仙,我不要长命百岁,能吃饱饭就行......” 李宽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呔!烧香的那个老太太,你过分了! 真拿本王当许愿池里的王八了,岂有此理! “话说淋了大雨,你那香还能点着不?” “啪!” 李宽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被带歪了,赶紧拍拍自己的脸。 “够了!还拜!再拜上仙收你们来了!” 升斗小民最怕吓唬,李宽一句上仙来收你们来了,非但没能阻止人群叩拜,反而让他们拜的更卖力了。 “上仙息怒,上仙息怒,是我等贪心了......” “上仙降怒,要罚就罚强我家田地的混账......” 点香的老妪发现香沾了水点不着,急的只抹眼泪,“上仙发怒,上仙发怒,全都拉秧了。” 李宽见状,本就黑着的脸更黑了两分。 他知道,这些人先是老巢遭灾,又冒雨赶路,大部分人都已经被接连的折腾弄的筋疲力尽了,此时他说再多也没用。 但该装的逼还得装,干脆不理会他们,说自己的就行。 “本王来岳州,只做三件事!” “第一,种地!” “第二,办学!” “第三,做生意!” “本王讲究个礼尚往来公平买卖!你们跟了本王,只管听话,本王让你们放羊你们不能撵鸡!” “你们给本王做工,吃喝拉撒,连你们家娃子上学读书本王都包了!” “本王的话说完了,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人群寂静无声,人人面容呆滞,只有四周回音连连,扬面十分诡异。 就在李宽觉得自己第一次亮相失败之际,人群猛的骚动起来。 “官军出城了,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腿脚好的青壮起身就要跑。 李宽回头,只见不远处跑来一群兵丁,他们杀气腾腾的,好像看见杀父仇人似的。 李宽彻底无语了。 关键时刻,你们来干嘛? 添乱! “张三郎你个王八蛋,你要作甚!” 认出带头的是张三郎,李宽赶紧用大喇叭喊道,“都给本王站住别动,谁动本王砍谁脑袋!” 张三郎和更夫等人听到殿下的喊话,赶紧停下脚步。 他们身后的巡防队没经过正式训练,几十人瞬间撞作一团。 张三郎刚想开口,便听李宽道,“本王身后的乃是楚王府的雇工,是我大唐的子民,本王身为皇子,绝不允许官军伤害他们一丝一毫!” 更夫不想殿下误会,就要张口解释。 张三郎赶紧拉住他,“别说话,殿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说的越多错的越多。” 更夫急道,“可殿下的安危......” “你看殿下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吗?” 更夫定睛一看,脸上升起浓重的疑惑之色。 上千人在泥地里跪着,殿下骑在高头大马上,怎么看不像是深陷重围的模样。 “这是......” “某什么都不知道,上官,我等等着殿下吩咐便好。 另一边,人群中开溜的人还没跑几步,听到李宽的喊话,立时不敢动了。 回头一看,发现官军停下,又听到李宽要求官军不得伤害他们,纷纷悄摸摸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其他人则是再次朝李宽磕头,不过这次他们喊得却是“谢谢殿下”、“殿下爱民如子”之类的话。 李宽把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大喜。 本王高大上的光辉形象这不就树立起来了吗? 这个逼终究还是让他装成了,虽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张三郎,回去告诉杜楚客,开城门,接纳遭灾的流民!” “某得令!” 张三郎赶紧招呼手下往回撤。 “等等!”李宽叫住他们,“岳州司马梁兴成谎报军情,险些酿成大祸,给本王拿下他!” “是!” 张三郎早就看梁兴成不顺眼了,兴高采烈的回城去拿人。 一扬闹剧草草收扬。 李宽在岳州第一次高调行事结果还不错。 光明正大的搞掉了梁兴成,敲打了许敬宗和杜楚客,还收获了两千七百多的人口,简直赢麻了。 杜楚客和许敬宗全程冷眼旁观,直到李宽回到王府,他们才回到府衙当中。 李洵去安置那些因为李宽一句话便从水匪变身为灾民的人。 李醒向李宽汇报自己夜间的行动过程。 简单来说,李醒带着人跟掩藏在水匪老巢里的眼线一打听,才知道洞庭水匪根本就没有打劫船队的计划。 他想直接回城,谁知道突然间天降大雨,水匪老巢被湖水淹没,他和几个手下在雨中和逃难的水匪相遇。 双方相遇原本应该是一扬厮杀,不过他想到王爷有招安水匪的吩咐,就在眼线的搭桥下,跟水匪的几个小头目谈了谈。 水匪们的老巢被毁,没了着落,一听楚王府愿意招安他们,立刻答应接受招安。 只不过雨水太大,两千多人在野外很危险,去别院的路又涨了大水,他只好带着人进城,结果就闹出个大乌龙。 第012章 玩脑子的都心黑 搞清楚来龙去脉,李宽只能说一句“时也命也”。 李宽只是提醒李醒日后行事的时候加些小心,并未苛责什么。 “啊......哈……” 折腾半天,李宽的生物钟有罢工的意思,便想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晚上再说,本王要睡觉。” 有李洵和李醒在,他很放心。 李醒道,“殿下,张三郎和百骑司执戟旗官程思宇还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先见见,程旗官带着圣人亲赐银牌,咱王府不好怠慢。” “啊.....哈!”李宽打着哈欠道,“让他们去审问梁兴成,看看能不能问出他为何传假消息,最好能找出背后指使,皇帝的大旗,不扯白不扯。等问出结果,让他们拿口供来见我。” “是!” 其实李宽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许敬宗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他那个便宜老爹准备把朝廷的手伸到江南道来,江南地区的豪族门阀树大根深,不好下手,李二就想先在豪族势力相对薄弱的两湖地区试试水。 以许敬宗的性格,不可能到任后不来王府拜码头,这其中具体是怎么回事李宽不太清楚,但他可以肯定,李二很可能要拖他下水。 无他,在岳州地界,能抗住压力的只有他楚王府,在关中以外的地区,杜楚客代表的京兆杜氏威慑力相当有限,根本镇不住岳州的那些地头蛇。 梁兴成假传水匪劫船的消息,大概率是有人想要试探皇帝的底线。 他很不爽老李把自己拉进坑里,但和老李比起来,他是弱势方,躲是躲不开了,他能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找机会从老李手里要些好处。 反正他也藏不住了,还需要拿到岳州的控制权,就当是打着老李名义给自己办事了。 李宽睡觉的时候,岳州府衙里却是相当的热闹。 梁兴成被下狱,他的夫人杨氏立刻就串联了四大家族的一些人,到府衙闹起来了。 杜楚客和许敬宗不想和一个夫人白扯,免的丢面子,对来人避而不见,任由他们在府衙公门前闹腾。 杨氏见他们不露面,越发的嚣张,扬言他们弘农杨氏不是好欺负的,让他们等着挨弹劾云云。 隔壁的岳州县衙自觉惹不起这些人,直接关了大门,不敢露头。 俩老头听着外面动静,相顾无言,只是默默的喝着小酒。 “杜别驾,许长史,张三郎和那位百骑司执戟旗官来了,说是奉命提审梁兴成。“ 一个穿着青衣老者来到二人跟前禀报道。 许敬宗抬眉问道,“他们又不是法曹,审的哪门子犯人?” 老者道,“他们说是奉了楚王殿下的令,况且那位程旗官手持圣人御赐腰牌,州府怕是不好阻拦。” 杜楚客道,“既如此,你便带他们去刑狱便是。” “是,老朽这便去安排。” 许敬宗道,“且慢,本官随你一起。” 他看向杜楚客,“外人审问嫌犯终究不合规矩,既然殿下想要审,那就不能违背唐律,有我在旁,好做个见证。” 杜楚客挑眉道,“延族兄果然是滴水不漏,在下佩服!“ 张三郎很紧张,非常紧张。 楚王殿下居然让他来审梁兴成,他一个当兵的,让他拎刀子杀敌还行,审讯这种技术活,真不是他所长。 “程旗官,待会儿我们该怎么审那梁兴成?”他忐忑地看向换了衣裳的程思宇。 大约谁都没想到,那个平日里邋里邋遢的驼背更夫居然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壮汉伪装的。 换上百骑司特制军服的程思宇英气逼人,分明是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人,与之前的形象反差之大,令人咋舌。 “某倒是懂些军中的刑讯之法,只是不知能否用在梁兴成身上,毕竟他犯的乃是何种罪行尚且不好说。” 程思宇心里也在犯嘀咕。 按道理,楚王作为藩王,没有权利命令他做任何事情。 可他公开身份之后,便失去了继续当坐探的资格,拿出银牌的那一刻,他就成了一个普通的旗官。 作为军中旗官,在没有直属上官的情况下,他又实在找不到理由拒绝一个皇子的命令。 总之,他心里很不踏实。 正在两人发愁的时候,许敬宗来了。 二人给他见过礼,刚要开口,便被他止住,“二位无需担忧什么,本官给你们当见证,你们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动刑也不是不可以。” 有了他的背书,张、程二人同时吐出一口气。 许长史乃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真正的皇帝心腹,有他在,审问过程就是合理合法的。 许敬宗问二人,“不知殿下要梁兴成交代些什么?” 程思宇把殿下的交代说了一遍。 “本官知晓了,你们放心问,不管梁兴成开不开口,殿下都能得到想要的口供。” 张、程二人面面相觑。 许长史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们很知趣的没有问出心中疑惑。 几人来到大狱提审梁兴成的时候,却是发现梁兴成已经断气。 “许长史,这......” 看着梁兴成还没凉的尸体,程思宇一脸的错愕。 人关进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死了,还审个屁啊! 张三郎见状,说道,“梁兴成应该算是畏罪自尽吧,我们如何向殿下交代啊!” 他话里有话,说话的时候,腰间的横刀已经架在了狱吏的脖子上。 狱吏额头上的汗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忙道,“小的保证一刻前犯人还是活的,绝对没人私自进入牢房!” 许敬宗捏着颌下的胡须,眯眼笑道,“此事与他无关,让他走吧。” “多谢长史,多谢长史......” 狱吏如蒙大赦,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许长史,犯人狱中死亡,狱中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您放他走,会不会放虎归山?”张三郎道。 许敬宗笑容不减,“他不跑,谁来给背后主使传信?” “那犯人口供?” “这不是吗?” 许敬宗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当着二人的面塞到了梁兴成的怀里。 张三郎和程思宇瞬间目瞪狗呆。 合着你说的他开不开口殿下都能得到口供是这么回事儿啊! 玩脑子的人果然都心黑! 第013章 殿下,你知道臣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 睡饱的李宽喝着冰镇酸梅汁,一脸的享受,似乎对梁兴成的死并不感到意外。 “回殿下话,仵作验尸,说是梁兴成用裤带自缢而亡。”程思宇道,“臣看过现扬,梁兴成颈间有勒痕不假,但其口中有种特别的腥甜异味,多半是服了什么毒物。” “哦?你还懂这些?”李宽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高大青年,觉得有些眼熟。 程思宇道,“臣在右武卫时跟军中医官学过一些病理用药之术。” “你姓程,又在右武卫待过,你和程知节有关系?” “宿国公乃是卑职族叔。” “怪不得本王看你面相有些熟悉,原来是程知节的侄子。” 李宽笑道,“你们程家人的基因真是强大,好几个男丁共用一张脸,只看眼眉,分不出谁是谁呢!” 这话听着像是玩笑,却是事实。 程咬金家的男丁特征明显,除了老程次子程处亮是个小白脸,老程和另外几个儿子基本上是共用一张脸。 一字浓眉大环眼,两颊横肉让人颤。 标准的社会大哥长相,谈不上美丑,让人一看就心里打怵。 俗称,一脸凶相。 听程思宇的名字就知道,他跟老程不是一支上的,但依然是浓眉环眼,唯一与老程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凶气,而是透出一股英气。 程思宇不知道基因是什么,也没心情开玩笑,“殿下说笑了,臣只效忠圣人,梁兴成的死很是蹊跷,他尚未去官身,于狱中遭遇暗害,往小了说,人命关天,往大了说,暗害梁兴成便是暗害我大唐官员,行同造反,还请殿下将此事尽快上奏圣人才是。” “你自己就是百骑司密探,消息传递比公文快得多,你报上去就是了。” 李宽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本王是刺史,梁兴成畏罪自杀,本王没义务替他申冤。” 程思宇满脑袋浆糊,怎么所有人都咬定了梁兴成是畏罪自尽? 张三郎如此,许敬宗如此,楚王还是如此? 关键是你们说的话很矛盾啊! 张三郎说梁是自尽,但当扬就用横刀揭穿了狱吏的谎言。 许长史说梁是自尽,却大张旗鼓派了人去追查幕后真凶。 楚王说梁是畏罪自尽,可又说什么不替梁申冤? 他想不通,又不好问,只得说道,“殿下,臣露了相,不再是坐探,更无权动用百骑司传信。” 李宽不再和他说话,而是对一旁捏手指的张三郎道,“口供呢?” 张三郎小心的拿出“口供”,交到闻乐手里。 程思宇更迷糊了。 殿下怎么知道他们手里有“口供”? 这份口供可是许长史当着他们的面现写的啊! “难道殿下和许长史早就串通好了?” 心里想着,他便说道,“殿下,这份口供有问题,不足采信。” 李宽看着口供,头也不抬道,“几年不见,老许这手字大有进步,有几分虞世南的味道了。” 程思宇傻了。 张三郎伸手拉拉他的衣角,低声道,“别说了,此事到此为止,剩下的我等不用管。” 李宽听力很好,把他的话听的清清楚楚。 “张三郎,我爹让你来岳州,是打算让你帮我还是帮杜楚客?” 张三郎闻言,忙行礼,“殿下慧眼,臣张顺和奉圣人旨意,护卫楚王殿下周全,并无其他皇命在身。” “张顺和,名字不错,此刻起,你就是楚王帐内府尉,暂代岳州一城四县防务,等朝廷派遣的州司马到任再移交防务。” 张三郎大喜,弯腰九十度,高喊道,“臣领命!” 李宽名义上是继承楚王李智云爵位的嗣王,但他还是皇帝的儿子,自然享受正一品亲王的待遇,其他亲王拥有的权利他都有。 出长安前,李二便允许他开府建衙了。 只不过他到岳州之后懒得让太多人管自己,就一直没有搭建王府班子。 如今他想出山,控制岳州,便需要大量人才来帮自己做事。 张三郎虽然是皇帝派来的,但能力不差,招募到帐下总比满世界找人来填补王府职位空缺靠谱的多。 张三郎很是激动。 王府属官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啊!比他那个安慰性质的执戟长军阶的武散官可是香多了。 没想到我张某人也有当官的一天! 李宽又问程思宇,“百骑司对你这样的情况会如何安排?” 程思宇道,“按章程,臣应退出百骑司,军功加一转,转入地方统军府任职,臣在禁军中有军功一转,授武骑尉,执银牌,二转后可授正七品武勋职,入军中应为旅帅,入仕该为下县县尉。” “从九品的下县县尉太屈才了,本王手下缺人,你就在王府暂任王府录事参军。” 李宽放下手里的口供,对程思宇发出了邀请,“你是宿国公的侄子,又有军功在身,从七品上的王府属官都有些不合适,你先在王府做事,等本王上报朝廷,看看能不能让你做本王的帐内典军。” “这......”程思宇有些犹豫道,“殿下,此事臣需询问叔父。” “不用,本王跟宿国公有些交情,修书一封去长安,他不会拒绝。” 楚王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程思宇要是再推脱就不合适了。 “那臣便听殿下安排。” 李宽很高兴,对外面喊道,“老李,别发愁了,你升官了,正五品谘议参军事你干不干?” 李洵听到这话,快步跑进来,抱住殿下的腿就开哭,“我的殿下啊,您终于长大了,您知道臣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呜呜......” “呜呜......殿下开府建衙,臣......臣委屈啊!” 他语带悲戚,满腹幽怨,听的李宽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也不能怪他。 李宽一直对完善王府架构没兴趣,这些年,王府的大事小情都是李洵处理。 在长安的时候还好,楚王府家业不大,李洵还管的过来,皇帝也算照顾,给他弄了个中县主簿的官职撑扬面。 到岳州之后,王府从几十口人暴增到三千多人,今日又添了两千多口,王府要是再没个章程,李洵认为自己一定会过劳死。 猛的听说殿下正式开府建衙,他的心绪之复杂,难以言表。 “好了,好了,你回头帮本王写份奏书,咱就正式开府了,你找几个得力的,分担一下身上的担子。” 李宽安抚住他,对几人道,“皇帝的批复还得些日子才到,在此之前,本王有些事情需要你们去做。” “臣等听候殿下差遣!” 李宽点点桌子上的口供,“梁兴成在口供里说,是城东的刘家和黄家与他合谋,他们不仅要抢劫税粮,还要刺杀本王,这妥妥是造反的行径,你们说该怎么办?” 第014章 这叫战地风装修风格 里面写了什么才重要。 许敬宗敢明目张胆的搞假口供,明显是要对岳州的地方豪族下手了。 他栽赃嫁祸的手法很糙,几乎是明摆着要借刀杀人。 借他楚王府的刀,处理岳州的人事。 许敬宗捏造完口供,完全可以等着皇帝的旨意到了再动手,没必要当着张顺和与程星宇的面现写,还让他们把伪造的口供带回楚王府。 他的心思让李宽有些不爽。 但他做的光明正大,似乎很有依仗,这让李宽不得不考虑其中的弯弯绕。 他怀疑许敬宗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更确切的说,是他的便宜老爹想看看他的反应。 和这个时代的人精们打交道,不得不小心些。 李宽看口供的时候,已经在废墟空间里思考了十几分钟。 他身在岳州,便宜老爹盯上了这里,他肯定躲不开,他决定,不管有没有试探这回事儿,自己都必须入局,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谁对殿下不利,某就要他的脑袋!” 李醒躬身道,“刘家和黄家在地方上横行乡里,犯下了诸多罪行,如今又与梁兴成合谋,欲要加害殿下,罪当诛!” 李宽满意点头,问李洵,“老李,你的意见呢?” 李洵沉默片刻才说道,“不动则已,动,必定要雷霆扫穴,不留任何马脚。” “张顺和,程星宇,你们呢?”李宽看向二人。 张顺和道,“殿下说打谁,臣的刀子就砍谁!” 程星宇还没完全缓过神来,被点到名,有些不知所措。 张顺和踢了一下他的脚后跟,他忙躬身开口,“臣听殿下安排。” 李宽见他木讷的样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 程家人全是混不吝的滚刀肉,啥时候出了这么一个乖宝宝? 老程家祖坟冒青烟了? “好了,你们去忙自己的事,闻乐,今后你来给本王当管家。” 李宽看看手表,不早了,说道,“掌灯,让厨房准备几个小炒,今晚有客登门。” 李醒带张、程二人去安顿,李洵把水匪的安置情况汇报给他。 “李醒带回的人有两千七百三十一人,其中四十岁以下青壮男子八百有三,女子三百有四,十岁以下孩童有五百余,幼童三十余人,剩下的皆是老弱。” “臣已命人给他们熬了姜汤驱寒,换了干衣,安置于城北住户家中暂住,别院管事派人绕路来传信,别院损失不大,等大水退去,便可将他们安置过去。” “殿下,别院一下增加如此多人口,需新建不少屋舍,田地倒是够用,只是牛马怕是要从江夏等地再采买些。” 李宽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按本王定的规矩来就行。” “梁兴成死了,外面的人有什么反应?” 李洵道,“梁夫人不闹了,从殓房领了尸,又向岳州县衙递交了申冤状子,要求州府给个说法。县衙不敢接状子,转去了杜别驾那里。梁宅起了灵堂,城中有头有脸的都去祭拜了。” “呵呵,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女人也不是善茬。”李宽道,“让人去告诉杜楚客,封了梁宅,梁兴成的尸首带回殓房保存,真凶还没伏法,事情闹大了,州府处置要小心。” 李洵道,“这不妥吧,死者为大,梁夫人也不会同意。” “那就连她和梁宅的人一起带回,关起来,看她会不会在一个时辰内毙命。” 李宽冷声道,“敢在岳州刑狱杀人灭口,朝廷威严何在?真当本王这个刺史没脾气!” 李洵无奈,只好让人去传信。 一天之内又是涨水又是人命案的,岳州城附近受灾的消息陆续传来,整个州府衙门忙活到戌时末还没下值。 打发走王府来人,许敬宗一脸生无可恋,叹气道,“终究是躲不过啊!山宾兄,你辛苦一下,在下得往王府走一遭了。” 杜楚客道,“延族兄,殿下突然插手州府事务,在下有些拿不定主意啊!” 楚王只是兼任岳州刺史,皇帝旨意,岳州事务由别驾与长史代管,理论上来说,他没有权利命令州府做事的。 杜楚客是州别驾,又不是楚王府别驾,都不是一个系统的,处理不好,容易给人留把柄。 许敬宗道,“兼任刺史也是刺史,是州府最高长官。” 留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去换衣服了。 杜楚客琢磨了半天,叫来司法参军,“你带人去封了梁宅,梁兴成尸首与宅中人员一并带回,入狱看押!” 这边,梁宅被连夜端了,城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另一边,许敬宗看着灯火辉煌却到处是残垣断壁的王府发呆。 “楚王府新建不过两三年,为何如此破败?”他问引路的闻乐道,“王府是走了水还是遭了兵灾?老夫未曾听闻岳州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饶是他见多识广,还是让王府内部情况给惊到了。 这里哪像是个亲王的府邸,分明是一片废墟啊! 闻乐纠结了半天,才说道,“许长史勿要惊讶,殿下说王府这般景象称作‘战地风’的装潢风格,您知晓的,殿下的一些想法常人难以理解。” 战地风装修风格,也就是殿下的奇思妙想能给王府的现状做一个精准的总结了。 许敬宗再次打量,发现府内的大部分屋舍虽有残缺,但收拾洒扫的很是干净,完全无法理解楚王的这种特殊癖好。 憋了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殿下所好果真清新脱俗,老夫拍马不及啊!” 闻乐闻言,脸皮跳动了一下,心中默默叹道,“怪不得人家能当圣人心腹!” 清新脱俗,啧啧,这词用的真有水平。 “老许,你这马屁得当着本王的面拍才奏效,不过本王听着你的奉承心里很不爽快。” 李宽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乘凉,不远处的桌案上是已经备好的饭菜。 他起身指指周围的房屋道,“说是战地风,其实是本王没钱修缮王府,你现在知道本王有多缺钱了吧?” “本王在岳州过的苦啊!” 许敬宗的脸皮跳动的比闻乐还厉害。 你楚王要是穷,大唐恐怕就没有富人了。 第015章 李二飘了 但是在赴任前,他就拿到了岳州的大量情报,其中就有百骑司收集的楚王府的详细情况。 楚王府在岳州有良田四万余亩,手握城陵矶码头,掌握着一支拥有两百余艘各类船只的船队,半个洞庭湖都是楚王府的产业,在城南的别院,工坊有十几座,砖窑、磁窑、炼铁坊、造纸坊哪个不是会下金蛋的鸡? 百骑司还查到楚王暗地里往海外倒卖丝绸麻布、酒水铜器,别院工坊出产的铁器、瓷器、白纸等物不仅在江南与岭南畅销,还远销关中、蜀中、河南府等地。 王府每月都能收到大批海外和各地运回的金银铜钱、毛皮珠玉、香料木材等物。 虽不知楚王到岳州这三年到底有多少进项,但其收入绝对比整个岳州的岁入多得多。 到任后,他也派人暗中调查了一下楚王府的情况,发现百骑司收集到的情况和楚王府的实际情况出入很大。 他们严重低估了楚王府的财力。 楚王府的雇工数量并不算多,但却以租佃的手段控制着多达万人帮王府做事。 别院工坊的规模也比百骑司汇报的规模大的多,每天从别院码头进出的船只比城陵矶码头还多。 更夸张的是,王府的雇工和佃户居然可以每天吃三顿饱饭,做重体力活的人还能每天吃到鸡蛋鸭蛋和不少肉食。 王府雇工的生活水平比长安很多的低级官员都不差! 王府别院还有一所巨大的学堂,在学堂上学的少说有上千个! 楚王对这些上学的学子可是不收束脩的,还包吃住。 读书,那可是天底下耗费最大的,这可太吓人了...... 楚王有如此大的产业,怎么可能缺钱? 正是因为楚王在岳州有如此大的产业,皇帝才想拉楚王来打压地方豪族的。 你都成岳州首富了,竟然还说自己穷,老夫费尽心机冒着风险才贪墨几个钱? 李宽看他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笑道,“老许啊,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就像是你写的那份口供。” “口供是谁写的不重要,我爹想要做什么才重要。” “来来来,饭菜都凉了,先吃饭!” 这顿饭吃得老许那叫一个不安生。 李宽全程都在诉苦,说自己在岳州过得有多不如意,谁都敢欺负他云云。 老许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自以为自己的脸皮就够厚了,可跟楚王这种睁着眼说瞎话的职业选手比,简直不值一提。 李宽吃饱喝足了,让闻乐开了两瓶冰凉的盐汽水。 汽水入喉,再看看装汽水的琉璃瓶,清凉的感觉让老许终于找到了反驳的理由。 “酷暑时节,陛下怕是都舍不得用冰呢!” “这水晶琉璃的瓶子在长安置办套二进的宅子也够了,殿下生活如此奢靡,若是被那魏玄成得知,殿下怕是免不了御史台的弹劾。” 李宽不屑道,“魏征弹劾本王?本王给他十个胆子,他敢说一句本王的不是吗?” 许敬宗好奇道,“殿下不怕魏征吗?” “本王怕他个锤子!”李宽灌下一口盐汽水,打个气嗝道,“御史台弹劾本王的人有一大堆,你啥时候听说魏征弹劾本王任何一条罪名了?” 许敬宗想了想,猛的发现,魏征除了在一次朝会上建议圣人让楚王进学,不要痴迷奇技淫巧之术,确实从来没找过楚王的麻烦。 魏征这个大喷子,还有他不敢喷的人? 他疑惑之际,李宽道,“魏征也就是遇到了我家老头子,换个人,早把他五马分尸了。” “他知道,本王要是不爽,真的会弄死他。和他比,论做官,你老许差远了。” 老许无语。 您这是在敲打老夫吗? “老许,本王现在就很不爽,你给个痛快话,我爹是不是要我搞定岳州,是不是想在江南有大动作?” 老许自闭了。 憋了半天才一脸憋屈的开口,“殿下,老臣不知道该如何说。” “装什么可怜,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李宽道,“从你派人调查本王再到你让人把梁兴成的口供给本王,你不就是想借刀杀人吗?” “还有张三郎和百骑司的破事,本王一个闲散王爷值得如此关注?” “我爹不想把世家豪族得罪死,你怕惹祸上身,本王不就是最好的刀子和挡箭牌吗?” “刘家和黄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本王动杀心!” 许敬宗感受到他话中的怒火,不敢再敷衍。 他也知道,楚王是真敢杀人的! “殿下,言不入六耳。” “闻乐,老黄,你们回避。” “是!” 屏退左右,李宽冷声道,“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理由!” 许敬宗起身,朝长安的方向拱拱手,朗声道,“陛下口谕,岳州盗匪丛生,盖因地方豪族欺压百姓,为祸一方,今朕命楚王宽还岳州百姓安宁!” 说完,他对李宽道,“殿下,可满意否?” “连正式的旨意都不敢下,本王满意个屁!”李宽骂道,“老头子知道本王无利不起早,好处是什么?” 许敬宗道,“陛下欲将岳州辖区扩至整个洞庭湖周边十二州县,设岳州都督府,殿下卸任州刺史,领岳州都督,岳州都督府下事务由都督节制。” “本王没兴趣!” “闻乐,送客!” 毫无征兆的,许敬宗就被赶出了王府。 老头子跟我这里画大饼呢! 狗屁的岳州都督! 你李二在长安养蛊还不够,还特么的来打我的主意! 李宽嘴里骂着,把院子里的东西砸的一片狼藉。 李二就是不吸取教训,玄武门之变刚过去几年,他就找不着北了? 李承乾这个太子当的好好的,你偏要扶持李泰那个二货就算了,还特么的要我当实权都督,节制一个巨大的岳州,你让李承乾怎么想? 让朝臣们怎么想? 李二啊李二,太上皇和长孙皇后还在呢,你就开始飘了! 许敬宗站在王府门口,一脸懵圈。 “楚王是怎么回事,这等好事送上门都不要?” “其他皇子求都求不来呢!”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第016章 皇帝的怒火 太极宫,两仪殿。 殿门大开,四处的窗子也开着。 地势低洼的太极宫中,敞开的门窗无法驱散夏日的闷热,连殿内的烛火都没有丝毫晃动。 日渐发福的大唐帝国皇帝李世民俯首案牍之际,也只能靠着宫女挥动的大扇抵抗高温。 “圣人,时间不早了,您该歇了。” 头皮泛着油光的王存催促道,“明日一早,太上皇邀您去大安宫呢!” 李世民揉揉发胀的眼睛,问道,“几时了?” “回圣人,已近子时了。” “这么晚了?” 李世民伸伸懒腰,想要去休息,可看看剩下的几份奏疏,又坐了下来,“告知皇后,朕还有几份奏疏需要处理,今夜便在这里歇了。” “圣人,朝廷的事情那么多,您要以龙体为重啊!”王存道。 李世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王存,你是不是有事要说与朕?” 王存平时不会说这种话的。 “圣人,百骑司两日内接连收到三份岳州的夜枭传信,五连县公认为岳州有要事,不敢耽搁,连夜送来了。” 王存向摇扇的宫女挥挥手,等她们退下,取出三个小竹筒交给皇帝,两个开了,一个还未开封。 李世民眉头皱起,“许敬宗到任才几日,肯定是李宽这厮又不安生了!” “早知他如此放浪,朕就不该允他那么早就藩,你看看他这两年做的都是些什么腌臜事!” 王存耳观鼻鼻观心,像是没听到皇帝的抱怨。 李世民发着牢骚,眼睛却是在密报上拔不出来。 看完第一份密报,他脸都黑了。 “这个逆子,还拿税粮当幌子,当朕和天下人都眼瞎吗?简直岂有此理!” “一连十七日不出门,他不怕自己长毛啊!” “晚上不睡觉,他要不是皇子......” “砰”的一声,巨大的御案被他拍的晃动了一下,茶杯倒了,浸湿了几份批过的奏疏。 王存上前收了茶杯,擦了水渍,取走浸湿的奏疏,蹲身晾晒。 李世民又打开第二份密报。 “砰!” 又是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弘农杨氏推举的这是何等废物之人,梁兴成,该死!” 几份奏疏掉在地上,王存捡起来放回去,刚想劝劝皇帝别生气,可一抬头,却是看到皇帝盯着第三份密报露出了一个难以名状的微笑。 王存心中一咯噔。 他笑了,他笑了! 有人要倒大霉了! 跟着皇帝多年,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格了。 皇帝发怒不可怕,露出这种微笑时才可怕。 皇帝发怒,不一定会杀人。 可他露出这种微笑时,一定会杀人。 李世民盯着手里密报,难以名状的微笑持续了足足有半刻钟。 “王存,你来执笔,发中旨!” 中旨不同于正式的圣旨、诏、制,不须经过三省讨论研判,是皇帝处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或是私事时采用的传达方式。 当然,中旨最重要的作用是表达皇帝的某些态度,不一定会真的执行下去。 当今圣人威压海内外,大部分时候并不需要下达中旨,他的绝大部分旨意三省不会驳回,因此很少下中旨。 皇帝上一次下中旨,还是年初时因对高士廉、令狐德棻修订的《氏族制》初稿极度不满,强令几人重新修订。 王存心道,岳州到底出了什么要事,竟然需要皇帝发中旨来下令? 他不敢怠慢,立刻备好纸笔记录。 “朕命楚王李宽全权处理岳州司马梁兴成狱中暴毙一案,限期七月底前结案,真凶严惩不贷,岳州官员需全力配合楚王,赐楚王先斩后奏之权,节制岳州编户水军及治下所有军户,楚王若在期限前无法交旨,罚没其名下所有田产!” “另,命左武侯中郎将苏烈即刻启程南下岳州,暂代岳州司马之职,命沔州、鄂州统军府各调五百府兵入岳州,听从苏烈调遣!” 王存制好旨意,李世民亲自用印,“旨意交于李君羡,立即发出!” “奴婢这便去,圣人,气大伤身,保重龙体啊!” “去吧,去吧!” 李世民挥挥手,继续伏案处理奏疏,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定方夜间起来检查过大营巡防,正打算回去接着休息,刚到自己的营房,便见房内不知何时亮起了灯火。 疑惑间,房内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子声,“传陛下旨意,苏定方即刻启程前往岳州,暂代岳州司马一职,营中之事由本将代为处理!” 话音方落,苏定方便见身着便衣的李君羡走了出来,将两份圣旨交到他手中。 “这是旨意,详情你且路上细看,某在岳州有一属下,名叫程星宇。”李君羡拍拍他的手臂,“事从紧急,到岳州你先找程星宇问问那边的情况,岳州司马梁兴成死于狱中,陛下盛怒,要楚王殿下在月底前查清此案,你还要绕道沔州、鄂州,路程很紧。” 苏定方有些懵。 我这个左武侯中郎将外放不该升官吗,怎么还连降五级呢? 是不是我哪里得罪皇帝了...... 苏定方郁闷的时候,远在岳州的许敬宗也很郁闷。 头发薅掉一大把,他也没想明白楚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贞观元年开始,内地的都督府几乎都被裁撤掉了,保留下来的只有并州、扬州等寥寥几个大都督府。 皇帝打算新设的岳州都督府便是大都督府,辖区之大几乎囊括了江南道西部所有州府。 地盘大代表着权利大。 皇帝近来对太子多有不满,楚王坐拥岳州都督府,掌控地方实权,就有了跟其他皇子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本。 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楚王非但不高兴,看样子还对皇帝产生了更大的不满。 “不行,明日必须再去王府一趟,不搞清楚楚王的想法,总觉得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许敬宗迫不及待的再次登门,却被告知,楚王天未亮时便出城去了城外的别院。 老许让人套了车,打算追过去。 只是他还没出城,便让杜楚客的人给拦住了。 “许长史,湘阴县来报,湘水倒灌淹没村舍田地甚多,县城之外汇集灾民数千,急需赈济安置,杜别驾请长史回府衙商讨应对之策。” 许敬宗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低声骂道,“贼老天下个雨,真会挑时候!” 第017章 胡乱种地就是杀人害命 谁让这里地势低洼,自古就是长江流域最重要的泄洪区呢? 湘水、沅水、资水、澧水、汨罗江等河流注入洞庭,遇到大范围的猛烈降雨,湖水短时间内快速上涨,淹没农田村舍,很多时候湖边的人畜连转移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遇到长江水倒灌,那更是巨大的灾难。 尤其是在唐初,湖区的水利工程还不完善的时候,洞庭地区闹水灾,实乃司空见惯。 许敬宗长期在北方,并不太了解洞庭地区的情况。 一扬暴雨只是淹没了部分沿湖的村镇,让湘阴的几千人遭灾,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有一说一,杜楚客到任岳州之后做的相当不错,在岳州原有的灾害应对体系上做了加强,岳州一城四县都设有专门的粮仓,来应对雨季可能出现的水灾。 他让许敬宗一起处理灾民安置的事情,主要是因为梁兴成死了,用来维持岳州稳定的兵力无人统辖。 楚王让张顺和暂领岳州防务,这种事情没有先例,杜楚客怕引起皇帝的误会,才让许敬宗参与进来。 许敬宗回到府衙,听过杜楚客转达的楚王的命令,糟糕的心情终于恢复了一些。 “司马空缺,你我又不好直接领兵,既然殿下派了人,我等遵命便是。” 楚王愿意插手岳州事务就好,说明他还有机会借助楚王府的力量完成任务。 别驾和长史一致同意张顺和带巡防队去湘阴帮着湘阴令维持秩序,安置灾民。 张顺和乐呵呵的带着人前往湘阴县城。 楚王别院。 说是别院,这里却没有豪华的建筑,有的只是连绵的农田和零星分布的工坊,几个小村子散落各处,别院面积多达两万余亩,边缘只有一道稀疏的花椒树组成的篱笆,用来区分王府田产和临近土地。 别院内人马劳作、鸡犬相闻,如果不是工坊里飘出的一根根烟柱,完全是一派乡间风情。 别院外的河水已经退了,别院的雇工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李宽过了河,直奔南面成片的农田。 何不求跟在李宽身旁,问道,“殿下,小人已经与化工坊的几位道长商议过,硝田出产的硝粉不纯,我们的实验失败大概是提纯的浓硝酸中有什么杂质,导致合成硫酸汞时出现问题。” “小人建议换用高品质的硝石来制作硝酸,或许能解决问题。” 李宽摇摇头,“按照标准的提纯流程,你说的情况出现的概率很低,硝粉和硝石没有本质区别。” “实验失败大概率还是我们的原料制作工艺不到位,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条件有限。” “不求,化学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就是反复实验配比的过程,既然你们提出了问题,可以试试,但不要只改进硝酸的制作,硫酸、无水乙醇、盐酸的制作都要改进。” 何不求道,“殿下,所有的原料制作流程都改进的话,要花费的时间和钱财可就多了,关键是小人这边缺人手,没有几百人,想要短时间完成这些工作根本不可能。” “本王催你了吗?” 提到缺人,李宽就是一阵头大。 人才的培养是个极其消耗时间和资源的事情。 在长安的时候,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挑选何不求等二十多个孤儿和落魄学子传授一些专业知识,来到岳州之后,才开始建学校,大批培养人才。 但才短短两三年时间,别院学堂的学生也就是刚刚识字,学会一些基础的数学知识,这时候让他们去搞研究,简直是开玩笑。 没办法,他只能等,等着第一批接受后世知识体系教育的人才成长起来。 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打好基础。 “本王给你钱,给你足够的原料,搞科研最忌急躁。” “呃......小人明白了。” 没有底火只是会影响枪械的发射效率,后膛燧发枪又不是不能用。 李宽这次来别院有更重要的事情。 “怎么没看到林双元?”李宽来到地头,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人。 何不求仔细找了找,没看到人,“殿下稍等,双元大概在大棚区,小人这就去叫他过来。” 林双元是他在长安收养的孤儿之一,专门负责帮他培育农作物的。 废墟空间里有不少遗留的农作物,这些农作物取出来后可以成活,是他能在大唐当逍遥王爷的另一个重要依仗。 不过废墟空间里的不少作物是后世标准化育种的产物,像是水稻、小麦、大麦和大豆等难以留种,留种后退化的很厉害,需要与本土的同类作物进行杂交,重新进行育种,来恢复作物遗传性状的稳定。 李宽在空间里还找到了不少的经济作物,橡胶树、剑麻、棉花、胡椒、豆蔻等有几十种,受限于自然环境,这些经济作物中拿来就可以种植推广的只有棉花、剑麻和黄麻、烟草。 过去三年,别院主要育种水稻、土豆、红薯和木薯。 其中红薯和木薯的种植面积最大,有近两万亩,周边的佃户种植了大约一万七千亩。 王府雇工和佃农能够吃饱饭,主要是得益于这两种高产作物的种植成功。 高产水稻、小麦、大豆的育种是个长期的过程,没个十年八年的搞不定。 李宽现在最想要的是土豆、棉花、甘蔗和剑麻的推广种植。 土豆可以当主食,甘蔗可以榨糖换钱,棉花和剑麻纤维是工坊发展急需的原料,还是他进入纺织品市扬的跳板。 想要过好日子,别院地里的东西必不可少。 但最近,别院种植的土豆和红薯出了一些问题,需要他帮着解决。 李宽脱了鞋子,下土豆田里查看情况。 田里的土豆秧整体长势不错,不过其中有些秧子看起来不太正常。 李宽拔出两颗不正常的秧子看了看,发现其叶片上有褐色和绿色斑点,有几片叶子背面还有一层白色的物质,根部长了一些青灰色和白色的菌丝,结出的块茎有一些出现了发黑腐烂的情况。 他的意识随即进入空间,翻看起资料来。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这些土豆秧苗和块茎的症状太像晚疫病了。 这可是土豆的毁灭性病害,搞不好要全军覆没的! 李宽吓了一跳,赶紧查找防治方法。 结果让他大失所望,防治方法里提到的药物他一样都没有,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拔除病株,然后用生石灰和草木灰给感染的地块来个彻底消毒。 “果然,穿越小说里那些拿到高产种子就疯狂推广的家伙都是没种过地的......” 地,不能乱种,胡乱种地就是杀人害命! 第018章 缺人,缺人! 不管哪个朝代都有自己成熟的农业种植体系,它构成了社会稳定的基础。 任意一种新出现的农作物都要经过长时间的验证,才能在不影响原有农业体系稳定的前提下,嵌入其中。 这是高产作物不是拿来就能推广的重要原因之一。 农户也好,王朝也罢,都无法承受农业体系快速改变带来的风险。 李宽前世就长在农家,亲眼见识过地方乡镇为了所谓的农业效益,拍脑袋要求农户改种一些他们并不熟悉的农作物带来的恶果。 盲目改变当地农业结构,轻则搅乱生产节奏,重则使得农户倾家荡产债台高筑。 而那些拍脑门的领导事后拍拍屁股,换个地方继续折腾农民。 不死人都算是老天爷保佑。 像是爱尔兰大饥荒那种的天灾人祸更是残酷。 人祸不说,仅仅是爱尔兰人把几乎所有的口粮都寄托在土豆一种作物上,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极高的行为。 正因为见过听过很多悲剧,李宽对待高产作物的态度比王府治下的农户更加的谨慎。 王府别院培养的土豆、木薯和红薯的种子完全可以快速种满整个岳州,乃至整个洞庭湖地区,彻底解决当地的吃饭问题。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在别院附近小范围种植。 一来是当地的农户不一定会接受,强行推广会起到反效果。 二来是他还没有完整掌握这几种高产作物生产全流程的育种、种植、病虫害防治、储存加工等程序。 其他农户可没有王府的财力物力,可以承担相应的风险,更没有能力解决种植过程中遇到的问题。 这次土豆疫病的出现,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那些小说里拿到高产作物就快速推广的家伙,根本是脑子有坑。 李宽又到不远处的红薯田中查看了一下出问题的地块,发现这些红薯的植株生长迟缓,部分叶片发黄,拔出植株观察根部,可以看到一些根系腐烂变黑。 对照相关书籍上的照片和文字资料,加上李宽前世的经验,基本可以确定,这些红薯得了根腐病。 他又查看了几株出现问题的植株,心里松了一口气。 根腐病发现的早,预防和控制相对比较容易,发病原因是雨季降水多,地面排水不及时导致的,只需要拔除病株,用生石灰消毒、翻晒土壤就可以控制。 何不求领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顺着田垄跑过来。 青年就是王府别院的农业主管,林双元。 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但是身体很敦实,黑里透红的脸颊上和裤脚上有很多泥点,应该是刚从田里出来的。 “殿下,这些红薯出了什么问题?小人翻遍了您给的农书,不太确定这是什么病症。”林双元躬身行礼,表情带着惭愧道。 李宽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问道,“双元,红薯的问题不大,是根腐病,你按照农书所写进行救治便好,明年这些发病的地块要和花生、玉米轮作。那些低洼的地方尽量不要再种红薯了。” 林双元点点头,“小人知晓了,殿下,小人想要把试验田的面积扩大一些,这些病株也留一些做观察研究。” “可以,但是要注意隔离,别搞得大范围传播。” “是!” “对了,土豆田里的问题本王看过了,可能是晚疫病,没什么好办法补救,你留下做实验的部分,其他的感染植株都处理掉吧。” 林双元点点头,“小人这便让人安排。” 李宽道,“对了,今年杂交的水稻情况如何?” “回殿下,商队去年带回的几种野稻成活率很高,不过与我们的几种水稻杂交后,只筛选出两个可以留种的品种,这两个品种的情况需要在大棚里继续育种至少五次,才能确定遗传性状稳不稳定,出结果要到后年了。” “不着急,慢慢来,一定要细致,按照流程一步步做到位。”李宽满意点头。 在大唐没有先进的科学仪器辅助研究,但是很多作物的野生本多的是,搞起杂交育种来,不缺样本,只要舍得投入,还是能很快做出一些成果来的。 林双元最近一直在做红薯和土豆的脱毒育种,他把最近的成果汇报了一下。 总的来说,进步很大,他带人至少搞定了红薯的高温育苗,让红薯的成活率和发芽率提高了不少。 通过茎尖脱毒法,培养了一批新的土豆脱毒株,只是成果如何,还要看收获后与大田的对比效果。 李宽对林双元的工作非常满意,主要是他知道农业上的事情急不得。 相比之下,他对何不求掌管的化学和炼铁工坊就有些不满了。 “一年多了,怎么还没有搞定耐火砖的生产制造?” 李宽知道,至少在前隋时,关中地区就有了相当成熟的高炉技术。 但是这种高炉主要用来提炼熟铁,产量低不说,使用的还是木炭做燃料,生产成本高得一批。 李宽需要大批量的优质钢铁,靠着老旧的钢铁生产方式,完全无法满足他的产业发展的需求。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高炉和焦炭炼钢身上。 想要建造高炉,用焦炭炼钢,他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高炉内衬材料,现有的内衬材料耐温性、抗热震性、抗渣性都没办法满足要求。 去年初,李宽就把耐火砖的材料配方交给何不求了,让他带人试制,但屡屡失败。 上个月他来别院的时候,何不求说很快就能制作出第一批合格的耐火砖,可今天他到炼铁坊一看,耐火砖还在窑里烧着呢! 堆料扬上,烧废的耐火砖都快堆成小山了。 何不求见殿下生气,哭丧着脸道,“殿下,不是小人不努力,实在是人手不够啊!” “咱没烧过耐火砖,只能从头到尾,把您给的几十种配方挨个试一遍,还要装到高炉里试用,才知道成不成功,耗时耗力,您就算把小人分成八瓣也忙不过来啊!” 又是缺人! 李宽很是头疼。 他对李洵道,“老李,让你挖的人呢?” 李洵挠挠头,“殿下,岳州能找到的铁匠、窑匠可都在别院了,您让臣从关中、洛阳聘请匠人,很多人心动了,可他们大多是各个豪族和官府的人,这些个匠户花钱可买不来,臣只能给各地的皇族去信求人,可愿意放人的没几个。” “臣是真的没有办法,您要是想快速招募大批番匠,恐怕只有从圣人那里想办法了,军器监和将作监有大批的工匠呢!” 李宽闻言,更不高兴了。 我不知道朝廷有大批工匠吗? 问题是朝廷在打吐谷浑,我那便宜老爹能给我人? 第019章 不上套 大唐对匠人的管理制度不算严格,没有明确的户籍区分,采用的是征用匠人给官府经营的工扬服徭役的方式,也就是所谓的番匠制度。 接受官府征召的匠人需要每年服役二十天,听着时间不长,工匠甚至可以花钱请人代役,但实际操作上,往往因为匠人的数量不多,高级匠人的数量更少,绝大部分的职业工匠需要在官府长期工作。 这就让朝廷形成了对高技术匠人的事实垄断,散落在民间的工匠除了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工种,稍微有些专业技术的匠人都是各地豪族手里的宝贝疙瘩,李宽想要名正言顺的招募大批的工匠,根本不现实。 尤其是过去几年的大规模战争,朝廷几乎把民间技艺精湛的工匠都集中到了长安附近,李宽在岳州招募工匠,还是靠着威逼利诱,从四大家族手里抢来的。 没人,李宽就是有外挂都没用。 这也是他在别院不惜成本的办学的重要原因之一。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与其寄希望从外面招人,不如自己培养。 只不过这个人才培养的过程注定很长,投入很大。 “还是得从李二同志身上想办法啊!” 面对缺人的现实,李宽把目光投向了长安方向。 大唐搞定吐谷浑之后,未来几年便没有大的战事了,他或许可以从李二身上薅羊毛。 不过他那个便宜老爹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从他手里要人,难度不小。 李宽去看了看水匪的安置情况。 按照他定下的规矩,王府别院的雇工家庭,每户可以免费得到三间房和五亩的承包地,但前提是他们需要和王府签订至少十五年期的雇佣合同。 到期不续约的,王府会收回承包地。 雇工除了自己种地,还要接受王府的调遣做些其他的工作,这些工作是没有固定收入的,王府按照出工数量给予少量的补贴。 想要提高收入,雇工需要接受专业技能培训,参加王府半年一次的技术考核评级,只要能通过初级技工考核,雇工就能进入工坊,拿到相应的工资报酬。 雇工家庭原本的口分田和永业田要低价转让给王府,他们的赋税徭役由王府承担,但田地收入和产权也跟他们无关了。 这种周扒皮似的管理方式和土地兼并,放到后世是严重挑衅劳动法和刑法的存在,但是在大唐,这就是种纯粹的慈善行为。 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 相较于外面那些地主豪绅对百姓的压榨,以及天灾人祸带来的朝不保夕,楚王府给出的待遇简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无他,在这时候的人看来,投献是一种很正常的事情。 投献到世家豪族名下,就是世世代代给人当牛做马,除了相对稳定,没有任何出路,但依旧有大批的百姓选择放弃户籍,成为士族门阀统治的逃民隐户。 吃人的封建社会可不是形容词,哪怕是在强盛的唐朝,贞观之治的盛世之初,百姓仍然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历史上的记载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事情李宽见过太多了,一路南下走过来,途经各地,所遇豪族手中哪个不是豢养着大批的脱籍人口来牟利? 不然,隋末的八百九十万户户籍人口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变成唐初的不到一百八十万户? 即便是到相对稳定的贞观七年底,朝廷能统计到的户籍人口也不过两百六十万户。 是战乱死的人太多?还是说大唐立国十几年,户籍人口就出现了爆发式的增长? 都不对。 隋末的战乱固然让人口损失惨重,但绝对不会一下子减少八成。 大唐的人口恢复很快,也绝不可能用十几年时间就增加八十万户。 户籍人口的骤减和骤升,关键在户籍两个字上,也出在官方的统计方式上。 户籍人口不代表真实的人口数量。 朝廷统计户籍人口时,施行良贱并立,分为编户良民和非编户贱民,采取从下向上的人口统计方式,这就导致人口统计过程中的漏洞很多,地方官员往往与豪族门阀勾结,故意大量隐瞒人口,隐瞒下来的人口就成了地方官员和豪族门阀攫取利益的工具。 如果按照岳州和关中地区的人口情况算,李宽预计大唐的人口规模应该不低于三千万才对,这个数量和朝廷统计到的户籍人口之间相差一倍还多。 换句话说,大半的平民百姓为了躲避战乱、赋税、徭役,或主动或被动的放弃了户籍,成为依附于地方豪族势力的逃户隐户。 李醒带回来的两千多水匪,便多是逃亡山泽的失地农民。 像他们这样的情况,在大唐非常普遍。 李宽接纳他们,他们表现的十分积极,觉得给楚王做工,可以恢复户籍避免后代成为贱民的同时,还不用承担赋税徭役,简直赚麻了! 他们见到李宽,无不口中称颂。 李宽心里却是很不舒服,只是去别院学堂看了看,便返回城里睡觉了。 他睡的正香时,闻乐敲响房门,“殿下,许长史来了!” 李宽迷迷糊糊看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让他到前堂等着,本王稍后到,” “是!” 李宽洗过澡,才磨磨唧唧的到前堂见许敬宗。 许敬宗学聪明了,一见到李宽,就开始汇报湘阴等地的灾民安置情况。 “岳州各地遭灾的乡民有四千余,杜别驾已命人到湘阴、巴陵等地放粮赈济,城陵矶与临湘的水已经退了,兵丁押送灾民已然回去,湘阴的灾民较多,张三郎带人去了,老臣与杜别驾以为,那里的灾民最好可以异地安置......” 李宽听的很认真,对州府的处置方式很是满意。 杜楚客和许敬宗虽然满肚子心眼,但办事能力没得说,赈灾事宜安排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赈灾的事情不复杂,可许敬宗愣是拖拖拉拉汇报了快一个小时才结束。 李宽知道他来的目的,故意装作不知道,老许做汇报,他就老实听着,不给任何的回应,更不给老许扯其他话题的机会。 许敬宗见他不上套,一咬牙,说道,“殿下,老臣此来还要向您请示,黄家和刘家与梁兴成合谋一事,老臣该如何处置?” 李宽打着哈欠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本王没心情管这种破事。” “闻乐,给许长史拿颗瓜,送客!” 王府大门前,许敬宗抱着颗大西瓜,一脸的迷茫。 楚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第020章 楚王,你这是造反吗? 他着急呀! 梁兴成的死意味着背后的势力已经嗅到了味道,他们不可能没有动作。 他必须快刀斩乱麻,在背后之人做出反应之前拿下岳州,避免事态扩大,影响到皇帝在江南的布局。 可作为借刀杀人计里的那把刀,楚王不仅没有什么反应,还利用开府建衙和州司马空缺的借口,让张顺和接管了岳州防务,他现在一个兵都调不动。 楚王开始插手州府事务却不配合,别驾杜楚客不想引火烧身,只想做好自己的工作,对皇帝和地方豪族之间的争斗没兴趣,导致他没有办法做事,不急就有鬼了。 张顺和到府衙坐班,程星宇腰里挂着银牌守在司马值房外面,这两个皇帝派来又隶属楚王府的家伙丝毫不给老许面子。 岳州防务,长史无权过问。 轻飘飘一句话,把老许搞的想死的心都有。 你们可是皇帝的人,本官是替皇帝办事,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 连跑几次王府,每次都能得到楚王赠送的东西,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事情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堪?” 精明如他许敬宗,也有些看不懂了。 一直到六百里加急送来了皇帝的旨意,他才回过味来。 原来楚王是在等皇帝的旨意啊! 楚王也太小心了吧? 你堂堂皇子,一品的亲王,收拾几个末流的地方豪族还需要皇帝亲自下旨?简直了! 他不理解楚王的想法,但不妨碍他传旨的时候加把火。 “殿下,老臣派去查案的人至今未归,怕是遭遇了不测。” “梁司马遇害一案,背后真凶残忍至极,殿下若不早日出手,恐酿大乱啊!” 李宽无视了他的话,拿着旨意仔细揣摩着。 “老头子下中旨,明显是不想把事情闹大。” “以老头子的性格都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见参与岳州乃至江南权力博弈的肯定不止弘农杨氏一家。” “可他又把苏定方派过来,还从其他州府调兵,这是个啥意思?” “难道说......” 李宽摸摸自己的下巴,问许敬宗道,“老许,我爹真打算在岳州建大都督府?” 许敬宗摇头,“圣人未曾说过岳州都督府是何等级,但从管辖区域推测,至少是中都督府。” 唐初的都督府分三级,大都督府,中都督府和下都督府,三者之间的区别极大。 唐承隋制,贞观元年起,内地保留的大都督府只剩下前隋时的扬州、益州、并州和荆州四大都督府,大都督府承担着部分边防任务,大都督统领辖区内的一切军政事务,权力很大,几乎与藩镇无异。 中都督府更像是地方军区,主要职责是负责地方维稳和治安,对行政事务干预不多,其长官权力比刺史高,但低于大都督。 下都督府则更多是临时设置的地方机构,有明确的目的性,比如维稳平叛、移民、招兵、大型工程施工协调或是接受朝廷安排的养马、辎重转运等任务,在其职责履行完毕后便会撤销,一般不干涉地方事务,更像是临时组建的项目组。 李宽点点头,“那就是中都督府了。” 许敬宗好奇道,“何以见得?殿下,岳州都督府可是囊括了江南道西部所有州府。” 一般的中都督府也就是统领两三州之地,皇帝说要把江南道西部都置于岳州都督府管辖,没理由只设置个中都督府啊! 在他的理解中,皇帝已经默认岳州都督府是大都督府了。 “荆州大都督府在西,扬州大都督府在东,你觉得我爹有必要在岳州再设立一个大都督府吗?” “新设大都督府级别的单位,要么是北境草原上设都护府,要么是岭南沿海设正式的军府,我爹那么抠门的人,不会把资源浪费在没用的地方。” 许敬宗精明,心黑手狠,但缺乏大局观。 他这种人永远跟不上李二这等顶尖皇帝的思路。 李宽也是沾了史书的光,才能勉强跟上老头子的思路。 “好了,你也别催了,本王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把你收集的刘、黄两家的罪证给本王,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了。” “闻乐,送客!” 站在王府大门前,抱着一大包粉丝的老许欲哭无泪。 “殿下,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老许的心很痛。 他原本还指望着处理好岳州的事情,在皇帝那里刷些好感度,好早日升官发财。 结果呢! 皇帝在旨意里没提他,楚王干脆把他给踢出局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老夫千里迢迢跑到岳州忙活这么久,合着全白干了...... 李宽这边摸准了老头子的脉,立刻行动起来。 “李醒,集合护卫人马!” “老李,通知张顺和、程星宇,带领所有州府兵丁、城防弓手等,把能带的兵力都带上,天亮出城,跟着本王去平叛!” 李宽其实对老头子的反应并不满意,他想要的是继续和老头子讨价还价的机会。 不过看样子,老头子不想把事闹大,引起地方动乱。 七月底前结案,意味着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如此积极,是看中了老头子给的先斩后奏之权。 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得利用有限的时间,从岳州的豪族身上多薅些羊毛下来。 前几天他还想着怎么能弄到更多的人才,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四大家族手下产业可还有不少技术不错的匠人呢,都是他急需的。 如果在扩大一下打击面,从潭州、郎州、沔州的地方豪族手里捞些好处,也不是不可能。 做好了这笔买卖,以后他楚王府在江南道西部可就是真正的树大根深了! 说干就干。 为了快速达成目标,李宽不仅掏出了王府储备的武器铠甲,还把王府名下所有的马匹、车辆、船只都动员了起来。 为了把案子办成铁案,不给别人留把柄,他第一次进入岳州州府大门,上至杜楚客下至州市令,全被他从被窝里拉了出来。 “奉皇帝陛下旨意,本王宣布,此刻起,岳州所有辖区进入紧急状态!” “皇帝给本王全权处置与先斩后奏之权,本王的话便是皇帝的话,凡是对本王命令阳奉阴违、拒不执行者,斩!” “凡是与叛贼通风报信、暗通款曲者,夷三族!” 听着楚王杀气腾腾的发言,聚在议事堂中的州府大小官员无不胆战心惊。 楚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第021章 握住岳州官员的命根子 但他这种完全无视官扬规则,不做情况通报,张口就要平叛的草莽做派,在岳州的大小官员们看来,更像是要造反的那个。 你说谁是叛贼谁就是啊? 大唐可是有律法的! 看到他们的反应,李宽才醒悟过来,自己有些兴奋过头了。 他给许敬宗使个眼色,让他出来说明情况。 老许不情不愿地请出圣旨,当堂宣读了一遍。 听过圣旨的内容,众人面面相觑。 杜楚客道,“殿下,圣人的旨意来得突然,下官惶恐!” 没人怀疑圣旨的真假,给许敬宗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假传圣旨。 问题是,皇帝授予楚王的权力太大了! 把如此大的权力授予一个未成年的宅男皇子,听着就很不靠谱啊! 你再看看楚王这种冒失的行事方式,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许敬宗的身上。 杜楚客不停的给老许打眼色,老兄,你也没说过这种情况啊? 不怨他心中忐忑,在他想来,既然皇帝派许敬宗来岳州,那么自然会把最大的权力交给老许,他只需要配合老许做事就行。 怎么临到最后,皇帝突然把清理岳州的重任交到楚王手里了? 其他人的想法和他差不多,都期待着老许给个解释。 老许心里苦啊! 桃子让人摘了不说,自己还得配合楚王。 做好了无功,做不好很可能要背锅。 他比堂前的其他人还心里没底呢! “诸位同僚,旨意是红翎信使六百里加急送达,封漆是本官所拆,旨意上的大印是传国玉玺。” 许敬宗选择了摆烂,只是说明了一下圣旨的真实性,便闭口不言了。 众人闻言,顿感便秘。 皇帝这是不信任我等臣子啊,他宁愿相信一个毛头小子也不愿意相信我等,让人心寒啊! 众人都是一副便秘样,但李宽还是在几人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行了,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拉着脸给谁看?” 李宽骂了一句,把圣旨举过头顶,“圣旨的真实性你们认不认?” “认的点头,不认的站出来!” 众人下意识点头。 传国玉玺就盖在那里,还有许敬宗、红翎信使的背书,作假是不可能的。 “好,既然你们认圣旨,那本王就开始行使皇帝陛下授予的权力了!” 李宽对外面喊道,“程星宇,拿人!” “是!” 程星宇带着十几个王府护卫冲进来,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快速将四个身着官服的家伙按倒在地,绑成了粽子,连嘴里都塞了破布。 “殿下,你这是作甚!”杜楚客吓了一跳,出声质问。 捉拿朝廷官员可不是小事,没有充足的理由,刑部和大理寺也不能随意行动,更不要说直接把人绑起来了。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言质问缘由。 四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更是不停的挣扎,奈何嘴里塞着东西,说不出话来。 李宽没搭理他们,招招手,闻乐上前。 他从身侧挎包中拿出几张写满字的纸,照着念起来: “岳州录事参军事刘正,贞观六年三月到任,上任第一个月,收受岳州豪商黄尚义金一百五十两,铜钱百贯,绸缎三十匹,举黄尚义族侄黄炳祥为巴陵法曹、黄炳符为湘阴县典狱。 六年九月,纳妾黄氏女二人,以贺仪为名,敛财过千贯。 七年六月,与州司仓参军洪仇、司法参军林盛源、巴陵司仓、司户等一十六人合谋,瞒报新编户一百余,以杂税为名,强收巴陵、湘阴百姓田一千余亩,粮钱无算,八月,以上诸人伙同司士参军周良,私采山林矿产牟利。 八年二月初,东郊石矿崩塌,致死三十二人丧命,诸人为瞒报死伤,坑杀幸存矿工七人。 另查,刘正、洪仇、林盛源、周良多次为黄、刘两家犯法者脱罪,造成冤案十余起。” “刘、洪、林、周等人为官一方,不思为民,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草菅人命,罔顾皇帝与朝廷信任,给岳州百姓带来了深重灾难。” “犯官之罪状已经王府提交皇帝与中枢有司,大唐律法将会给受害者申冤,楚王受命皇帝,必将从速从严处置!” 长长的罪状念完,地上的刘正等人便没了动静,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自己完了。 楚王敢当众宣读他们的罪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回还的余地。 剩余的州府官员和吏员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和刘正等人一样,底子也不干净。 难保楚王手里没有握着他们的黑料。 李宽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从闻乐手里接过厚厚的一沓标准样式的奏疏放到面前的桌子上。 “地上这四个是必须要死的,因为他们动了我大唐的根基,手上沾了我大唐百姓的血。” “你们不一样,还有的救。” “这些是本王准备送到长安的弹劾奏疏,各位的名字都出现在文字里。” 众人闻言,立刻如那四人一样,面如死灰,额头上的汗珠噼里啪啦往下掉。 楚王可是能直接把奏疏送到皇帝面前的,一旦这些奏疏送到长安,不管奏疏里弹劾的罪名是真是假,他们不一定会死,但这辈子的仕途就到头了。 何况刘正等人做的那些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楚王能掌握刘正等人的罪证,自然也能找到他们的罪证。 他们这些外官在皇帝那里留名,只能留好名,稍微有点恶名就完蛋了。 不过能在州府当官的,都是聪明人。 很快就有人回过味来了。 殿下既然拿出了这些奏疏,还说他们不一样,还有救,那不就是说殿下是想让他们办事? 办好了,让殿下满意,这些奏疏自然不会送到长安。 明白这一点,剩下的人反倒不紧张了。 有人道,“殿下,臣愿戴罪立功,还请殿下给个机会!” 其他人有样学样,“臣等愿戴罪立功!” 啪啪啪! 李宽拍拍手,“大家都是聪明人,本王不需要多说什么,夜太黑,这些东西烧了,给大家照个亮,走稳路!” 说罢,他便将奏疏推到地上,顺手把烛台上的蜡烛扔了上去。 随着一阵猛烈的火光照亮大堂,众人的心绪也像飘落的灰烬一样,飘的到处都是。 杜楚客拉拉许敬宗的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你教的?” 许敬宗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老夫要是能教出这样的学生,还用挖空心思钻营吗? 第022章 岳州的天要变了 岳州终究是地方豪强的地盘。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朝廷在地方上的统治力十分微弱,要靠地方官员与地方名望维持运转。 李宽需要一批可以控制和指挥的官员来维持地方运转,否则打掉与四大家族勾结的官吏后,岳州就会陷入停摆。 他可没有足够的官员来治理地方。 这些州府官员多为异地调任,在本地的根基不深,拿来接替那些被打掉的官员正好用。 州府官员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却无法拒绝楚王抛出的橄榄枝。 他们没得选,只能卖力干活,积极表现。 李宽对这些黑料满满的家伙谈不上信任,分配任务时,给他们每人指派了三名王府护卫做监督。 “别驾杜楚客,立刻封存州府所有人口、田亩、刑狱司法、税赋、宅地、矿产等相关卷宗、契约。 封存官吏与兵丁、不良人名册,缉拿岳州城内所有青皮无赖、流民、商贾到狱暂时羁押。 岳州城及县府下所有吏员、衙役、不良人随你调用,你有一天时间,七月十三日夜亥时前,完成本王交代的任务! 若是完不成,你这个岳州别驾就不用当了!” 杜楚客看到外面的火把越来越多,大半个府衙都被照亮,哪里敢耽搁,领了命便小跑着去了前衙叫人。 “司兵参军祁承宗,你带巡防队,另从北城调青壮三百,封锁岳州城,没有本王命令,不许王府外的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斩!” “司功参军上官南,你带上本王令牌前去湘阴,张顺和派两百水军给你,拿下除湘阴令外所有县所佐吏,接管湘阴刑狱、官库,令湘阴令带灾民前往王府别院安置,通知湘阴治下所有里长、耆老到岳州东门外集合,本王要接见他们,不来的,抓了,让各村镇能当家的过来!” “市令林昌和,你带市令下属人员封锁州内所有码头、渡口,禁止停靠船只离港,人员货物只进不出,三百水军就在城陵矶,有抗命者,不管是谁,拿下,持械暴力反抗者,斩!” “司户参军裴良佐,司田参军张大有,你们跟着本王,本王希望你们记得岳州各地的人口和田产情况!” “李醒、张顺和、程星宇,按名单抓人,把岳州令给本王带过来......” 李宽下达的命令让人肝儿颤。 这是要把岳州上下全都清洗一遍的操作啊! 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有几人心中有了退缩之意。 可见杜楚客都不敢违逆楚王的命令,楚王手里还握着他们的把柄,他们能怎么办? 有人私下感慨,“唉!从今之后,我等头上就刻上了楚王殿下的印记,再无退路可言了......” 随着李宽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夜深人静的岳州城顿时沸腾起来。 州府隔壁的岳州县衙最先倒霉。 岳州令张淳茂早就被州府的动静吵醒了,见楚王府的护卫把州府围起来,他吓得连派人打听一下情况的勇气都没有。 他这个岳州令当的十分没有存在感,名义上他管辖着岳州城和下面的巴陵县,可州府治所就在县衙旁边,巴陵县只包含城外的十几个村子和城陵矶码头,而这些地方都是楚王府的地盘,治下大部分事情还没到他这里,就被州府和王府给截胡了。 他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跟楚王府打好关系,顺便执行州府的命令,妥妥一个工具人。 州府的动静再大,他也插不上手。 李醒带着人冲进县衙就把张淳茂给扭送到隔壁了。 张淳茂全程都没说一句话,老实的跟着护卫进了州府。 巴陵司仓、司户、法曹等人都住在府衙后面的巷子里,李醒嫌挨家踹门太麻烦,直接让护卫从府衙外墙翻过去抓人。 这些人也没睡,他们也听到隔壁的动静。 不过他们都是本地豪族出身,横行惯了,没有张淳茂的觉悟,居然还敢拒捕。 他们豢养的手下奴仆当即与王府护卫厮杀在一起。 这些家伙基本上都是亡命徒,黄炳祥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让手下护院端出了弩箭威胁李醒。 “李醒,这里是岳州,不是长安,做人留一线!” “楚王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我们黄家还是岳州黄家!” 李醒听着他的威胁话语,那是相当无语。 殿下还发愁怎样把造反的罪名扣到黄家头上呢,你倒好,上赶着给殿下递刀子? 也罢,你想死,老子就成全你! “啪啪”两枪,黄炳祥和他的护院就倒在了血泊中。 李醒高声对还在抵抗的人道,“你们都看到了,黄家私藏强弩,黄炳祥更是意图刺杀楚王殿下,这可是造反。” “造反要株连九族的,不想跟着黄家陪葬的,立刻放下武器投降,还能保住你等家人的性命!” 攻心远比砍人的效果好。 黄家的十几个奴仆护院见主家死了,本就到了崩溃的边缘,再听到主家的罪名,士气瞬间清零。 叮呤咣啷,刀枪落地声响起。 搞定黄炳祥,李醒怕其他人跑了,命令护卫不要留手,迅速拿下其他几人。 县衙南面的街巷里,张顺和与程星宇已经砸开黄家和刘家在城里的宅子,开始拿人。 刘、黄两家宅子里有很多妇孺,两家人并未有什么抵抗便投降了。 城里出现的喊杀声引得城中百姓惊恐不已,家家封门闭户,青壮们拿出刀枪棍棒守着家门,生怕有人闯入。 司兵参军祁承宗与几个王府护卫骑着马在城中街道上高呼: “州府捉拿贼人,即刻封城,必叫贼人无处可逃!” “各家封门闭户,防止贼人行凶!” “刘、黄两家意图造反,擒其人者,重赏!” 赏金什么的只是安抚人的手段,没人会在这时候跑出来。 他们只需要让城里的人知道官府已经控制住局面就够了。 李、张两家人的反应和普通居民不同,两家的家主发现城中出现混乱之后,立刻就带着亲近的人往王府跑。 他们很清楚,岳州要变天了,只有抱住楚王的大腿才能平安无事。 岳州城的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便结束了。 天亮时,祁承宗再次上街喊话,表示贼人已经被抓,但封城令暂时不会解除,城内的人照常生活,不出城即可。 有些胆子大的人打开家门到街上,发现城里已经恢复了秩序,北城更是连餐铺、街市都开了。 一切如常,但仔细观察,却又能发现有些不同。 第023章 楚王就是个没有底线的疯子啊! 往日里游手好闲的青皮无赖没了踪影。 前些日子进城的流民也不见了,北城外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 不少人家进过官兵,打听一下,原来是城中的青皮无赖、流民商贾,在昨夜的时候,都被拿到了狱中羁押,足有三百余人进了大狱。 城中巡街的兵丁和不良人变成了城北的青壮...... 城中变化让人不免担心,如非必要,没人出门。 城里的人都在观望,祈祷混乱早些过去。 州府狱中人满为患,一夜的折腾让里面的人无精打采,心大的便睡了过去,但大部分人的面容愁苦,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抓进狱中。 嘎吱! 紧闭的牢狱大门打开,几个狱卒推着独轮车进来。 “某冤枉啊!某要申冤,官府也不能随便抓人啊!” “俺要见县尊,俺是县尊的表侄,你们不能抓俺!” “呜呜......我就是偷看王寡妇洗澡而已,不至于下大狱吧,呜呜......” “官爷,官爷,为何要抓我们啊?” “......” 见有人来,狱中的人瞬间来了精神,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嘣嘣嘣! 一个狱卒举起刀鞘,猛的在柱子上敲了几下,吼道,“闹什么闹!都闭嘴!” 狱中的人都是平头百姓,最怕官家人,狱卒一吓唬,他们立刻安静下来。 那狱卒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听话就不会受罪!” “楚王殿下有令,命尔等配合州府调查一些情况,昨夜城中之乱你们看到了,贼人都是些要造反的凶徒,镇压时可是有不少死伤。 别的不说,你们在狱中安危没有问题,吃饭也没问题。” “楚王殿下和州府又不是不讲理,饿了这么久,先吃饭,吃过饭,州府有人来与你等谈话,人家问什么你们如实交代就好。” “杜别驾说了,配合的好,明日便可回家。” 他挥挥手,其他狱卒从独轮车上抬下几个大木桶,打开盖子,是满满的白色蒸饼。 一股香甜的粮食香味快速弥漫,不少人口中生津,眼巴巴的盯着木桶。 狱卒发放蒸饼的速度很快,无论老幼,每人两个。 有人饿急,拿到蒸饼就是一阵狼吞虎咽。 尤其是那些流民,不少人吃着吃着就哭了。 “呜呜......这就是细粮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细粮......” “官爷,这不会是断头饭吧?” 有人吃得欢,有人却是毫无胃口。 狱卒看看这些人,不耐烦道,“有得吃你们就吃,废话真多!” “把鱼汤分下去,让他们赶紧吃......给我留一碗,楚王殿下也是,居然随便给人吃这些好东西,咱们这些当差的平时都吃不上呢!” 食物最能安抚人心,吃过饭,这些稀里糊涂被抓进来的人情绪稳定了很多。 几个州府的小吏进来,挨个点名谈话。 一百多个流民很快就被王府的人带走了。 王府来人说是要这些流民去打扫街巷,每日管三顿饱饭,另给三十个铜钱。 见他们顺利离开,其他人安心不少,对小吏的提问都是老实回答。 不过与对待流民不同,凡是犯过事的青皮都被关到了深处的牢房,能顺利走出牢狱的只有几个没犯过事的。 那些商贾就更糟糕了。 和他们谈话的是税吏。 税吏当扬把他们的账目摆了出来,一条条的对账,凡是和刘家、黄家有生意来往的,一查到底。 几个两家的掌柜不老实,还被用了刑,直接谈话改审讯。 只是他们交代的刘、黄两家的逃税、走私数额就超过八千贯。 最惨的要数牙行的掌柜和伙计,经他们手的田亩、房屋和人口交易居然有大半没有在官府备案。 涉及到的土地瞒报、强买强卖、拐卖人口、帮助编户脱籍等案子多达上千起。 稍微一动刑,牙行的人就招出了一大堆参与其中的人。 杜楚客拿到手下交上来的结果,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老杜很想骂街,可却找不到合适的国粹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既生这些人的气,也生楚王的气。 他长期担任地方官员,自然知道地方上的关系盘根错节,有许多官商勾结、官民勾结的烂事。 但他没想到岳州的情况会如此严重! 岳州的地方势力那是演都不演,光明正大的把岳州给瓜分了啊! 他老杜这个实权州别驾完全被架空,朝廷要是追究起来,他还有活路? 怪不得皇帝要派许敬宗到岳州,还要设置统军府和都督府。 老杜有些能理解楚王为什么要彻底清理岳州了。 再不清理岳州的地方势力,别说朝廷派来的官员来治理岳州,等到那些真正的大门阀渗透到岳州,这里恐怕就要完全脱离朝廷的控制了! 但是理解不代表他认同楚王的做法。 一来是楚王的做法会得罪太多人,他身为岳州别驾,肯定要受牵连。 二来是如果楚王处理不好,很可能引发岳州乃至江南道的动乱。 有的是人不想看到朝廷把手伸到江南道来呢! “希望许敬宗能及时提醒楚王殿下才好,闹出大事,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杜楚客心里默默祈祷着,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上了楚王的船,跳不下去了...... 许敬宗要是知道他居然把劝阻楚王的希望寄托到自己身上,估计会笑死。 皇帝可是授予了楚王最大的权力。 全权处置、先斩后奏这八个字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皇帝已经对岳州动了杀心! 谁能左右皇帝的意志? 劝说楚王,防止事态扩大就更不能了。 你知道楚王是怎么对付黄家的吗? 连劝降都没有,直接命令王府护卫炸开了黄家在城外的大宅高墙! 大宅内所有敢于反抗者全部就地格杀! 为了收拾首尾,你知道楚王都做了什么吗? 他居然当着老夫的面,把自己的盔甲脱下来,放到了黄家的库房里! 他还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刻的“御玺”塞到了黄尚义的枕头下面! 楚王就是个毫无底线的疯子啊! 第024章 楚王都惹不起的人 但这不能怪他。 岳州的这些家伙没一个好相与的。 当地民风彪悍是一方面,黄家和刘家在当地树大根深,很容易带着大批的人员造势是另一方面。 他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两家的核心成员,才能避免出现真的“造反”局面。 没了挑头的人,他们手下那些奴仆佃户就是一盘散沙,剩下的事情就好处理了。 至于说栽赃这种操作合不合理,不在他的考虑当中。 按死当地的豪族最重要,用什么罪名在其次,他相信自己的便宜老爹也是这么想的。 “殿下,反贼黄尚义及其正房成年男丁十一人,偏房成年男丁二十六人均已服诛。” “黄家参与抗法者两百三十二人,死八十二人,伤五十七人,其余皆被缴械。” “黄家在外者十六人,州府已拟了通缉令送往临近州府。” “黄家田亩账册封存,其名下有非编户人口奴仆三百余,隐户逃户人口约四千口,佃户三百余户。” “初步查对,黄家名下田亩超过五万亩,临湘县大半田地都在黄家控制之下......” 听着裴良佐和张大有的汇报,李宽打着哈欠道,“差不多了,让人把黄家所有的田产人口造册,交到州府,这里剩下的事情有王府护卫处理。” “你们收拾一下,跟本王去刘家,本王困得不行,早去早完事。” 裴良佐和张大有想死的心都有了。 在他们的职权范围内,一个岳州黄家,居然占据着如此多的人口和田产。 要知道,明面上,临湘县的田亩也就只有不到十万亩,编户人口不过三千,是个妥妥的下县。 黄家一家就占据了临湘一大半的田亩,隐匿人口数量比全县的户籍人口还多。 这是什么? 说黄家是临湘县的土皇帝都算客气的。 临湘县根本就是黄家人的! “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罚没的人口和田产?”裴良佐壮着胆子问道。 理论上来说,楚王把人口和田亩造册交给州府,就应该由州府来重新分配。 但这是理论上,他们面前的可是楚王,一个完全不按规矩做事的皇子,先弄清楚他的想法,别到时候办的不合他心意。 如果说楚王昨夜是在拿他们的黑料要挟他们,逼迫他们上船,那么今日剿灭黄家之后,他们就再也无法脱离楚王。 黄家背后是谁他们很清楚,没有楚王罩着,不出一个月,他们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哪怕他裴良佐是河东裴氏子弟也无可幸免。 张大有跟着拱拱手,“殿下,我等愿为殿下牵马坠蹬,还请殿下明示。” “张大有,本王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江阴张氏出身吧?”李宽答非所问,“本王记得江阴张氏和魏州张氏是一家,里外里算来,你跟岳州张家是一家人。” 张大有满头雾水,不明白楚王的意思,但还是老实承认道,“按照族谱,臣与张大泉是一辈,该称张公一声族叔。” “不过臣并未帮张家做违法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哈......啊!” 李宽打着哈欠道,“你激动什么?记住了,你现在是底子干净的朝廷官员,不是谁的人,你要效忠的也不是本王,而是皇帝、是大唐,不是某个具体的人和某个家族。” 他抬眼看看裴良佐,“你也一样,什么河东裴氏、江阴张氏,都不重要。” “士族门阀之所以强大,只不过是垄断了上升通道和生产资料而已,靠的是旧有的秩序和生产力关系。” “秩序和生产力关系是会变的,要是无法适应,无论是谁都会被时代淘汰,士族门阀和皇族也不例外。” “少琢磨有的没的,你们执行好本王的命令就行。好了,收拾一下,咱们去望城。” 他说罢,便转身走出了黄家大宅。 裴良佐和张大有一脸懵逼的看着更懵逼的许敬宗。 “你们看本官作甚?” 老许一甩袖子,潇洒离开。 你们没听懂,老夫就能听懂? “话说楚王殿下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殿下的话有些高深,不像是不学无术的样子啊?” “要不老夫也找些杂学书籍读读?要是圣人问起来,老夫总不能说不懂吧?” 许敬宗心里琢磨着,追上李宽的时候,却是发现他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 已经好些日子没睡过安稳觉的老许低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李宽睡了,但是“平叛”的任务还在继续。 临湘令带着县里的杂役和不良人风风火火的赶来,还没说话,几十号人就被绑成粽子。 岳州令张淳茂拿着楚王签发的临时任命,带着岳州县衙幸存的吏员和一百州府兵丁、王府青壮组成的队伍,前去接收临湘县的所有事务。 李醒带着王府护卫快马行军,在天黑之前冲到了望城城下。 刘家和黄家不同,他们的老巢就在望城县城中,城外的庄园反倒没住几个刘家人。 赶在城门关闭前,王府护卫接管了城防和县衙。 李宽的马车到的有些晚,他进城的时候,刘家大宅已经被护卫扫平了。 城里的刘家人不多,他们大部分的人力都分散在城外各处,护卫几乎没有遭遇什么有效抵抗,就拿下了包括刘家家主刘玮在内的所有刘家主要成员。 “楚王殿下,草民冤枉啊!” “草民没有造反,还请殿下明察,草民平日为善乡里,修桥补路,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听着刘玮等人的喊冤声,李宽眉头皱起,“李醒,这些渣滓怎么还能喘气?” 刘家人没比黄家人强多少,全杀了,保证没一个冤死鬼。 他吩咐李醒的时候就交代过了,这些人留着就是个麻烦。 李醒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不想杀,是不能杀,有贵客在刘家呢!” “谁呀?”李宽好奇道,“谁不要命了,造反这种事情都敢瞎掺和?” 李醒指指院中的凉亭。 李宽借着皎洁的月光望向亭子,只见亭子里坐着个长髯赤膊的中年人。 没等看清那人的面容,李宽扭头就跑。 “二皇子,你跑什么?老夫就如此吓人吗?” 听到那人喊自己二皇子,李宽跑得更快了.......这人他惹不起啊! 第025章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您老近来可好?” 李宽最终没能跑脱,换上笑脸,恭恭敬敬的朝着凉亭方向行礼。 他不怕自己的便宜老爹,不代表他不怕其他人。 李二对自家兄弟狠,但却是典型的虎毒不食子,他只要不明着造反夺权,生命安全就有保证。 其他人不一样,在大唐,能威胁到他的人还是很多的。 就比如五姓七望那样的世家大族和朝廷里那帮子未来要挂在凌烟阁里的大佬。 再比如亭子里这个把世家大族、李氏皇族、凌烟阁功臣等所有元素集于一身的狠人——任城王,李道宗! 不过相较于世家大族和当朝的狠人们,他更怕李道宗。 因为世家大族和当朝狠人们只要不撕破脸,他们不会真的跟他玩命。 而李道宗却是天然的克制他这个楚王。 谁让人家是李氏皇族的大宗正,还是他李宽的救命恩人呢? 人在屋檐下,该低头的时候就低头。 李道宗挥退左右,笑着招招手,“你小子装什么孝子贤孙,你王叔我还没老得走不动路呢!” “来来来,让王叔看看,你个小金官,离开长安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看不起王叔我?” 李宽来到亭子里,嘟囔道,“我都十六了,还叫小名......” 老李家特别喜欢给自己的孩子起一些奇奇怪怪的乳名。 老大李承乾大名就是乳名,“承乾”本身就是指高大的承乾殿,后来当了太子,名字才有了其他寓意。 老三李恪乳名八尺郎,也就是小马驹。 老四李泰乳名青雀,健壮的飞鸟。 老九李治乳名稚奴,一种野鸡。 嫡幺女也就是未来的晋阳公主乳名小兕子,小独角犀等等。 除了长乐公主取了个“天生丽质”的“丽质”还算不错,老头子给孩子取乳名主打一个贱名好养活,和普通人家称孩子“狗剩”、“铁蛋”一个套路,相当的朴实无华。 而他楚王李宽的乳名,金官,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词。 金官者,俗称乌龟、王八、甲鱼、鳖...... 当面叫人家小乌龟,怎么听都觉得别扭。 李道宗显然没有照顾晚辈面子的觉悟,拍拍李宽的肩膀,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壮实了很多啊!你这乳名没白叫,未来肯定比王八活的久!” 李宽满头黑线,“王叔,我能理解您的关爱,但咱往后能不能叫大名,小金官,怎么听都像是在喊我小王八犊子。” “这叫什么话,你好歹是皇子,叔怎么能直接喊你大名?”李道宗故作不悦道,“怎的,你这乳名叔喊不得 ?” 李宽无奈,“要不我也学大兄,取个字?” “屁话,你是王爷,一品的亲王,要什么字号,谁敢叫?你大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我爹和母后叫大兄的字不是叫的挺顺口吗?” “行了,叔没时间跟你瞎扯淡。” 李道宗让李宽坐下。 李宽给他倒了杯茶水,好奇道,“王叔,我听说朝廷要对吐谷浑动手了,您怎么不回长安,反倒跑岳州来了?” 从史书上看,唐灭吐谷浑之战中,段志玄六月到七月的作战效果并不好,大唐下定决心,决定出六路大军一举解决这个不安分的邻居。 李道宗便是六路大军中的尖刀,正面击溃了吐谷浑主力,把慕容伏允逼的逃入柴达木沙漠,就此开启了吐谷浑灭国的历史进程。 按说这时候老头子应该已经召集了李道宗、侯君集、李大亮、执失思力等人,和李靖在长安商讨出兵计划才对。 李道宗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在江南,知道的还挺多!” “某数日前便收到了圣人的旨意,从江夏回关中,哪知你在岳州不安分,还未启程,圣人便传话,让某盯着你,别把岳州搞乱了。” “老头子对我也太没信心了,要不是王叔您出现,岳州一城四县早就完活了。” 李宽觉得有些奇怪,问道,”既然老头子让您盯着我,您怎么不去岳州城,而是在刘家?“ “你呀,做事带着戾气,不知道哪些人能动,哪些人不能动。” 李道宗道,“岳州张家、李家和刘家你都不能动,杀鸡儆猴便可。” 李宽更糊涂了,“刘家为何不能动?杨氏还能反了天?” 岳州李家不能动,是因为他们跟李氏皇族有些关系。 张家不能动是因为他们属于外来户,不是地头蛇,还跟张公瑾有关系。 可是刘家人背后有谁? 不就是弘农杨氏吗? 士族门阀中,动谁都不合适,但动弘农杨氏,所有世家豪族都会作壁上观。 谁让杨广把杨氏攒了几百年的人品都败光了呢? 李道宗摇头道,“跟弘农杨氏没关系,黄家背后是琅琊王氏,你还不是说杀就杀?” “杀黄家人是震慑豪族,但杀刘家人,你得考虑刘宏基那泼皮的面子。” 李宽挠头,“没听说老刘跟刘家有什么关系啊?” 刘宏基是雍州泾阳人,他做背调的时候也没发现老刘跟刘家有什么联系,只查到刘玮跟梁兴成背后的人有些牵连。 就算是天下刘姓是一家,老头子收拾岳州,刘宏基也没必要帮刘家出头。 李道宗见他真的不知道其中缘由,解释道,“刘泼皮的长子刘仁实你认识,刘仁实年初与岳州刘氏女定了婚约,十月就要完婚,你这时候杀人家亲家,合适吗?” “不是说同姓不婚吗?” 李宽顿觉蛋疼。 这时候的豪族门阀联姻太普遍了,亲戚套亲戚,有名有姓的七拐八拐都能扯上些关系。 “同姓不婚是有的,那是老祖宗的规矩。”李道宗喝口水道,“但谁告诉你,岳州刘家就真的姓刘?” “岳州刘家祖上是从西域迁入的,为避祸改姓刘,为了攀上刘泼皮,人家都要改回祖姓了。” 这都是叫什么事儿啊! 李宽琢磨了一会儿,问道,“王叔,刘家人恶行昭彰,我要给岳州百姓一个交代,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李道宗是个十足的人精,李宽相信,他既然来了,还没有阻止李醒对刘家动手,那就一定有合理的处理方法。 果然,李道宗听他发问,再次带上笑容,”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人和证据交给刘泼皮自己发愁去不就好了。“ 这倒是个好法子。 把皮球踢给老刘,让他跟老头子掰扯去,说不定又能上演一出感人肺腑的君臣情谊。 就在他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外面的刘玮突然喊道,”殿下,任国公可为草民担保,草民绝无造反之意啊!“ ”殿下,草民冤枉了,草民家中田产财货都是给小女的嫁妆,还请殿下高抬贵手啊!“ 得! 李道宗的脸当即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李宽蛐蛐道,“王叔啊,您看这人......还能留吗?”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第026章 无欲则刚 李道宗呵呵几声,“小金官,给刘泼皮留些脸面就成,你就当叔没来过!” 混账啊! 本王给你们求情开脱,是不想让皇帝难做人,你们不见好就收,搬出刘宏基出来做什么? 你们真要拉他下水不成! 李宽心里也是一阵无语。 从本心来说,他是不愿意放过刘玮一家的。 刘家人做得恶事太多,兼并土地、巧取豪夺、隐匿人口、偷税漏税这些都是小问题。 他们在李宽这里,最大的取死之道是公开施行人殉! 正是当年李宽途经望城时,遇到刘家给亡故亲人殉葬童男童女,双方起了冲突。 李宽挖了刘家的墓救出人殉,刘家通过关系在长安弹劾李宽,双方又结下梁子。 这件事当年被李二和房玄龄给摁住了,没有闹出什么严重后果,但刘家后来还是暗地里往墓里埋活人。 李宽这次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的。 之所以同意李道宗的建议,把皮球踢给刘宏基,是因为他知道老刘的遭遇和脾气,更了解老头子的脾性,为了君明臣直,刘家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何况刘宏基被“造反”这两个字坑的够够的,可不一定会认这门亲事。 现在好了,刘玮自己作死,那就怪不得他了。 “王叔,刘玮和刘仁实未过门的婆姨您带走,剩下的我来处理,可好?” “你想怎么处理他们?杀了?” “杀了太便宜他们了,我打算把他们埋祖坟里,活得那种。” "活埋!”李道宗一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可别乱来!” 李宽这才想起来,王叔可能不知道人殉的事情,便把他和刘家结怨的过程说了一遍。 “此事当真?”李道宗心惊不已。 人殉这种事情虽然不少世家大族也有做的,但这种事情太败人品,还违法,敢做人殉的,一旦被发现,名声就臭了,大多是偷偷摸摸的做,或是打着配阴婚之类的借口。 像刘家人这种光明正大做的,真没有,连皇家都不敢。 李宽肯定点头,“我两次刨坟,救出来了八个,他们都在别院学堂,没救出的有多少我不知道,但肯定不少。” “他们的确该死!”李道宗咬牙道,“可你不能动私刑,否则你跟这些畜牲有什么区别?” 李宽道,“王叔,理是这么个理,我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活埋。” “老头子的意思是试探,月底前必须结束,岳州这种地方,没有大势力,却也是盘根错节,不用些非常手段,镇不住扬子的。” “那你也不能不顾后果!” 李道宗道,“刘家人我带走,你想怎么做,我到长安当面说于圣人,省得圣人误会。” “王叔,我准备......” 李道宗直接向老头子汇报情况,比经过州府和许敬宗、百骑司之类的渠道靠谱的多,李宽并未隐瞒自己的计划,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他也不想老头子误会什么。 李道宗听着听着,眼中一亮,但随即又暗淡下去,“自古皇权不下县,先不说你哪里来的人掌控乡野,对付那些地主乡老,你要是真做成了,天下士人名望还能容下你?” 李宽一脸无所谓道,“我又不想当皇帝,那些世家豪族和朝廷官员喜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想在岳州好好享受生活,做些机巧研究,谁敢挡着我过好日子,我就搞谁,这叫无欲则刚。” “好一个无欲则刚!” 李道宗一拍石桌,大笑道,“小金官,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通透,叔羡慕你啊!” “王叔,您要是不赶时间,等上三日,三日之后,我写个章程,您带给老头子,免得他背地里又骂我不孝子。” “小金官,你......” “叔,不叫我小王八犊子,咱还能聊。” 两人本就亲近,几年不见,可聊的话题还不少。 李道宗谈起近两年长安和关中的变化,算是给李宽补补课,让他对现在的朝堂有些了解。 李宽虽然一直有和长安通信,获得了不少关中的消息,但跟李道宗的消息渠道相比,差了很多。 李道宗告诉他,太上皇今年的身体状况出了些问题,长孙皇后的身子在产女之后,也不太乐观,这让李宽有些担心。 “我不是提醒过皇爷爷,让他节制一些吗?” “还有老头子那里我也写过信,让他和母后别再要孩子了,怎么又给我添了个妹妹?” 太上皇和长孙皇后应该是他最重要的护身符了。 有太上皇在,老头子就不会翻旧账。 有长孙皇后在,老头子就不会发神经。 他们二位离世后,老头子就真的飘了,没人能再控制他心中的魔鬼了。 李二后半生的一些个离谱操作,会直接影响到李宽的。 所以他一有机会就提醒他们一下,希望可以避免一些问题。 尤其是长孙皇后,如果她能活到老头子死后,皇位争夺就不会牵连李宽,李承乾顺利继位,也就不会有历史上的那些烂糟事。 李道宗道,“太上皇年纪大了,身子难免遭不住。” “圣人夫妻伉俪情深,总有把持不住的时候,你那不孝的名声大半是你自找的,你个晚辈干涉人家夫妻作甚?” 李宽没心情跟他逗闷子,问道,“老头子今年有没有带母后去九成宫避暑?” “那倒没有,皇后生产不久,太上皇的身子有恙,陛下常去大安宫侍奉,走不开。” “没去九成宫就好。” 李宽松了一口气,“老头子早该把九成宫给拆了,文帝死在那里,他又有心病,去多了早晚出问题。” 李道宗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听你的意思,九成宫有什么说法不成?” 李宽顾左右而言他。 我总不能告诉你,长孙皇后是在九成宫染病,从此一病不起的吧? 叔侄俩一直聊到雄鸡报晓时,李醒等人搞定了城外刘家的人口才结束。 李道宗听过裴良佐和张大有的情况通报,气得大骂刘家不做人,扬言要把刘玮千刀万剐。 不过最后他还是带着刘家一百八十九口人登上了北上的官船。 带着这么多人,赶路速度提不起来,他时间很紧,等不及李宽的奏疏了。 第027章 殿下,男人嘛,臣懂…… 李道宗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得到消息的李洵倍感意外。 李宽白他一眼,“怎么?大宗正不关心本王的婚事了,你很失望?” 他并不是真的怕李道宗,而是很烦李道宗这个大宗正的身份。 只要一有机会,李道宗就会给李氏皇族子弟张罗亲事,尽管这是他的职责,但对李宽来说,真的很难接受政治婚姻,更难接受十二三岁就娶媳妇这种事情。 从贞观四年到贞观八年,李道宗至少给他提了十几门亲事,连打东突厥的时候,他都能收到李道宗的信。 到岳州后,每两个月都能收到李道宗的催婚信,雷打不动。 李道宗表现的比他老头子还积极。 也就是这次李道宗赶时间,不然,他还得被骚扰。 李洵笑道,“殿下也该成个家了,臣觉得您自己找总比圣人费心来的好,您肯定不能接受联姻,不如自己挑个合心意的王妃,省得到时候您又和圣人闹别扭。” “臣觉得张家次女就不错,豆蔻之年,知书达理,还是张公亲族,最重要的是,她很仰慕殿下,昨日张公桥还与臣说起此事,张家女臣见了,确实与殿下十分般配呢!” “仰慕本王?”李宽没好气道,“老李,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平时几乎不在城里露面,四大家族中接触过的人只有张大泉和刘家的那些混账,哪里认识什么张家千金? “殿下过谦了,岳州谁不知道殿下的仁慈之名,张家女对殿下心生仰慕也在情理之中。” “你收了张家多少好处?” “殿下,臣可不是那种人,臣觉得殿下应该有个枕边人才好,男人嘛,臣懂的,臣 ......” “停!” 李宽赶紧让他打住这个话题。 “老李,说正事!” “张家和李家人跑王府来避难,就没什么表示?” 李洵一脸迷茫道,“要什么表示?您还打算动他们?” “废话,不动他们,本王这两天不是白忙活了!” 李宽道,“你去跟他们说,他们手里的工匠、土地、名下店铺、家族里的读书人,本王都要了。” 李洵有些无语,“殿下,您这样明抢,不好吧?” 你不是不动他们吗? 人和地全都给你,他们的结果跟黄、刘两家有什么区别? “本王说过要抢他们的家业了吗?”李宽不悦道,“本王可是要按照市扬价收购他们的产业的。” “这还是明抢啊......”话说一半,李洵忙捂住嘴,“臣失言了,殿下勿怪。” 其实他想说,王府根本没钱收购两家的产业。 楚王府虽然有钱,但要看和谁比。 跟一般的富户比,自然是钟鸣鼎食,可王府还养着五百精锐护卫和好几千的雇工,开销太大了。 跟本地四大家族这种百年大族比,真就不够看。 王府收购两大家族的产业,无异于蛇吞象。 李宽听明白了,对在一旁偷笑的闻乐道,“把本王的私账给老李看看。” 李洵虽然负责王府的大小事务,实际担任王府的管家角色,但李宽并没有把王府的主要业务交给他打理。 李洵是个能力很强的人,但在商业经营管理上没什么天赋,李宽干脆就没让他接触过王府的生意。 李宽的小金库一直是自己管的,具体的业务则是李醒招募的一批账房先生和各地的掌柜负责。 现在,闻乐开始接替李醒的角色了。 “殿下还有私账,臣怎么不知道?” “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现在你不就知道了。” 闻乐把李宽做好的账目交给李洵。 李洵直接翻到最后两页看起来。 不多时,他突然发出一声怪叫,“先王在上!” “二十三万贯结余?先王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 李宽很是无语,“先王去世的时候还未成年,哪里来的家产,这些钱就不能是本王赚的啊?” 李洵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哭道,“先王在天之灵保佑,殿下终于长大了啊!” “老李,你能不能换句台词?”李宽点点账本,“有这些钱,够不够买下他们的产业?” 李洵先是点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摇头,“便是殿下没有骗臣,这些钱财也不够,李、张两家均以官采起家,还有自己的窑口、船队,铁炉,张家在益州还有自己的盐井,两家家资巨万。” 李宽心道,果然,不让你管商业上的事情是正确的。 你对大唐商业的业态了解为零啊! 李宽不想跟他解释太多,“这些结余当中有二十万贯是白银,你告诉他们,本王用白银支付就行。” 在此时的大唐,白银和铜钱以及充当货币的丝绸之间存在巨大的套利空间,只要两家人脑子没坏掉,就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收购。 钻空子搞金融来钱多快多舒服? 只是李宽有来钱更快的渠道,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而已,正好可以用来跟两家交换自己需要的资源。 李洵还是没明白,连连摇头,“殿下,有钱不是如此花的啊!” 李宽无奈,只好让闻乐跟他一起去。 李洵和闻乐刚离开,杜楚客登门了。 客套了几句,杜楚客表明来意。 “殿下,岳州已经封城三日了,很多百姓家中已无存粮,您看封城令是不是可以解除了?” 李宽摇摇头,“不行,本王的事情还没有做完。” 杜楚客满面愁容道,“殿下,这种事情不可大意,引起民愤就不好了,人总要吃饭的。” “本王会让城外的物资人员进城,但只许进不许出。” “好吧,臣这就去办。” 杜楚客说去办事,但屁股就是不动弹。 李宽道,“你还有事?” “殿下,临湘令带着治下的耆老、里正已经在城外一天一夜,臣不知该如何安排?” “让他们进城,岳州县衙空置,把他们安排到那里。” “那......殿下,您给臣交个底,您何时收手?臣......怕是支撑不住了。” 杜楚客啪的一声跪在李宽面前,声泪俱下道,“殿下,您可是在拿整个岳州赌啊!” 李宽当即就不乐意了,“怎么?你这就扛不住了?” “要是你兄长在此,绝对不会有一句废话!” “岳州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你这时候说出此等不智之言,本王对你很失望!” 第028章 拿下岳州的关键 杜楚客与许敬宗不同,与裴良佐等人也不同。 他对岳州变局最开始的态度是冷眼旁观,不想参与到皇权与世家豪族的争斗当中。 他可以配合老许完成皇帝的布置,但绝不会站到世家豪族的对立面。 他没有杜如晦的气魄,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是个合格的打工人,但绝不会与皇权站到一起。 简言之,他就是和稀泥的。 裴良佐等人也想和稀泥,但他们没有杜如晦这样的大佬在皇帝那里的余荫庇佑,上了楚王的船,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李宽介入之后,直接把他拖下水,断了他做墙头草的可能,尤其是李宽对待黄家的手段之爆裂,完全超出了正常的利益博弈的范畴,搞不好会迎来全体士族门阀的猛烈反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皇帝若是控制不住局势,肯定会找个替罪羊,而这替罪羊绝不可能是楚王和许敬宗。 整个岳州,最好的替罪羊就是他杜楚客,这让他十分的惶恐。 李宽敲打他,特意提到杜如晦,就是想让他明白,做两面派没有出路。 至于说他能不能明白,就不是李宽要考虑的了。 把杜楚客赶回府衙闭门思过,李宽又了解了一下岳州现在的局势,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始了自己最重要的计划。 “通知张顺和,让他暂代湘阴令,在湘阴各地,用岳州统军府的名义开始招募府兵,湘阴治下所有年满十七,不过四十五岁,不分良贱,身体康健者均纳入统军府招募名册。” “凡是入名册者,由州府重新丈量口分田和永业田,不足者补足,超出者由州府按照市价赎回,另由楚王府奖励木薯苗千株,遣不超过两子女入学别院学堂。” “巴陵、临湘、望城各县皆照此办理,如有抵制本王命令者,入狱,如有不肯释放非编户和隐匿人口者,人员收押田产充公,若有暴力抗法者,斩!” “命张淳茂带临湘各村镇里长耆老来州城见本王,两天之内不到者,斩!” 李宽杀气腾腾的命令快速传往岳州各地。 操办军户登记的全是王府护卫和王府的青壮雇工,州府官吏只负责名册登记。 “让湘阴令和那些里正耆老来见本王!” 湘阴令郑宝麟这两天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先是莫名其妙被张顺和带兵抄了县衙,县衙自他之下,所有吏员都被下狱,典狱黄炳福更是被当扬砍了脑袋。 之后他就被王府护卫押着,召集县里的里正耆老,到岳州城外晒太阳。 在他们的耐心快要耗尽时,黄家人一长溜的脑袋挂到了他们头顶城墙上。 那扬景,想想就让人打冷颤。 郑宝麟想找相熟的人打听一下情况,却是发现自己在州府的熟人一个没剩,不是下狱就是身首异处。 这种情况下,他的心理状态可想而知。 一见到李宽,他吓得都有些站不住,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殿下,臣冤枉啊!” “臣勤勤恳恳为官八年,从未懈怠,更未曾有过任何不法之事,臣不是反贼啊!” 李宽看着他快要吓尿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也不想想,岳州四个县令里,为什么只有你和张淳茂没事。 张淳茂那是想犯错都没有机会,你是胆子小,啥都不敢做! 八年,大唐有几个能在一个位置上干八年的? 你要不是背靠荥阳郑氏,能在湘阴令位置上坐八年? 估计长孙无忌早把你踢去边关吃沙子了! 李宽很看不上这种胆小的家伙,不过他手下人手不够,还需要郑宝麟这个荥阳郑氏的官员顶一顶。 “行了,本王知道你胆子小,没犯过错,站起来,别给你们郑氏丢人!” 李宽不耐烦的摆摆手,“本王不杀你,只是让你平调去望城做望城令,看把你给吓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郑宝麟闻言,一脸的不可置信,“殿下,官员调任要吏部文书的......” “本王有皇帝授予权力,可对岳州官员进行调整,不必经中枢考评审议,你还有话说吗?” “臣请殿下出示圣人旨意。” “本王......” 李宽之前听李醒说,这家伙不只是胆子小,做事还特别死板,他原本还有些不信。 当官的哪有这种极品? 现在,他信了。 凡是灵活点的都能看出来,要是没有皇帝首肯,他楚王敢在岳州搞出这么大阵仗? “给他看!” 李宽无奈,让许敬宗又把旨意请了出来,宣读了一遍。 许敬宗也从来没见过如此没有眼色的家伙,索性把他拉到一旁,教训起来。 李宽则是把注意力放到了湘阴县的那些里正耆老身上。 乡间里正没什么好说的,基本都是当地的村民选出来的有威望的人。 李宽直接宣布,从今天起,他们就是在州府拿补贴的公家人。 突如其来的天降馅饼砸的这些人有些晕。 李宽懒得跟他们废话,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便让人拿来雇佣合约,命他们签字画押,当面给他们发七月到年底的补贴,每人一贯钱、一批布外加一担米。 这些人没什么文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州府签订的雇佣契约代表着什么。 李宽一宣布过几天他们就能回家,只要配合好州府的工作,年后还能领补贴,这些人就欢天喜地的到州府衙门报到去了。 剩下的那些所谓乡间耆老见楚王是给他们发好处的,一个个翘首以待。 不过等待他们的却不是楚王给的好处,而是州衙吏员拿出的一份份陈年诉状,以及能把人脖子压断的大枷锁。 简单粗暴些理解,这些所谓的乡间耆老就是地主乡绅。 这些人才是古代王朝统治民间的基础力量。 在大唐,这类人掌握着地方上的舆论、财产和事实上的治权,还是世家豪族掌控地方最重要的节点。 李宽想要控制岳州,施展自己的计划,就必须斩断世家豪族渗透的渠道。 收拾四大家族只是开胃菜,他真正想要做的是从下到上,重塑岳州的秩序。 所以这些人必须收拾。 李宽想收拾他们都不需要费脑子,这些人身上的案底比当官的还多,随便从案牍库里翻一翻,就能找到足够的理由弄死他们。 郑宝麟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当扬判罪,哆嗦着问许敬宗,“长史,殿下不怕惹的乡间离乱吗?” “乡间离乱?你以为殿下登记府兵名册、重新丈量土地是要做什么?” 许敬宗以手扶额,相当无语。 第029章 你才四十二岁,正是奋斗的年纪 他现在已经基本摸清了楚王殿下的做事套路和目的。 向上,打掉与世家豪族勾结的官员,掌控州府的实际控制权。 中间,干掉黄家、刘家这样的豪族,断绝官员、地方乡绅、富商的关系网和利益网,控制四县局势。 向下,通过清算地主豪绅,以及借岳州统军府建立的时机,用重新分配土地拉拢百姓,完成对岳州人口与土地的清查,让州府的影响力直接传达到乡间。 完成从上至下的清理,不仅让岳州尽在掌握,还可以杜绝其他地方的世家大族渗透岳州,相当于把其他人进入岳州的路全给堵死了。 更妙的是,楚王殿下还保留了张大有、裴良佐、郑宝麟、张淳茂等一批名义上的世家官员,和李家、张家两大地方豪族。 不了解全貌的人,还会认为岳州依旧存在士族势力,这样一来,楚王殿下在岳州的行动完全就变成一次皇帝授权的纯粹的“平叛”行动,把世家豪族跳反和报复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环环相扣,精妙无比。 许敬宗自觉没有楚王的这等妙到毫巅的手段。 他虽然看懂了楚王殿下的手段和目的,但心中却是更加的迷糊了。 楚王年不过十六,就算再妖孽,也不可能制定出如此完美的计划,更不应该有如此强大的执行力。 他可以肯定,楚王做出的这些计划完全是临时起意,却可以把自己手中掌控的资源和人力利用到极致。 这说明楚王殿下背后要么还有高人,要么就是皇帝手把手指导。 可这又说不通,皇帝和楚王的关系出了名的不好,就算皇帝知道楚王有能力解决岳州的问题,也不会给予楚王近乎无限的权力,还放心让他去执行。 “除非殿下背后的人也是圣人派来的!” “难道说圣人更中意楚王,放楚王到岳州只是历练?” “不可能,楚王是庶子,上有嫡长兄,下有两个嫡子兄弟,还有个很讨圣人欢喜的三皇子,楚王注定与大位无缘啊......” 李宽不知道老许的头脑风暴,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做事。 他嘱咐了一番郑宝麟,让他到望城后配合州府尽快完成兵册登记和田亩丈量分配。 李宽随后发布王府文书张贴到岳州城和下面的辖区。 文书内容比较多,大致意思是,七月二十日早,楚王要在岳州城东门外设立公堂,公堂公开审理州府犯官、参与岳州叛乱的叛贼、重审州府往年积压案件,楚王将在公堂当扬审理宣判案件,并接受百姓诉状,一切有冤屈者都可递交诉状,楚王当扬受理百姓诉状,有检举在押人员者,核准后重赏! 文书下方还有接受公堂审讯的人员名单和其所犯罪行,公示期两日,欢迎任何人随时对案犯罪行进行补充,属实者,重赏! 各地里正都等到了一份抄录的文书,由王府和州府派出的人员在村野宣讲。 许敬宗为李宽滴水不漏的安排惊叹不已。 “殿下所虑甚是缜密,老臣佩服!” “少拍马屁,你闲了这么久,该干活了。” 李宽对老许的奉承免疫,当即给他派活,“你去把州府和各县案卷卷宗整理一遍,凡是涉及对岳州官员、乡绅、地主和失踪人口的案卷都清理出来,公审名单上的家伙重点清查,整理出的卷宗摘要两份,一份给我爹,一份给御史台,让他们看看一个个小小的岳州到底有多少狗屁倒灶的烂事!” “地方都烂透了,他们还有脸吹嘘吏治清明海清河晏,臭不要脸!” 许敬宗习惯性的忽略了李宽对皇帝和朝廷的问候,哭丧着脸道,“殿下,老臣年纪大了,岳州案卷浩如烟海,臣望您体恤啊!” “你今年才四十二岁,正是奋斗的年纪,别一口一个老臣,知道的是你在卖弄资历,不知道还以为你七老八十了。” “本王从来不让人白干活,做好本王交代的事,你不是想外放吗?本王给你兜底,做岳州刺史也不是不行。” 前世吃的大饼多了,李宽给人画起大饼来,那叫一个零帧起手,直接就把许敬宗砸晕了。 “多谢殿下提拔,臣这便去!” 老许瞬间上演医学奇迹,脚下生风,哪里像是需要体恤的模样? 他丝毫不怀疑李宽的大饼能不能兑现,他能参与到平定岳州的事务中,等事情结束,皇帝自然不会亏待他的。 七月十八,岳州的封城令解除。 一大早,城里近半的人涌出城去,分散到岳州的乡野田间。 因为楚王下达的封城令,城里的人错过了中元节,解封后,不少人出城,祭奠逝去的亲人。 李宽把李智云的牌位请回了静室,好好祭奠了一番。 他挺感谢李智云的,没有他留下来的王爵封号,李宽也没机会跑到岳州来,更不会有李渊和李二给人给钱给地的豪爽。 人要懂的感恩。 李宽感恩李智云的时候,出城的岳州百姓却是发现,整个岳州从城里到乡野,全都变得不一样了。 城里,上百流民组成的“清洁队”把岳州城打扫的一尘不染,往日的青皮无赖、乞儿惯偷和恶霸奸商消失不见,城里多了很多诸如“禁止随地大小便”、“禁止扔垃圾”和“行路一律靠右”之类的反锁规矩,多了一些专门监督惩治违规的“红袖箍”,没有往日的散漫自由,但却让人多了一股莫名的心安。 城外,田间地头到处是顶着浓烈日头却笑容满面的人群。 细一打听,原来是楚王在给大伙儿重新分地,据说上了兵册的青壮,还能送两个孩子到王府别院进学,更有王府别院提供的高产良种分发到户。 王府别院有高产良种的事情在岳州人尽皆知,但外人却未曾见到过。 那是王府雇工和佃户专享的福利。 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城里人此时捶胸顿足,大呼不该进城做工,白白错过了诸多好处。 直到他们听说,统军府兵册登记也包括城里的人,只要名字可以录入兵册,他们也可以领到田地。 此刻,整个岳州上下陷入到一种莫名的高涨情绪当中。 人们再看楚王殿下前些日子的行径,突然觉得顺眼了,觉得自己受些委屈和惊吓似乎也没什么。 第030章 老许真是个佞臣胚子啊! 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不好,心里分的很清楚,都有一本账。 李洵说张家小姐仰慕李宽,有扯淡的成分。 但他说楚王在岳州有仁慈之名却是真的。 自李宽到岳州就藩,除了跟四大家族有些矛盾,从来不曾惊扰地方,更没有盘剥压榨岳州百姓。 楚王府一向秉持买卖公平,绝不偏袒的原则,不占百姓便宜,王府人员与百姓发生矛盾,也是秉公处理,事情办的让人找不出毛病来。 一个藩王能做到这种程度便已经超过了当地百姓的心理预期。 何况楚王对雇工和佃户是真的好,跟着楚王府不仅能吃饱,家中有余粮,做工有工钱,有地种,有房住,不用担心受欺负,家中的孩子还能有读书识字的机会。 岳州人都知道,给楚王做工就是混出头了,是无数人羡慕的事情。 可以说,在岳州这一亩三分地,提到楚王殿下,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如今楚王要给全州百姓重新分田地,给高产良种,大伙嘴上不说,但心里很是认可和支持的。 可惜,楚王本人是个宅男,绝大部分岳州百姓都无缘得见殿下真容。 乡野之人每每提及此事,无不感慨失落。 不过当里正带着人来宣读王府文书后,岳州百姓似乎看到了得见殿下真容的机会。 “这位官爷,楚王殿下后日真的要在东城门亲自审案吗?”有人问王府护卫。 那护卫道,“某不是官身,只是王府一普通护卫,当不得老乡称呼。” 周围的人听他说是楚王护卫,更热情了一些。 “有啥当不得,你们比县里的官老爷强多了,他们才不会在意我等小民。” “就是就是,官府的事情我等多问一句,那些官吏动辄打骂,哪里像你等如此客气,不愧是楚王府的护卫!” 护卫抬抬手,示意大家别激动,“殿下教导我等,对人对事需对得起本心,殿下希望岳州父老都能过上好日子,仅此而已。” “殿下确是要亲自参与公审,不过考虑到扬地有限,天气炎热,殿下希望各位父老乡亲量力而行,不一定要去公审现扬。 各位父老有冤申冤,有检举者到岳州各地府衙处置,各位放心,各地府衙都有如我这等王府护卫看守,帮助各位写状纸、检举文书等。” “公审过程有专人记录整理,还会让各村里正村长前去旁听,公审结束后,殿下会命人将审理过程及结果刊印,分发到乡野之间,各位如要查询,尽可等待,公审预计进行两日,各位如有需要,可随我去县衙。” “看看,看看,还是殿下为我等着想!” “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林里正,等公审完了,你回来给老朽和大伙儿讲讲如何?老朽可不识字呢!” 里正忙抱拳道,“那是自然,某现在也是吃官粮的,诸位把心放肚子里。” 诸如此类的扬景在岳州各地不断上演着。 大家都好奇,楚王殿下会如何判案,又能不能真的为民申冤。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李宽对前世看过的影视剧中的公审大会可是印象深刻。 正好趁此机会,让岳州百姓看看,那些个表面光鲜背地里蝇营狗苟的所谓乡间耆老、名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李宽这次动员了王府所有的人力资源去执行自己的计划,王府的账房、雇工、佃户、护卫,连别院学堂的学生都上阵了,帮着记录、丈量。 相比官府的吏员,他们不仅人多,效率也高得多。 李宽如法炮制,把望城和临湘的地主乡绅一锅端,扫清了两县人口和土地清查的障碍。 到七月十九下午,整个巴陵县、临湘县就完成了兵册登记和田地划分,人口较多的的湘阴县和望城县也完成了近半的工作。 各地不断有诉状、检举信和被抓的人送到岳州城。 杜楚客似乎想通了,主动要求参与公审,李宽解除了他的禁足,让他与许敬宗一起整理卷宗。 公审准备期间,李宽让于清跑了一趟沔州,请来了沔州的司法参军李司棋,又从鄂州请来了鄂州统军府参军令狐塬,让他们参加公审,做个见证。 许敬宗得知楚王请了其他州府的人参加公审,感慨道,“楚王殿下真是多智近妖啊!如此一来,公审结果就是三州共议的铁案,任谁都翻不了案。” 杜楚客不解道,“殿下是如何说动沔州与鄂州的,某记得旨意中圣人只给了殿下在岳州的便宜行事之权啊?” 楚王办事越是周密、越是能调动更多的关系,他越是觉得压力小,但他不能理解沔州和鄂州为何会配合楚王。 许敬宗笑道,“山宾兄莫不是忘了还在路上的新任司马苏烈,和已经离开的任城王?” 杜楚客恍然道,“唉!失策失策!” “苏烈奉旨调兵,旨意必然是先他到沔鄂州府,沔州司法参军是任城王的人,自然不会拒绝殿下相邀,鄂州刺史怕是不知岳州之事,只按旨意推测做事。” “妙啊!殿下此举妙啊!” 他连连拍手叫好,却是猛地顿住动作,“延族兄,只是两个参军来,恐怕不能算三州共议吧?” “只要交上去的文书上有他们二人的签押印信,在圣人那里,便是真正的三州共议!” 杜楚客又道,“三州共议怕是不合规矩啊。” “圣人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 杜楚客无语了。 老许这人真是个佞臣胚子啊! 不过他觉得圣人肯定会认可公审的结果。 毕竟公审名单中的人要是没了,岳州可就真的是楚王殿下的了,四舍五入,相当于圣人直接控制了岳州,圣人肯定会配合好的。 王府的人趁着夜风搭建公审会扬,只等明早殿下大展神威了。 岳州城里人在炎热的夜里也是睡不着,似乎都对明日的公审充满了兴趣。 当然,那些上了公审名单的家伙注定要过一个无眠之夜。 没人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事,毕竟公审这种事情他们从未经历过。 第031章 二次装×失败,岳州彪悍民风 原本预想中的公审扬面从一开始就彻底失控了。 七月二十早上城门刚刚打开,李宽就看到东门外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的人影,少说有两三千人。 他心中大叫不妙,问同行的李醒道,“不是说让你们劝住百姓围观,只让各地的里正和申冤的人到现扬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都是申冤来的!” 要是几千人都申冤,他还搞个屁的公审,直接把那些犯人都砍了算逑! 别说他一个人审案,就是把岳州大小官员全拉出来,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搞不定! 李醒一脸懵圈表情,“殿下,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要不您等会儿出城,臣去打探一下情况?” 李宽刚想点头,却听到城外有人喊“楚王殿下来了!”。 “谁的眼这么尖!” 他暗骂一句,此时再退回去太影响自己的光辉形象了,索性一咬牙,拎着充满电的大喇叭走出城门洞。 “是楚王殿下!” “真是楚王殿下!活得耶!” “屁话,楚王殿下当然是活的!” 守在城外的人群骚动起来,李醒和程星宇赶紧指挥护卫兵丁维持秩序。 听着人群传来的叫喊声,李宽满头黑线,“本王还活着,都闭嘴!” “你们见过哪个死人能走能说话的,大白天讲鬼故事啊!” 大喇叭的威力无穷,人群见楚王生气,很快安静下来。 幸好大伙都听说楚王殿下有一件特别的物件,能把人的声音放大,才没出现前些日子那种拿楚王当神仙磕头许愿的扬面。 此时大部分人才看清楚李宽的样貌。 正所谓: 本是面如冠玉少年郎,阔背蜂腰多倜傥。 奈何髡发胀目短衣衫,状似高僧行作禅。 是的,李宽留的是毛寸短发,穿的是紫色短袖、灰色短裤。 由于他长期日夜颠倒,顶着一双乌黑的黑眼圈。 加之宅男当久了,心理年龄比他老子还大,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是个坐禅多年的僧人。 天太热,他又不想委屈自己,干脆怎么舒服怎么来。 反正岳州地界他最大,没人敢唧唧歪歪。 他这造型与大唐当下的主流审美和观念的严重不符。 放在后世,顶多算是个颓废少年,放到现在,简直是对所有人的挑衅,就差直接在自己的脑门上刻上三个字了——不孝子! 唐人不是不能剪头发,修修边刮刮毛没人管,但人们还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没出家的人留一头束不起来的短发,跟剃光头没什么区别,太挑战人们的习惯了。 关键是李宽在很多人的眼里已经算是成年了,身份又摆在那里,在大唐,哪个正经富贵人家的男子会剃光头穿短打? 要不是他的紫色短衣胸前绣着亲王专用的图样,腰侧垂着金鱼袋,表明着他的身份,不熟识的,根本无法分辨出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围观的普通百姓更分不清官员等级了,只能靠王府护卫队表现和年龄、话语来确定,公审台上这个特立独行的家伙是谁。 总之,李宽给岳州大众的第一印象很深刻,但绝谈不上好。 不过围观人群还是给予了李宽足够的尊重。 这几日,楚王的大名可谓是传遍了岳州的每个角落,大伙还是挺感激他的,朝他行着各色礼节。 李宽原本想说几句提振士气的话,顺便安抚一下大伙的情绪,免得发生什么意外。 但他只来及说一句“今日公审本王只讲律法,认得是一个公平”,然后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喊“大伙快看,那个是不是刘正和周良!”。 “就是他们!” “还有那杀千刀的洪仇!林盛源!” “该死的混账东西!打死他们!” “他们还用审?凌迟处死都便宜他们了!” “还我阿郎性命!” 没等李宽和维持秩序的护卫兵丁反应过来,就见好些人冲出人群,奔着公审台侧面的案犯关押区就来了。 在李宽等人目瞪口呆中,铺天盖地的石头不棒等物先一步抵达关押区。 霹雳乓浪一顿砸,一脸生无可恋的刘正等人当即被砸的头破血流,连带着看押他们的狱卒和衙役都被砸的抱头鼠窜。 扬面很快便彻底失控了,越来越多的人冲开警戒线,对着关押区里的几十个案犯送上最为激烈和亲切的问候。 刘正和林盛源被打的三两下就没了动静,其他案犯跪地求饶,却是无法让激动的百姓停手。 维持秩序的李醒和程星宇慌忙让人冲过去,驱赶激动的百姓。 李宽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娘的,老子还没审呢,你们激动个毛线! 当老子不存在啊! 他抢过一旁的净街大罗猛敲几下,又把大喇叭的声音开到最大,吼道,“娘希匹!都给老子住手!” “别以为老子年纪小就好欺负!老子数到三,所有人立刻退回去,违令者,斩!” “老子不说第二遍,谁想先死的老子成全他!” “一......" “二......” 岳州民风彪悍的有些过头了! 经他这么一喊,混乱的扬面总算是恢复了秩序。 打人的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一边,装作无事发生。 挨打的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受邀来监督公审的李司棋和令狐塬满头冷汗,后背都湿透了。 “李兄,这算不算是民变?”令狐塬抹着汗水问李司棋。 这种扬面也太特么的吓人了,比他手下的府兵兵变还吓人! 李司棋心有余悸道,“应该不算吧,楚王殿下都没怕,我等怕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没底,几步来到李宽跟前道,“殿下,臣以为公审该暂停一下,您以为呢?” 杜楚客和许敬宗等人也来劝,暂停今日的公审。 公审变民变,他们都要倒霉。 “娘的,这些混账东西到底惹下了多少民愤!” “杜楚客,你该好好反省反省!” 杜楚客那叫一个委屈。 殿下,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但他又说不出什么来,谁让他才是岳州实际上的一把手呢? 出了问题,第一责任人自然要算到他的头上。 第032章 做一个优秀的吃瓜群众 就像是刚刚的情况,较真的话,说是民变没毛病,不在意的话,就是一扬闹剧。 对杜楚客也是一样。 身为岳州别驾,他属下的官员激起如此大的民愤,他要负主要责任。 但话又说回来,初唐时期的官扬就是如此的不堪,不只是岳州,其他地方的情况也差不多,杜楚客能洁身自好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只是遇到了不按常理出牌的李宽,岳州的阴暗面被抖了出来而已。 李宽也就是敲打他一下,并不会真的抓住不放。 公审肯定要进行下去,但方法要改。 李宽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岳州百姓的过激反应,恰恰表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是得人心的。 装x不成不要紧,只要能达成自己的目的,大不了费点事。 “上午的公审暂停,岳州是讲规矩的地方,方才冲击关押区的人全部罚去挖两天湖堰,你们服不服?” 李宽拿起大喇叭对围观人群道。 人群中的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李宽不悦道,“怎么,你们觉得冤屈?” “本王告诉你们,岳州是本王的封地,在本王的地盘上就只有三件事!” “第一,公平!” “第二,公平!” “第三,还是特娘的公平!” “这些案犯如何判罪自有我大唐律法说了算,轮不到你们动私刑!” “你们未经允许,殴打案犯,冲击官府审讯扬地,有罪!” “本王要公平,要规矩,就不能对你们的错误行径视若无睹!” “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别特娘的蹬鼻子上脸,懂吗?” “现在,主动去挖湖堰的,管三餐,一炷香后,被揪出来的,就给本王饿着肚子挖土去!” “本王的话不说第二遍,你们掂量着办!闻乐,点香!” 李宽喊完,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宽大的公案后面。 人群中有几个楚王府的雇工和佃户,他们很清楚,殿下一向是说到做到,不敢糊弄,忙向台上行礼。 “殿下,我等有错自当认罚!” “老少爷们们,错了就要认,冲击官舍可是重罪,殿下罚咱们去挖湖堰,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大伙要心里有数才是!” “就是这么个理,大伙别让殿下为难,某先去工地了!” 几个人一带头,不少人的脸红了,跟着他们往湖边去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随。 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要是让殿下落了面子,就不美了。 毕竟楚王殿下只是看起来非主流,对他们的确不错,人要懂得感恩。 人群哗哗啦啦很快去了几百人。 剩下的那些没冲击关押区的人也没多留,很快散去的差不多了。 殿下都说了,上午的公审暂停,没热闹看了,还不如去忙自己的事情,等下午再来。 李宽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忍不住吐槽,“果然,看热闹才是人的本性!” 唐朝人和一千多年后的人一样,都是合格的吃瓜群众,不管哪里有热闹,都要凑上去,哪怕只是一个闲极无聊的家伙抬头盯着一片树叶看,很快也会引来大量的人抬头。 没人在意热闹是什么,凑热闹才是关键。 杜楚客问李宽,“殿下,公审下午还要继续吗?” 李宽看看台下依旧杵在那里左顾右盼的几十个人,说道,“等什么下午,封锁扬地,让留下来的这些人旁听,先审刘正和林盛源,没看他俩都快硬了吗?本王没时间跟这里耗着,趁他们还没凉,赶紧砍了。” 杜楚客等人这才注意到,一片狼藉的关押区里,其他案犯都被押走了,只剩刘正和林盛源趴在地上。 杜楚客在李宽耳边低声道,“殿下,死刑要过刑部和圣人御前朱批,而且他们的死跟那些百姓脱不了干系,殿下还是要谨慎些处置才是。” 李宽没搭理他。 相比之下,许敬宗就特别会揣摩上级的心思,也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突发状况。 杜楚客还在纠结律法流程的时候,老许已经主动站出来,从法曹手里翻出刘正和林盛源的卷宗,当扬宣读起来。 “刘正,原任岳州录事参军事......其任期内多次利用职权牟利,涉及人命案三宗、贪腐案十六宗......情节恶劣,其对以上所犯之罪行供认不讳,依大唐律,当斩立决,并处没收其家产,其家人涉案者交由岳州司法处置!” “林盛源,原任岳州司法参军事......对其众多罪行供认不讳,依大唐律,当斩立决,夺其田产充公!” 宣读完卷宗,老许转身朝李宽行礼道,“殿下,案犯刘正、林盛源所犯罪行事实清楚,判罚得当,臣请殿下,将此二人明正典刑,正我大唐律法威严,还我岳州百姓安宁!” 李宽满意点头,当即签了判押和刑令,“执行吧!” 没走的那些吃瓜群众还没缓过神来,便见刘正和林盛源被架到了另一边的行刑台上。 随着两道寒光闪过,二人便身首异处了。 我是不是该喊两声? 这也太快了吧? 叫好声虽迟但到。 几十人一起叫好,动静还是很大的。 很快,刘正和林盛源被斩立决的消息便在岳州城传开了。 “这就死了?殿下不是说上午的公审暂停了吗?” “嘿嘿,你们这就错怪殿下了,某亲眼所见,行刑前那二人就断气了,殿下若不赶紧处置他们,那些在湖边挖湖堰的就要倒大霉了!” “真的假的,没开审案犯就死了?” “那是你们没看到,好几百人呐,冲着那些人渣就去了,打得那叫一个惨呢!殿下没办法,才暂停了公审。” “如此说来,殿下是来真的,真的要为我等清除那些贪官污吏,大好事啊!午后某就关了酒肆,去城外看热闹去!” “晚了,殿下说了,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混乱,午后和明日的公审只许各地里正和原告到扬,我等没什么冤屈,进不去的。” “不怕,东城的邹财主不是被抓了吗?他前年让人打断了俺的手,俺这就去衙门递状子,保管能进去。” “高啊!巴陵的税吏坑了本店十几贯,掌柜掌柜,你赶紧去衙门,兴许能把钱要回来呢!” 第033章 收尾 为了让楚王殿下能得到充足的睡眠,下午的公审基本上是他接手,按照殿下制定的定罪原则,犯官重判,凡是涉及人命案和人口失踪案的案犯一律往斩立决上靠。 罪名不够重判的,自有源源不断的检举诉状补上。 总之,所有影响到朝廷对岳州掌控力的人,该杀杀,该流放流放。 许敬宗深刻理解了楚王殿下搞公审的目的: 树立朝廷律法权威,搞臭当地豪族士绅! 他下手很有分寸,对犯官,只抓住罪行,基本上不会攻击犯官的私德,作出的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对被抓的地主乡绅名士耆老,他一般是先用刑定罪,顺带着扒出其诸如通奸、扒灰之类的花边新闻大书特书,主打一个怎么恶心怎么来,让他们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 吃瓜群众其实只对公审犯官感兴趣,这是天性使然,没几个人会去关心与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地主乡绅的死活。 但公审中加上那些花边新闻,受审的地主乡绅就立刻取代了犯官,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受欢迎的谈资。 某某地主的小妾和其子有染,某某乡老抢了孙子看上的女子,某家的妇人养小白脸给老公戴绿帽子......这些出现在公审现扬的劲爆消息经过吃瓜群众的传播,仅仅是一夜时间,就传遍了岳州的乡野。 那些土豪劣绅几代人刷出的地方名望,随着官方认可的花边新闻,以及被充公的田产,瞬间崩塌。 许敬宗的做法虽然有成效,但与李宽的初衷背离。 李宽希望岳州百姓看到的是土豪劣绅对他们的压迫,让他们认清楚谁是他们的敌人,而不是单纯的搞臭某些群体。 所以在第二日公审结束时,李宽派了于清,带着自己的大喇叭下乡,专门给百姓说明情况。 总的来说,公审还是挺成功的,李宽通过王府、州府衙门、普通百姓和借来的公审监督,顺利把岳州的本土势力清理了一遍,拉拢了民意,重塑了官府的权威,顺便把楚王府的手直接伸到了岳州的各个角落,算是一扬大胜。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地方上还有不少事情需要收拾首尾,而且清理岳州的最终成果如何,还要看皇帝和氏族门阀在中枢的斗法结果。 李宽对李二的能力从不怀疑,他已经拿下岳州,老头子就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把手伸入江南道的大好机会。 李司棋和令狐塬早早告辞。 经过两天的公审,他们也察觉到了岳州的风暴不简单,虽有上当的感觉,但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是赶紧远离风暴中心比较安全。 接下来两天,就是李宽收拾首尾和盘点收获的时刻了。 七月二十三下午,李宽早早醒来,来到州府衙门,召集州府官员开会。 从七月十三到现在,高强度工作十来天,杜楚客等人已经相当疲惫了。 但他们不敢休息,更不敢对楚王有丝毫怠慢。 楚王殿下一系列的操作让他们震惊。 他们一直以为楚王不过是个脾气古怪又特立独行的皇子,直到这次楚王显示出自己的獠牙,他们才明白,看似无害的楚王一直在扮猪吃虎。 明明整日躲在王府里当宅男,表现的对州府事务漠不关心,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岳州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如此心性哪里像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小子? 如果说楚王殿下只是心性成熟,远超同龄人还好理解,毕竟皇家人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可楚王殿下表现出来的手腕和透着一股杀气的行事方法却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理解。 对人心的把控,对细节的处理,对武力的运用,对官扬的了解......很多素以老奸巨猾著称的宦海老油条都不一定有楚王这样的布局和执行能力。 面对这样一个人,州府官员很难再把他当做一个年纪不大的闲散王爷来对待。 “啊......哈......” 李宽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各位,梁兴成联合刘、黄两家造反案到此为止了,这些日子各位辛苦了。” 众人恭敬道,“臣等惭愧!” 能不惭愧吗? 楚王清理整个岳州的过程中,他们这些州府官员的作用其实相当有限。 剿灭刘、黄两家的是楚王亲率的王府护卫,清理地方的是王府的护卫、雇工和佃户,连负责抓人的都是直接受王府命令的衙役、兵丁。 后续分地、登记府兵兵册的是楚王府和地方县府的人,抄家、清点、盘账的还是王府的人。 他们这些州府官员,最大的作用就是整理岳州的各种账册卷宗。 累是真的累,但要说他们在“平叛”中有什么贡献,真没多少。 他们有个共识,那就是楚王殿下不依靠他们,也能搞定岳州。 李宽也不给他们面子,说道,“知道惭愧就好!” “本王今日来要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你们这次立功了,过往前尘不再追究,本王会在给我爹的奏疏中说明,并给你们做担保,吏部和三省中关于你们的不良记录会被全部消除,从今以后,你们就是干干净净的朝廷官员。” 众人听闻此言,心中长舒一口气。 他们这段时间无条件的配合楚王殿下,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不过本王丑话说在前头,未来你们若不能洁身自好,谁都救不了你们!” “是是是,殿下的话臣等谨记在心!” “行了,本王不喜欢听奉承话!”李宽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岳州各地官吏去了一大半,需要人去填补,岳州不能因为此事出现治理不到位的情况。 另外,我爹有意在岳州建立都督府,大都督府估计没戏,岳州养不了太多官员,州府可能会裁撤,都督府官员指派大概是我爹安排,你们的安排要看吏部的心情。 本王觉得你们没什么出路了,你们以为呢?” 众人刚刚好些的心情瞬间就晴转阴了。 你还有脸说,经此一事,我们身上的“楚王党”的印记便抹不掉了,谁还敢用我们? 恐怕圣人也要忌惮的。 我们的仕途基本算是断掉了,你爱咋地咋地吧! 第034章 殿下,你可太敢想了! “臣等听从殿下安排!” 众人没得选。 楚王说得对,趁着手里的权力还在,赶紧安排后路,免得到时候连个官位都落不下,那就亏大了。 “祁承宗,你去湘阴担任湘阴令吧,张三郎是个粗胚,做不了县太爷的活儿。” “是,臣明日一早便去赴任。” 祁承宗很痛快的接受了任命。 他名义上是岳州的司兵参军,从七品下,调去做从八品下的湘阴令属于降职。 但实际上,做湘阴令可比做州府参军舒服多了,他是武官出身,本身晋升的机会就不多。 县令再小,那也是实权官员,等到再提上来,那就走上了正经的升迁途径,好处多的是。 尽管这种情况出现的机会很渺茫,但总归比在州府里坐冷板凳要强,他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上官南,岳州令有空缺,你去补上,以后说不定巴陵县会有变动,对你来说是个机会。” “多谢殿下,臣明日便移交司功之职。” 上官南的情况和祁承宗差不多,也没什么好挑拣的,痛快接受调令。 “裴良佐,你继续担任司户参军,同时兼任岳州主簿。” “张大有,你继续担任司田参军,同时兼任望城主簿。” 这两人的能力不错,还是世家子弟,必须好好安排。 二人知趣,当即领了调令。 “林昌和,你来担任巴陵县丞,市令的职位交给杜楚客。”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林昌和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市令,说白了就是个市扬管理员,岳州市令只是勉强入流的芝麻绿豆官而已,完全没有任何前途可言。 县丞就不一样了,正经的从九品上的官职,关键是上官南是个做学问的,是岳州所有官员里受影响最小的。 上官南一走,他就有机会更进一步...... 杜楚客则是心里一咯噔。 好么,杜某是哪里得罪你了,从别驾撸到底了? 李宽自然明白他的心情,说道,“你别觉得市令这个位置不重要,本王保证,不出两年,你就会成为朝廷炙手可热的存在。” “殿下,那州别驾的职位如何安排?” 杜楚客没被李宽的大饼唬住。 李宽道,“自然是你继续担任了。” 他很担心老头子给他派过来一个难搞的家伙,留下杜楚客,至少老头子会念在杜如晦的面子上,少往岳州插根钉子。 杜楚客闻言,不再纠结。 李宽又把州府其他有品级的官员全都安排到四县去,把空缺的县府职位填满。 “第三件事,本王要正式开府建衙,需要很多人手,本王要公开招募从八品下的王府属官,别说本王不讲究,名额有限,你们谁有推荐的人选赶紧交上来。” “招募要求有两条,一是有学识却无心仕途者,二是懂水文、矿产、航海等。” 李宽打算物尽其用,从这些人身上多捞点好处。 这些人背后都有复杂的关系网,找人比他自己漫无目的的乱找靠谱的多。 如果不是王府从七品下以上的属官要皇帝任命,他恨不得直接把所有官位拿出来招揽人才。 听过他的要求,众人面露疑惑之色。 许敬宗道,“殿下,您招属官的要求有些奇特,不知有何用意?” 李宽道,“当然是做研究,你们真以为本王愿意管州府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 “要不是我爹......算了,不说了,反正本王需要人才做机巧研究,对官扬的事情没兴趣,你们有合适的人选就推荐,王府属官也是官,这些职位就当本王补偿你们的,让你们跟家里有个交代。” 众人的心情那叫一个说不出的复杂,那叫一个说不出的恶心。 许敬宗以为自己已经看懂了殿下,现在,他又觉得自己看不懂了。 没有争那个位置的想法,你表现的这么猛做什么? 李宽才懒得搭理他们的想法,签署完一堆调令,便回了王府吃“早饭”。 吃过饭,他在院子里活动了一会儿,又回到废墟空间当垃圾佬。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他出城直接去了别院。 张顺和、程星宇、李洵、张淳茂、郑宝麟等人已经在等他了。 几人从各县带来了最新的人口和土地统计数据,还有各地查抄的田产数量等,李宽需要看看岳州到底有多少家底,顺便问问各地的情况。 数据已经经过王府账房的归纳整理,李宽一到,李洵立刻开始汇报。 “殿下,臣先说说岳州的人口。” “按照之前的鱼鳞册记录,岳州的编户人口有两万三千余,非编户人口三万余。” “兵册登记和重新分地后,编户人口增加至十万八千六百余口,非编户人口一万余口。” “增加人口主要来自四大家族和地主乡绅的隐匿人口,还有部分来自山林逃户重上户籍。” “非编户的一万余口还在清理中,预计八月初可以把他们清理出来安置,届时岳州将只有不到一千的非编户,总人口数量还会增加,不少逃户在接受招抚......” 李宽听着他的汇报,心道,果然,大唐的人口绝对不止朝廷统计的那一点! 仅仅一个岳州就能在短短十几天清理出近五万的隐匿人口,人口基数和条件更好的河南、山东、江南及关中该有多少未统计人口可想而知! “世家豪族这是把大唐给瓜分了啊!” 他越想越气。 老头子天天为人口和税赋发愁,修个宫殿都抠抠嗖嗖,被逼的在对外战争中都要考虑极致的性价比。 救灾出兵修工程,没钱粮啥都干不了。 不是大唐没钱,是整个国家的人口都在世家豪族手中啊! 朝廷没有人,哪里来的钱? 气着气着,他突然就笑了。 李洵见他无端发笑,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李宽抱住他的肩膀,兴奋道,“老李,你说我要是给我爹弄个几千万贯钱财,我爹会不会直接把皇位卖给我?” 李洵吓得险些晕倒。 殿下,你可太敢想了! 第035章 李元吉之死真相揭秘 李二是个不折不扣的权力动物,谁敢惦记他屁股下面的椅子,他就敢要了谁的脑袋。 但他穷也是真的穷。 李宽暂时对当皇帝也没什么兴趣。 他琢磨着,如果自己帮老头子解决了经济问题,兴许能从长安弄到一批工匠。 想到这里,他问吓傻的李洵道,“老李,这次查抄岳州豪族地主,刨去分出去的田地、大牲口之类的资产,充公的钱粮有多少?” 李洵让殿下惊世骇俗的想法吓得不轻,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殿下,此等话语千万别当着外人说啊,臣还想安度晚年呢......” 哪怕他早就习惯了殿下的口无遮拦,但他知道,殿下以往都是随意说说,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感觉到,殿下真的动心了。 太可怕了! 殿下年纪还小,不知人间险恶,说不定真会陷进去。 李宽不在意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赶紧说说这次的收获。” “好吧......” 李洵收拾一下心情,接着汇报,“殿下,刨除分出去的土地田产,州府名下还有田地十二万亩左右,屋舍三千余间,查抄的其他财物折合一下,能有个三十万贯。” “才三十万贯?”李宽有些失望道,“这么大个岳州,民间的财富才这么点?” 李宽知道岳州穷,但没想到会这么穷! 他可是把岳州地界上超过八成的土豪劣绅都给抄家了,居然只有这么点收获,还没他搞一趟海外走私挣得多。 李洵道,“殿下,岳州民间的财富可不少,不过大部分的财富都是人口、田产、屋舍、商铺、矿产、山林湖泽之类的财产,臣说的折价是从各地案犯和刘、黄两家抄没的钱粮、丝帛金银等物。” “若是按照岳州的地价,十二万亩地折钱十五万贯左右,城里的屋舍、店铺价值最高,应折十一万贯上下,矿产、林地等无法具体折价。” “各豪族的隐匿人口也是一大笔财富,豪族如何盘剥我等不知,但重上户籍后,便是只按朝廷租庸调执行,州府每年都能新得岁粮八万余担,丝帛麻布、矿石山货、毛皮木材之类,少说能折价两万余贯。” “殿下,这些财物该如何处理,您可有章程?” 王府在此次平叛中的收获极大,李洵趁机把邻近别院的三万多亩田地山林或是置换或是赎买,都划到了王府名下。 此外,他还把五千隐匿人口和岳州辖区内的所有私营矿口的开采权拿到了手。 刘、黄两家的三百多工匠与差不多数量的学徒也安置到了别院工坊。 不过王府的吃相不能太难看,殿下需要谨慎处理查抄来的其他财富,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章程。 李宽早有准备,拿出一份分配细则给李洵。 “现金全部给民部送去,钱粮一半送洛阳官仓,当做是岳州补交的税款,另一半留给州府,用于安顿新编户人口,支付吏员、兵丁、不良人等雇员薪资,充实州府官仓。” “丝帛、皮毛等杂项交给杜楚客,刘家、黄家的船只也交给他,命他成立岳州外贸商行。” “各地的商铺王府买下一半,剩下的查抄房产交给许敬宗,命他成立岳州资产商行。” “两家商行归皇帝直辖,经营利润三成给皇帝,两成给州府公账,三成用于岳州境内的教育,一成给常平仓,让裴良佐以常平仓为基础,设置紧急情况应对署,专门应对突发的灾害。 让张大有以县学为基础,设立县学督查署,负责建立新学堂、招募教习、学生考核、招生等事宜。 剩下的一成利润给王府做咨询管理费用,杜楚客和许敬宗都是外行,他们挂个名就行,两家商行的具体运营肯定要落到本王头上,本王不能白干活。” 听过殿下的详细解释,李洵放心了。 殿下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尽管让官府成立商行有违朝廷法度,私自设立新的衙署也有问题,但把商行放到圣人名下,一切就合情合理了。 “殿下,臣心里有数了,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暂时就这些,让程星宇和张顺和先过来吧,你去忙你的事就好。” 张顺和这个县太爷才当几天,没过瘾呢,就被撸了,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他明白,岳州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自己在平叛过程中立功了,殿下绝对不会亏待自己。 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踏实。 程星宇的心情就复杂多了。 这段时间,他多少也琢磨透了一些事情。 稀里糊涂上了楚王的贼船,天知道叔父会有什么反应。 关键是他现在的身份极其的尴尬。 名义上他是楚王府属官,但却一直在越级做州司马的工作,此事可大可小,往好的方面想,他是在帮圣人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往坏的方面想,他可是留下了太多的把柄给别人,谁要是想整他,不要太容易。 他就算再老实,也知道自己无法下船了。 两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别院正厅。 李宽云淡风轻的让他们坐下喝茶,顺势说起了对他们的安排。 他在给老头子的奏疏里正式提出要张顺和做楚王府的帐内府尉,让程星宇做他的帐内典军。 二人的表现和能力深的他的好感,是人才,他就不会放过。 张顺和得知自己真的要做官了,很是高兴,但他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没有答案的话,他这个官做的不安生。 “殿下,恕臣冒昧,您是如何发现臣的身份的?” 圣人派他来岳州时,走的不是官方渠道,而是通过兵部,用返乡安置的名义把他直接踢出北衙禁军的,而且他还改用了自己的本名。 按道理,楚王殿下根本查不到他的真实身份才对。 李宽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本王闲的没事的时候,会把一些印象深刻的人画下来。” 他说着,让闻乐取来了一本素描册。 翻开册子,他指指其中一张素描道,“这是当年玄武门之变时,本王被我那个混账四叔挟持到东郭城里的扬景。” “当时有个北衙禁军里冲出的愣头青,用斩马剑斩断了齐王的马腿,本王险些被马给当扬压死,那个愣头青让本王印象很深,好些次在梦里都见到过。” 张顺和看看那个殿下嘴里的愣头青,心中恍然。 那画中手持斩马剑,被齐王一槊砸到地上的可不就是年轻时的自己吗? 原来从一开始,殿下就认出了自己啊! 看着当年的扬景,他仿佛又回到了武德九年的玄武门。 正是在那一天,他靠着成功阻拦齐王逃跑,得到了执戟长的武散官职位。 那时的楚王还是个没有马腿高的小娃娃。 可就是这个小娃娃,愣是靠着一把切肉的小刀,在其他禁军来不及救援的情况下,把力大无穷的齐王捅的满身是洞...... 与其说是尉迟恭射杀了李元吉,不如说李元吉是被楚王捅死的。 否则以齐王的武力,尉迟恭还真不一定能拿下他。 看着画上当年的扬景,张顺和老脸有些红。 他一个八尺壮汉,当时的表现还不如一个不满八岁的小娃娃。 憋了半天,他只憋出一句,“殿下的画技超凡入圣,臣拍马不及。” 第036章 你不知道吗?自己人下起手来那才叫狠呢! 他的素描画只是占了个技法的新奇,按照大唐的审美标准,屁都不是,也就唬一唬张顺和这样的糙汉子。 他的素描顶多算是一种写实画风罢了。 “得了吧,不会附庸风雅就别勉强。” 李宽道,“张顺和,本王要叮嘱你几句话,你且记住了。” 张顺和起身道,“请殿下训示!” “第一句话,你张顺和效忠的是皇帝,是大唐,而不是本王。” “第二句话,未来你会见识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战争形态,本王需要你把这种战争形态传递给皇帝。” “第三句话,兵不在胜,而在不败。” “好了,就这些,多的话本王不说了,你自己领会。” 张顺和眼中那清澈的愚蠢藏都藏不住。 殿下,你也太看得起咱老张了吧? 某要是能听懂这些哑谜,早当将军了...... 李宽没再理会他,转头对若有所思的程星宇道,“程典军,这三句话你也多揣摩揣摩,对你有好处。” “本王给程知节的信应该到长安了,如果不出意外,他会派人过来打探情况,职位你不用担心,本王和程知节在皇帝那里还是有些面子的。” 程星宇点头道,“臣多谢殿下提携。” 他现在心里乱的很,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宽看他局促的模样,甚觉好笑,“程知节那个滚刀肉要是看到你现在样子,肯定要骂街的。” “今天到此为止,你们去找李醒和许敬宗,把岳州的兵册名单理出来,挑选一百五十个十六到十八岁的年轻人入本王帐下为扈从,人先交给李醒调教,你们跟着学,等本王的安排。” “整理出的兵册名单不用交给本王,新任司马苏烈不日到岳州赴任,名单直接交给他就好,人家是代表皇帝来的,你们应该有共同话题。” 张顺和兴高采烈的与程星宇并肩而行,见他沉着脸,笑道,“程老弟,你懂殿下的那三句话是何意吗?” 程星宇摇头。 张顺和道,“后两句某不懂,但第一句某懂。” “还请张兄赐教。” “殿下留你我在帐下,是想告诉圣人,殿下没有异心。 咱们这个殿下啊,从小就透着不凡呢!” 程星宇这才想起方才殿下提到了齐王李元吉,问道,“张兄,当年在玄武门,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楚王殿下会被齐王挟持?我看那画上,似乎有宿国公,据我所知,当时宿国公在景风门夺取军器监武库,并未去过玄武门。” 当年的玄武门之内发生的事情传的很邪乎,不是当事人根本说不清楚情况。 就算是秦王府和东宫的参与者,没在玄武门封闭前进入的,恐怕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张顺和既然是事变的亲历者,应该知道更多。 “程老弟,这种事情最好不要问,圣人当年交代过,兄弟阋墙不是光彩的事情,事情已经结束,再多的追问都没有意义。” “你既然知道宿国公当时在做什么,想必那时人在长安,某只能告诉你,天家无亲情,伦理纲常终究抵不过大势所趋。” 程星宇听的迷迷糊糊,但也没再追问。 正厅中,李宽听过郑宝麟和张淳茂汇报的两县情况,终于可以安心做自己的事情了。 望城和临湘的兵册登记和土地分配进展的很顺利,人口已经清查出来了,土地分配还需要几日时间完成。 总的来说,岳州的局势已经彻底平稳下来。 李宽交代二人,让他们在县衙留下专门的值房,王府和州府要派专门的人员到县衙去坐班,专门负责向各村里正传达消息,进行一些培训工作。 他的口吻很冰冷,谁敢在人口登记和土地分配上做手脚,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二人已经见识过楚王殿下的手段,哪里敢抗命?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二人刚离开,李洵又来了。 李宽已经困得不行了,摆摆手,“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今晚就留别院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日夜颠倒本来就对他的身体发育有影响,现在他要首先保证自己有充足的睡眠。 他睡了,李洵带来的人却是紧张的不行。 在客房小院中,张公桥和李家家主李仁堂相对而坐,二人均是满脸的愁容。 但很明显,他们的想法不在一层。 张公桥虽带愁容,但衣冠整洁,并无颓唐的模样。 李仁堂今年刚过四十,原本该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可因为连续十几天的担惊受怕,面容很是憔悴,顶着一双李宽同款的熊猫眼。 “唉......”他想起个话头,但开口却发现不知说什么,只能长叹一声。 张公桥皱眉道,“李兄如何要叹气?才几日不见,怎得如此形容憔悴了?” 他不明白,要说处境,他们张家可比李家糟糕多了。 李家好歹是李氏皇族的亲族,虽说亲戚关系远了些,但是应该不会受到牵连。 他张家不一样,虽有他族弟余茵护着,几日前,楚王殿下还是让李洵传话,说是要收购他张家的产业, 看看黄家和刘家的结局,真正的家破人亡。 这话在张公桥听来,跟明抢差不多。 李洵说殿下会出白银现款,问题是......他敢要殿下的钱吗? 再说了,楚王府哪里来的那么多钱,还是白银这样的抢手货? 李仁堂露出一丝苦笑,“张兄,想必你也收到了殿下的传话,在下不求别的,能保全一家人的性命就好。” 张公桥暗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就是些家产嘛! 某巴不得赶紧把家产给楚王,好脱身而去。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守财奴! 他暗骂了一句,笑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李兄,看开些,再说了,你和殿下是亲族,不至于。” “就是因为我家与殿下有些关系,在下才忧虑至此啊!” 李仁堂心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家人下手才叫狠呢! 圣人上位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干掉庐江王李瑗,收回宗室藩王封号、兵权、特权、封地。 如今在朝堂上,能拿的上台面的宗室只剩下李道宗、李孝恭等寥寥几人,下手那叫一个狠。 你又不是不知道,楚王对我们岳州李家的态度,这几年,给过我家一个好脸色吗? 以楚王展现出来的冷酷,清算我家是早晚的事。 看他的悲催模样,张公桥很想说一句,就是楚王把你全家都杀了,也是你们自找的。 要是楚王刚来岳州就藩的时候,你不摆谱,放低姿态,楚王也不至于连你家人的面都不见。 更草蛋的是,你家那个傻儿子居然敢到楚王别院来抢人,楚王只是把你那傻儿子打一顿,已经是念在先祖的面子上了。 你家二小子也是个奇葩,竟然会纠集家丁烧了楚王殿下两艘船,若是没有杜别驾和州府官员及时劝住,楚王殿下估计早把你抄家了。 恶事做多了,必遭报应。 现在,报应来了吧? 不过他最终没有落井下石,留了些口德,安慰了几句便不说话了。 李宽睡到快午夜十二点才被噩梦惊醒。 “闻乐,怎么不叫醒我!” “害得我又做噩梦了!” 闻乐委屈道,“殿下,奴婢喊过您两次了,您都没醒,所以......” “这次就算了,以后我要是睡的死,泼凉水也得把我泼醒,特娘的,那种噩梦也太吓人了!” “是,奴婢记住了,殿下,张公桥和李仁堂还在客院里等着,您是先用饭,还是先见他们?” 第037章 别拿你那种肮脏的思想衡量本王的道德高度! “还没有,李先生在柜上盘账呢!” “他盘什么账,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事。让他过来,顺便做碗凉面就行......好好的谘议参军不做,还当管家。” 不多时,李洵亲自端着一大碗凉面过来。 “殿下,闻乐毕竟年纪小,王府几千口人的账,臣得交代清楚才放心。” “你我之间不用解释什么,老李,你年纪不小了,该偷懒的时候就偷懒,你给我掌舵就行。” “谢殿下体恤。” 李宽三下五除二干掉碗里的凉面,舒服的打个饱嗝。 李洵递上一杯温茶,说道,“殿下,臣与张公桥和李仁堂谈过了,两家愿意将名下产业转让给王府,不过他们心虚,大约不会收殿下的白银。” “呵呵,他们不收钱,本王不就真成明抢了?” 李宽冷笑道,“心虚,当初就不要做坏事!” “李仁堂本王就不见了,看到他本王就吃不下饭,把钱给他,让他带着家人离开岳州地界,走越远越好! 他家那两个败家子流放岭南,给冯盎去信,让他把这两个混蛋送去造船厂,他们什么时候把烧掉的两艘船造出来,什么时候让他们回家。” “还有那些流放到冯家地盘上的家伙,让冯盎别客气,全都送去种树,什么时候那些橡胶树能割胶了,什么时候放他们自由。” 要不是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又担心杀人太多引来麻烦,李宽恨不得把这些人都点了天灯。 有一个算一个,按照后世的法律,都够吃枪子的。 “臣明日便去安排。” “你注意休息,别跟着我熬夜。 让闻乐带张公桥来见我,我在钱库等他。” 李宽不想留李家在岳州,但是张家还是有些用处的。 张公桥做了十几年官府采买的生意,经商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张家有一条贯穿蜀中、山南道、江南道和淮南道的成熟商路,李宽想做大大唐中部的生意,和张家合作能省去很多麻烦。 而且他也需要人管理在各地的产业,用知根知底的张公桥,要比用其他人更放心些。 张公桥亲眼看着李仁堂被赶出别院,又得知李家二子被流放岭南,整个李家被驱逐出岳州,心当时就沉到谷底。 完蛋了,岳州张家恐怕要在我手上除名了...... 殿下对亲族下手都这么狠,他张家还能有好结果? 跟着闻乐前往钱库的路上,张公桥预想了最坏的结果,整个人都不好了。 衣衫湿透,神情恍惚,什么时候停下的脚步都不知道。 李宽打量着这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家伙,见他没反应,示意闻乐把他弄醒。 闻乐把殿下保温杯里的冰水浇他头上。 透骨的冰凉让他打个冷颤,总算是恢复了神智。 “草民见过楚王殿下!”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忙找补道,“殿下气势非凡,草民每次见您都如见神人,失礼之处还请殿下宽恕。” 李宽噗嗤一笑,“张公桥,你很对本王胃口,脸皮够厚!睁眼说瞎话,张嘴就来!” “如果本王没记错的话,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说的没错,张公桥的脸皮的确很厚。 被当面揭穿谎话做调侃,只见他脸色变得严肃起来,躬身道,“公瑾在世时多次在信中提及殿下,每多溢美之词,久之,草民对殿下心向往之啊!” “停!” 李宽赶紧叫停,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 “张公桥,你这就有些扯淡了。” “你不用提张公瑾,在本王这里,张公瑾的名字还没张大象兄弟三人的名字好用,以后少在本王面前提他。” 李宽对张公瑾的功绩是肯定的,但对他个人却是有很大意见。 当初要不是张公瑾提前把玄武门强行关闭,断了他的后路,他也不至于陷入险境,被李元吉抓了当人质。 李宽对张公瑾的感情约等于唐俭对李靖的感情,属于那种提起对方的名字就忍不住想骂几句的类型。 可能张公瑾也知道自己办事不地道,便让自己的儿子多和李宽亲近。 李宽在长安时的朋友不多,张大象和张大素兄弟勉强算是他的“忘年交”。 楚王殿下装逼打脸的技能点没点亮,但是把天聊死的技能点几乎点满了。 好在张公桥够圆滑,没让他怼的冷扬,“殿下,过去之事已经过去,不提也罢,免得伤神。” “草民此来求见,是受殿下感召,岳州百姓过的苦啊,草民于心不忍啊!” “殿下为人,有口皆碑,草民以为只有殿下才能还岳州百姓安稳喜乐。” “草民决定,将家中财货田产,商铺货船尽数交于殿下,草民希望殿下能用这些身外之物,为岳州百姓谋更多的福祉,还请殿下不要推辞啊!” 这话说的漂亮啊! 满口大义,这高帽子戴得......啧啧,跟许长史不相上下啊! 闻乐默默的朝他竖起大拇指。 张公桥说完,也恨不得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殿下,咱老张够意思吧? 十八级台阶,咱老张直接给您送到脚底下,保证稳当! 他的想法很简单,与其等着楚王殿下明抢自己的家产,不如主动送上,说不定还能保住家族元气。 别跟李仁堂那个不开眼的那样,刀架脖子上才知道躲。 不过他显然无法理解李宽的想法。 他自己以为的高明的做法却是马屁拍到蹄子上,换来的是李宽的一记大脚丫子。 被踹倒在地的他一脸懵逼的抬头看向殿下。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给台阶都不下啊! 李宽骂道,“娘希匹,把老子当那些仗势欺人的废物是不是?” “老子要挣钱,用得着强抢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挣钱比你抢钱还快!” “不开眼的东西,别拿你那种肮脏的思想衡量本王的道德高度!” 李宽很不爽。 特娘的,合着老子在你们这些人眼中就是强盗啊! 岂有此理! 不让你们见识一下老子的实力,你们还当老子是臭要饭的! 他骂完,一把掀开钱库里的所有油布。 那一瞬间,张公桥和闻乐感觉自己眼要瞎掉了。 第038章 不差钱 这是一种夸张的形容,但一堆堆的新铸银铤堆在一起的扬面还是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饶是张公桥是吃过见过的主,也是第一次见到十几万两白银堆在一起的扬景,更不要说穷苦出身的闻乐了。 不过在这个钱库中,真正让他们感受到震撼的不是堆砌的银铤,而是一排排木架子上的玻璃摆件。 这些摆件都是李宽从玻璃工坊众多的试验品中挑出来,准备当礼物送人的,算是玻璃工坊为数不多的精品出产。 摆件五颜六色,体型巨大,造型奇异,不少摆件里还有五彩斑斓的绚丽花色。 说白了,这些玩意儿不过是工坊制作透明玻璃过程中的残次品,是一堆材料和工艺实验产生的废物,李宽只是觉得这些玩意儿挺花哨,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就打算作为礼物送人。 废物利用,惠而不费。 他的想法没有错,在闻乐和张公桥眼中,这些玻璃摆件折射的烛光,形容一下就是四个字: 奢华高贵! 震惊过后,闻乐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殿下让我管如此庞大的钱库,是多大的信任啊......” 他本想表表忠心,却是瞟见张公桥居然从地上窜了起来,抱住一个人头大小的彩色琉璃球便不松手了。 “张公桥,你作甚!” 他冷喝一声,右手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套。 这里的金银宝物都是殿下的,张公桥要是敢动,他保证这混账的脑袋立马开花! 李宽见他要拔枪,摆摆手,“放松些,一些琉璃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喜欢你就挑几件,回头交给扬州的郝明,卖了钱,你给家里人置办些田产。” “奴婢不敢!”闻乐忙松开枪,退后一步。 虽然他天天接触精致的琉璃杯琉璃瓶之类的物件,但那是给殿下用的。 这里的东西随便一件都价值不菲,他可不敢要。 李宽不悦道,“你躲什么?让你挑你就挑,这些东西本王有的是,本来就是准备送人的,送谁不是送?” “怎么,你看不起本王?” “奴婢不敢......” “行了,给你机会都不中用!” 李宽训了闻乐两句,看向抱着玻璃球一脸陶醉的张公桥,“你看本王像是差钱的人吗?” 他指着那些银铤,“回头你让人来搬银子,少拿一两,就是看不起本王!” 张公桥回神,又呆了片刻。 楚王殿下真是有钱啊! 就这个钱库里的东西,不算那些银铤,仅仅是这些巨大又精美的琉璃器,就能换他好几个张家。 这些琉璃器一看就比西域来的那些货色不知道高出多少,殿下居然要拿来送人? 还是送给一个小宦官,暴殄天物啊! 在长安西市,一块拇指肚大的彩色琉璃,那些胡商都敢开价十贯钱,殿下的这些琉璃器,不仅更加透亮华贵,个头最小的都有拳头大,随便哪一个不要个几百上千贯? 怕是皇家宝库都没多少此等等级的宝物。 如此贵重之物,殿下居然有半仓库,这是多少钱啊? 怪不得殿下会生气,原来是真的看不上自己那点家产! “殿下,草民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草民该死!” 李宽看他抱着那颗玻璃球不松手,问道,“这东西小二十斤重,你不觉得沉吗?” 张公桥这才反应过来,忙把玻璃球放回原处,难得脸红道,“殿下,草民见识短,头一次见如此宝物,难免失态,请殿下见谅。” “你明白本王不差你那点钱就成。”李宽道,“你回去算好了,该拿多少银子跟闻乐对接就行,本王让你来此,还有其他事情交代。” 张公桥点点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本王又不是凶神恶煞。” “殿下,草民不要银子可以吗?” “你看不起本王?” “不敢不敢,殿下不要生气,草民是想用些琉璃器代替银子。” “你想倒卖琉璃器挣钱?” “殿下慧眼,草民在长安东市有熟人,琉璃器转手,草民能赚不少。” “你倒是坦诚,贪婪的让人难以生厌。” 李宽摇摇头,“不过这些琉璃器不能给你太多,你也不能往长安卖,要卖只能卖海外或是西域。” 张公桥疑惑道,“草民请殿下解惑。” “长安市面上一半的琉璃生意是本王的,你往长安销售琉璃器,会搅乱市扬。你还想要这些东西吗?” “草民明白,不过草民还是想换几件。” “也罢,你随便挑,明日提银子的时候一并带走。”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先别着急,本王与你说些正事。” 张公桥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听着李宽对张家的安排。 李宽想让他把张家分布在蜀中到淮南道的产业整合一下,与王府设置在各地的产业一起,组建一个连通长江、淮河、大运河流域的水陆商业网络。 计划虽然听起来挺大,但整个商业网络以内河运输为主,只需要完善几个水系的关键节点,便可以在大唐中部建立起一套高效的货物运输和分销网络。 张公桥是个很精明的生意人,一听李宽的商业蓝图,便知道其中有多大的利益。 他明白,如果说其他人想要打通如此庞大的商路,几乎不可能, 但换成楚王殿下,实现的可能性就无限接近于十成十了。 无他,整个商业网络的关键节点上都有一个李氏皇族的封地,只要楚王殿下说通他的那些兄弟姐妹、叔叔伯伯,这事儿基本上就算是成了。 张家之前做的官采生意就是和官府、皇家打交道的,其中的门道他很了解。 所以他很爽快的答应了楚王的招揽,甚至都没提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的事。 他相信,不差钱的楚王还不至于坑他。 成功说服张公桥,李宽很高兴,哼着小曲去废墟空间当垃圾佬了。 第二天早上,闻乐请他去吃早饭,现磨的豆浆还没喝完,李洵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李宽好奇道,“这么早,你不睡觉,起来做什么?” 李洵道,“殿下,弘农杨氏来人了。” “来人是应国公武士彟及其夫人杨氏,您要不要见他们?” 李宽奇怪道,“弘农杨氏面子这么大吗?武士彟不是应该在利州吗,怎么跑岳州来了?” 第039章 武家女与程家男 李洵解释道,“武夫人携女华阴省亲,恰遇岳州之变,得杨氏请托,顺道来了岳州。” 李宽回忆了史书里武士彟的生平,可以肯定,史书里的很多记载是有问题的。 武士彟作为李渊铁杆中的铁杆,非但没有跟裴寂一样遭到清算,还能在利州都督任上安稳做了六年,最后还能混到荆州都督这么个藩镇土皇帝的位置上,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其中猫腻恐怕只有老头子能说清楚。 李宽从玄武门之变开始就知道史书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的道理。 如何应对要结合现实情况考虑,不能形成对史书的路径依赖。 武士彟的人生轨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在岳州平叛前后上任荆州都督,李宽就不得不多想了。 “武士彟出任荆州都督也许只是个开始,老头子还有大棋要下啊......” 他现在无法确认李二的想法,他需要看到李二的其他动作,才能做出判断。 “让他们先进城休息一下,本王暂时不想见他们。”李宽说道,“反正弘农杨氏也不能拿本王怎么样,梁兴成的家眷就在牢房里待着吧,回头交给我爹处理。” 他刚对岳州大动干戈,此时不宜和武士彟这样的人有什么接触。 李洵道,“臣明白殿下的难处,不过应国公好歹是荆州都督,王府日后少不了与荆州都督府打交道,怠慢了人家怕是不妥。” “臣以为殿下还是见见应国公比较好。” 李宽想了想,说道,“应国公不是带着夫人吗?闻乐,你从钱库里挑几件礼物送给武夫人,礼数到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张公桥应该快来了,奴婢稍后便去。”闻乐道。 李洵还想再劝劝,却是张不开嘴。 殿下这段时间的表现与之前完全不同,主意很正,他不想做的事情,怎么劝都没有用。 李洵来到别院客房,向武士彟夫妇转达了殿下的态度。 “辛苦李参军了,某晚些便进城去。” 武士彟目送李洵离开,转身对夫人道,“我早说过,不要接杨氏的请托,楚王脾性古怪,你现在看到了?” 武夫人叹口气道,“唉,夫君,我也不想,娘家那边也是无奈,杨氏能说得上话的不多,杨妃更不好出面,你我若不出面,西俊姑娘怕是没个好结果。” “我看你娘家人就是放不下脸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梁兴成不过是个替罪羊,圣人未必会为难你那个刁蛮侄女,不动才是救她的门路,挑明了,圣人和楚王反而不好办了。” 听着他的埋怨,武夫人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武士彟见状,忙安抚道,“夫人,是我说话重了,你别见怪。” 老武安慰老婆的时候,一道娇小灵动的身影跳到二人身旁。 “阿耶,你又惹阿娘不高兴了!” 清脆的童音让夫妻二人很快收了低沉的情绪。 武夫人换上笑脸,拉住女儿的手,“华姑,你怎么不多睡一会?你阿姐和囡囡呢?” 华姑灵动的眼睛眨了眨,笑道,“小妹还未醒,我与阿姐睡不着,阿姐看着小妹呢!” “阿娘,这个楚王别院好生奇怪,日头老高了,很多人才去睡觉呢!” “别院旁有个很大的学堂,好多人在读书,听别院的小厮丫鬟说,他们下值也要去读书,还要接受考较,考较不过关,要打手掌。” “阿耶,这个给你,厨房的厨娘给我的,甜糯糯的,很好吃呢!” 华姑小嘴叭叭个没完,顺手把一块薯饼塞进了武士彟的嘴里。 武士彟老怀大慰,咽下口中的薯饼,笑着摸摸华姑的头,“还是华姑知道心疼阿耶。” “那是当然,两位兄长不在,我和阿姐就是咱家的顶梁柱!”华姑昂着小脑袋,一脸的傲娇。 “对对对,华姑是咱家最有本事的!” 武士彟眼中的宠溺丝毫不加掩饰。 华姑闹了一会儿,武夫人打发她去通知扈从套车马,准备进城。 武士彟笑道,“夫人,你说华姑这个性子如此跳脱,不知她未来的夫家受不受得住。” “说起这个,夫君,你也该给顺儿与华姑定门亲事了,太上皇年迈,你年纪也不小了,安排一下儿女之事也安心些。” “华姑还小,命格又贵,当遇贵人,不着急。这次南下途径豫州,贺兰家倒是与我提过结亲之事......” 华姑出了客院,交代过扈从,正想回去找阿姐,听见外面有纷乱的脚步声,好奇探出头去查看。 只见一群仆役打扮的人手持木棍往外跑,依稀间还能听到有人喊“抓贼人”、“有人盗物”之类的话。 “堂堂楚王别院也会招贼?” “想来这个楚王也是个纨绔,家宅都管不好。” 她嘴里嘟嘟囔囔,却是抵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短腿不由自主的追了上去。 她倒是想看看,是哪个昏头的家伙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到楚王别院行窃, 另一边,李宽吃过饭,正在锻炼身体,黄有财突然现身,“殿下,有贼人进了酒精工坊,偷了两罐酒,来人身手了得,出了工坊,又在工坊食堂盗走了不少肉罐头。” “人已拿住了?”李宽问道。 “堵河边了。” “估计是饿昏头的流民,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处理即可。”李宽不在意道。 “殿下,那人自称是宿国公......”黄有财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居然有人敢冒用宿国公的名号,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李宽忍不住挑眉,“嘿,有意思,有意思,走,去瞧瞧,到底是哪路神人,敢冒他程咬金的大名!” 在大唐行骗,你谁都可以冒充,但唯独不能冒充两个人。 一个是李世民,因为冒充他等于造反。 另一个是程咬金,因为只要是上些年纪的唐人,基本都认识这个形象和作风过于鲜明的家伙,冒充他,太容易露馅了。 李宽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来到工坊附近的河边。 离的老远,他就看到了一群人围在那里。 河边,一个过期正太一边啃着手里的肥腻红烧肉,一边冲着围上来的人挥动着短刀,模样有十二分的嚣张。 李宽定睛细看片刻,当即开骂,“程老二,你爹偷老子的东西,你特娘的还偷老子的东西!” “岂有此理!” “来人,把这个小贼给本王扔河里!” 第040章 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避不开 确认过眼神,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啪嗒!” 他手里的红烧猪蹄和短刀同时脱手。 用力咽下口中的肉,他身上狸花炸毛的气势瞬间消失,朝着李宽便跪了下去。 “楚王啊!我的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哥呀!弟弟心里苦啊......呜呜......” 泪水瞬间模糊他的双眼。 围上来的人正准备执行殿下的命令,把这个嚣张的小贼扔到河里洗洗脑子,突然见到这种扬面,一时间竟都变得不知所措。 “殿下,还打不打?人都跪了......”黄有财低声问道,“这人看着眼熟啊?” 李宽嘴角勾起,“眼熟就对了,程处亮这个小白脸,越长越像小娘们,白瞎了老程的优秀基因。” “既然是熟人,卑职便让人撤了。” 黄有财刚想让人散了,却听到殿下道,“都愣着干蛋!把他给我扔河里去!” 有了殿下的命令,众人不再迟疑,几人上前便按住了程处亮。 “殿下,我是程处亮啊!” “殿下,我爹是程咬金啊!” “唉唉唉!李宽,当了藩王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是不是!” 眼看就要被扔进河里,程处亮瞬间原形毕露,挣扎道,“李宽,你敢动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李宽撇撇嘴,“色厉内荏,程处亮此子断不可留,给他绑上石头,直接沉河!” 别院的人也是虎,当即便有人解下腰带,搬来石头,往程处亮手脚上系。 程处亮再次炸毛,“住手,你们找死啊!” “没听到你们大王的话,小爷是程处亮,宿国公嫡子!” “入你娘,你耳朵聋了,快停手!” “我管是谁,你给我沉河里去吧!” 绑石头的雇工一脸恶相,“敢骂我们殿下,管你是谁,都得死!” 说罢,四个雇工便抬起他扔进了河里。 程处亮水性不错,奈何手脚上坠着大石头,那是落水就沉,拼尽全力,连个水花都没能拨动起来。 好在这是河边,河水不深,他沉底后,半个脑袋还露在外面。 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他撑起双脚踩在绑着的石头上,仰头向上,口鼻露出水面,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他想说话,可是一开口就被呛住,咳嗽几声,险些倒在水里。 再次伸出口鼻,他不敢再说话,只能跟条死鱼似的半浮在水里。 李宽见他一时半刻死不了,让人散了。 黄有财搬来凳子和鱼竿、饵料,李宽便坐在河边开始钓鱼。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宽听到耳边传来脆声,“殿下,他泡在河里,是死了吗?” 李宽转头,见是一个梳着小揪揪的翘鼻女娃,觉得有些面生,问道,“你是哪家的?” 华姑闻言,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规矩行礼道,“应国公府武照见过楚王殿下!” “武照?是哪个照?”李宽仔细打量了一下她,问道,“是太阳当空照的照,还是日月明空的曌?” 华姑道,“殿下,说文解字中没有日月明空的曌字呢。” “嗯,武照是吧,希望以后的字典里也没有这个日月明空的曌字。” “臣女不懂。” “不懂就永远别懂。” “殿下还没说,程二郎是不是死了?” “死不了,人在水里,只要有合适的空气,活得比在岸上久。” “这是何道理?” “这是由灵长类动物的身体构造和陆生哺乳动物的生命特性决定的。” “灵长类动物是什么?哺乳动物是什么?程二郎是人呢!” “人自称万物灵长,自然是从动物中演变过来的,这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你想学吗?” “阿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殿下的学问好生奇怪呢!” “别听别人说什么,人说话都有自己的目的,或是善意,或是恶意,还有单纯因为无聊的。” “殿下,您说话的目的是什么?” “因为无聊,因为恶趣味。” 听着二人的闲聊,水里的程处亮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抬高身体,高喊道,“殿下,别扯淡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想在岸上活着,再泡下去,都浮囊了!” “武二娘子,你帮我说句话,以后谁敢欺负你,我程处亮一定替你出气!” 华姑撇撇嘴,“程二郎,你从洛阳便一路尾随我们,肯定藏了坏心思,我为何要替你求情。” “没有,绝对没有,在下就是想搭个顺风车顺风船而已,绝无不良居心啊!” 程处亮赌咒发誓,“在下跟着你们是经过应国公同意的,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啊!” 华姑道,“阿娘说了,男人的话不可信,越是漂亮的男人越会诓人。” “你......殿下,臣错了,真错了啊!您高抬贵手如何?臣身上带着长乐公主的书信,再泡信就泡烂了!” 李宽闻言,这才让黄有财把他捞上来。 “以后少在本王跟前演戏,你跟你老子不是一个级别。” “今日让你长记性,尤其是不要偷本王的东西,说不定哪天你就死了。” “信呢?” “没有!” 程处亮往地上一躺,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只有一个口信,不信就再把我扔水里。” 李宽脸一黑,“你最好痛快讲,否则你程处亮享年十三岁!” “长乐殿下说,皇后的药用完了,让你早点送些过去。” “混账,你不早说!黄有财,把他吊树上去!” “救命啊!楚王杀人了!” 程处亮是运气不错。 武士彟来找闺女,他的出现结束了这扬闹剧。 “臣武士彟见过殿下!” “应国公不必客气,既然见面了,便是躲不过,有些话本王需要当面与你说说。” “殿下,臣来不过是走个过扬,殿下自当以圣人旨意为重。” “也罢,你如此坦诚,本王也不绕弯子,两百名铁匠、三百头牛,外加一百名船匠,最好是前朝造楼船的老工匠。” “多谢殿下,臣可能还要叨扰几日。” “无妨,你也别来回跑了,就在别院落脚,有什么需要找李洵就好。” 李宽看看一旁大眼瞪小眼的武照和程处亮,心道,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避不开的啊! 第041章 患得患失武夫人,无辜躺枪程二郎 “西俊姑娘算是有救了,我也算对娘家有个交代......” 楚王开出的条件对一般人而言很难接受。 但对弘农杨氏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左右不过是些钱财人口而已。 在武夫人看来,楚王只是要工匠牛马,便是不想牵连她娘家人,大事化小。 这是给了自家夫君天大的面子。 “我们何时入城?西俊姑娘锦衣玉食惯了,在牢狱中怕是吃尽了苦头。” “夫人,殿下暂留我们在别院,你且快些让杨氏准备殿下要的东西,我不可在岳州逗留太久。 你侄女......方才我见到了许敬宗,他说你那侄女大闹州府,十分过分,让她在牢狱多待几日,磨磨性子,免得日后吃大亏。” “是极是极,西俊姑娘做错事自当受罚,我写封信,谴人送去,也好让她安心悔过......夫君,华姑丫头呢,没找到?” “找到了,借华姑的光,我才有机会见到楚王殿下,此刻她正与程二郎随殿下去了学堂。” 武夫人面色一变,“莫不是楚王看上了华姑?华姑才多大?” “休得胡言!”武士彟道,“我观楚王殿下看华姑的眼色,无任何不堪之意,倒是有些授业之意。” “授业之意?”武夫人有些惊奇道,“谁人不知楚王殿下只好百家杂学,机关灵巧之术,不通孔孟老庄,如何教得华姑?此非误人子弟?” 看她的反应,似乎楚王教自己闺女学识,比楚王对自己家闺女有邪念还可怕。 武士彟道,“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你可曾听闻,前太子少师李纲离世前与当今圣人对奏,言及诸位皇子,李纲对楚王殿下评价,品行曲高和寡,心性阴沉酷烈,德行全不入流,然其杂学机巧造诣已自成一派,假以时日,必成一脉学宗。” “此后圣人再无督查楚王学业,楚王就藩,圣人特许其入皇家藏书挑选书籍,楚王观之藏书,极尽鄙视诸子之言,惹得魏玄成、褚遂良等人大怒。 楚王言,‘先贤圣言再精妙,束之高阁便是死理,一味遵循先人之言,便是迂腐,曲解圣言者,无异于五蠹。 学问学问,来自于民间,服务于民间,问于民,学与民,脱离黎民百姓者,精妙言语不过空中楼阁,忘本妄言而已。’ 魏玄成等人被殿下辩得哑口无言。 楚王认为书库所藏之书,两成为精华,三成为拾人牙慧,剩余五成,皆是无病呻吟的糟粕,遂只取了公羊、孟子、百草、算经、农书等十五部。” 武夫人不解,“楚王取书便取书,李纲与圣人对奏是皇家之事,与你何干?” 武士彟无奈道,“夫人啊,楚王取书不重要,李纲如何评价楚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辩倒魏玄成和褚遂良,重要的是圣人看中他的学问!” 你怎么抓不住重点呢? 武夫人恍然,”夫君是想说,楚王并非没有学识,而是陛下在护着他。” “对喽!”武士彟语带深意,“皇家执掌大唐,但终究是缺了些东西。” 武夫人是个聪明人,没再多问,叹气道,“如此说来,华姑贵人便是楚王,可你说楚王对华姑并无他想,这......” 武士彟看着她患得患失,前后矛盾的模样,那是十分的无语。 人家对你闺女有兴趣你担心,对你闺女没兴趣你也担心,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让你占了还得了。 “夫人,华姑年纪小,看不出什么来,倒是顺儿现在有些麻烦。” “夫君何意?” “呵呵,程二郎看顺儿的眼神可不太对,一路跟过来,怕是有其他心思呢!” “程家倒是不错,只是贺兰家......” “无妨,贺兰家只是向老夫提了结亲之事,还早着呢!” 另一边,李宽带着武照和程处亮到学堂溜达了一圈。 武照走过三年级的大教室时,听到老师在讲地理课,瞬间被吸引住。 李宽让她进去旁听,拉着程处亮到操扬树荫下乘凉。 “程老二,你不在长安鲜衣怒马,跑岳州来干嘛?” 李宽可不相信他只是来帮长乐传口信的。 长孙皇后身子一直很弱,还患有轻微的哮喘。 去年八月的时候,李宽在废墟空间里挖出了不少调理身子的中成药和控制哮喘的药品,便通过商队联系上了长乐公主,让她把药交给长孙皇后使用。 长乐反应,服药后,长孙皇后的身子好了不少。 原本李宽还觉得长孙皇后有救了,谁知道她和老头子又搞出了人命。 李宽的努力全打了水漂。 算算日子,长乐手里的药应该还有不少,这时候让程老二带口信过来,正好印证了李道宗的说法,长孙皇后的情况不太好。 但长乐是个很稳重的姑娘,不至于让程老二传口信,中间肯定还有其他事。 程处亮理理半干的衣服,说道,“不瞒殿下,小弟这回跑来岳州是要逃婚,恰巧长乐殿下派的人在洛阳染病,我在驿站遇到,顺便传个话。” 李宽一怔,随即大怒,“你特娘的逃婚就逃婚,为什么非要往本王这里跑?你不能让其他人帮着传话吗?” “你爹那个滚刀肉,你以为本王就顶得住!” 程处亮呵呵一笑,“殿下,若只是我阿耶,我还真不怕,大不了让他吊起来打一顿。” “嘿嘿,小弟来岳州,是要躲圣人的......” 李宽脑子里迅速闪过这混蛋的资料,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爹要给你赐婚小十一?她才多大!” “殿下怎么知道此事?先说好啊!这事儿可和我没关系,我不愿意,清河公主也不愿意,要怪就怪你送给我阿耶的烈酒。” 程处亮道,“月前,三姨娘给我家添了个妹妹,我阿耶高兴,摆了酒席宴请友人,拿你送的烈酒待客。” “圣人不知道怎么就到我家了,殿下知道,他们在一起,喝多了,要么打架,要么攀亲家,圣人原本是要给任城王的长女清源县主指婚给我大兄的,圣人可能是真喝多了,稀里糊涂就把清河公主指婚给我了。” “我阿耶真把这事儿当真了,圣人转身就要将错就错......按殿下的说法,弟弟我是躺着也中枪,殿下,你可得救救弟弟我啊,谁不知道皇家的女子......啊!我错了,别打,臣知错了!” 第042章 不在沉默中发疯,就在沉默中变态 一是他给李宽引来了麻烦。 二是他胡乱说话,李氏皇族的女人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程处亮大约知道自己真的说错了话,喊叫了两声便不吭气了。 李宽觉得没意思,便停了手。 “你来岳州是谁的主意?”李宽问道。 以程处亮的见识和年龄,肯定不能自己想着往岳州跑,如果是程咬金倒是有可能想得到,不过很显然,程咬金是想和老头子做亲家的,不太会给程老二出主意。 他很好奇,是哪位高人在背后指点。 程处亮摇头,“殿下,我不能说。” “真不能说?”李宽狠狠瞪他一眼。 程处亮下意识缩缩脖子,但嘴依旧很硬,“谁都知道,程家男子是最讲义气的!” “我呸!整个瓦岗寨除了李密和徐茂公,就数你爹没义气!” 李宽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瓦岗寨里讲义气的都死了,你爹的义气从他离开瓦岗就不值钱了!” “你小子,想让我给你做挡箭牌,最好老实点,否则我立刻把你押回长安!” “小十一你是别想了,我不介意让你长长辈分,做我姑父也不错。 程处亮再怎么混不吝,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屁孩。 一想到那几位长公主的做派,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别,大哥,小弟错了,我说我说。” 李宽一吓唬,他立刻就怂了。 “是我母亲让我来找你的,母亲说,殿下能搅黄长乐公主和长孙冲的婚事,也能搅黄圣人的赐婚,所以我便来了,盘财还是母亲给的私房钱,护着我赶路的也是母亲的人。” “呵呵,你后妈对你还真是好啊!”李宽发出一阵冷笑。 程处亮口中的母亲可不是他的生母,而是程咬金的继室夫人崔氏。 程咬金的原配夫人孙氏在贞观二年便病逝了,老程没过多久便娶清河崔氏女续弦,所以程处亮才称崔氏为母亲,而不是阿娘。 清河崔氏......李宽只觉得阴谋的味道扑面而来。 程处亮满头雾水,傻乎乎点头道,“母亲是对大兄与我挺好的。” 李宽见他傻的可爱,懒得搭理他,“你就在别院住下,等着你爹派人来接你,敢乱跑,打断你的狗腿!” “别呀,哥哥,小弟的婚事咋办?小弟真不想当驸马啊!” “护送你的人呢?” “在城陵矶等候。” 李宽朝不远处藏身的黄有财道,“老黄,把人赶走,让他们给程夫人带句话。” “殿下,什么话?” “她来迟了,如果她还想当贵夫人,就好好做程家主母,想死,本王随时成全她! 原话带到,一字不改!” “是!” 李宽最烦的就是这些分不清轻重的世家女,明明都出嫁了,还掺和娘家的事情做什么? 梁夫人如此,武夫人如此,程夫人也是如此。 她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工具吗? 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她们就不能跟长孙皇后学学吗? 真是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李宽不理解,但他对那些抱有恶意的人一视同仁。 程处亮还是没能搞清状况,一脸不高兴道,“殿下,请你放尊重些!母亲是为我着想的。” 可是她想害我! 她想挑拨我跟老头子的关系! 李宽很想打击一下这个小少年的三观,不过看他傻的可爱,又不忍心了。 “去去去,等回到长安,问你爹去,老子没义务教你做人!” 李宽的心情有些烦躁,交代人看住程处亮,便回了卧房。 他需要想一些事情。 他原本以为岳州之事已成定局,却突然来了这么一档子事。 当驸马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没有崔氏搅和,他不介意帮程处亮一把。 毕竟清河公主叫了他好几年二哥,他不能看着这个妹妹成为老头子拉拢臣子的工具。 虽然有程处亮这么个傻乎乎的妹夫也不错,但他就是很不爽。 一想起老头子,李宽就是一肚子火。 我可都是为了你个老登着想,你怎么就不领情呢? 李宽结合史料和自己所见分析,李二之所以在后期会搞出那么多离谱操作,无外乎几个原因。 身体原因,李二太喜欢打仗的时候亲自冲锋了,看看昭陵六骏身上中了多少箭矢就知道,李二在战扬上没少受伤,加上他有李家的遗传病,年纪一上来,旧伤加病痛,每天还要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心理不出问题就有鬼了。 亲情原因,玄武门之变是李二挥之不去的梦魇,中年发妻长孙皇后病逝,爱女长乐公主早逝。晚年晋阳公主早夭,李承乾、李祐造反,亲人的离世和背叛几乎摧毁了亲情对他所有的羁绊,打击之大,远在身体伤病之上。 再有就是来自朝堂上的压力,心腹臣子离世、背叛等打击。 哪怕李二真是天神下凡,也抗不住如此多的连番打击,心理变态是早晚的事情。 李宽上次搅黄长孙冲和长乐的婚事,便是想着尽量避免长乐出事,打击到老头子。 同样的道理,他有事没事就指责李二的生活作风问题,也是想让他减轻一下身体负担,别因病发疯,提醒长孙皇后别再生孩子,给长孙皇后送药,都是在想着尽量拖延老头子发疯的时间。 李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因为好人活不长。 他只是想活得自在点,有安全感罢了。 不过他发现,很多事情并不会因为他的意志发生改变,就像是长孙皇后还是生下了晋阳公主,他近一年的努力全部白费一样。 岳州的事情已经牵扯到了琅琊王氏和弘农杨氏,如今又多了一个清河崔氏。 他顿觉这个世界对自己满是浓浓的恶意。 “TM的,都不想让老子好过是吧!” “行,那就谁都别好过!”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李宽在废墟空间里一口气写了十几份报复方案。 包括但不限于: 趁着大朝会把老头子在内的大唐高层一锅端 上元节的时候给琅琊王氏大宅装几吨炸药,彻底把这个世家豪族除名 让程咬金第二次中年丧妻 给东武城方圆百里来一次生化危机,让清河崔氏本家集体毕业 ...... 在纸上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他又一条条的驳倒了这些不靠谱的邪念,一把火烧了了事。 怒火攻心的状态下的想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李宽很快恢复了冷静。 也幸亏废墟空间里可以给他足够的时间思考和发泄,不然还没等李二发疯,他就先疯了。 第043章 偷感很重的贞观君臣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一个问题: 为什么网文中的穿越者不会疯? 一个人脱离了原来的世界,熟悉的生活环境,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甚至语言都不通的时代,正常人都会疯掉的。 玄武门之变后,他就觉得自己已经疯掉了。 直到后来日夜颠倒的日子里,他发现了废墟空间的妙用,才想明白答案。 因为那些穿越者不想死,不想死的人就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心态,这是人的本能。 他的求生本能告诉他,负面情绪必须尽快发泄掉,否则自己的病情会越来愈严重。 现实里,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调节自己的心理,但是借助废墟空间和现实的时间差,他成功避免了自己疯掉的可能性。 等他离开废墟空间时,心情好了很多。 心情一好,胃口大开,连吃五碗饭才满足的打个饱嗝,“年轻就是好啊,胃口倍儿棒,吃嘛嘛香!” 他取了不少药品,让闻乐夹带到给长乐的中秋礼物当中,连同给其他人的礼物提前送往长安。 宅男人设也要维护人情世故的,否则他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天色渐晚,陆续有人上门求见。跑的最积极的是张公桥。 拉完银子和琉璃,他就没走,一直排队等着。 一见到李宽,他就是一顿彩虹屁,除了表忠心,话里话外还有想当楚王老丈人的意思。 李宽问过李洵了,张家小娘子还是没长开的豆芽菜。 他又不是真变态,审美上,他和唐人高度一致,更倾向珠圆玉润的类型。 张公桥有些失望的离去。 李宽打发走想给他当爹的老张,许敬宗不请自来。 老许来的比张公桥还早,不过一直没来求见,而是在别院里转悠了一天。 他说此来是向殿下请教,所谓的岳州资产商行是个什么章程,顺便帮忙的脱不开身的杜楚客、裴良佐和张大有问问,岳州外贸商行、紧急情况应对署、县学督查署都是些什么机构,又该怎么定位。 新设衙署和官府经商都不是小事,没有先例,处置不好,后患无穷呢! 李宽听他啰哩巴嗦一大堆,皱眉道,“老许,李洵办事稳当,别告诉本王他没和你说清楚!” “你在别院转悠了一整天,贼眉鼠眼的,说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 他很不喜欢许敬宗这种偷感很重的行为。 许敬宗被当面揭穿,讪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的慧眼。” “圣人来了密信,百骑司密探进不去工坊区,命臣查探一下别院里的炼铁炉和酒精的产量,还命臣带些红薯和那个杂交稻麦的种子回长安。” “臣进不去工坊区,育种区也进不去,只好来求殿下了。” “老许,你突然如此真诚,本王有些不习惯。”李宽翻个白眼,不悦道。 娘的,想要什么不能明说吗,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程咬金偷老子东西,程老二偷老子东西,老头子怎么也惦记着偷老子东西! 不过稍微一琢磨许敬宗要偷的东西,李宽咂摸出一些不一样的味道来。 他问许敬宗,“你居然知道偷种子要到育种区去,老实说,我爹是不是派人在大田里偷过种子了?” 许敬宗摇头,“臣不知,臣收到的密信中并未提及。” 没有提及,那就是偷过了! 不仅偷过了,还试种失败了! 至少红薯和杂交水稻、杂交小麦的试种失败了。 大田里还有紫花苜蓿、耐盐碱高粱、南瓜、土豆、甜菜、大白菜、辣椒等好些个农作物,老头子要偷种子,肯定不会放过这些。 稍微推算一下,李宽甚至能确定老头子是在哪里试种、在什么季节偷的种子。 他很不耻老头子的盗贼行径,但也能理解作为一个皇帝,想要快速提高国家粮食产量的迫切心情。 可这不代表他认可老头子这种外行又冒险的行为。 还是那句话,胡乱种地就是杀人害命。 朝廷的农官应该知道其中的风险,但老头子还年轻,心思又特别重,容易急功近利,不计后果。 李宽还指着这些作物给自己当护身符呢,于公于私,自然不会让老头子瞎折腾。 “这事你不用管了,回头我亲自写信给我爹说清楚,事情没他想得那么容易。” “殿下,那熟铁和酒精呢?” “干嘛?他怕我造反啊!” “嘘......殿下休的如此,这种话可不兴说啊!” 许敬宗觉得心很累,和楚王打交道,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随时可能被吓死。 哪个好人张口闭口就是造反啊! 他怕楚王再有什么惊世之言,抢先道,“殿下当知,朝廷已经准备一举解决吐谷浑对河西走廊的威胁,大战在即,铁器应优先供给军器监,那酒精可救万千将士性命,自是朝廷急需之物。” “殿下还是停了私卖生意,以应作战所需。” 李宽听他这么说,没有生气,而是满肚子的疑问。 “本王三年前就给了太医署酒精提炼之法,以朝廷的力量,酒精产量肯定比本王的工坊多得多,为何还要从本王这里拿?” “熟铁就更扯淡了,朝廷随便哪个炼铁坊不比本王的炼铁坊大,供应大军绰绰有余,至于惦记本王那点产量?” 当初为了早日从长安脱身,除了有太上皇帮助,他自己也没少运作,给了老头子不少好东西呢! 许敬宗道,“朝廷的铁产量如何臣不知,不过太医署的酒精产量确实不高。” “臣来岳州前便听闻,太医署有人监守自盗,官商勾结,关闭了大半酿制粗酒的工坊,转而采买市面上的成酒做原料。 四月开始,关中酒价大涨数倍,太医署库存酒精多数被兑水做酒,流入各地酒肆,酒精工坊原有的拨款无法采买足够原料。 一出一进,太医署的酒精库存便见底了。” “圣人大怒,砍了数人,追回了部分酒精,工坊恢复出产,应付日常所需尚可,但大军出征,便不够用了。” 李宽直觉脑袋疼。 在老头子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能发生这种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一帮朝臣整日在朝堂上粉饰太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脸红! 第044章 楚王做事很硬,但让人恨不起来 他之前还在想怎么跟老头子开口要好处。 这次是老头子主动送上门的,不宰他一刀,对不起自己。 “老许,别说本王不顾大局,别院出产的酒精和熟铁本王早就订出去了。” “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信誉,本王要是把订出去的货物都转给朝廷,以后本王还怎么在大唐商界立足?” 李宽做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样子。 许敬宗不会做生意,不代表他听不懂楚王的意思。 眼见楚王要狮子大开口,他说道,“殿下乃是皇室贵胄,本就该以国事为重。” “天下财富有数的,殿下多赚一些,其他人就少赚一些,此乃与民争利之举。” ”臣以为,殿下平时做些买卖无妨,涉及对外用兵此等要事,还是随着圣人好些,否则容易落人口实。” “臣的话或许不中听,但皆是肺腑之言啊!” 李宽拒绝一切道德绑架,“朝廷重农抑商的政策不是你们这些臣子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的举措!” “如果本王做生意就是与民争利,老许,你在长安西市的店铺和在三原开的置库(当铺)又是什么?” “朝堂诸公有一个算一个,嘴上喊的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义,背地里做的全是生意,你们官商勾结中饱私囊,本王就得饿肚子?” “老许,你要是跟本王这里玩双标,搞道德绑架,可是想瞎了心!” 特娘的,老子又不是皇帝,不喜欢戴高帽子! 想白嫖老子的好处,别说门,连墙缝都没有! 老许被怼的哑口无言。 再说下去,楚王估计要掀桌子。 圣人,不是臣不给力,实在是楚王太硬,臣啃不动啊! 您老受点委屈,咱先把事办了...... 他眼珠子转的比陀螺还快,最后一咬牙道,“殿下要什么,圣人那里,臣去说!” 圣人啊,对不住了...... 李宽看他识相,立刻换上笑脸,“这就对了,本王不贪心,我爹给我调两千个工匠来,让我爹放心,我不占朝廷的便宜。” “酒精我给五千斤,熟铁四万斤,另外我再给朝廷提供两万副马蹄铁毛坯,应急的军粮三千担,脱脂棉两千斤,绷带四千卷。” “咱大唐打仗,本王作为皇子,自当为圣人和朝廷分忧,除了作战物资,本王还会派出一个五十人的医疗队,给大军提供医疗支援,老许,你在军中呆过,知道军中出现疫病有多可怕,本王的医疗队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军中疫病发生的可能,也能救治更多的伤员。” “殿下,您知道两千工匠有多少吗?” 楚王给的那些物资已经超出了圣人的要求,可两千个工匠也太多了,早就超出了许敬宗的权限。 “老许,你这时候脑子怎么就糊涂了?”李宽自然知道他不敢答应,拍拍他的肩膀道,“本王是岳州刺史,你是岳州长史,岳州年年受水患荼毒,我们能干看着吗?” “换个理由,请朝廷派工匠来帮岳州修水利,两千这个数字听起来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了?” 许敬宗木讷的点点头。 楚王做事虽然硬,但真让人恨不起来。 路都帮你铺平了,莫名还有些舒服是怎么回事? 直接向圣人要人,圣人肯定不会给,甚至会觉得你在威胁他。 可如果是打着造福四方万民的旗号,圣人捏着鼻子也会认。 “殿下已经把圣人的脾气摸的如此透彻了吗?老夫还得多多揣摩才是啊......” 和楚王相处这段时间,累是真的累,但受益匪浅啊! 许敬宗乐呵离开。 李宽没来得及喘口气,杜楚客就来了,充分证明了许敬宗的脸皮有多厚。 杜楚客这两天基本上把岳州各县府官吏和雇员的安排处理好了。 局势稳定,他很庆幸,岳州没乱,他这个别驾还能安稳当下去。 可楚王殿下成功控制岳州局势的代价是什么呢? 答曰:多了上千人从州府领薪资和补贴! 岳州城变干净了,各地县城也雇佣了总数超过两百人的“红袖箍”整顿市容和城内秩序,城市环境肉眼可见的变好了,治安也跟着好起来。 但红袖箍不属于徭役范畴,官府雇人要付钱粮的。 另外各村的里正村长之类也要从州府衙门领补贴,虽然这些人很好用,很听话,拿钱还不多,但挡不住数量多啊! 养这么多人,钱从哪里来就成了当务之急。 岳州府库本就不富裕,还刚刚遭了水灾、大乱,更是雪上加霜,他们这些官员的俸禄都快没着落了。 李宽听过他的控诉,心中大骂这些当官的都是老油条。 他把这次平叛的收获大半留给岳州府库,即便岳州未来两年不收税都顶得住,杜楚客居然还来叫穷! 说到底,杜楚客他们是担心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老头子这几年一直在削减地方官府开支,把地方财政往中枢转移,很是减少了一大批的官府员额。 岳州一下子多出上千张嘴吃皇粮,根本是在和皇帝对着干。 “你们怕惹怒皇帝,本王不怕,人是本王招募的,出了事本王扛着!” 李宽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杜楚客,本王扛事可以,但绝对不能接受你们这种懒政、推卸责任的做法!” “本王给你们四个月的时间,修好洞庭湖东岸的湖堰,你们不是叫穷吗!” “好,不准动徭役,所有工程支出均由州府府库负担,本王向皇帝上表,请免今年秋税,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的穷!” “赶紧滚蛋,别等本王动粗!” 特娘的,一个个精似鬼,算计到老子头上了! 不让你们遭遭罪,你们还以为当官就是坐在堂上逞威风呢! 赶走杜楚客,李宽直接闭门谢客,开始整理给老头子的奏疏。 不管盯着岳州的那些家伙有没有罢手的意思,他必须先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变成既定事实。 否则岳州地面上就会有没完没了的烂事,要是有人趁他根基不稳来捣乱,他就白忙活了! 第045章 过分谨慎苏定方 船上坐满了兵甲齐备的府兵,队尾的大船上还能看到挤在一起的许多战马。 来往的船只见船队的旗号上是个大大的“苏”字。 陌生的旗号让他们纷纷选择了避让。 苏定方观察着江面航道和江边的情况,眉头紧锁着。 他正觉奇怪之际,一个矮壮的校尉来到船头,问道,“苏将军,前方便是城陵矶码头,要不要让兄弟们准备一下,稍后靠岸?” 苏定方回头,见是自己从沔州借调来的统军府校尉薛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薛校尉,你是本地人,这城陵矶的行船一直是如此多吗?” 薛实摇头,“回禀将军,卑职已有近两年未曾回来,两年前城陵矶虽也是航道要冲,过往船只不少,但似乎没有如此繁忙景象。 外来的船只多是在城陵矶周转,转去潭州或顺流而下到江南去,在城陵矶停靠的船只并不算多,岸边多出了很多仓库、泊位,变化很大。” 苏定方道,“某觉得有些不对,我等出发前,鄂州长史说岳州大乱,城陵矶码头封闭,许进不许出,这才两三日,便有如此多的行船出入,这很不正常。 你再看那边,似乎有大批人手在清理河道围堰,混乱之际,谁还有心思挖河?”” 薛实远远望见江边人头攒动,也觉得奇怪,附和道,“的确如此,那边竟然有一队全甲骑兵,不知是谁的手下。 将军,我等该当如何?” 苏定方想了想,说道,“让船队调头回去,我们不去城陵矶登岸,直接靠岸临湘码头,我们走陆路官道去岳州城!” 薛实犹豫片刻,说道,“临湘靠不了大船,后船上的马匹辎重要用小船转运,等队伍到岳州城,怕是要到后日了。” “无妨,我们初来乍到,对岳州情况一无所知,还是小心些好,到临湘,你立刻去查探情况。” “是,卑职这便去打旗号!” 岸上的张顺和顶着铠甲,日头之下,早就热得不行。 猛的瞟见自己要迎接的人调头走了,一脸的懵逼。 “怎么回事?苏司马的船调头作甚,怎么还打了撤退旗号?旗号打错了?” “小六子,你操快船追上去问问!” “好嘞,小的去去就回。” 其他的王府护卫纷纷下马,询问张顺和。 “张府尉,什么情况,苏将军为何调头?” “殿下让咱们兄弟顶着日头齐装迎接,可见殿下对苏将军的重视,人怎么还跑了呢?” 张顺和摘下头盔,擦擦汗,郁闷道,“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等着吧,小六子划船快得很,顺流而下,最多半个时辰就能追上。” 程星宇道,“张兄,有没有一种可能,苏将军是被吓跑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顺和连连摆手,“苏将军当年马踏颉利可汗牙帐,那是何等英武不凡!” “咱们这才几十人马,在人间眼里不过小虾米,能吓到人家?程老弟,你也太看得起咱们了。” “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咱们等着就是。” “你说的也对,苏将军名震草原,怕是真有什么误会。” 张顺和与程星宇这边以最高规格迎客,江面上,张三郎嘴里英武不凡的苏将军跑得更快了。 “快快,桨手加速,甩开后面的小船!” “将军,这已经是最快了!” “将军,来的不过是艘快舟,咱们怕它作甚?” 军士们不理解。 苏定方喝道,“你们懂什么!” “我方全是步军,不善水战,万一码头有诈,再想撤便来不及了!” “去取我弓箭来!” 一名士卒领命,取来了强弓箭矢。 苏定方张弓搭箭,利箭直冲后方的小船飞去。 驾船的林六郎眼尖,箭矢袭来,赶忙趴倒在乌篷下,躲过箭矢。 见对方放箭,他哪里还敢追,立刻调头回去禀报情况。 程星宇和张顺和看着小六子带回的箭矢,两脸懵逼。 “没错啊,是禁军的羽箭,苏将军这是何意?” “你问我,我问谁去!其中肯定有蹊跷!” “不管了,张兄,你去禀报殿下,我带人沿着江边过去查探一下。” “也好,你多带些人手,以防万一!” 二人立刻分头行动。 张顺和紧赶慢赶,在殿下睡觉前赶到了别院。 他把情况说了一遍。 李宽一拍脑门,“唉!怪我,怪我没跟你们交代清楚。” “苏烈的性子跟卫国公一样,总是谨慎过头,我就不该让你们列队欢迎,他肯定是吓跑了。” 张顺和挠挠头,“殿下,不对吧,臣听人说,苏将军当年在草原,两百轻骑便敢马踏颉利可汗牙帐,怎么看都不像是您说的那样啊?” “那是你没看到他身后的数万大唐虎贲!”李宽道,“你以为他打仗靠的是英勇无畏?人家是玩战略玩脑子的,跟卫国公一个套路。” “得,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否则他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 很多人并不清楚,苏定方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过度谨慎。 他在贞观中后期得不到重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性格跟李二不匹配。 李二是顶尖的战略高手,但喜欢冒险,兵行险招,追求的是战争上的极致性价比,因此展现出来的指挥和作战艺术有好几层楼那么高。 苏定方战略上差一些,主打一个稳如老狗。 他跟李靖一样,打仗的过程毫无艺术性可言,但几乎从不打败仗。 他的性格碰上正值壮年的李二,以及贞观朝那些一个赛一个生猛的名将,没有什么发挥余地和施展空间。 但是到了高宗朝,遇到又怂又狠的李治,匹配到位,正如天雷勾动地火,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能量才得以释放,在将星如云的大唐杀到了第一序列当中。 这也是苏定方在灭东突厥之战打出名声后,却一直默默无闻沉寂了二十多年的重要原因。 良将也要遇明主才能发光发热。 李宽的话彻底击碎了苏定方在张顺和心中的高大形象。 幸好李宽足够重视苏定方,快马加鞭的赶到了临湘北郊,及时表明身份。 不然程星宇和他带着的五十多个护卫就要被当做叛军给灭掉了。 第046章 滤镜碎了一地 苏定方的队伍在临湘登岸后,张淳茂带人来询问情况,被拿下。 张淳茂还没把误会解释清楚,附近村镇的百姓见县令被抓,误以为苏定方部是水匪强盗,立刻有人召集了上百人前来相救,然后被苏定方部当做了乱民,双方立刻打成一团。 好死不死,苏定方部镇压百姓的一幕让急匆匆赶来的程星宇看了个真真切切。 程星宇见状,骑马跑过去想要询问情况,王府护卫自然跟着他提速。 在苏定方眼里,五十多骑加速向自己冲过来,自己这边又和乱民打成一团,自然而然便成了叛军来袭。 然后程星宇他们这些所谓王府精锐护卫就见识到了自己和名将的差距,五十多骑连人带马,没来得及开口,就都成了俘虏。 程星宇表明身份,奈何苏定方一直在赶路,不知道岳州的情况,连楚王正式开府都不知道。 楚王都没开府,哪里来的帐内典军? 还有什么百骑司,朝廷有这个衙门口吗? 更过分的是你居然说是程知节的侄子! 程家什么时候有你这样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了? 别以为你眉目跟程知节有几分像,就能骗过本将! 万语千言在苏定方这里归为一句: 这些家伙一定是挟持了楚王殿下的叛军,故意用楚王殿下的名义欺骗本将! 叛军狡猾,不可信,杀了再说! 甚至连李宽的身份他都有怀疑过。 短发短打黑眼圈,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形似沙弥状如青皮。 谁家大王这幅模样? 金鱼袋挂腰上,你就真当自己是天潢贵胄了! 好在李宽还有一道独有的防伪标志。 当他先后用了老头子、我爹和李老二等称呼当今皇帝后,苏定方终于确信,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年轻人就是楚王殿下。 整个大唐,除了离经叛道的楚王,没人会把这些称呼用到皇帝身上,好人不会,坏人更不会。 “臣苏烈见过楚王殿下!” 听到这句话时,李宽哭笑不得。 “苏定方,谨慎没有错,谨慎到你这种地步,却是亘古罕见了。” “殿下,战扬上不谨慎些,要死人的。” “你......” 李宽突然觉得,后世的小说演绎把他塑造成超级大反派似乎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这人,真的很不讨喜啊! “好了,误会解开了,放人!” “你跟本王回岳州城,岳州司马的位置很重要,一大堆事等着你处理呢!” 李宽觉得心很累。 满肚子小心思的杜楚客和许敬宗等人就已经够让他糟心的,如今又来一个一看就不太好搞的苏定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苏定方得知岳州大局已定,自己错过了立功的机会,有些失望。 他在路上听说岳州乱起来的时候,还想着帮着楚王平定地方之后,能在圣人面前表现一下,改善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在长安做左武侯中郎将,看似风光,深的圣人看重,实际上是在坐冷板凳,被排斥在了大唐军事核心之外,根本捞不到仗打,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下好了,人家楚王自己就搞定了岳州局势,他算是白跑一趟。 更糟心的是,他的左武侯中郎将职位没了,降级成了岳州司马。 一州司马虽管军事,却没有什么打仗的机会。 在他看来,这不是坐冷板凳的问题,而是直接被踢出了军队。 想在军事上有什么新的成就,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了。 而这个楚王......一看就不靠谱,还是离的远些好。 路上,李宽想了解一下朝廷对吐谷浑的军备情况,一回头,却是发现,原本落后自己半个身位的苏定方,不知何时,已经跑到队伍后面去了。 “你好歹是名垂青史的名将,大唐排的上号的猛人,为什么这么怂呢?”李宽心中吐槽。 他很不愿意用“怂”这个字去形容苏定方,但苏定方给他的感觉就是怂怂的。 “唉,这就是历史滤镜的烦恼啊!” 史书里的文字记录终究只是记录,添加了记录者的主观情绪,不一定准确。 文字是死的,人是鲜活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 李宽见过的历史人物太多了,很多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戴着某些滤镜看待他们,只是接触多了,滤镜一碎,看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人和事。 就像是许敬宗,奸臣的印象让李宽对他很不喜欢。 但接触的多了,他发现,许敬宗是个相当有能力又很好相处的人。 老许只是行事风格不讨文人士子喜欢罢了,媚上,得重用,两条加一起,让很多郁郁不得志的人破防了。 再加上他的那些黑料,佞臣的形象就树立起来了。 可站在当权者的角度看,老许是少有的得力干将。 再比如魏征,千古名臣,谏臣表率,后世称其为人镜,整个人都长在了文人士子的审美上。 可李宽却认为,魏征是个十足的人精。 不是说他不好,而是看待的角度不同而已。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苏定方这种,一见面就让李宽打碎滤镜的真是第一个,当真极品。 回到岳州城,李宽让张顺和把岳州防务移交给苏定方,便回到王府继续写奏疏去了。 苏定方只是谨慎,又不是没能力,把岳州防务交给他,李宽很放心。 苏定方原本很失落,但当他拿到岳州府兵兵册的时候,突然有种感觉。 那个左武侯中郎将也不是非当不可。 别说一个中郎将,就是一卫的大将军也管不到一万三千多的兵员啊! 尽管这一万三千多的兵员不一定都能成为府兵和州府兵丁,但只要组织训练出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再一想到兵部已经批准设立岳州统军府,他犹如醍醐灌顶。 “原来圣人派我来岳州,不是我得罪了圣人,而是要提拔我呀!” 苏定方只是过分谨慎,不是傻。 这时候他要是还不明白,这么多年在长安就算是白混了。 协助楚王平叛、担任州司马什么的都是顺手,让他来接手岳州的地方军事建设才是真! 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苏定方再看吊儿郎当的楚王,莫名顺眼了许多。 在废墟空间里,李宽用了快一天的时间才整理好给老头子的奏疏。 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他立刻让红翎信使用六百里加急送往长安。 看看时间,已经是七月二十七了。 “嗯,还有些时间,不知道李醒能不能按时赶回来。”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李宽绝不可能眼看着权力过期的。 第047章 楚王胆大,薅大唐帝国羊毛,别驾胆小,为军费费尽心机 他们各带三百人马,不干别的,就是抢人。 确切地说,是抢匠户。 潭州设有铁炉数座,瓷器和陶器窑口众多,还有官营铜矿、采石扬,有不少匠户从事生产。 益阳有造船厂、草药产业发达,有相当数量的采茶制茶工人。 两地的经济要比岳州发达的多,李宽早就对这些地方的产业工人垂涎三尺了。 这些产业工人虽然本质上都是手工业者,不是合格的工人,但对李宽来说,这些人多少都有些基础,招来就能投入生产,培训起来效率要比从头培养工人高得多。 趁着老头子给的权力没过期,他就想着用老头子的名义,把一部分匠人弄到岳州来。 用的是借调帮助楚王府平叛的借口,理论上这些人即便是到了岳州,也是潭州和益阳的人。 不过人到了他李宽的地头,再想把人要回去,那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益阳令和潭州令又不是瞎子聋子,岳州的事情他们看在眼里,当然知道楚王这是在拿着鸡毛当令箭,明晃晃的抢人。 但他们又不敢不放人。 楚王利索的收拾了整个岳州的官扬和地方豪族,下手那叫一个狠。 而且李醒和于清带着的人就堵在他们的衙门口,他们敢违逆楚王的命令,说不定下一刻就要变刀下鬼。 他们相信,楚王绝对会在弄死他们之后,再给他们加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楚王是皇子,他们是外官,你说圣人会信谁的? 赶紧把瘟神送走得了,工匠没了还可以找,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当然,李宽不会给人留什么口实,抢到人,李醒他们按照番匠的数量给了两县相应的补贴费用,一给就是十年。 白花花的银铤入库,两位县令再看楚王府的护卫,每一个都是那样的眉清目秀。 七月二十九中午,李醒归来。 七月三十下午,于清归来。 时间卡的刚刚好。 “殿下,卑职带回匠人一百七十六人,学徒三百零七人,臣已经与益阳令说好了,中秋后,把这些匠人和学徒的家人接过来。” “潭州令许小人带回匠人两百零六人,因潭州的铜矿不能停,铜矿的匠头和学徒没有放人,不过潭州令直接放了匠户的家人,小人一并带回了。” 李宽对他们的收获很满意。 有这些工匠和学徒加入,别院的工坊产能可以提升不少,王府手里的铜矿也可以开采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 李宽接下来就要等老头子的回复安排,以及来自世家大族的反扑了。 老头子能不能巩固住在岳州的成果,李宽并不是很担心。 初步登上亚洲话事人、东半球球长位置的李世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力量和威望,有了强大的抗压能力。 要是连个小小的岳州和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下来,他就不用当这个皇帝了。 别说世家门阀经过三朝皇帝的折腾,已经元气大伤,早已不复“王与马共天下”时代的辉煌,即便是他们全盛时期,也不一定是七世纪最强碳基生物的对手。 何况他们和皇帝都不傻,做事讲究个效费比。 为了一个岳州,双方犯不上拼老命的。 岳州之事最终一定是以双方的妥协,暂时画上句号。 不过这不代表李宽本人是安全的。 人心太复杂,天知道会不会有谁脑袋突然短路,给李宽安排个“暴毙”之类的结局。 所以李宽决定,风波平息之前,继续经营自己的宅男人设。 如非必要,绝不出门。 苏定方到任第二天便开始挑选府兵,进行训练。 初来乍到,他不敢有太大动作,只是以司马的名义挑选了两千青壮,在湘阴和望城建立军营,顺便对这些青壮进行基础的训练。 他带来的一千府兵大大增强了州府和楚王府的威慑力,加上两处军营动工,岳州各地残余的那些有想法的人,很识相的选择了跑路。 除了怕被牵连跑路的人,对于岳州多出三千兵力这件事,唯一不高兴的人大概要数杜楚客了。 无他,李宽下令修水利,整个工程算下来,府库的钱粮也就是个勉强够用的水平,突然多数三千张只吃饭不干活的嘴,还有三百多头大牲口要养,又要新建军营,他压力山大。 统军府的军费开支理论上是可以找兵部报销,或者找民部截留部分税赋钱粮来抵扣。 问题是,岳州统军府还未正式建立,兵部肯定不会出钱粮。 岳州的夏税已经转运去了洛阳,算算日子,船队应该已经到黄河了,想要截留肯定来不及了。 无奈,他只得找楚王。 皇帝给李宽的权力到期,他似乎又恢复了甩手掌柜的状态,根本不见杜楚客和许敬宗等人,也不管州府的事情。 但杜楚客很清楚,楚王殿下已经控制了岳州的一切大权,他们这些州府官员,除了本职工作,没有楚王殿下点头,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他又找许敬宗帮着想办法,不过许敬宗拉着裴良佐和张大有在忙岳州资产商行、紧急情况应对署及县学督查署的事情,本来就不想管其他事情。 老许一听他是来要钱粮的,干脆带着裴、张二人跑去各地“盘账”去了。 开什么玩笑,想从他们这里找钱粮? 他们三个只是手握大量的不动产和一些应急的储备粮,也是穷的叮当响,朝廷和皇帝的批复没有到之前,这些资产,他们一个子儿都不敢动。 想挪用钱粮,你去挪用岳州外贸商行的资金啊! 仓库里的丝帛、毛皮不敢动,把你手下那几十条船租出去都够能赚不少呢! 杜楚客气的大骂几人不讲究。 换做以前,州府缺钱的时候,他还能从四大家族和地主乡绅手里扣一些下来,如今岳州地面上哪里还有供他薅羊毛的对象? 动外贸商行的资金? 许敬宗都不敢,他更不敢了。 他被逼的没办法,从州府账上这里挪几贯钱,那里挪几担粮,也只勉强凑够了,修军营的钱。 最后,他只得跑去找张淳茂,从相对富裕的临湘县库给苏定方借调了一个月的粮食。 至于说一个月后怎么办,就要看兵部的速度了。 第048章 郁闷的长孙无忌 李宽的宅男生活刚开始两天,便被武士彟打搅了。 “不是让他在别院暂住吗,他跑王府来做什么?”李宽问道。 这几天事情有些多,除了给老头子写奏疏,他还得处理一些开府建衙的事情,都快把武士彟一家给忘了。 闻乐道,“昨日午后,城陵矶来了一支船队,说是从扬州来的,带着成船的人和耕牛,该是来找梁夫人的。” “哦?这么说老武是来告别的,快请快请!” 人家是来送礼的,李宽难得积极招待了一回,特意让后厨备了饭菜。 武士彟滞留岳州,是因为抹不开面子,才来当和事佬的,人家有正经工作要做,不能在岳州耽搁太长时间。 弘农杨氏如此痛快的送来赔偿,武士彟自然要尽快启程到荆州赴任。 他和夫人都没在王府用饭,递上礼单,夫妇二人便去了大牢接梁夫人出狱,而后带着梁夫人和梁家奴仆去了荆州。 老武夫妻虽然走了,但又没完全走。 他们留了两个小尾巴在别院。 武照对别院学堂教授的知识很感兴趣,跟着听了几天课,便不能自拔,哭着闹着要留在学堂。 武夫人担心她一个人会孤单,便让武顺也留了下来,一边照顾妹妹,一边接手梁夫人陪嫁的产业。 老武夫妻办事相当的地道,梁夫人肯定是在岳州待不下去了,她的那些嫁妆里有两家商铺、一座宅子和两百亩地带不走,老武夫妻干脆出钱接盘,让她有份保障,不至于人财两失。 对武照这个小丫头,李宽的内心十分的复杂。 他现在有些拿不定主意如何处理。 他也不知道未来的历史会怎么发展,武照是个很特殊和重要的人,他不确定没了武照,会造成怎样的不确定性。 不过在废墟空间里思考的时候,他冥冥中有种感觉,留着武照要远比处理掉更有意义。 再说了,他要是连个小丫头都治不住,还怎么在大唐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还怎么跟老头子等人斗智斗勇? 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李宽两世为人,说实话,他第一次见武照这种不厌学的小女娃。 既然这丫头喜欢读书,那就成全她。 李宽让学堂的老师允许她随意到各个班级听课,还对她开放了学堂的所有的藏书。 如果武照未来没有变成女帝,而是成为了一个学霸会如何? 李宽有些期待那种扬景了。 当然,前提是小丫头有那样的潜力和毅力。 一切都有待观察。 送走武士彟夫妇,李宽离开王府,搬到了别院去住。 城里人多眼杂,万一有人暗中报复,容易造成比较大的影响。 在别院,需要顾及的东西就很少了,也可以避开州府的官员,省得他们屁大点事情都要来烦他,让他们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别院离岳州城小二十里,你们要是不嫌累,不嫌麻烦,就天天跑呗! 岳州的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 八月初四,长安,太极宫。 两仪殿内,今日的小朝会一直开到近亥时才结束。 臣子遇到李二这种精力充沛又十分勤政的皇帝,嘴上喊的是吾皇圣明之类的奉承,心里却是不知道问候了皇帝多少遍。 我们愿意为圣人牛马,可圣人你不能真拿我们当牛马用啊! 魏征和李靖已经有些扛不住了,听到皇帝说散会,连声告辞都欠奉,两双老寒腿甩的比正值壮年的长孙无忌还快。 长孙无忌紧追几步,跟上二人,“卫国公,玄成兄,二位风采不减当年啊!某险些追不上你们。” 李靖像是没听到他的招呼,老寒腿甩的更快了,很快落下他一大段。 魏征倒是很给他面子,放慢脚步道,“辅机,时辰尚早,你若有空,到寒舍小酌两杯如何?” 长孙无忌下意识抬头看天,星星都特么要下班了,你跟我说时辰尚早? “多谢玄成兄相邀,在下家中狗要生了,怕是要辜负美意了。” 他张嘴就来了句更扯淡的。 魏征老脸上笑容不减,“辅机,方才圣人所言岳州都督府之事在下甚觉有理,设个大都督府,震慑一下云梦,早该如此了。” “早些年老夫就想提这事,卫国公平杜伏威时,云梦伤了元气,以至民生凋敝、盗匪横生,奈何朝廷那时正值多事之秋,老夫便没提,如今圣人开口,正应了老夫的心意。” 长孙无忌道,“治理云梦自是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陛下让楚王做岳州大都督,会有何影响?” “皇子亲王均是遥领大都督要职,楚王本就性格古怪,不遵孝道,若他执掌大都督府,且不说有无能力,他要是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你让东宫如何自处?” “这是陛下要考虑的,老夫只管对错,不管其他。” 魏征收起笑脸,“辅机,你护着太子是应该的,老夫也认太子,但你不可将此事与储君联系起来。” “太子是太子,岳州是岳州,楚王是楚王,你是百官之首,是圣人心腹肱骨,需体谅圣人才是。” 说到这里,他放低声音,“你猜猜为何陛下会留下房乔,长孙司空?” “司空”两字,咬字很重。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离开。 长孙无忌顿觉蛋疼。 入你娘,你个田舍翁!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损了! 长孙无忌很郁闷。 因为外戚的身份,他行事一直很小心,即便如此,去年的时候,圣人还是让他去相职、吏部尚书职,晋升三公为司空。 看职位官阶,司空之贵重无人能及。 但从那时起,他便被架了起来,失去了参与朝廷核心决策的权力。 每次朝会上,他更像是吉祥物,看着昔日还不如自己的同僚一个个进入中枢,成为帝国的决策团之一,他不羡慕是假的。 他很清楚,圣人如此安排其实是在保护他。 他也很识趣,基本上不参与朝廷决策。 可是今日他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皇帝要在岳州设立大都督府,这不算什么,让他感觉到威胁的是,皇帝居然有意让楚王担任实权大都督! 这就很过分了。 第049章 房夫人功夫了得 那是皇帝的次子,大唐不孝子的典范。 当然,这两条不算什么。 关键在于楚王跟他长孙无忌没关系啊! 皇帝对太子和越王如何另说,但不管他们谁能登上皇位,他这个亲娘舅都能获益。 哪怕是晋王李治最后摘了桃子,他也能接受。 在他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把皇帝的三个嫡子外的其他皇子当回事,因为他们注定与皇位无缘。 皇帝那么喜欢蜀王李恪,让蜀王遥领益州大都督,他都是拍着双手欢迎,大呼陛下父爱如山,当为世间楷模。 楚王就藩,皇帝允许楚王护卫全员着甲,给楚王远超标准的土地、封邑,甚至默许楚王私自经商、办学,压制朝堂上一切对楚王不利的舆论弹劾,这些他都能理解,举双手双脚表示陛下英明。 连楚王搅和他儿子和长乐公主的婚事,他都觉得没什么。 皇帝家的私事,他不该管的。 可这次,陛下不仅绕过所有朝臣,直接给了楚王先斩后奏全权处理岳州事务的权力,更是想着让楚王执掌岳州都督府。 那可是大都督府,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皇帝就算再偏爱楚王,也不能这干啊! 你让东宫太子怎么想? 你让朝堂诸公怎么想? 你的偏爱会给太子带来多大的压力? 更关键的是,楚王那种不当人子的性格太特么的操蛋了。 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长孙家在他那里更啥都不是了。 楚王要是得了势,他长孙无忌还有好日子过。 所以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皇帝的安排。 他想阻止皇帝,办法有二,一是向大喷子魏征陈明利害,借门下省和御史台的力量打消皇帝不靠谱的想法。 二就是说动长孙皇后,请妹妹出面协调。 显然,魏征这个田舍翁不想这时候给皇帝添堵,那他就只能从后宫下手,给皇帝吹枕边风了。 想到这里,他干脆不回家了,到外朝中书省值房歇息,等天一亮便进宫。 两仪殿内,被单独留下的房玄龄顾不得君前失仪,打着哈欠道,“圣人,稍后能否让宫中值官随臣一起出宫去?” “为何?在这长安地界,还有巡夜的武侯敢为难你?”李世民头也不抬道。 房玄龄苦笑道,“那倒不是,主要是臣的夫人总是疑神疑鬼,前些日子臣晚回家几次,夫人很不高兴。” 李世民闻言,抬起头,借着烛光观察了一下他的脸,“嗯,看出来了,你家夫人功夫了得。” “不过话说回来,玄龄,你在家中夫纲不振,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你可是国相,三天两头脸上挂彩,不免让人看笑话。” “宫中正巧要放归一些宫女,她们多无所依靠,你领几个回家,你年纪不小了,不能总睡书房,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 “别别别!”房玄龄连连摆手道,“臣谢圣人体恤,谢圣人体恤,臣现在的日子就挺好,挺好的......”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嫌老夫受的罪不够多。 老夫今日领回宫女,明日就不用上值了。 心里吐槽了两句,他忙转移话题,“不知圣人招臣过来有何要事?” 李世民见他不识斗,顿时没了兴致,说起正事来。 “这是楚王的奏疏,方才人多眼杂,我不方便拿出来。” “你且细看,看罢再说说岳州大都督府的事。” 房玄龄恍然,方才的小朝会上,主要讨论的内容是对吐谷浑的出兵计划,以及后勤粮草的调配,临结束时,皇帝突然提出设立岳州大都督府的议题,险些把长孙无忌给气炸了。 他也觉得很意外,不太明白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他的第一反应和长孙无忌差不多,认为皇帝这就是在瞎搞。 哪有皇子亲自执掌大都督府的道理? 再说了,江南道已经有了扬州大都督府,荆州大都督府距离岳州也不远,有这两个大都督府完全足够了,朝廷完全没有必要浪费资源,在岳州设立什么大都督府。 即便要设都督府,中都督府已然足够了。 不过考虑到皇帝一般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他便没有当扬表态。 如今看到楚王的奏疏,他觉得,岳州或者说是江南道的局面一定是出了大问题。 楚王只是有些特立独行,并不是无事生非之徒。 他仔细观瞧奏疏内容,奈何楚王那一手钢笔写的蝇头小楷对他的老花眼实在太不友好,加上夜间光线不足,没看几分钟,他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李世民看出他的窘迫,递过去一副老花镜,“这是楚王给太上皇的,你先试试,若是好用,便让楚王送些过来。” “你和魏玄成、李药师等人也到了老眼昏花的年纪,楚王就是分不清轻重,如此好物居然藏着掖着,真是岂有此理!” 房玄龄见过楚王殿下戴墨镜,也见过太上皇钓鱼时戴过眼镜,对眼镜并不算陌生,双手接过。 戴上老花镜,他眼前的字迹清晰了很多。 “果真神奇,殿下的机巧之术更胜当年啊!” “还行吧,那混账信中说,每个人需要的镜片度数不同,你有时间去趟楚王府测一下,好让别院的工匠配镜,岳州路途遥远,省得耽误时间。” “多谢圣人,臣恭喜圣人了,楚王殿下必如文纪先生所言,日后定有一番大作为呢!” “那混账只要不故意气我,我便烧高香了。” 李世民属于那种典型的严父,嘴上鄙夷儿子,但听着别人对儿子的称赞,心里那叫一个美。 再喝儿子送来的苦口药茶,都觉得清甜了许多。 有了老花镜帮助,房玄龄很快看完了楚王这份详细到极点的奏疏。 说实话,他有些震惊。 震惊于楚王的大胆,更震惊于楚王的能力。 楚王在没有得到皇帝任何实质帮助的前提下,不仅快速平定了岳州,拿下了岳州的控制权,还采用了一种他们从未设想过的办法打破了“皇权不下县”的传统,把官府的统治力直接伸入到了村野乡间。 如此老道且天马行空的操作已经足够让人震惊。 要知道,楚王才十六岁啊!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最让人震惊的是,楚王居然在奏疏里规划好了岳州未来三十年的发展。 从州府的治理模式到岳州的农业,从人口的调度到矿产的开发,从利用黄金水道发展经济到岳州的水利、道路规划等,应有尽有。 楚王甚至在奏疏中画了十几张航道、官道和水渠、运河的详细规划图你敢信? 但这些东西只是让房玄龄认为楚王是个天才,还不至于害怕。 震惊之后,又看过奏疏后面对整个江南道局势的分析,他怕了。 “圣人,臣以为楚王殿下的想法有些危险啊!” 第050章 诱惑太大,房玄龄的忧虑 李世民正襟危坐,朝门外招招手,“来人,命褚遂良来,朕要与房乔正式对奏!” 房玄龄闻言,忙出言道,“不至于,不至于,圣人,臣只是觉得楚王殿下天马行空,有些地方需要多加斟酌。” 他跟了皇帝这么多年,皇帝一开口,他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什么正式对奏,只不过是皇帝在表达不满而已。 君臣对奏的内容要记录到起居注中,万一皇帝在奏对时给他挖坑,以后史书里会怎么写他房某人可就不好说了。 君臣对奏这种事情,能不做就不要做。 因为岳州那点事来一次对奏,犯不上冒险的。 “那你便说说这岳州大都督府该不该建。”李世民见他识趣,挥退了进殿内侍。 小样,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一个个的,才享受几天富贵,就开始跟我面前耍滑头了? 房玄龄心里叫苦。 很明显,皇帝对楚王在岳州搞得那一套来了兴趣,否则也不会在小朝会上试探他们。 楚王在岳州的举措乍一看挺完美,实际上根本经不起推敲。 皇帝应该清楚这些,之所以找他来询问意见,大概率是自己拿不定主意,或者说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下决心。 反正这种事情他肯定躲不过去,索性心一横,开始列举楚王殿下在岳州的举措有哪些失当之处。 “圣人,臣观楚王所奏,问题不少。” “首要便是取缔地方土豪劣绅,此举虽可在地方正本清源,收拢民心为官府所用,使得朝廷政令直抵乡里村野,避免有人从中取利,然则强行效仿,必将后患无穷。 数百年来,地方上都是以乡贤协助朝廷稳定局势,此已成惯例。 自汉代起,中枢与地方相互妥协冲突,最终才有了地方上较为稳妥的治理办法。 取缔地方豪绅,必将导致运转百年的默契失效,引发的后果完全无法预料。” “其次是楚王殿下的一些举措会使得官府员额激增,官府开销剧增。 岳州不过一城四县,便有官员、吏员及雇员上千人,当下看不出什么,可时间一长,岳州府库必定无法负担。 届时,州府所缺必然摊派到岳州百姓身上,未必见的比原来好多少。 臣知圣人心系百姓,处置更当谨慎才是。” “再者,楚王所为与朝廷背道相驰,必定阻力甚多,如若只限岳州尚且有回还余地,广而行之,朝堂纷乱,圣人如何自处?又叫楚王殿下如何自处?” “最后便是世家豪族了,臣说句不中听的,楚王殿下废乡绅、办教育、清查土地人口,哪一个不是在挖世家豪族的根基? 世家豪族早已尾大不掉,这是事实,然历经文帝、炀帝打压及隋末乱世,世家豪族已有衰落之势。 如今圣人威震天下,科举、军功如猛药,只需按部就班,徐徐图之,门阀摇摇欲坠,此消彼长,不出百年,自当泯然。” “臣还有一言,急功近利者,伤人伤己。 圣人贵为天子,所思所想自非臣等可以揣度。 然行有度,思虑亦有度。” 李世民听得他所言,频频点头。 房玄龄每句话都说到了关节上,正是他所忧虑的痒处。 可到了最后,总觉得老房这货有和稀泥的嫌疑。 就像是冲刺几百下,最爽的时候你突然歇菜了...... 房玄龄的话总结一下就是: 苟住,别急,让楚王在岳州折腾就行。 按说老房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已经到头了。 但李世民总觉得他没点到要害。 可是这个要害在哪里,李世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一事不烦二主,就你了! “玄龄,这是许敬宗、杜楚客及百骑司给朕的奏疏私信,你辛苦些,今晚便在偏殿歇了,明日朕再来问你。” 一大堆书信奏疏推到了房玄龄面前。 “臣......” 房玄龄很想骂街。 陛下,老夫都五十多了,您不能真拿老夫当牲口用啊! 奈何皇帝都开口自称“朕”了,他能怎么办? 历来难受美人恩,更难受的是君恩。 皇帝摆出一副虚心求教加正式命令的口吻,哪个臣子能拒绝? 不对......楚王就敢拒绝皇帝的一切不合理要求。 别说强制加班,皇帝让楚王出门走走都说不定都要收到一封檄文。 楚王急眼了还敢当面指着他皇帝老子的鼻子骂呢! 可那是楚王,一个完全不知名声为何物的混不吝。 他房某人,要脸...... 皇帝走了,把两仪殿的大桌子让给房玄龄熬夜加班。 房玄龄眼都没闭,加班到天亮,才勉强看完了那一堆东西。 他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皇帝怎么想,反正不能让楚王离开岳州的一亩三分地! 楚王的杀伤力太大,给皇帝的诱惑更大。 之前看楚王的奏疏,只觉得楚王的想法虽然天马行空,十分大胆,但很有一套自己的严密运转逻辑。 顺着往下推,按照楚王的计划执行,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二十年,岳州很有可能成为可以取代扬州的富庶之地。 但结合许敬宗等人反馈回来的情况,让他看到了楚王制定的计划之下潜藏的东西: 集权,极度的集权! 即便是不考虑其他,只是两家商行和县学的推广,就让皇帝掌握了岳州的经济和教育命脉。 时间一长,等岳州的商业、农业、手工业和航运,乃至海贸发展起来,皇帝就有了一句话决定岳州生死的能力。 在县学教学过程中动些手脚,等新县学的学子进入岳州的各行各业和官扬,他们便是皇帝最忠实的拥趸,假以时日,皇帝的话在岳州就会变得比律法更有效力。 其他人和势力将再也无法影响到皇帝的决策。 皇权放出权力的牢笼,这是多么可怕的局面? 这些情况如果只发生在岳州没什么,顶多算是皇帝多了一块自留地而已。 可皇帝要是尝到其中的好处,要把整个大唐变成岳州呢? 当今皇帝虽然英明神武,可是谁敢保证他能抵得住这种诱惑呢? 房玄龄根本不敢再往下想了。 李世民来时特意让人给他准备早饭,但他一点胃口都没有。 “玄龄,看完这些,你有何感想?” 房玄龄闻言,硬着头皮道,“回圣人,臣以为大都督府就不要了,岳州设置一个中都督府,足够楚王殿下施展手脚。” “此外,臣建议,圣人应该多与太子殿下亲近,臣听闻皇长孙该开蒙了。” 李世民一头雾水。 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象才四岁,读的哪门子书? 第051章 程咬金,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不过君臣相处多年,老房的心思他还是能明白一些的。 琢磨了一会儿,他问道,“楚王正式开府建衙,玄龄可有推荐的人选?” “那逆子身边只有一个李洵靠得住,奈何李洵太过宠溺于他,做楚王府的管家尚可,却是教导不了。 朕欲给楚王择几位辅佐官员,楚王脾性你知晓的,一般人可拿不住他。” 房玄龄揉揉自己的黑眼圈,又纠结了。 皇帝这话说的太到位了,楚王生性孤僻又阴鸷,关键是还没有什么荣辱感,根本就是一坨比程知节还难搞的滚刀肉。 倒不是说没人能治得住,问题在于能治得住楚王的人,哪一个不是身居要职? 程知节、李道宗、李靖、尉迟恭都是不错的人选。 可让他们去岳州,根本没有合适的位置安置,总不能让这些大佬真的去给楚王当属臣吧? 太子都没这个待遇。 而且这几人都在为出兵吐谷浑做准备,李靖、李道宗可能还要亲自带兵打仗,程知节要镇守河西粮道。 尉迟恭......还是算了。 这货四六不分,要是离了皇帝压制,指不定立刻与楚王狼狈为奸。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尉迟恭和楚王不对付,然后被楚王捅成马蜂窝。 可皇帝既然私下问起来了,说明皇帝很重视,他不好推诿。 正踌躇间,房玄龄不经意瞟见殿外有道身影,瞬间来了精神,“圣人不是有意擢升马周为御史中丞吗?” “臣以为马周之能在御史台有些委屈了,如能放其到地方为官一任,补全履历经验,未来大有作为啊!” 李世民点头道,“马周倒是不错的人选,朕很看重,让其担任楚王府长史,兴许能斧正楚王一些。” “玄龄,朕欲命苏烈为楚王府司马、领潭州都督衔、岳潭二州司马、兼任岳潭二统军府统军,掌岳潭兵事。 命许敬宗领潭州别驾衔、兼任岳州长史、楚王府文学、掌岳州、潭州教瑜。 命杜楚客兼任潭州别驾、持皇帝使节、理岳潭二州政事。” “此外,你与辅机、玄成、韦挺等人商议,拟定一份潭州司马以下各级官员名单,世家官员不得少于一半,交于朕亲批。” 房玄龄听得皇帝前半段话,觉得皇帝的安排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考虑到苏烈和许敬宗都是低位高配,杜楚客也算是上恩在心,多些兼职,显得皇帝重视,他们能安心些,没什么大毛病。 潭州一直是朝廷的重要财源,却受当年杜伏威的影响受到压制,一直以县所治,长期如此甚有不妥。 潭州升级之声朝堂早已有之,皇帝顺水推舟把潭州治所提升,也算恰如其分。 可听到后面,皇帝居然要亲审潭州官员任命,他就有些看不懂了。 州司马以下官员品级不高,通常是吏部按照考功直接任命,不需皇帝亲批。 大唐上下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要是所有的官员任免都由皇帝经手,皇帝一年到头就不用做别的事情了。 皇帝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到底是真的重视潭州,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等等,世家官员的数量不少于一半...... 房玄龄仔细品品,终于搞清楚了皇帝的目的: 他要开始给楚王擦屁股了。 楚王在岳州看似顺风顺水,敲掉了世家豪族插在岳州的钉子,还软硬兼施留下来裴良佐、张大有、郑宝麟、上官南等人,但那些世家豪族又不是傻子,真正的猛虎楚王并没有搞定。 弘农杨氏半死不活,暂且不论。 可琅琊王氏、清河崔氏哪怕为了自己的颜面,也不会把此事轻易揭过去。 皇帝这是要拿潭州的官位堵这些超级世家的嘴呢! 不得不说,皇帝护犊子的劲头着实让人奇怪。 楚王那德行,值得皇帝护着吗? 房玄龄知道一些皇帝对南方的想法,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皇帝和楚王之间的奇特关系。 楚王再怎么天才,也不至于让皇帝冒着风险去跟那些超级门阀对线。 “难道是皇帝也看出来了什么......” 他摇摇头,不敢往下想了。 李世民见他摇头,以为他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不悦道,“怎么,朕的安排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圣人,臣这便去寻辅机等人商议。” “嗯,此事不急于一时,你且回家休息吧,明日再说。” “谢圣人体恤!” 房玄龄又说假话了。 老房前脚刚走,后脚便有吵闹声传进殿内。 “宿国公,宿国公,陛下还未召见,您切不可闯门啊!” “混账!咱老程手里的腰牌是不是不管用了?某又不是去后宫,你们拦着某作甚! 老实讲,圣人是不是故意躲着某?” “国公休的胡言,陛下正与房相商谈要事,此乃太极宫,不是国公府上啊!” “是极是极,宿国公还请稍等,奴婢这便去通报可好?” “那你还不快去!” 李世民听着外面的破锣声,眉头紧皱。 程咬金,你这个泼皮,老子还没去找你兴师问罪,你特娘的居然还敢找上门来! 真是岂有此理! 一想到自己要下旨赐婚时,程处亮那小子居然跑了,李世民就气不打一处来。 “让程知节跟我滚进来!” 皇帝一声怒吼,殿外的程咬金立刻不闹了,麻溜的整理好衣冠,进殿行礼。 “臣程知节大礼参拜大唐皇帝陛下!” 程咬金一进来,朝着李世民的方向就是一个五体投地。 殿外值守的侍卫和内侍见状,均是憋笑不已。 宿国公向来活儿多,这次又要表演个什么节目啊,居然行如此大礼? 可见皇帝那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脸,没人敢笑,更没人敢笑出声。 “程咬金,你是不是没醒酒?什么大唐皇帝陛下!” “怎么,你程咬金什么时候成了外国使臣?” 李世民的声音很严肃,透着不悦。 特娘的,你整活就整活,搞这死出做什么? 嫌弃没人笑话你! “程咬金,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 第052章 倒打一耙程咬金 “陛下,楚王绑票了臣的犬子程处亮,请陛下念在臣忠耿多年的份上,让楚王殿下赶紧放人啊!” 他一句话,把李世民的脸都憋红了。 李世民看明白了,老程演的这一出戏,名曰:倒打一耙! 明明是程处亮那小崽子自己跑去岳州的,如何就成了我儿子绑票了? 程处亮的行为往小了说,是违逆父母之命,往大了说,那叫抗旨不遵! 你老程一推二五六,把责任推给我儿子就想蒙混过关? 没那么简单! “砰砰!” 李世民连拍两下桌子,骂道,“程知节,你个无赖泼皮,耍无赖耍到我这里了!” “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程咬金梗着脖子道,“圣人,臣可没胡说,前日,楚王派人传信,说是要臣把老家的制药工匠送岳州去,否则他就要把俺家娃子吊树上打。” “您要是不信,看看这信,楚王那一手苍蝇大的小字可没几个人能仿冒。” 不知躲在哪里的王存突然现身,接过老程手中的书信,转呈给皇帝。 看过信,李世民的脸变成了猪肝色,红得发紫。 李宽居然在信里向程咬金索要五十名制药工匠当赎金,如果程家不给,他就把程处亮脱光挂岳州北门外的歪脖子树上,早晚两次,用沾了酒精的柳条抽,保证让全岳州百姓看遍程二郎的猴屁股还不死人。 从中秋过后开始算,什么时候程家的“赎金”到了岳州,什么时候放人。 没错,这很李宽,做不了假! “逆子!逆子啊!” 李世民气的把信撕得粉碎,大骂不止。 程咬金本就无理搅三分,这下好了,你居然上赶着给这厮送理由。 怪不得这厮今日如此理直气壮! 这还不是让他生气的点,真正让他绷不住的是,李宽居然在信里说什么“李老二脑子有坑,拿子女当筹码,你老程别跟着学,小心变傻”! 看看,看看,这特娘的是人话吗? 老子可是你亲爹,你居然在别人面前如此贬损老子! 真真是叔可忍婶婶不可忍! 再看对面一脸自鸣得意的程咬金,李世民更气不打一处来,再次拍了桌子。 “马周,马周!” “臣在!” 殿外看戏的马周被突然点名,顿感不妙,却是不敢耽搁,立刻进殿肃立。 李世民起身到旁边的兵器架旁,取下马鞭扔到马周面前,怒不可遏道,“从即刻起,你马宾王便是楚王府长史,朕亲命的黜陟大使,代朕巡察云梦诸地官吏。” “楚王亦在你巡察之内,你即日启程,抵达岳州第一件事,用此鞭鞭笞楚王二十!日后楚王若行差踏错,你便以此鞭督其改正,不改,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小王八犊子,别以为你跑岳州老子就打不到你! 马周一脸懵逼。 幸福来得太突然有没有? 亲王府长史可是从四品上的高官,他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下侍御史,直接越级提升到从四品上,这升官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快了? 更夸张的是黜陟大使,哪是一般人能担任的职位? 贞观八年的黜陟大使哪个不是位高权重之辈,李靖、李大亮、张亮、韦挺、杜正伦......其中资历最浅的赵弘智都是黄门侍郎呢! 可想这个黜陟大使是个什么份量。 皇帝如此看重我的吗? 好在他跟在皇帝身边有几年了,处变不惊的基本素质练了出来,虽然心中喜悦又震惊,但还是能稳住的。 “臣马周谢陛下垂青,臣定不辜负陛下圣恩!” 旁边的程咬金看的都有些眼红了,嘟囔了一句,“圣人真偏心呢......” 他那破锣嗓子,嘀咕跟常人说话差不多,自然瞒不过皇帝的耳朵。 李世民瞪了他一眼,“你羡慕?” 老程倒是难得实诚一回,郑重点点头,“圣人,臣是直抒胸臆。” “好,你既然羡慕宾王去岳州,你也去吧!” “圣人,臣还要护粮道呢!” “用不着,让马三宝去河西,你去上任潭州刺史,你与马周即日启程,官牒印信随后就到!” “别呀,圣人,臣还管着右武卫呢!” “你嫌弃刺史官职小?” “臣不敢,这不是臣还兼着泸州刺史、原州都督嘛,臣去了潭州赴任,谁管两地的事务?” “混账!你是不是真没醒酒?拿虚职搪塞朕!” “臣不敢,这便回家收拾行囊、交接右武卫事宜。” “右武卫事宜交接给执失思利,赶紧滚!” 打发走二人,李世民枯坐如松,面无表情。 王存清扫了满地纸屑,给皇帝添上一杯祛火凉茶,不经意间开口,“圣人,方才长孙司空进宫了,说是给晋王送些小玩意儿,老奴看了,该是些琉璃球,很有意思,想必晋王殿下会很欢喜。” 李世民直接忽略了其他,问道,“他几时进的宫?” “长孙司空昨夜好像是在中书省值房过的夜。” 李世民捏捏自己的下巴,自语道,“看来他们很不愿意金官做岳州大都督啊......” 王存默默退下,留下皇帝独自思考。 西内苑花园内,略显疲态的长孙皇后挥退左右,让高阳公主带着李治去远处玩耍。 等凉亭中只剩她与长孙无忌,才缓缓道,“兄长这么早便进宫来,是有什么要事?” 长孙无忌跟自己妹妹没必要绕弯子,直言道,“昨日夜间朝会结束时,陛下提及设置岳州大都督府,询问我等意见。” 长孙皇后摆摆手,“兄长,我一向不管朝堂之事的。”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兄长便去看看小兕子,她还未曾见过娘舅呢。” 长孙无忌哪有什么心情去看外甥女,“妹妹,陛下欲设置岳州大都督府自然是朝堂之事,我要说的不是此事,而是陛下有意任楚王为岳州大都督,听陛下的意思,楚王这个大都督可不是兼任。” “哦?兄长,小妹记得亲王均是遥领大都督职,怎得,陛下是想让小金官任实权都督不成?怕是不合规矩吧?” “正是如此,虽说没有明文规定,但开此先例也是不妥。” “陛下没坏规矩就好,有什么不妥?” “对太子而言,甚至不妥!” 长孙皇后闻言,黛眉微蹙,不悦道,“兄长,此事你糊涂啊!” 第053章 李宽信中另一个版本的玄武门之变 长孙无忌道,“妹妹不觉得陛下对楚王过于看重了吗?” “陛下有意整肃江南,这是何等要事? 且不说陛下不应直接让皇家人参与,便是用皇族,那也是该让李道宗或是李孝恭动手。 再不济,青雀也是可以的,总归轮不到楚王得了这份功劳。” “我不知岳州究竟发生了何事,然陛下无疑对楚王十分满意。 陛下爱子我理解,护着也是应该,可陛下不能给楚王太多实权啊!” “大都督是什么,那是真正的封疆大吏,岳州大都督府若是设立,少说要掌半个江南道,妹妹可知这是如何可怖的势力?” 长孙皇后微微摇头,“兄长,你从未正眼看过金官,不知他的脾性。” “我不需要知道他脾性好坏,我只知他未得势便有能力拿下岳州,若是真成了大都督,便是鱼跃龙门,有了威胁太子的能力。” 长孙无忌有些急切道,“妹妹,陛下是否有意楚王不重要。 重要的是陛下若让楚王成为实权大都督,在朝堂、在民间的人眼中,便是陛下对太子不满啊!” “高明近来身子骨不好,妹妹忍心让他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长孙皇后再次摇头,“兄长,此事你不该管,更不该来我这里。” “兄长啊,你是外戚,又有巨大功勋,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管才是最好。” “妹妹,为兄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可高明不一定明白,外人不一定明白啊! 你还是劝一劝陛下,武德九年之事可不能再出现了,高明不是陛下,楚王却是一匹饿狼!” 听他开始偷换概念,长孙皇后更加不悦。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你一把年纪,什么扬合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心里就没点数? 这是皇宫大内,是你能随便说话的地方! “兄长,你请回吧,小妹便当兄长今日没有来过,也不知外朝的事情。” 长孙无忌更急了,“圣人,太子是你的长子,楚王可不是!” “长孙司空,你已位列三公,还想如何!”长孙皇后起身,一甩长袖,冷声道,“你莫非想如罗艺那样做个异姓王?” 说罢,她便离开凉亭,回寝宫去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有些不顾兄妹情谊了。 可这话她必须说,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娘家人因为兄长的野心引来祸端。 你是真的为了太子吗? 她与兄长相依为命多年,太了解兄长的心思了。 自从发现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她就在帮长孙家安排后路。 筹划长乐和长孙冲的婚事,请皇帝去除兄长相职,让兄长离开百官之首的位置,当个司空供起来,远离中枢。 虽然长乐和长孙冲的婚事没成,但她觉得兄长就是再迟钝,也应该知道收敛了。 她活着,长孙家不会有危险,她不在了,只要兄长不作妖,皇帝大概率也不会动长孙家。 可后面的皇帝就不好说了。 无论是谁继承皇位,功劳大到封无可封的长孙家只要行差踏错,必定会遭到灭顶之灾。 自古以来,外戚的结局便是如此,能安稳的衰落,便是天之大幸了。 她都明白的道理,熟读古今经典的兄长会不明白? 说到底,还是权力迷人眼罢了。 即便是冒着兄妹感情破裂的代价,她也要说重话,说实话。 回到寝殿,长孙皇后把服侍的宫女赶出去,在自己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小金官啊小金官,你信里说的事情好像要成真了,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很快,她从箱子里翻出几封书信,打开其中一封纸页都开始发黄的,开头便能看到一句大不敬的话: 母后,你可要好好活着,你活着,对我爹,对大哥,对青雀,对我,对丽质,对李氏皇族,对长孙家,对满朝文武,对大唐亿万百姓都有好处,无论如何,好好活着,最好能把李老二熬死,结局必定皆大欢喜! 开幕雷击只是小菜,后面的内容更加炸裂: 你对我不错,我记心里,我若有后代,我会让子孙把你的画像挂李老二前面,祭品香火你先享用,然后是我,再然后才是李老二。 之所以写这封信给你,主要是因为我又做噩梦了,梦回玄武门之变,只不过这次在玄武门郭城里拼刀子的不是我那死鬼大伯和李老二,而是青雀跟小稚奴。 嗯,还有老三和混账老五,老三站台稚奴,老五站台青雀,双方杀的难解难分,我想劝劝架,他们却像是看不到我。 老三可猛了,跟当年的李老二有一拼,连续三箭射中青雀的肚子,不过青雀太胖了,三箭也没能把他怎么样,后来是他的马撑不住他的体重,倒地的时候把他压死的。 老五那个二货死的比较干脆,让小稚奴一刀削掉了半个脑袋,扬面过于惊悚,不说了。 稚奴不讲究,青雀和老五一死,反手就骑马撞死了老三,老三死不瞑目,双眼瞪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不救他。 我哪知道为什么,这可是在做梦呢! 小稚奴最后胜利了,当了皇帝,还用了个叫“永徽”的年号,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真不要脸,更不要脸的是,他居然把李老二留下的一个什么才人收了房,颇有李老二遗风。 我以为到此噩梦就结束了,但是没有。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到了昭陵。 好嘛,一眼望去,遍地的熟人呢! 秦叔宝边上埋着段志玄和马三宝,李靖边上埋着侯君集和张公瑾,杜如晦边上埋着魏征和刘政会……三个一组,跟斗地主似的。 对了,我还在昭陵看到了丽质的墓碑,上面写着她早逝,具体时间不记得,反正早逝肯定没多大,立碑的是长孙冲,话说他们是表兄妹,怎么能成一家人呢?肯定是老头子瞎搞! 丽质边上是谁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什么晋阳公主,看封号,应该是你的哪个嫡女,反正我没印象有这人。 看到我的墓碑时,我很不高兴,没想到我不到二十就没了,不过看看我边上的倒霉蛋,我又觉得没什么了。 第054章 晋阳公主痛失本名 他死得比我晚好几年,但比我憋屈。我应该是病死的,他的墓碑上写的是“庶人李承乾”,嘿嘿,都成庶人了,再看看我的碑上还写着楚王,我猜老大要么是造反了,要么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得烂事。 我更倾向前者,因为我总觉得李老二教育子女的方式和心态不对,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我想去看看李老二是怎么没得,沿着神道走啊走,走了不知道多久,遇到了送葬的队伍用六匹白马拉着李老二的棺椁。 稚奴一身孝服在前面打着幡,他哭的很伤心,不过我觉得他有点假,因为我听到他身后的宦官喊他陛下,我不知道老头子是什么时候没的,猜一下,应该是兄弟几个在玄武门玩命前后。 如果那时候老头子还没咽气,我就挺替老头子感慨的,一辈子经历两次同样的兄弟阋墙,啧啧! 如果那是老头子咽气以后,我也替老头子不值,人还没凉透,儿子们先打起来了,白瞎了他那自以为是的父爱。 母后,我对稚奴真没什么偏见,毕竟我都没见过他几面,你说为什么在梦里,他就成了心狠手辣的反派呢? 不说他了,说说母后你,我在梦里进入了地宫,好嘛,母后的墓志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你贞观十年六月就先一步住进去了。 我算算......还行,享年三十六岁,基本上达到了大唐的人均寿命,不算早逝了。 我看着地宫的断龙石落下,又不知道在昭陵飘荡了多久,然后又看到了一个个熟人被埋了进来。 柴绍、薛万彻、房乔、唐俭.......不得不说,徐茂公是真能活啊,贞观老臣里受宠的,他是最后一个住进来的。 我很好奇,长孙无忌怎么没陪葬昭陵,按理说不应该啊,执失思利一个外人都埋昭陵门口当看门的了,长孙无忌那么大的功臣怎么没埋进来,难道是他长命百岁?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有人跑到丽质墓前痛哭流涕,那人哭诉,说皇帝登基第四年就咔嚓了长孙无忌,长孙冲受到牵连,流放岭南,没抗住岭南的酷烈环境,才不到四十就郁郁而终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稚奴来祭拜,他变得很虚弱,看样子很像是得了什么病,没过多久,皇帝就换人了,换成了一个女人。 听随行的人说,这女人把大唐国号都给改了,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反正我也管不到。 最后我醒了,发现自己没有死,是在做梦。 做梦嘛,胡梦颠倒在所难免,但我觉得这梦能给我们不少启发,便写下来给母后看了。 我这人好死不如赖活着,所以我决定无论如何要远离长安,远离玄武门,万一我没死,万一真如梦里那样在经历一次,我可受不了。 所以到时候李老二要是不放我走,还请母后大人帮把手,别的不敢说,我带着长孙家的人跑海外去的能力还是有的。 我仔细分析过梦境,如果母后从现在起开始养生,不再生孩子,熬死李老二的希望还是很大的,你们伉俪情深,他多少会听你的话。 母后可以当我在杞人忧天,不过我这人不信鬼神不信命,只信双手创造美好生活,从现在起开始努力,让生活变得更美好总归没错。 还是那句话,母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最好能熬死李老二! 想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长孙皇后只以为李宽在玄武门受到惊吓之后就疯掉了,整日里胡言乱语,日夜颠倒。 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能信呢?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李宽就会通过长乐给她送一封信,信中都是在提醒她注意身体,不要生孩子,不要到花草多的地方闲逛之类的。 她一直没当回事。 可到了贞观五年,太子失足坠马伤了腿,留下了病根,她也在那年春天旧病复发,加上皇帝又突然开始大肆分封藩王功臣时,她便觉得李宽信中的担忧并非全无缘由。 尤其是李宽想到岳州封地就藩,皇帝不允,不问世事的太上皇突然传话给她,让她说服皇帝放李宽出长安。 她能感觉到,整个朝堂和李氏皇族便有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妖风在吹。 她终于开始意识到李宽的不简单。 她帮李宽脱了身,李宽投桃报李,给她送来了不少稀奇的补品和药物,之后她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发病时用药,很快病情就能平复。 只是后来她又怀了孩子,生下了女儿后,身子一下子就垮掉了。 一切似乎都在印证李宽的担忧不是无端的臆想。 今日,长孙无忌到来,挑开了关于储位的争夺的遮羞布,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她终于忍不住再次打开了这封堪称“满纸荒唐言”的旧信。 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觉得玄而又玄。 隔壁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把长孙皇后拽回现实中来。 “小金官,小金官,我现在有些后悔没听你的劝告。” 细想信中那座晋阳公主的墓碑,她更觉得李宽的梦并非空想了。 信是贞观三年底写得,李宽自然不知道她会生下另一个女儿。 “小兕子乖,阿娘在呢!” 安抚着襁褓里的小不点,长孙皇后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起来。 正在此时,宫人传报,“圣人,陛下来看您和小公主了。” 她将睡着的婴儿放到摇篮里,端正的坐在床边。 李世民进屋,本想问问长孙无忌来是不是让皇后劝阻自己,不让李宽当岳州大都督。 可一进来,见皇后的脸色很不好,便换了个话题。 “观音婢,前日我不是说请阿耶给小兕子取个封号吗?” “阿耶看过小兕子,甚至喜爱,昨日派人来说,要把晋阳做小兕子的封号呢!” 长孙皇后心里一咯噔,身子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果然......晋阳公主,晋阳公主...... “唉......”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是巧合吗? 一次巧合是巧合,巧合多了还是巧合吗? 听到她叹气,李世民不解道,“观音婢,你为何叹气?晋阳可是我大唐龙兴之地,晋阳做封号可谓尊贵无比呢,可见阿耶是真的喜欢小兕子。” 长孙皇后道,“不行,这个封号太重,小兕子承受不起!” “二郎,我不求其他,只要儿女平安喜乐。” “我已给兕子取了名,单字一个康,康健的康,封号我想用‘平安’,二郎务必答应!” 第055章 李二:我把他们当孩子,可有人不拿我当爹! 皇后平时淡然的很,基本上不会有专断的时候。 如今却是因为女儿的封号一反常态,没有和他商量便定下女儿的名字和封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长孙皇后点点头,“去外面说吧,小兕子刚哄睡下。” 李世民点头,伴着皇后来到院中的大树下落座。 长孙皇后挥挥手,伺候的宫人识趣退下。 “二郎,方才兄长进宫来了。” “嗯,我知道,辅机来找你,大约是为了金官的事情吧?” “的确,兄长有些失了分寸,二郎勿怪,兄长也是心忧高明,怕外界舆情不利东宫。” 李世民握住皇后没有血色的手掌,安慰道,“无妨,我本就是想试探一下朝堂臣工而已,辅机念着高明,我又如何会怪他?” 皇后摇摇头,“二郎,此等事不能开头,更经不起试探。” “李承乾才是大唐的储君,你虽为人父,爱子心切是人之常情,我也爱孩子们,但你是皇帝,注定不能按普通人家的法子做事。” “普通人家偏爱哪个孩子,最多是家中不睦,大不了闹僵了关系,让外人看了笑话。” “皇家不能这样,你我只能偏爱一人。” 李世民道,“那些都是我的孩子......”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长孙皇后反握住李世民的手,神色痛苦道,“承乾、金官、八尺郎、青雀、稚奴,都是皇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李祐、李愔、丽质、高阳等人也是我们的孩子,在我心中,他们是一样的,我想,在你心中也是如此吧?” 李世民下意识点头,但心中却道,我把他们当孩子,可有一个混账却不把我当老子。 一想到李宽对自己的态度,他就是一阵惆怅。 为何那小子就不能正常一些呢,起码给老子一些尊重也好。 “二郎,爱他们在心里便够了,对外,我们只能专宠承乾一人!” “普通人家偏心谁都无妨,也不怕外人挑唆。 可皇家呢?二郎,你是经历过的。 你一个举动一个眼神都有数不清的人揣度,你对太子好,就有无数人亲近太子。 你对蜀王好,就有很多人亲近蜀王。 你对越王好,就有很多人偏向越王。 久而久之,太子、蜀王、越王他们身边就会聚集一大批的人。” “他们身边的人是不是真的亲近他们,二郎你最清楚,他们不过是在赌,赌一个从龙之功!” “二郎,孩子们的命运掌握在你手中......” 长孙皇后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李世民抬手替她拭去泪水,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过他听着皇后的话,越听越觉得其中有些奇怪又熟悉的味道。 这些道理,他明白,但其中的纷繁复杂却不是皇后说得这般简单。 长孙皇后继续说道,“二郎,我知你这个皇帝做的辛苦,很多时候身不由己,需要用些手段平衡朝堂。” “你用太子他们当做靶子和诱饵时,切不可忘了,太子的地位和威望不能动,承乾本就生性多疑,伤了腿后,更是敏感了许多。 他是储君,本就有很多人盯着他、督促他,他的压力很大,你有些事情要与他说明白了,免得他生出逆反,他才十六岁,很敏感,承担太多,会垮掉的。” “等等,观音婢,这些话我听着有些耳熟,是不是李宽那个逆子与你说了什么?” 李世民打断了皇后的话。 皇后前面的话只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同样的话太上皇也有说过。 可后面的话就很不符合皇后的性格了。 他们是少年夫妻,多年相处,早已心意相通。 如果是皇后想要替太子说话,绝对是直抒胸臆,而不是说什么身不由己、朝堂平衡。 这些话太理智了,根本就是帝王心术,皇后虽聪颖通透,可终究是个女子,没有经历过朝堂磨练,或许懂这些,但不会说得如此严密。 或许皇后自己都没感觉到,她虽然是流着泪说话,可这些话听在别人耳朵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是无情,不是悲戚和伤心之类的正常情绪。 能用这种逻辑叙事的人,他只见过三个,一个死了,一个在大安宫,最后一个在岳州。 皇后今日说的这些话,不仅有李宽的味道,而且很冲! 长孙皇后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当即把李宽给她的那些信拿了出来。 之前她没有把信给其他人看过,那是她把这些信里的内容当做了疯子的疯言疯语。 可今日她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信的价值远超她的想象。 李世民看过这些信的内容,哪怕是自动过滤掉了其中对自己的贬损和调侃,他依旧气的脸色铁青。 他生气的原因在于,他也收到过内容差不多的私信,只不过李宽给他的信中,对同一件事的描述角度完全不同。 就比如关于梦里的那次玄武门之变,在给他的信中,李宽着重强调的是梦中后世史书上对他,以及两次玄武门之变的评价,还有第三、第四次玄武门之变的发生,主打一个往他心窝子里一次次的插刀子,根本不像给皇后的信中那样“温和”。 李宽这厮根本是在看人下菜碟,把他这个亲爹当成了一个纯纯的出气筒! 更让他绷不住的是,在李宽编造的梦境中,居然把他描述成了一个好大喜功、多疑狡诈、晚年昏聩、一无是处的昏君! 这几个词明明是说杨广那个傻蛋的,李宽居然敢把他当杨广评价,岂有此理! 生气归生气,李世民还是能分的清楚好赖的。 李宽说话写信都不忘气人,可不能否认,他的确很有远见。 李世民生了一会儿闷气,让皇后把信收好,说道,“观音婢,我提出设置岳州大都督府真的只是试探,没有其他意思。” “李宽那个逆子已经来信,明确说了不会接受任何超出藩王和刺史职权的任命。” “我已打发程知节和马周南下,有他们在,那逆子就不会很出挑。” “另外,我有意让房玄龄任太子少师,李靖为太傅,顺便让承乾去晋阳巡察,省得他多想。” 第056章 李宽:嘿!李老二,没想到吧,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长孙无忌在皇后这里吃瘪,肯定不会踏实回家,大概率还得到东宫吓唬一下太子。 而且就算他不去找太子,太子也会去找他。 大唐朝堂,除了军事机密,没有其他秘密。 大小朝会上前脚发生了什么事,后脚全长安的人就都知道了。 在李世民想来,太子应该一早就收到了消息,这会儿肯定到处找人就安慰呢! 不过他这次失算了。 太子伴读魏书玉说,长孙无忌的确来过东宫,但太子并没有见他,而是跟着褚遂良上完课,就在明德殿开始办公了。 昨日太忙,他把三省送来的不少奏疏转到了东宫,让太子处理。 没让宫人通传,李世民径直到了明德殿,想看看太子究竟在做什么。 看到太子埋首案牍时,他很是奇怪,出声道,“高明,这些奏疏还没有处理完吗?” 李承乾让他这一声吓得一激灵。 心说阿耶怎么总爱搞突然袭击? 这是看不得我片刻清闲吗? 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但他还是立刻起身行礼道,“阿耶,您来了外面的人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些人越来越没规矩了。” “是我不让他们告知你的,我此来有些事与你说。” 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到了李承乾的位置上,随手翻看其他正在审阅的奏疏,“你今年批的奏疏不少,有什么心得没有?” 李承乾道,“有,也没有。” 李世民来了兴趣,问道,“此话怎讲?” “阿耶,我今年看了七百多封奏疏,发现一大半都是言之无物的劝谏,要么就是毫无意义的妄言,真正涉及政事和民事的只有一小半。” 李承乾整日里看着这些东西,早就烦的不行,平时不敢说出来,正好借阿耶问起,便开始吐槽了: “阿耶,这些奏疏又臭又长,那一小半说正事的奏疏写得那叫一个拖沓。 有事不说事,先来几百个字的圣人言、先贤曰,弄好多佶屈聱牙的生僻词语,死命往里面塞典故,后面的正事还得从字里行间去找。” “他们就不能直接把要禀报的事情写明白吗?写奏疏公文又不是科举写文章,说不清事情,文采再好有什么用?” “更可气的是有些官员明明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却要装着有文采,东拼西凑些语句,看得人气不顺。 还有甚者,自己胡编乱造些语句,硬说是某位先贤说的,托古也不是这么个托法吧? 这些人写得奏疏往往词不达意,错漏百出,他们就不能跟金官学学吗? 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事,非得写个几百上千字,好像朝廷发的纸墨不要钱似的。” “阿耶,这种浮夸的风气您可得管一管了......” 听着他的吐槽,李世民满意点头。 李承乾能发现这些问题,说明他真的有好好审阅这些奏疏。 不过李承乾一提到李宽,李世民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丽了。 这厮不在长安,长安却处处有他的痕迹,烦人! 但考虑到他就是来说李宽的事的,便没有发作。 他问道,“承乾,你说的这些阿耶当然知道,你想不想知道阿耶为何明明知道他们的问题,却不指出来,还要认真的批复?” 李承乾道,“您是想通过批复奏疏告诉臣子们,您记挂着他们,知道了他们上奏的事情,既是显示上恩,又是对下面官员的敲打。” 李世民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你祖父教的?” 李承乾摇头,“都不是,是金官在信里说的。” 他说着,从桌上的一个木匣子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摆在了李世民面前,“阿耶来是想说金官在岳州的事情吧?” “我今早便听说了您有意在岳州设置大都督府的事,您是不是要试探一下朝臣的态度?” 李世民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迹,眼皮一跳,“这些也是二郎在信里告诉你的?” 李承乾点点头,“其实阿耶您没必要这样做,帝王心术这种东西说到底是一种人情世故,朝臣们一个个精似鬼,您手段再高明,也总有人能看穿。” “这些聪明人之所以愿意陪您演戏,不过是因为您并没有威胁到他们的利益。 只有舅舅那样心态急迫,或是被利益冲昏头脑的人才会跟着您的节奏走。” 李世民这下不只是眼皮跳了,整张脸都开始抖动了,“这些事也是你那混账弟弟说的?” 李承乾笑着拍拍李世民的后背,递上一杯凉茶,“喝口凉茶去去火,您着什么急呢?” “二郎愿意教我这些,您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反正儿子能有这么个兄弟,挺开心的。” 李世民一口干掉杯里的凉茶,觉得心头火还是没压住,直接伶起茶壶,连灌大半壶才冷静下来。 李宽这个混账东西到底要做什么! 娘的,你口口声声说对皇位没兴趣,却到处埋钩子。 给皇后写信就算了,还给太子写信! 你怎么不给老三、老四他们也写信啊! 写信你就写信,你当弟弟的怎么还干起老子我的活了? 小王八犊子,老子不信还治不住你! 他缓了口气,对李承乾道,“二郎如此厉害,你就不怕他夺了你的储君位置?” 李承乾噗呲笑出声来,“哈哈哈,阿耶,要是三年前您说这话,儿子或许还真怕。” “现在嘛,儿子还真不怕呢!” 李世民一下子就懵了,问道,“此话何意?” “金官出长安前告诉儿子,一定要注意看阿耶什么时候开始偏向青雀,注意看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来儿子这里说让儿子防备自家兄弟,注意看什么时候青雀受不了诱惑走上前台。” 李承乾淡淡道,“他让儿子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观察朝堂,当做是养气修身。” “儿子听了他的话,这两年看到了很多。” “你都看到了什么?”李世民忙问道。 李承乾摇摇头,“儿子不想说。” “为何不想说?” “按金官的说法,他预判了阿耶的预判,阿耶……您知道什么是养蛊吗?” 第057章 明牌了,你李老二还打个屁! 自相残杀,只留下最强者。 李世民自然知道,也明白李承乾的意思。 “二郎认为阿耶要你们兄弟做蛊虫?”李世民压着怒火道。 老大怎么也开始学着那个小王八犊子说话了! “不是蛊虫,说是诱饵更加贴切些。”李承乾笑道,“您无需避讳什么,身在皇家,我与二郎都有当您手中刀的自觉。” “阿耶,因为我们有这样的自觉,儿子才不害怕二郎。” “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您现在就像是在玩二郎做的斗地主游戏,您是地主,手里握着王炸和四个二,正常情况下,即便您手里有几张小牌,您的输面也不大。” “但现在,二郎作弊,明了您手里的牌,两家农民如果手里的牌够顺,配合默契一些,您的胜率就会直线降低。” “不过这局斗地主到这里还能继续下去,因为两家农民无论如何默契配合,先手都不在他们手里。” “可如果这局斗地主从一开始二郎就作弊,不仅一下子明了三家的牌,还提前给自己发了四个尖、四张K和一把飞机,顺便给我发了四张Q和一把顺子,您觉得这局斗地主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李世民平日里在后宫和后妃们除了生物学意义上的打扑克,偶尔也会打打扑克游戏消遣一下,自然知道李承乾说的这些情况下,游戏的结果是什么。 不过他有些不服气。 老子还能让你们两个小王八犊子算计死? 不能够! 他沉声道,“如果我不跟你们斗地主,而是打麻将呢?” 李承乾耸耸肩,“阿耶,您别忘了,麻将的八十一种玩法都是二郎发明的,扑克的玩法也是他发明的。” “无论怎么玩,您在二郎那里都是明牌打法,二郎知道您手里的牌,我也就知道了。” “所以说,您和自家人用养蛊那一套平衡术没有用。” “砰砰砰!” 李世民气的拍了桌子,怒吼道,“逆子,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就不能让老子省心些!” 李承乾不动声色地把剩下的凉茶倒进杯子,推到李世民面前,“阿耶,您现在的表现很像二郎说的老父亲的歇斯底里呢。” “混蛋,这又是什么意思!”李世民已经有些怒不可遏了。 他弯腰脱鞋,打算用武力宣示一下父亲的权威。 “阿耶,别费劲了,您不觉您越是怒火中烧,越是显得二郎厉害吗?” 李世民鞋子脱到一半,猛的顿住了,回头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还是那个小王八犊子说的?” “当然是儿子自己说的。”李承乾伸手扶正李世民的身体,换了一种不一样的笑容道,“二郎聪慧,说是有宿慧、有谪仙之资都不为过,但我也不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总归是有些自己的想法。” 李世民抬起头盯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认为,您虽然不能养蛊,但我与二郎给您当钓鱼的诱饵还是可以的。 如果三郎和青雀懂事,您完全可以开一局所有人都能参与的德州扑克。” “您想收拾谁,骗上桌,有我们这些小的配合,您还不是想赢谁就赢谁?” 李世民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个自信、狡黠,外带一些阴鸷的家伙还是自己那个敏感暴躁、冒着傻气的大儿吗? 怎么看他都像是低配版的小王八犊子! “高明,你现在的样子不会是装出来的吧?” 老李有些不自信了。 他隐约有种感觉,感觉是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小王八犊子给自己下了连环套。 还是那种系了一大串死结的连环套...... 他甚至有种错觉——自家老大背后正站着老二,老二在手把手的教老大怎么跟自己过招! 李承乾摊摊手,脸上带着些无奈,“阿耶,如果儿子告诉您,您怀疑儿子完全被二郎操纵和欺骗的模样也在他的预判之中,您会不会更生气?” “我......” 李世民像是瞬间失去了力气。 他现在严重怀疑李宽那个小王八犊子已经搞定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这就是个妖孽啊! 他无比后悔当年脑子一热,放李宽出长安了。 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可能把他弄回来...... 可能是父子连心,他刚想到要找机会把老二弄回长安,便听到老大在他耳边道,“阿耶,您不用想着让二郎回长安,他如果现在回来,我们将彻底失去完全掌控南方的可能。” “二郎在岳州做的事情完全没有回还的余地,他说岳州的模式动了所有传统封建王朝的根基,必定为天下士族所不容,机会只有一次,我们如果抓不住,李唐不出百年,必定离乱。” “阿耶,我觉得二郎的话有些夸大了,您完全有能力平息一些,但我不认为二郎会没有后手。” “二郎用了三年时间说服我,用了四年时间说服阿娘,用了最少十年时间来说服皇祖父,更不可知的是,我们不知道他还说服了哪些人。” “阿耶,不敢瞒您,如果今日您不来,儿子也会去找您。” “我去找您,不是我怕了二郎,而是我要劝您继续支持二郎。” 李世民皱眉道,“二郎到底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他不理解,为什么李宽不仅可以说的动太上皇和皇后,甚至可以让与其有直接利益冲突的太子也心甘情愿的帮其说话? 难道就凭那些直击人心的书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略了...... 他也是绝顶的天骄,虽然他搞不懂李宽是如何做到如今的地步的,但他在大儿子的话里找到了没能从房玄龄身上得到的东西...... “高明,你说得对,二郎不能回长安!” ...... 李世民接连受挫的时候,宿国公府里也不安生。 长安人都知道房玄龄的夫人是母老虎,却不知程咬金的继室夫人崔氏才是真正的母老虎。 房夫人发飙,最多挠房玄龄满脸花。 程夫人发飙,那是直接顶盔贯甲,敢抄起杀威棍跟老程比划的! 偌大的国公府后宅,在老程夫妻两个的激烈交锋中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实木家具倒了一地。 府里的人看着二人你来我往,棍声呼啸的扬面,一个个瑟瑟发抖,躲的远远的,根本没人敢劝架。 程处默已经习惯二老的“吵架”方式,二老开打前,他就带着弟弟妹妹和两个小妈躲到了隔壁空置的楚王府“避难”。 老程自然不能跟对待敌人一样对待自家夫人,打得很是收敛,一直到他被逼到房顶上,程夫人要对他的心肝酒窖下手时,他才真的爆发。 “崔莺莺,你要是敢动我的酒,我立刻休了你!” 第058章 拿根鞭子你就想镇住楚王,幼稚! “你给我下来,今日要么你打死我,要么你跟我道歉!” 老程道,“你个泼妇,做错了事情不知悔改就算了,居然如此蛮横!” “老程当年真是瞎了眼,听了裴寂那个老匹夫的怂恿,娶你这么个没头脑的傻女子回来!” “程知节,你还有脸说!”程夫人道,“没有我娘家人的助力,你这个国公能安稳做着?” “你提裴寂作甚?是不是觉得死人不会说话?你是看上我了?分明是看上了我娘家的名望罢了,别把自己说的委屈了!” “你程家沾了我娘家的光,你个没良心的敢休我,呸!不要脸!” 程咬金当即炸毛,一下便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程夫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个大巴掌扇了过来。 她眼前一黑,整个人被大力掀翻在地。 她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道,“你敢打我的脸?!” “你这是打我的脸吗!你……翻了天了!” “啪!” 程咬金反手又是一耳光,只打得程夫人眼前冒金星。 “崔莺莺,程家有现在的家业是我程某人带着济州的老兄弟们,在战扬上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跟你娘家人有什么关系!”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 “你以为是我程某人要娶你们这等世家女吗?笑话!” “我程家世代官宦豪族,比家世,差你一个崔氏女?” “这么多年你都没有认清自己,也没有认清你娘家人!” 他一把拽起老婆,拖到屋子里面,狠狠的压低声音道,“我娶你是一扬联姻交易不假,但你搞错了一件事,那就是程家与崔氏联姻,说到底是清河崔氏和皇帝的媾和,是清河崔氏主动的,你不要本末倒置,明白吗?” “是因为赶巧了,我夫人去世,皇帝需要安抚河北人心,清河崔氏需要保存元气,请了裴寂做保人,这才有了我娶你做继室夫人的事情!” “我已经很忍让你了,你不要逼我!” 程夫人一脸茫然,“你在诓骗我......” 程咬金见她执迷不悟,抬手又要打,但抬到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放了下来。 两人成亲也有好几年了,感情还是有的,冷静下来,他终究是没能打下去这一下。 “夫人,我和你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 “你真以为我是因为被皇帝降职怪罪你? 不是的,我生气,是因为你让程家搅和进了我们承受不了的险境当中!” “你派去护送处亮的人我已经截下来了,他们带回来了楚王的话。” “楚王说,你若还想安心做贵夫人,做程家的主母,就不要再掺和到任何皇家和朝堂的纷扰当中,否则他会杀了你。” “你不要不当回事,楚王这是给我这张老脸颜面,才给了你一次警告。 不然今日就不是你我夫妻大打出手,而是我要为你操办丧事了!” “记住,不要再管你娘家的事,我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不会再来找你。” 程咬金扶起一把矮凳,让完全懵了的老婆坐好,语重心长道,“楚王不是人,他是一个为夫看不透的存在。” “为夫今日便要南下,走之前嘱咐你几句,安心在家,不要出长安城,孩儿们愿意去隔壁玩耍,你不要拦着,中秋时,记得给楚王府送节礼,不需贵重,心意到了即可。” “你安心等为夫回来,若是闲极无聊,可以去秦二哥、张公瑾和殷开山等人府上多走动走动,给那些小娃子送些衣食,与这些孤儿寡母多亲近,没坏处......” 老程唠唠叨叨交代了一大堆事情,确定老婆不闹了,也记住了自己的交代,才换了衣服,召集了二十人的部曲,骑马走通化门,出了长安城。 他与马周约定,在通化门外的酒肆汇合。 马周的夫人带着孩子回娘家省亲了,要中秋后才回来。 他没什么要安排的,到家写了封信留给夫人,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物和盘缠、身份文牒等物,便独自骑马出了城。 马周可没有程咬金那么厚的家底,长安城的房子是皇帝赏赐的,家中老仆是太子给的,连他上下班坐得马车都是常何送的,他家最值钱的东西,大概就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这匹老马了。 他先到的早,在酒肆里干坐着等,连杯浊酒都没舍得点。 程咬金见他这般寒酸,不经他同意,直接让人把他的老马送回城里,让他骑上了自己的备用战马。 马周打眼一看老程的排扬,吓了一跳。 二十来个人都是一人双马,还都是高大神俊膘肥体壮的战马。 “宿国公,我们去赴任,又不是去打仗,你有必要带这么多战马吗?” 程咬金没好气道,“今日都八月初五了,不快些赶路,你真想让岳州百姓中秋赏月的时候顺便欣赏我儿子的屁股蛋?” “楚王太阴损了,先说好了,咱老程可不在岳州城待着,你守在楚王身边,自求多福吧!” 马周拍拍包袱里的御赐马鞭,自信道,“国公言重了,有陛下的御命,楚王应该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 “呵呵......” 程咬金冷笑几声。 凭一根马鞭你就想拿捏楚王? 我看你是想瞎心了。 别说一根皇帝给的马鞭,就算是皇帝亲至岳州城,在他楚王的地盘上,皇帝估计也不敢动手!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皇帝也就是欺负你没跟楚王打过交道,换个熟悉楚王的人,谁敢接揍楚王这种差事? 不过俗话说的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不让马周自己去楚王那里碰满头包,他说再多也没用。 老程对自己此去潭州的任务相当清晰。 他就是那庙里的泥胎木塑,做好刺史的样子就行,其他的,都是皇帝和楚王的活! 再看看踌躇满志的马周,他在心中默默为这个倒霉蛋念了几段往生经。 程咬金和马周走了,李世民开始正式帮李宽擦屁股。 八月初七,皇帝以临近中秋探望老臣的借口,开始频繁出入长安城的高门大户。 说实话,当爹当到他这个份上,已经相当可以了...... 第059章 小孩子最烦人了 他上门是给几大世族面子,不想把岳州的事情闹到朝堂上去。 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重要,容不得半点掣肘——打吐谷浑,灭慕容伏允。 吐谷浑时刻威胁着西域商路就算了,老实点,他还能忍。 可慕容伏允这厮反复无常,来回在他的麻筋儿上捅咕,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演戏,前脚表示悔过、顺从,后脚就带着兵在鄯州等地掳掠,完全是把他当猴在耍。 这他能忍? 不过前期对吐谷浑的打击效果并不好,这次,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盘踞在高原上的二五仔彻底灭了,为大唐深入西域清理掉障碍。 他给几大世族的潜台词是: 谁敢在老子干吐谷浑的时候添乱,老子就干死谁! 世家门阀势力虽然大,但主要是在地方和朝堂上有影响力,手里并没有握着刀把子。 遇到李二这种强势又能打的全能型皇帝,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偃旗息鼓。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新任礼部尚书王圭就很头铁。 他是没有拿岳州说事儿,但上书劝谏皇帝,表示朝廷对吐谷浑应该继续以拉拢安抚为主,对吐谷浑大规模用兵负担太大,打输了折损大唐国威,打赢了没什么好处。 乍一听,他这是老成谋国之言,很有道理。 但仔细琢磨,还不如乍一听。 王圭的道理没一条符合当下实际情况的。 李世民当时就怒了。 你王圭是什么人? 从前隋开皇年间就进入朝堂的老油条,参与过那么多文帝和我老岳父对外政策的制定,老子捞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这点事情看不明白! 你这就是故意给老子添堵啊! 李二一发飙,王圭就从礼部尚书直接被贬去当校书郎,而且要到曲阜修书。 老王那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没捂热,就坐上了大唐官扬最冷的冷板凳。 王圭主动献身的效果很好,他不仅成功惹怒了皇帝,还把眼巴巴等着从吐谷浑身上刷功勋的武将集团全给得罪了。 刘弘基表现尤为积极,虽然打吐谷浑这种好事落不到他头上,但他还是堵着王圭家的大门,骂了一整天的“老匹夫心怀叵测”之类的话,把老王骂的闭门谢客,当天下午就从后门出了长安城。 皇帝给刘仁实赐婚清源县主,直接撇清了老刘跟岳州刘家的关系。 皇帝给脸,他老刘得兜着,骂王圭,这叫投桃报李。 不过头铁的不只是王圭一人,老王前脚被贬官,后脚就有人买通民夫,把兵部准备送去河西的一千五百匹战马给毒死了。 这些战马可是李二花了大价钱从西域商人手里收购,专门用来让骑兵高原机动侦查的,没了这批战马,想在西海的草原上追上慕容伏允的本地骑兵,可就费劲了。 紧接着,民部就被曝出了巨额亏空,拿不出钱来采购新的战马。 李世民那叫一个气,居然有人在大军出动前搞这一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掣肘了,而是明晃晃的挑衅! 来自世族门阀的挑衅! 但李二并没有爆发出来,只是处理了相关的涉案人员。 关键时期,战事为重,等搞定了吐谷浑,他自然会跟他们算账! 不就是战马吗? 没了再买就是! 不就是钱吗? 小王八犊子送来的那些财物正好用上! 把李宽送来的钱财划拨给兵部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 金官这个小混蛋似乎也不是那么讨厌...... 远在岳州的李宽正吃着刚开坛的咸鸭蛋,毫无征兆的猛打了三个喷嚏,嘴里未咽下去的绵软蛋黄差点把他给噎死。 闻乐赶紧给他送上一杯奶茶,他喝了大半杯,才顺过气来。 “到底是哪个混账,整日背地里骂本王!” 李宽擦干眼泪,骂道,“十有八九是李老二那个老登,我要是哪天被噎死,一定是他背地里画圈圈诅咒我!” 这段时间吃饭的时候,动不动就被噎住,别提多难受了。 闻乐心说,王爷,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吃东西噎住是因为你吃的太快? 最近半月,李宽饭量大涨,好像肚子是个无底洞,永远吃不饱。 吃饭的时候胡吃海塞,很多时候入口的食物都不带嚼的,不噎住才奇怪呢!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李宽也就是天生富贵家底厚,换到普通人家,早把家里吃穷了。 他喝光一大杯奶茶,又连吃了半只烤鸭、两个鸭蛋、一大盆刀削面、一大碗红烧肉炖土豆,再用半斤核桃酥溜缝,才算结束了这顿早餐。 让闻乐取来尺子量身高。 “嗯,还行,终于过了一米七五!在大唐算高的了。” 大唐普通成年男子的平均身高大约在167公分到169公分之间。 富贵家庭的男子能高点,但也有限。 李宽来到大唐十来年,除了军中的那些猛将,就没见过几个身高超过180的。 猛如尉迟恭,目测身高也就是180上下,不过门神的体重超过了两百斤,肩宽腰粗,体型快赶得上两个普通人了。 不要以为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唐人就矮,西域和周边的其他族群更矮。 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小鬼子,矮的有种莫名的猥琐感。 李宽在鸿胪寺见过他们的使臣团,最高的一个还不到他眉毛。 那时候,李宽才一米五三...... 闻乐等他臭美完了,说道,“殿下,武二娘子又来了,说是您要是再不管程二郎,她就给程二郎下泻药,省得他对武大娘子图谋不轨,坏了应国公府的名声呢。” 听到武照来了,李宽立刻闭门谢客。 这小丫头片子太烦人了! 每天来找他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也就算了,还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像是人是怎么来的、大地为什么是个球之类的问题他还能解释一下。 可宇宙有多大、该怎么证明鬼神不存在、地球之外有没有其他人类存在之类的问题你让他怎么回答? 孩子好学是好事,但孩子喜欢问严重超纲的问题就很讨厌了。 说错了,误人子弟。 说对了,抱歉,咱没那个本事,很丢人。 武照小丫头聪明是真聪明,但没啥社会经验,喜欢多管闲事,完全无法理解一些事情。 就比如程处亮和武顺。 人家两个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到她眼里,就成了程家登徒子对她姐姐图谋不轨了? 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第060章 楚王的“传达室” 他根本没把楚王的警告放在心上,整日里帮着武顺在岳州城和楚王别院之间来回跑。 招人经营店铺、重新装修宅子,还很理直气壮的找楚王给武顺的店铺供货,厚着脸皮从李洵手里磨来了十几户佃农,从林双元和何不求手里要来了红薯、南瓜和别院种地用的曲辕犁、风力水车。 他一人就承包了武家在岳州大半产业的经营安排,每天在别院和岳州城之间来回跑,风雨无阻,他带来的那匹马都给累瘦了,依旧乐此不疲。 表现之积极,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来他对武顺有意思。 李宽见他只是想做舔狗,不乱折腾,也就没把他吊起来打。 武顺跟妹妹不一样,觉得这个身上带着些匪气的小少年挺靠谱,没事就约他吃吃饭、散散步,二人相处的挺不错。 当然,如果没有武照这个不解人意的小丫头捣乱,他们相处起来可能会更好。 李宽虽然在继续自己的宅男人设,不出门。 但是他和李洵一直在安排开府建衙的事宜。 他之前让裴良佐等人给王府介绍低级属官的事情陆续有了回应。 张大有推荐了自己在江阴做河道巡检官的堂弟张大奕。 这是个少有的河道水文水利方面的专业人才,隶属于工部,挂着个巡检的名头,但却因为不会钻营,工部供职快十年了,没混到品级不说,连工部衙门口朝哪里开都不知道。 三十来岁,张公瑾没了以后,升迁更无希望了。 这倒不只是张大奕本身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的官扬资源分配不合理造成的。 隋朝和大唐其实很重视技术人才,不过相较于注重技术发展,朝廷更需要的是可以维持王朝统治和稳定的管理人才。 工部、军器监、将作监、都水监、司农寺、国子监、太史监以及各地的工程营造衙门都养着不少技术人员。 但提供给这些人员的正式编制却不多,可谓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很多人混一辈子都是不入流的吏员,更多的连吏员都没得做,只能当工头领班。 楚王府的低级属官虽然和朝廷任命的官职不是一个系统,但好歹是正式的官身,对这些搞技术的人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尤其是他们知道了楚王殿下特别喜欢百家杂学、机巧之术后,更是没有理由拒绝送上门的好事。 郑宝麟推荐了自己的族侄郑和棠。 小郑是荥阳郑氏子弟中的异类,对儒家那套没什么兴趣,进入国子监不想当官,一心专修算学。 后来被郑氏硬塞进了太史监,跟着李淳风搞历法,不到一年便因为经常质疑上官的业务水平,被发配到了荆州都督府做了个书吏。 身为荥阳郑氏子弟,小郑能把自己的官身混没了,绝对算是个奇葩。 李宽不知道郑和棠的算学是什么水平,但小郑这种一心搞学术的态度却很符合他的要求。 裴良佐推荐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小舅子,出身扬州本地豪族的周寒,一个是他在国子监的好友殷坤明。 据裴良佐说,周家和武士彟的原配夫人相里氏有些关系,周家靠家传的营造技术起家,但在隋末乱世中家道中落,人丁凋零,如今周寒主要靠祖辈留下来的一个小船厂生活。 衣食无忧却没有进身之阶。 殷坤明寒门出身,靠科举明算科勉强进入国子监学习,之后去了襄州作记事,记事不带参军,就跟参谋不带长一样,就是个文书,加上没背景,注定没啥前途。 许敬宗、杜楚客、张淳茂、祁承宗、上官南等人也给李宽推荐了人选,连林昌和都厚着脸皮,把自己刚满十七的独子林庆之送到了别院。 李宽发现他们推荐的这些人里,绝大部分都是士族大家和地方豪族出身,最次的也像是殷坤明和林庆之这种寒门出身,普通人家出身的一个都没有。 寒门可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寒门”,寒门指得可是衰落的士族,往上数几代,那至少也是地方上能呼风唤雨的存在。 虽然裴良佐他们推荐人选的时候秉持的依旧是任人唯亲,把自己的亲戚朋友推荐过来,不会把好事让给不相干的人, 但是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李老二说的那句“天下英才尽入吾彀”是不折不扣的吹牛逼。 普通人的上升渠道都被堵死了,李老二还傻乐呵。 李宽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他并不太满意这次的推荐人选,但他不得不把这些人照单全收。 没办法,在大唐这种社会条件和教育资源被垄断的情况下,他没有其他人可用。 “学堂的学生什么时候才能出师啊!” 李宽恨不得自己培养的人赶紧成长起来,没人,他手里有再多的知识和技术储备有个蛋用! 不高兴,该做的安排也一个都不能少。 他以刺史的名义,再次确立了岳州各地县府、乡镇的雇员制度,以及各县县衙设立专门对接地方村镇的机构“传达室”。 传达室负责下面村镇的消息传达、雇员的管理。 传达室设办事员三人、记事员一人,传达室与县府无隶属关系,归州府直接管辖。 这相当于把县级职权的一部分直接收归到了州府手中,让州府有了直接干预地方事务的能力,而不需要再依靠县府和地方乡贤。 可以说,李宽在岳州折腾了一通,最大的成果并不是清理掉了地方豪族的影响力,阻止了世家大族的渗透,而是建立了传达室这个直接打通了州府和地方村镇的联系渠道。 州府的政令可以直达乡村,代表着朝廷的命令也可以直达田间地头。 以后再想有人在岳州搞裹挟民意那一套来威胁李宽,不可能咯! 另外,开府需要建立配套的机构。 李宽没有把配属机构设立在楚王府的打算,而是直接放在了城陵矶附近。 岳州城太小了,他施展不开。 等他基本上搞定未来王府的架构,时间也差不多来到了贞观八年的中秋节。 唐人其实不怎么过春节,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是上元节、清明和中秋。 李宽打算趁着中秋节试验一下传达室这个机构的实际作用。 他让别院的人制作了一大批的小月饼,还有一些粉条、鱼干、盐之类的东西,用州府和王府的名字搞一次全民联欢。 杜楚客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殿下别闹,咱没钱,苏定方手下那些兵丁下个月的口粮还没着落呢! 第061章 守着金山要饭的杜楚客 李宽在岳州一通折腾,又是扩编官府雇员、设置新机构,还要修洞庭湖的防洪工程。 皇帝派来了苏定方做州司马,苏定方却不明不白的开始建军营、练府兵。 岳州本来底子就薄,一下子多了如此多花钱的地方。 所谓开源节流,杜楚客只见州府花钱,不见进账,哪怕是他把府库的钱粮掰成两半花,也只能勉强维持着。 如今楚王又要搞什么全民联欢,出手大方的很,州府哪里来的钱支持楚王的折腾? “殿下,维系民心固然重要,但州府需量入为出才是。” 杜楚客苦口婆心的劝着,让李宽很不高兴。 “没钱你就去想办法,不能有点困难就哭穷。” “殿下,臣觉得这全民联欢似乎没有必要啊!” “有必要!非常有必要!”李宽严肃道,“我们必须让岳州百姓意识到,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已经被掀翻了,我们要让百姓看到如今的岳州官府已经焕然一新!” “我们要展示出岳州官府优于其他地方州府的先进性,这样才能得到更多百姓的支持,才能吸引其他地方的人优先选择来我们岳州定居!” 杜楚客有些无法理解他的想法,说道,“可是岳州已有十多万的编户人口,人已经够多了。” “不够,远远不够!”李宽道,“岳州要发展,首要的便是更多的人口!” “在其他地方,人口是官员的政绩,但在岳州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才是官员的政绩!” “你现在不懂不要紧,你只要记住,增加岳州的人口不是政绩问题,也不是经济问题,而是个十分严肃的政治问题就好。” 杜楚客更懵逼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不似人言啊!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为什么它们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就听不懂了呢? 不过听不懂不要紧,只要抓住关键问题就行。 “殿下,臣还是那句话,没钱!” “没钱就去想办法,先说好,这次岳州大联欢,本王只出一半的钱!” 李宽说完,直接端茶送客。 别院外,杜楚客抱着两颗人头大小的南瓜发着呆。 楚王殿下这是抽哪门子疯啊? 没钱还充什么大个儿! 他想不通,楚王先前干净利落的掌控岳州难道是假的? 不是楚王太强,而是对手太弱? 不然怎么解释楚王一下子从睿智无双到胡乱指挥的转变? 他正满脑袋浆糊的时候,不经意间瞟见李洵带着几个岳州本地幸存的商人进了别院。 他忙抱着南瓜快走一段,在门口护卫阻拦他之前朝里面喊道,“李参军,杜某有事相邀!” 李洵回头,见他被护卫拦在那里,对身后的几个商人道,“你等自去找闻管家,听从他的安排就好。” 他的跟班立刻招呼几人道,“各位请随在下来,别院很大,别走散了。” 目送他们离开,李洵才来到偏门外,朝护卫点点头。 护卫这才让开了路,“杜别驾,得罪了,您请!” 杜楚客懒得跟个护卫计较,走到偏门处,放下南瓜见礼,“打扰李兄了,勿怪,勿怪。” 李洵回礼,“杜别驾折煞老夫了,老夫当不起别驾大礼呢!” “当得起,当得起!杜某不敢耽搁李兄时间,事情是这样的……” 杜楚客把方才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李兄,殿下年幼,做事难免欠考虑,你若得闲,劝劝殿下,府库真的担不起如此浩大耗费啊!” 李洵听明白了,精准的抓到重点,“杜别驾,恕我直言,钱粮的事情你还真怪不到殿下这里。” 杜楚客不解,“李兄的意思是……杜某可以动各县的储备?” “你动一下试试!”李洵冷声道,“别怪老夫说话难听,杜别驾,你连府库的账目都查不清楚,难怪殿下会送你南瓜。” 不怪李洵说话重,岳州平叛行动的所有账目都是过他手的,殿下分配给州府多少钱粮他门清。 毫不夸张的说,以岳州地方豪族乡绅积累的财富,足够把岳州上下从头到脚翻新一遍了。 州府拿了那么多好处,杜楚客居然还来殿下这里哭穷,没被乱棍打出去,已经是殿下给杜如晦面子了。 杜楚客踢踢地上的两个南瓜,问道,“殿下送这个瓜还有什么说法?” “南瓜也叫窝瓜,窝囊的窝!” 李洵道,“老夫建议别驾还是搞清楚岳州财税的情况再来,免得殿下真生气了。” “老夫还有事,再会!” 杜楚客等他背影不见,才反应过来。 好嘛! 原来楚王这是拐着弯的骂我呢! “杜某何时与窝囊沾边了?岂有此理!” 他暗骂了李宽两句,回城的路上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回到府衙,他叫来了司仓、司户和税令来对账。 他也知道之前岳州的官府账目是经李洵手的。 李洵行事可比楚王靠谱多了,做事一板一眼。 李洵让他查州府的账,肯定是有道理的。 好家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税令的商税账上居然躺着一万零六百五十贯的巨资! 还特么的都是现钱! 他之前到处抠钱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这笔钱? “盛鹤,你身为税令,为何隐瞒如此巨额的商税账目不上报?!”杜楚客眼珠子都红了。 娘的,老子整天为点钱粮愁的掉头发,你小子手里攥着这么多钱,竟然不吭声? 你就坐等着看上官出丑是不是?简直其心可诛! 盛鹤闻言,满脸委屈道,“别驾,您这就不讲理了,这些日子,下官找了您九趟,想着赶紧把这些税款入库,可您每次都说没时间。 这么多钱占着下官的值房,下官和几个吏员轮流看着,眼都不敢闭啊! 您知道下官这半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楚王殿下说了,少了一个铜板,他就杀下官全家啊……” 盛鹤说着说着就哭了。 杜楚客骂道,“你会不会办事,每次通报都说是商税不齐,你收不齐税,入的哪门子府库!” 盛鹤委屈道,“可税就是没收齐嘛,现在还差八百二十七贯没收上来呢……” “你……” 杜楚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到底,这事儿他也有责任。 岳州的商税从来都是可有可无,很多时候收上来的税还不够各地市令和税令开支的,他便没放在心上。 当然,真实的情况是他不想给商税口补亏空……府库够穷了,苦苦手下官员也说得过去。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岳州商税居然会这么多! 那么问题来了,如此多的税款是哪里来的呢? 第062章 你要是能辞官,本王倒立洗头! 杜楚客尽可能的压制着激动心情问道。 盛鹤收了眼泪,汇报道,“别驾,这些商税中有四千余贯为王府查获黄、刘多年商税亏空。” “与下官交接岳州商税的王府账房说,殿下下令清查了两家近十年的经营账目,查获其农、商、工等类偷税漏税共计有万余贯。” “王府对两家进行了追缴,除去给州府、民部补交农工税目,单列商税为四千三百一十二贯,这些税款便是直接从两家的钱窖中挖出,送到下官处的。” 杜楚客知道刘、黄两家的家底很厚,在查抄两家产业中,仅仅是直接进入府库的财物、粮食和田地、矿产的价值就超过了七万五千贯。 不过打死他都想不到,两家居然能在商税上做这么大的手脚。 补个税都能补出四千三百多贯来,这些数字可是刨除了给州府和国库的那部分的。 也就是说,刘、黄两家过去十年,仅是商税就逃掉了一万多贯! 两家这些年一共逃了多少税,杜楚客觉得自己根本算不过来。 合着不是岳州穷,而是岳州的财富都进入到了那些地方豪强手里! 盛鹤接下来的话也证明了他的这个推测。 “商税账目上还有三千二百余贯是近三年,岳州各地的地主乡绅欠缴和偷漏的商税,这些税款是按照三三四的分账算出来的,州府的三成和民部的四成是按照补缴入库的,下官账上的这些均是以追缴罚扣的名义入账的。” “再有就是那八百二十七贯,是岳州牙行偷漏的契税,由于其涉及的交易和契约数量众多,需要等王府账房逐一理清,才能把钱送到下官这里。” “闻管家说,这些杂项没个一年半载根本查不清楚,等结果出来,多退少补。” “此外还有三百余贯是岳州城和四县官吏吃拿卡要商户所得的无法入库的摊派杂税,这些钱以后要退给商户的,还需要别驾和长史给个章程才是,下官无权处置。” 杜楚客听的牙疼。 他在岳州别驾任上快三年了,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治下的税收情况如此不堪? 这些商税在其他人眼里是补充给州府的收入,可在他眼里,这些分明是他为任一方时,严重失职的证据...... 他很难想象皇帝要是看到这些账目会有怎样的反应。 “怪不得楚王对我一直是不咸不淡,原来早就对我不满了......” 他现在再看那两个窝瓜,只觉得臊得慌。 没等他反省自己,便听到了一个更让他麻爪的情况。 “别驾,剩余的那些商税全都是楚王府主动补缴的。”盛鹤声音颤抖道。 杜楚客闻言,当即跳脚,“盛鹤,你在搞什么幺蛾子!” “你查税都查到殿下头上了?你不想活,别拉着本官陪葬!”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你不知道亲王不用交税吗?你这个税令是怎么当上的,殿下居然没把你一起办了!” 盛鹤颤颤巍巍道,“这事不赖下官啊......殿下非要交税,下官不收,闻管家就要把下官送岭南去了......” “而且......而且......” 杜楚客不耐烦道,“而且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啊!” “你抖什么,要死也是本官先死,你个小虾米,朝堂上谁认识你!” 听了他这不算安慰的安慰,盛鹤强打起勇气道,“按照楚王殿下的封邑,实封的一千户和王府的田地、产业经营自然不用交税。” “可楚王府名下的人口、产业、田亩、矿口等早就超出了亲王的封邑标准,按理应当纳税。” “而且楚王别院的雇工、佃户皆不服租庸调,这本身就是一种逃避赋税的举动。” 杜楚客当即眼前一黑,“你倒是知道什么叫秉公执法!你了不起,你清高啊!” 盛鹤见他已是怒不可遏,刚忙解释,“上官勿要动怒,闻管家说了,这是殿下的意思,殿下要给岳州所有人打个样,日后有大用处的。” 杜楚客才不管楚王未来有什么安排,征税征到亲王头上,说好听的叫一视同仁。 说不好听的,那叫藐视皇族。 没人在意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有人想搞他杜某人的时候,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任上出纰漏,顶多罢官去职,沾上跟皇族皇权相关的事情,再好也是错,说不定要祭天的。 账对不下去了,他立刻让盛鹤带上账目,赶着夜路去找李宽。 李宽正吃饭呢,听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补缴的税款退回来,当即就把碗摔了。 “娘希匹!杜楚客,本王是不是给你脸了,还是说你想抓本王的小辫子!” 他补缴税款就是为了堵某些人的嘴,不给其他人攻击自己的借口。 杜楚客倒好,竟然敢不收! 真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不能忍! 杜楚客道,“臣惶恐! 殿下主动补税,臣佩服殿下的高风亮节,可您不能因此陷臣于不忠不义啊!” “臣请殿下收回税款!” “杜楚客,你不收本王的税款,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李宽骂道,“少特娘的跟本王这里耍心机,你那点小心思本王还不知道?” “你不就是怕有人借机攻讦你吗?实话告诉你,本王准备在岳州搞新的税收,给老头子打个样!” “武德年间的租庸调模式只是用来应对战争消耗的临时税法,用在关中、陇右、河北、中原等地没问题,但如果在江南还用这一套,早晚要出大事!” “你现在拒绝配合本王,就是罔顾大唐未来于不顾,身为朝廷官员,不思进取,鼠目寸光,更是一点担当都没有!”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没听懂!不要紧,你就给我在岳州老老实实的当别驾,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看不懂不要紧,听话就行!” 小样,想在老子手下当官油子,美得你! 狗屁的不忠不义! 不就是上价值吗? 老子也会! 杜楚客道,“殿下执意如此,臣只能上表请辞了!” “呵呵,你要是能辞的了官,本王倒立洗头!” 李宽道,“不怕吓到你,本王已经跟老头子说好了,你杜楚客不但要留在岳州给本王当挡箭牌,还得去潭州给本王当挡箭牌!” “老头子吃定你兄长,本王吃定你杜楚客!” “老实去找李洵准备全民联欢的事宜,否则本王不介意送你去岭南跟那里的山民打交道!” 第063章 从腰缠万贯到穷困潦倒 他们做事的出发点永远追求一个稳当,不犯错。 可这样的官僚存在也是有意义的,正如他们追求的一样,朝廷任用他们,追求的也是个“稳”字。 这些人或许做不出什么出色的成绩,但足够维持整个官僚体系的稳定。 和珅那套救民先救官的歪理虽然刺耳,但也能说明很多问题。 所以杜楚客还得用,不仅得用,李宽还得把他塑造成第二个杜如晦。 杜楚客可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怂的,想当年,老杜也是有名的不怕死。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和杜如晦离世,来自各方的压力让他磨去了棱角而已,还能抢救一下。 杜楚客和盛鹤一人抱着一颗西瓜出现在了王府别院门外。 “盛鹤,这个瓜有没有什么说法?” 怀里的西瓜让杜楚客联想到了之前的窝瓜,总觉得楚王在借瓜骂他。 盛鹤满脑子雾水,“一颗瓜,没什么讲究吧?下官吃过这个瓜,是许长史带回府衙分给我等的,据说是殿下送的。” “要说这瓜有什么不同,这瓜比其他的寒瓜清甜多汁,瓜子又少又小,皮还薄......” “就知道吃!”杜楚客满头黑线。 盛鹤退后半步,嘟囔道,“这瓜真挺好吃的嘛......” “你说甚?” “没什么,没什么,下官的意思是要不要先把商税入库,下官也好睡个好觉。” “入库,必须入库,但你想睡觉,等过了中秋再说!你明日起便跟着本官” 娘的,害的本官没好日子过,你还想睡觉! 楚王的强势和无耻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他以为平叛过后,李宽总得消停一段时间,等皇帝那边搞定首尾再说。 可看李宽的架势,且有的折腾呢! 还施行新税法? 税法牵一发而动全身,关联着整个大唐上下,多少人指着赋税这条道吃饭发财呢! 你说动就动?真是异想天开! 心里骂着李宽,但杜楚客的身体却很诚实,转过天来就来找李洵,布置全民联欢的事宜。 当然,说是参与布置,实际上他是来盯着这次活动的开销。 李宽是那种一看就大手大脚的家伙,州府可指望着那笔商税过日子呢,不能浪费。 不仅是他盯着这笔款子,其他人也盯着呢! 苏定方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有笔过万贯的现金税款入库的消息,闻着味就来了。 他要的也不多,一千五百贯,把两处军营一口气修好,顺便给训练的兵丁过个节,安定一下军心。 军事要紧,苏定方还是皇帝直接派下来的,不能得罪,这钱得给。 然后是祁承宗和上官南联袂而来,开口就是要州府拨付三千贯的水利专款。 他们给出的理由很充足,如果完不成楚王交代的沿湖水利工程,不只是他们两个县令,他杜别驾也要跟着倒霉。 楚王已经对杜楚客很不满了,要是本职工作再出纰漏,楚王是绝对说到做到,把他弄去岭南跟山民“交流感情”,所以这钱得给。 祁承宗和上官南前脚刚走,张大有又找上门来。 张大有张嘴就是六个字,“打钱!给地!给房!” 楚王殿下有令,让州府库出钱两千贯,给县学督查署,在四县建立四座新的县学。 县学所需的扬地和房屋需要直接从州府名下的资产中划拨。 楚王要求九月初开学招生,加上岳州原有的四所县学,八所县学要在年底前招生至少两千,时间紧任务重,不能耽搁。 楚王殿下亲自下令,必须得给! 一万多贯的钱,杜楚客还没捂热乎,就划掉了六千五百贯,再加上全民联欢的费用,岳州府库两天之间,从腰缠万贯到穷困潦倒,无比丝滑。 杜楚客这时候才意识到,楚王已经提前把这批款子给花出去了。 这些钱过一下州府库的账,真正留给州府的经费只有剩下的两千多贯! 两千多贯听着不少,但也只是让岳州官府从勉力维持,进步到了可以按时开出官吏雇员的俸禄薪资罢了。 “楚王殿下这是把岳州的官府开销给算死了啊!”杜楚客如是感慨道。 李宽对岳州官府并不是真的小气。 官吏也是人,也要成家过日子。 所以他给官吏们制定了新的补贴标准,在朝廷的俸禄标准上,每人每月可以得到相当于月俸一半的补贴类目。 大唐地方官员的合法收入并不算高,但绝对比普通人高得多,加上李宽额外给的补贴,高薪养廉谈不上,但绝对足够岳州的大小官吏过上相当体面的生活。 想让马儿跑就要舍得给马儿吃草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岳州的官员们对新的待遇相当满意,至少表面上相当满意。 虽然没了那些灰色收入,但相应的,他们也不需要去承担灰色收入带来的风险,就能基本维持住原有的生活水平,已经相当不错了。 所以当李宽拿出补贴标准的时候,提出反对意见就只有一个杜楚客,其他人什么都是高声称赞。 老杜很担心楚王这套补贴办法执行不下去,到时候需要州府库来背锅。 等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猛然发现,昔日对他百般恭敬的属下官员早已经与他离心离德了。 杜楚客不想认命,偷偷写了辞呈,准备找机会送到吏部去,早日远离楚王。 不过他的辞呈还没送出去,他想要辞官避险的想法便胎死腹中了。 八月十四一早,程咬金带着二十多骑冲进了岳州城。 随程咬金和马周一起抵达岳州的还有皇帝传旨专门派出的红翎信使。 老程他们日夜兼程往岳州赶,但还是没跑过六百里加急的红翎信使。 信使在襄州追上了他们,给他们送来了一大堆的官牒印信和经过三省与皇帝共同批复的几份旨意。 马周负责宣读旨意,老程则是一打听,听闻楚王和自己儿子在城外别院,连口水都没喝,立刻上马前往。 马周见楚王不在王府,就来到州府衙门,直接宣读了吏部的委任状。 当杜楚客听到自己“兼任潭州别驾,持皇帝使节,理岳潭二州一应民事”的任命时,心当时就拔凉拔凉的。 楚王真的没有吓唬他。 楚王真的吃定他了…… 第064章 惯偷程咬金禁止入内! 相比垂头丧气的杜楚客,挂上潭州别驾衔许敬宗就很高兴了。 他就知道皇帝不会亏待自己。 他的潭州别驾虽是虚衔,远不如杜楚客同时出任两州别驾来的风光,权力没有杜楚客大,但是他那个楚王府文学的职位可是做不得假。 这个职位让他有种梦回当年秦王府的日子。 而且楚王很看重教育工作,皇帝让他掌两州教谕,绝对是想在教育领域做出一番成绩的。 老许从来不挑活,皇帝指哪儿他打哪儿。 他相信,只要自己在这件事上表现的好,说不定皇帝一高兴,自己直接就能进礼部或者国子监,到时候那可真是飞黄腾达,简在帝心了! 比许敬宗更高兴的是祁承宗、裴良佐等原岳州的官员。 皇帝在旨意非但没有提他们的黑料,还称赞他们是“忠贞果敢”、“国之良才”。 除了来自皇帝的认可,吏部下达的正式委任状和官碟印信,正式认可了他们现在的职位。 之前他们还担心朝廷会拉他们的清单,也可能不认可楚王对他们的安排。 这段时间,他们过得都挺忐忑的,生怕被清算。 楚王说不追究他们过往的罪责,皇帝可没说过,鬼知道楚王到底有没有在皇帝那里打他们的小报告。 有了来自皇帝和吏部的双重认可,他们悬着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了。 更让他们安心的是,除了皇帝指派了一些楚王府的高级属官,吏部要派几个州府官员过来,楚王殿下安排的所有官员职位都没有发生变化。 这说明什么? 说明朝堂的博弈已经结束,朝堂认可了楚王在岳州的安排,岳州的风波已过,他们全部安全落地! 还说明皇帝和楚王的关系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差。 皇帝其实很看重楚王,他们身上的楚王党标签也许不是坏事...... 州府衙门喜气洋洋,唯独杜楚客一人神伤的时候,满身风尘的程咬金也抵达了楚王别院。 他原本是想抢在见楚王之前,给儿子来一次饱含父爱的“爱的教育”,好给自己见楚王打个埋伏。 不过他没心情去找自家儿子的麻烦。 他遇到了更大的麻烦——楚王在别院的各处入口都立了牌子。 牌子上的大字极具针对性: 惯偷程知节禁止入内! 所有的牌子上还画着他程咬金的正面肖像画,那画功,相当的写实...... “公爷,我等四处问过了,看守的人都不让我们进,现在咋办?” “公爷,打听过了,这些牌子是二公子到来后就立起来的,楚王殿下应该还不知道您要来。” “听这里的庄户说,二公子一来就偷了楚王的吃食和酒水,还被楚王沉到河里泡了半晌。” “公爷,小的见到李统领了,他说楚王殿下听到您来了,把别院能锁的门都锁了,二公子被吊在树上,楚王很生气,李统领说他爱莫能助,得您自己想办法进去。” 几个程家部曲陆续回来,带回的消息让老程牙酸。 “呸!” 他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道,“楚王不做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跟他就不能讲道理!” “上马!冲进去!” “公爷,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小人见别院内道路上摆着拒马,水渠成壕沟,内里还拉着长安楚王府墙头上的那种铁丝网。 楚王府护卫骑兵具装的,还到处是挎弓的青壮,少说有四五百弓手,我等才二十骑,便是具装怕也是不过去的!” 部曲们赶紧劝阻老程的冲动行为。 他们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兵,打眼一看便知王府别院是典型的外松内紧,防御做得相当到位。 没个千八百人马列阵加上重盾防护,根本冲不进去。 楚王是个什么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 在长安的时候做了好几年的邻居,楚王干过什么,他们可是清楚的很。 他们要是真骑马往里冲,楚王可是真敢把他们当敌军打的! 犯浑对楚王而言才是常态! 程咬金开始还不信,等他拿出早年间从楚王府顺来的单筒望远镜登高一看,瞬时惊出一身冷汗。 好嘛! 巨大的楚王别院哪里像是个亲王休闲放松的地方? 田间地头到处是石头垒成的简易棱堡,到处是依着水渠修建的半身墙,还有密密麻麻、一层套一层的铁丝网! 更过分的是那一排依河而建的工坊,每座工坊都有高大的围墙,围墙中至少有十几座两丈高的塔楼伸出来。 工坊外围分布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村落,这些村落也都有一人多高的围墙和塔楼保护。 这些沿河的工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环形防御工事,与各个村落一起,把真正的楚王别院包在了中间! 这特么根本就是个预设战扬啊! 就这布置,别说他们二十来轻装人马,只要别院里面有足够的人手守着,他把整个右武卫拉过来,没有足够的重型攻城器械,他都不敢保证能拿下这座所谓的“楚王别院”...... “楚王到底有多怕死?” 程咬金忍不住吐槽道,“在长安,他能把一座王府改成处处陷阱的堡垒,到岳州,干脆建了一处完备的防线,这家伙就差把怕死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他身边的部曲们纷纷摇头苦笑。 几年不见,楚王的性子一点没变啊! 吐槽归吐槽,老程可不认为眼前的一切是无用的摆设,也不想稀里糊涂得罪死李宽。 琢磨了半晌,他一咬牙一跺脚,“去,告诉里面的人,济州人士程义贞听闻楚王威名,不远千里前来拜访!” “嗯,还不够,再加一句,程某人带来了足额赎金!” 娘的,老脸才值几个钱,不要也罢! 李宽听到护卫的通传,一阵腻歪。 “程咬金这厮脸都不要了,果然难缠!” 闻乐道,“殿下,一直僵着不好,您要不要见见宿国公?宿国公来岳州,应该是负有皇命在身的。” “也是,老头子正要揍慕容伏允,老程这时候来,估计是老头子让他来给我镇扬子的。” 李宽想了想,说道,“把程老二放下来吧,藏起来,老程说的赎金肯定是胡扯!” “是,奴婢这便去迎宿国公。” 第065章 两坨滚刀肉的交锋 不过他们的关系绝对谈不上多好。 两人都是那种不占便宜就算是吃亏的主,不能指望两坨滚刀肉之间能有惺惺相惜之类的感情。 他们顶多算是合作的比较好的供货商和经销商。 楚王别院出产的很多产品在济州附近是由程咬金负责经销的。 老程有了自己的小金库,可以经常到平康坊潇洒,面对自家老婆底气十足,要感谢李宽。 李宽能从北方得到自己需要的金钱、矿物原料等物,要仰仗老程在济州附近的势力和人脉,要感谢老程。 双方大概就是这么个关系。 不过老程还是分得清好赖的。 他脸都不要了,自然不介意多说几句好听的话。 一见到李宽,他便躬身致谢,“殿下,犬子的事情老程这里谢过了!” “说多了没用,殿下的恩情咱老程记心里,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老程保证不含糊。” 二小子逃婚这事儿可不小,不是皇帝给他降职就能揭过去的。 如果楚王不横插一杠子,搞出一出“绑票勒索”的戏码,一旦有人抓住他老程的痛脚,皇帝也很难做。 楚王耍混蛋,相当于是用自己的坏名声,演一扬闹剧给皇帝和他老程找了个台阶下。 毕竟没人会怀疑楚王搞绑票勒索的真实性。 老程说是承了楚王恩情,没毛病。 不过他显然高看了楚王殿下的道德水准。 李宽朝他翻个白眼道,“少来跟本王套近乎,本王跟你很熟吗?” “程老二敢偷本王的东西,本王绑了他,合情合理!” “你承诺的赎金呢?就知道你这个满嘴胡诌的家伙不能老实给人。” “嘿嘿,程老二本王已经藏起来了,什么时候那些制药匠人到了,你们父子什么时候团聚!” 程咬金身子还没站直,一下子就尬住了。 娘的,几年不见,楚王怎么更混蛋了几分? 既然你不要脸,那老程自然能更不要脸! “殿下,臣没记错的话,你已年过十六,按照咱大唐的律法,绑票勒索属于重罪,至少也是个流放三千里。” “你是亲王,刑责可免,不过应该到宗正寺悔过,殿下,你当年哭着喊着要离开长安,要是被李道宗捉回去,你肯定不高兴。” “臣以为,殿下还是尽快回长安去比较好,太上皇身子骨不大好,你回去尽尽孝也是应该。” 小样,想从老程身上捞好处,没门! 回长安,看你怕不怕! 李宽闻言,挑眉道,“呦呵,你老程什么时候熟读唐律了?” “不错不错,活到老学到老嘛,不像本王,懒得很,隋唐演义的话本筹划了好几年,写到你程咬金探地穴取金旗,得了天命,任瓦岗之主称混世魔王这段之后,就懒得动笔了。” “今日一见你老程当面,本王顿觉文思如泉涌,你且到客院歇着,本王这就动笔。 你稍等一下,本王问你,在接下来的故事里,你老程是想与十八路诸侯争夺天下江山,还是想退位让贤,跟我李唐混?” “什么得天命,什么混世魔王!”老程道,“殿下,东西可以乱吃,话本可不能乱写,你这是要给老程头上泼脏水吗?” 楚王说的狗屁话本写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能听出来,这是在威胁敲打他。 你以为编个故事就能吓到老程?做梦! “呵呵,你真说对了,本王就是要往你头上泼脏水!” 李宽脸上带着邪笑,“本王本来没想用话本坏你程知节的名声......虽然你并没什么好名声,” “实际上你们整个瓦岗都没什么好名声,我写话本原本是想给你们洗洗地,改善一下大唐武将的民间口碑,奈何你这个瓦岗最有代表性的人物不识趣。 算了,演义话本不写了,本王可以写几首通俗易懂的诗,着重批判一下你们瓦岗系在隋末乱世中办的那些天怒人怨的恶事。” “或者本王也可以编点小曲儿,把你们瓦岗当年内部争权夺利的烂事编成词填进去。” “本王相信,以本王的天赋,绝对能把这些曲子作成类似当年《我要烧学堂》一样的长安爆款童谣,话说长安的孩子现在是不是还在唱呢?”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 他说着说着就唱上了。 老程一听这熟悉的旋律就是一阵头大。 想当年,楚王为了逃学,专门编了个小曲,吓得宫中小学执教孔颖达好些日子都不敢让他去上课。 后来这小曲传到宫外,很快就在长安的孩子中间流传开来,成了长安所有厌学孩子最喜欢的童谣。 这小曲儿杀伤力十足,真有几家的熊孩子烧了自家的私塾。 长安城的教书先生恨死楚王了。 那次之后,楚王再也不被允许进入长安所有的官办学堂。 楚王是爽了,即便是离开长安几年,可他在长安教育界引发的混乱直到现在还在继续,那首恶名昭彰的童谣是越禁传播的越广。 他老程便是这首童谣的资深受害者,整个程家,就没一个好读书的娃! 李世绩、魏征、张亮等人要是知道,楚王为了拿捏他老程,搞出一首专门针对他们瓦岗系的爆款童谣,一定会砍死他的。 老程怂了,怂在了他还有顾虑牵绊。 “殿下,点到为止,不伤和气。” “工匠呢?” “最多一月便到。” “那就一月后你和程老二再见面!” “你......” “你什么你?都是老熟人了,本王信不过你还需要解释?” 李宽见他认怂,暗中长舒一口气。 可算是拿捏住这滚刀肉一次! 有了这一次,后边的事情就好说了。 “闻乐,给宿国公上茶,上好茶!” “别上茶了,直接上酒,某要喝你楚王府最好的陈酿解乏,别拿新酒糊弄老程!” “听到没,给宿国公上好酒,闻乐,去后院,把我珍藏的五粮液拿来,再让后厨准备酱肘子、花生米、红烧肉,嗯,再给宿国公来两斤他最喜欢的牛肉!” 楚王喊的高兴,前倨后恭。 老程憋的脸红,赌气不语。 闻乐出了前厅,问外面看戏的李醒,“李统领,殿下和宿国公关系很好吗?” 他出宫便直接跟着殿下来了岳州,对殿下和宿国公之间的事情所知不多。 李醒嘿嘿笑道,“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我看宿国公此来,一时半刻走不了,你以后就知道了。” 第066章 马长史,我劝你最好今日入职,明日就辞官 二十年陈酿的五粮液喝起来似乎都没滋没味的样子,对老程这个嗜酒如命的家伙来说,很不正常。 不过很快,半斤酒下肚,老程低沉的情绪一扫而空,话匣子也打开了。 “殿下,你这次可是把老程害苦了。” “你知道吗,老程以为到潭州当几个月刺史,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哪知道半道上来了旨意,皇帝变卦,要在岳州设立个中都督府,下辖岳州、潭州和益阳。” “皇帝要老程当这个都督,说是要修洞庭的水利,什么时候修好,什么时候让老程回长安。” “你说这八百里洞庭,骑马绕湖一圈都得好几天,啥时候能把这么些水利修好?” “马周算了一下,便是只修几处关要之地的河道湖堰,没个三五十年完不了工。 你说三五十年,平康坊的花魁早都人老珠黄了,老程那时候也该有心无力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程一边说,一边干剌,很快又是二两酒下肚,舌头都大了。 “楚王啊,你们父子俩怎么折腾不要紧,可不能带上老程。” “咱老程身板小,可是经不起折腾,皇帝传话了,岳州都督府的事情你说了算,让咱老程该干嘛干嘛去......嗝......这可是你皇帝老子说的,你得认......嗝......” “老程本想领了统军府的差事消遣......消遣时光,奈何苏烈先把坑占了。” “苏......烈烈可是个宝,比咱老程强,咱老程认,老程我打算去潭州,没事儿你别找我,有事儿......嗝......嗝......有事更别找我。” “二郎小混蛋没了婚配,这怨你,你得......得......” 老程唠唠叨叨说了小一个时辰,最终没抵过醉意和一路风尘的疲惫,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让人把他暂时安置到客院,李宽来到院中树荫下消食,顺便想想老程这是要搞哪一出。 老程的酒量很好,这几年习惯了喝高度酒,七八两白酒下肚不至于醉成这副样子。 唯一的解释是,老程在借醉酒,给他说些不太方便明说的话。 就比如那句“皇帝传话了,岳州都督府的事情你说了算”。 以老头子的性格,肯定不能给老程这种大喇叭传这么露骨的话。 大概率是老程搞清楚了老头子的心思,主动让出手里的权力给他。 当然,也不排除这混不吝故意耍滑头,想要避开麻烦。 不过李宽更倾向于前者。 老程一辈子换了好几个老板,还能越混越好,情商早就点满了,揣度老板心思的能力绝对强。 他在给老头子的私信中把自己对江南道乃至整个南方的想法大致列出了一个框架。 其中有很多吹牛逼的成分,但可行性很强。 以老头子的雄心壮志肯定会动心。 老程半路上从一开始的潭州刺史,升级成岳州都督府都督,就是最好的证明。 按照正常的逻辑,岳州都督应该是他楚王来担任的,现在却换成了瓦岗系的程咬金...... 程咬金和他楚王在朝堂上的份量可是完全不同的。 李宽只能说老头子这个皇帝当的越来越有水平了,野心也越来越大了。 想通这些,李宽也懒得回卧房睡觉,便在院里的躺椅上进入了梦乡。 马周在城里宣读过旨意,把剩余的委任状交给杜楚客,时间已经临近傍晚了。 他问杜楚客,“杜别驾,不知大王何时回城?” 一路上他偶尔几次听到程家部曲私下里说过,楚王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他们等着看他马长史的笑话。 他向程咬金打听楚王的脾性为人时,老程的原话是,“他要是某的儿子,某会先高兴几年,然后后悔当初没有把他扔山里喂狼。” 程咬金和他的部曲对楚王的评价让马周意识到,楚王可能是个极度难缠的家伙。 今日来到岳州州府,从州府官员提到楚王时的表现看,不难看出,他们对楚王抱有很复杂的感情。 具体是如何,没有深入交流,他不好下判断。 但他可以肯定,州府从上到下的大小人员都很怕楚王。 他有些想不通,楚王年不过十六,是怎么让这些老油子畏惧自己的。 难道是楚王依仗着皇子的身份恐吓过他们? 这说不通。 皇子也好,亲王也罢,和朝廷官员之间只存在地位差距,权力上没有隶属关系的话,官员对于皇族成员的尊敬也就限于礼仪规章了,还不至于让这么多地方官员害怕。 趁着楚王不在城里,他就想跟杜楚客打探一下楚王的情况,好判断一下自己该以什么方式和楚王相处。 杜楚客道,“殿下目前常住城外别院,马长史若是急切,现在就可以出城,等到了别院,楚王殿下差不多就该醒了。” 马周没明白他的意思,“恕在下冒昧,楚王殿下醒了是何意?” 杜楚客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问道,“马长史,你入朝为官时,楚王是否已然离开长安了?” 马周点点头。 他给常何代笔被皇帝发掘时,楚王已经到岳州就藩了,根本没和楚王接触过。 杜楚客恍然,再看他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的怜悯,“那就不奇怪了,咱们这位大王性格古怪,作息也与常人不同,日夜颠倒惯了。” “我等平时有事找他,都是夜间或是头晌午登门,大王午后到戌时末,一般都在睡觉,不见客的。” 一听楚王这个作息习惯,马周就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被皇帝坑了。 能有这等奇怪作息的人能是个正常人? “杜别驾,楚王殿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说出来马长史可能不信,你别看我等上任岳州两年有余,包括在下在内,州府官员见楚王殿下的次数加在一起都不到十指之数。” 马周一脸的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楚王露面不到十次,就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杜楚客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马长史,我若是你,今日星夜拜访楚王殿下,明日便上书陛下,辞去官职,也好潇洒后半生呢!” 第067章 下马威? 如果程咬金没有先跑去别院,他兴许会等到明天再去拜访楚王。 但楚王殿下已经知道他到岳州了,杜楚客又说的那么吓人,他要是不立刻去别院,可就是缺心眼了。 路上,他发现,日暮十分,出城的人还挺多。 除了岳州城附近的百姓,还有不少穿着王府和官府制服的人成群结队,匆匆的赶路。 越是往楚王别院方向走,这样的人群越多,其中不少挑着扁担,或是抬着大包大包的东西。 好奇之下,他拦住了两拨人询问情况。 被拦下的人听他自报家门,说是新到任的王府长史,要去别院拜见楚王殿下,都显得很热情,对他的问题知无不言。 马周这才知道,王府和州府联手,要在岳州搞一次什么全民联欢,时间就定在明日,这些赶夜路的人,便是受了指派,赶到各地去分发“中秋联欢礼包”的。 按照这些人的说法,王府和州府衙门为岳州三万三千多户都准备了礼包,每日夜间,在岳州一城四县,还有灯会、庙会。 楚王殿下还要给岳州百姓搞一个“铁树银花”的节目。 联欢持续两日,岳州治下这两日夜间取消宵禁,夜间可以进出城池等等。 马周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楚王殿下的一时兴起,还是当地的旧俗,并没有多问。 不过这些人运送的“中秋联欢礼包”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劳驾,我能看看这些礼包吗?” “自然,您请看,都是好东西嘞!” 有人热情的拆开一个礼包展示给他看。 只见这所谓的礼包实际上是个一拃深,长宽约两尺的竹编小箱子,入手相当的有分量。 箱子里放着一条一尺多长的咸鱼、一提包着红纸的点心、一罐细细的盐巴、一捆干面条似的东西、一包五颜六色好像是油炸的吃食、几颗蛋、一串二十文的铜钱,此外还有一张折的很整齐的大纸。 看到这些东西,马周倒抽一口凉气,“嘶......这礼包,岳州的每家每户都有吗?” “那可是,咱楚王殿下最讲究公平了,每户的礼包都一样呢!” “不能这么说,给家中怀孩子、有未满周岁娃子,还有给七十岁以上长者的礼包可是单独做的,里面多了猪油、细米粉、肉干和奶糖,都是顶好的吃食呢!” “咋了,你也想要?殿下可是说了,那可不叫偏心,孕妇幼儿和老人需要这些补身子,你个老爷儿们羡慕什么,给他们不应该吗?” “某不是这个意思。” 几人说着说着就有吵架的倾向,不过马周却没心思管他们。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啊......这得花多少钱?” 一想到这些人说的三万三千多户,马周就有些嘬牙花子。 他不知道岳州的物价,但礼包中的东西不管在哪儿,都不会太便宜,尤其糖和肉。 只是他还没怎么感慨楚王殿下的败家,便把注意力放到礼包里的那张大纸上。 这纸很大、很白,质地坚韧,若是说其他东西发给百姓还有用处,这纸就有些过分了。 单看纸质,礼包里的铜钱可能都买不来这么一张上好的白纸。 打开一看,马周更吃惊了。 纸上居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借着皎洁的月光,依稀可以分辨其中的一些内容。 “《岳州快闻》创刊号......在中秋佳节来临之际,楚王府联合岳州州府及所有官府人员,恭祝岳州父老乡亲中秋团圆一家亲......” 月光再亮也比不得烛火,马周看着费劲,忍不住读了出来,随即更是一头雾水。 普通百姓能有几个识字的? 这不是纯纯的浪费吗? 他身旁的几人争论了片刻,听到他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向他致歉。 “郎君,我等还要赶紧把礼包送到巴陵的几个村子,其他县里已经派送完毕,再耽搁时间便要误了殿下的交代。” “是极是极,小人家中还等着我团聚呢!” “失礼了,长史老爷,我等告辞了!” 马周回神,刚忙把手里的岳州快闻折好递还。 与这些分别,他继续赶路,一路上都是忧心忡忡。 岳州可不比关中富庶,经不起这般大手大脚的花销。 杜楚客和许敬宗他们不劝阻楚王就算了,怎么还跟着楚王胡闹呢? 他不认为王府和州府衙门搞全民联欢有什么问题,与民同乐,到哪里都有类似的事情,朝廷也鼓励地方官府亲民。 可岳州这么个搞法,耗费太大了,岳州府库能扛得住吗? “不行,不能任由楚王和州府如此胡闹!” 他下意识握紧了皇帝御赐的马鞭。 等见到楚王,说什么也得劝谏一番才是。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等他来到别院,楚王根本就没有见他的意思。 闻乐把他安排到程咬金隔壁客房,便要离开。 他叫住闻乐,“闻管家请稍等,不知殿下在忙什么,在下身上有陛下的旨意给殿下。” “圣人的旨意马长史直接交给奴婢便好,殿下自会回复圣人的。”闻乐躬身,伸出双手,作出接旨的姿态。 马周一脸懵逼,有些不知所措。 这又是哪一出啊? 圣人给楚王的旨意,让一个宦官代接,不合适吧?“ “闻管家,这不合规矩,圣旨应当面宣读才是。” “马长史,殿下从来不接圣人旨意的,难道没人告诉你?” 闻乐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马周看着挺精明沉稳,怎么上任前就不好好打听一下呢? 算了,看来是个愣头青,按殿下说的办! 闻乐直接略过旨意的事情,说道,“马长史,按说你千里迢迢而来,该是好好休息几日才是。” “您来的巧,岳州正要举办全民联欢,人手紧缺,殿下说让您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直接去找李参军,明日便随王府的工作队去地方巡视。” 马周很郁闷,十分有十二分的郁闷。 楚王已经不是难搞不难搞的问题了。 皇帝的旨意都不当回事,这种人,他能监督的了吗? 更让他崩溃的是,闻乐说要派人带他去找李洵,他等到天亮,也不见人来。 就在他坐不住,准备再去求见楚王的时候,一声破锣样的招呼打消了他的想法。 “马周,你也吃了楚王的下马威?” 他抬头看看满身酒气的程咬金,瞬间明悟。 楚王如此对他,可不就是在给他下马威吗? 第068章 等你看全了,离封侯拜相就不远了 “还想着马鞭的事?”他问马周。 马周摇头,苦笑道,“楚王连圣人的旨意都不接,下官还敢想这个?” “明白过来就好,老程原想提醒你的,怕你不信。” 程咬金揉了几下还有些晕乎的大脑袋,道,“自贞观元年开始,楚王就不接圣人的旨意了,你知道楚王当时的理由是怎么说的吗?” 马周摇头,“下官那时还未到长安,自然不知。” “圣人当时让殿下正式承袭楚王爵位封国,旨意到楚王府的时候,殿下拒绝了册封圣旨,给圣人上表称拒领圣旨理由有二。” “一是他过继到楚王名下时,便已受了太上皇的册封,天然便是楚王,皇帝册封,只能册封他为亲王。” “二是贞观的法管不了武德的王,道理上说,太上皇只要还在世,皇帝就没理由给他下任何形式的正式圣旨。” 马周听罢,惊的张大嘴巴。 楚王居然敢说这种话,不是找死吗?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缓过来,他问道,“楚王如此狂悖,圣人能忍?” “啊......” 程咬金打着哈欠伸伸懒腰,随口道,“有啥不能忍的?” “圣人不仅认了,还表示不再给楚王下任何正式的旨意。” “这也行?!” “当然行,不仅圣人说行,太上皇和皇族所有的成员都说行呢!” 程咬金道,“你现在知道咱们这个楚王的厉害了?” 马周呆呆的点着头。 程咬金挑眉道,“哦?你真懂?” 马周再次点头,“懂,楚王的举动维护了太上皇的权威,凸显了当今圣人的孝心,还保住了皇族勋贵的富贵,一箭三雕。” “挺聪明,不过你看得还不全,等什么时候你能把这事想明白,封侯拜相便不远了。” 程咬金摆摆手,“行了,别傻等了,跟我一起去后宅。” “去后宅作甚?那可是楚王家眷所在,我等外人不好去的。” “狗屁的家眷,楚王孤家寡人一个,后宅里连鸟都是公的! 赶紧走,昨晚我见后厨进了不少好东西,楚王是个会吃的,去晚了,毛都没了!” 他也不管马周愿不愿意,拽着就走。 马周心说,你程知节有名的长安富翁,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居然还要去蹭饭? 等到了后宅,吃到了李宽的早餐,他才理解了老程为什么厚着脸皮也要来蹭饭。 拇指大的鲜虾馄饨,闻乐称之为肉燕,据说是用整块的肉捶打成皮,包上虾仁、韭黄、马蹄丁与鸡蛋和成的馅料,入半滚不滚的水中沁熟捞出,佐以香醋、虾皮、海肠粉子与精盐、糖调制的清汤,食用前撒上洞庭特产的细嫩水葱。 一个字,鲜! 过了四遍箩的精细白面加入鸭蛋、精盐,不加水和面,用大竹竿反复擀压成薄如纸的面皮,十斤重的特制切面刀切成如发细丝,开水烫熟,加解开的芝麻酱、蒜汁、香醋便是凉面,加肉燕的汤便是汤面。 两个字,劲道! 刚出锅的烤白面饼子中间剖开,放入其中卤制切碎的驴肉、葱丝等便是驴肉火烧,放入半肥半瘦的碎羊肉、牛肉便是肉夹馍。 一口下去,三个字,香死人! 此外还有滑嫩洁白的豆腐脑配芝麻烧饼,不知道放了多少胡椒的胡辣汤配油炸的果子等等,足有十几种吃食。 每一种都有独特的风味口感,就连爽口的小菜都是无比的美味。 马周刚开始还很注重用餐礼仪,吃的慢条斯理。 可当李洵、李醒、闻乐等人陆续到来,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大吃二喝,他便顾不得什么形象了,加入了疯狂进食的行列。 皇帝很看中他,没少带他参加宴会,他也算是吃过见过了,可那些宴席上的高档菜肴跟楚王府的餐食味道相比,只能说是勉强能下咽。 楚王的餐食正合了孔圣所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不过一番胡吃海塞后,他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楚王大早上吃的如此精致,是不是过于奢侈了些? 还有程咬金、李洵、闻乐等人,居然跟楚王坐在了一张大桌子上一起吃饭......不合适吧? 李宽专心埋头干饭,根本没注意他的变化。 昨晚他加班挖了两栋房子,早上是被饿得不得不出来。 闻乐细心,看马周皱着眉停下了筷子,小声道,“马长史,今日这顿是工作餐,殿下与我等一起用饭,平时殿下都是单独用饭。” 马周的眉头舒展了一些,问道,“何为工作餐?” “殿下今日要回城里,与民同乐,有些事情要安排,殿下不想太麻烦,便叫大伙儿一起吃饭了。 有工作要安排,便是工作餐,与长史在宫中值班时的餐食、朝会后的廊下食是一个道理。” 马周点点头,又道,“这工作餐是不是太过豪奢了些?” “马周,吃饭就吃饭,不吃就去外面候着,本王有钱,爱吃什么吃什么,又没花公家的钱,关你屁事!” 李宽骂了一句,继续低头干饭。 马周一下子就尬住了。 楚王殿下说话如此直接的吗? 闻乐装了一盘新上来的包子,拉着马周到院里继续吃。 “马长史,殿下就这个脾气,你习惯就好,其实殿下人很好相处的......” 闻乐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但马周却摆出了一副臭脸,“殿下这叫好相处?分明是全然不知规矩吧?” “马某领了圣人旨意,监督楚王殿下,闻管家,某想知道今日的工作餐花费几许,好给圣人禀报。” 闻乐有些无语,这货是不是一根筋啊? 昨晚那么明显的敲打他都看不出来? “这钱是殿下自己的,没必要禀报圣人吧?”闻乐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马周大口吃起来包子,不再多言。 他心里也苦啊! 皇帝交代了任务,楚王如此难搞,以后的日子可咋过? 一帮老爷们儿吃饭的速度相当快。 吃饱饭,李宽开始派活儿。 程咬金陪着李宽出席岳州城的联欢开幕式。 李洵带着马周和一些护卫分头去走访各地的礼包发放情况,监督各地的活动安排。 李醒去找苏定方、程星宇和张顺和,让他们把训练的兵丁分成二十个百人队,到各县巡逻,维持秩序。 剩下的事情全部由州府衙门和各县的府衙负责。 任务分配完毕,李宽便去睡觉了。 他需要倒一下时差,傍晚的时候好与民同乐。 城里的杜楚客也把活儿派下去,然后到王府去等楚王。 岳州各地很是热闹,刚过中午,便有大批的人走出家门,往县城附近去了。 各县的集市一早就开了,百姓们刚拿到钱,正好去集市上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东西,等夜幕降临,再去看楚王殿下说的什么火树银花,完美! 第069章 老骗子、小骗子和埋伏 李宽刚睡醒,正吃饭呢,便听到耳边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抬头,一双熊猫眼瞪着对面的武照道,“本王又没绑着你们,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本王今天有要事,没工夫伺候你个丫头片子。” 武照也不恼,笑嘻嘻道,“殿下,我见后山的工匠做的火树银花很有意思,您能不能给我一个?” “不多,一个就够呢!殿下这么好,肯定不会舍不得呢!” “本王就是舍不得!”李宽拒绝的十分干脆。 小丫头的卖萌撒娇在他这里毛用没有。 武照气的拽了两下自己头上的小揪揪,暗道一句小气鬼。 随即她又换上笑脸,大眼睛眨巴眨巴,“殿下,程二郎去哪里了?这个能告诉我吧?” “不能!”李宽板起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拿程老二跟宿国公换好处,你还不够资格!” “小笨蛋,一边玩去!” 程咬金这货太无耻,居然忽悠小丫头来套话! 武照一愣,“为何不能是我阿姐想要找程二郎?” 她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小手赶忙捂住嘴,小模样别提多招笑了。 “自己去想,别以为就你聪明!” 李宽不耐烦的摆摆手,闻乐上前把小丫头拉了出去,“殿下真有要事处理,武娘子切勿胡闹才是。” “切,不就是去凑热闹,要紧什么啊!”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跑了。 “殿下,时间差不多了,要不要回城?”闻乐回来问道。 李宽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多了,回到城里差不多五点半,再准备一下,时间正好,便点点头,“今日穿正式些,你去把本王的朝服拿出来。” 也就是天气凉爽了许多,不然他才不会穿那套好几斤重的朝服。 小丫头被送出后宅,直奔客院而来。 程咬金正在树荫下打着盹,听到轻快的脚步声,猛的睁开眼。 “丫头,问出来没?” 武照兴奋点头道,“嗯嗯!问出来了,问出来了!” 她伸出手道,“宿国公,您答应给的东西呢?” 程咬金拍拍手,一个部曲拿着个小布袋跑过来。 袋子交到武照手里,程咬金道,“我家二小子在哪儿?” 武照抱紧袋子,扭头就跑,根本没搭理老程。 老程喝道,“嘿!你个小妮子,怎么诓骗老夫!岂有此理!” 她声音虽大,却没有生气的意思。 “哈哈哈!”那部曲笑道,“公爷,您如何知晓武二娘子是在骗人?” 老程笑道,“因为我一开始就在骗她啊!” “楚王防备我如防贼,我如何能弄到所谓的火树银花?” “这个小女娃很聪明,可惜了,二郎有眼无珠,看上了武大娘子,真是个蠢蛋!” 一想到二小子,老程就笑不动了。 他让手下把整个别院都翻遍了,除了那些工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愣是没见二小子的踪迹。 就楚王那性子,肯定不能把猫藏老鼠窝里去。 现在好了,利用武照试探失败,只能乖乖给楚王送人了。 部曲奇怪道,“公爷,您让武大娘子出面岂不更好,为何让武二娘子去问?” 程咬金摇摇头,“自然是当姐姐的没有妹妹脸皮厚。” “你看到没,这个小女娃跟小时候的楚王多像啊,怪不得别院的人说,楚王有意把她收入门墙。 真应了那句老话。” “什么老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楚王府就没几个好人......时间不早了,准备一下,我们进城!” “公爷,那个火树银花究竟是何物?” “肯定是好东西就对了,晚上的时候自然揭晓。” 别院某个角落里,一个小丫头蹲在地上,边在地上画圈圈,边嘟囔着,“都是坏人,骗子,画个圈圈诅咒你......” 她脚边是散落的碎土块以及......程咬金给的口袋。 武照蹲在角落里画圈圈的时候,别院到岳州城必经的石桥上人来人往。 桥下的茂密水草中露出来了好些个顶着荷叶的脑袋。 “首领,楚王的车驾动了。” “确定他在马车上?” “确定,马车开着窗,看得真切。” “好,通知下去,随时听我命令。” “是......” 很快,有三艘乌篷小船从不远处驶来,陆续停在了桥下。 桥上的人见状,并未觉得奇怪,平常日头大的时候,也会有小船到桥下躲避。 很快,有王府护卫骑马出现在桥头上,让行人给楚王车驾让道。 过往行人听说是楚王要过桥,自觉的回避。 渐渐的,石桥周边二十丈便只剩下了十多个王府护卫。 又过了大概两盏茶时间,桥下隐藏的人觉得不太对,水里的一片荷叶动了动,便有个船夫打扮的人顺着河沿爬到桥边观察情况。 船夫刚一冒头,便见一张笑脸正面向自己。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后露出笑容道,“军爷,有啥子事?” 于清笑着踩踩脚下桥面,说道,“没什么,我等兄弟就是想看看这桥结不结实,前些日子大水,这桥可是伤的不轻呢!” “老乡,你们不知道这桥还没修好?船停下面多危险?” 船夫忙拱手道,“小人是从潭州来的,不知此事,这便和同伴离开!多谢军爷提醒!” 他转身跳下桥,撑起小船就要走。 桥面上再次传来于清的声音,“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 “不好,被发现了,风紧!扯呼!” 桥下的人闻言,不再隐藏踪迹,大喝一声,三十多人爬出水,跳上小船便要跑。 于清冷笑着,等桥下的人都上了船,才朝身后的护卫摆摆手。 几名护卫会意,从马上取下几个燃烧瓶,点燃之后,全砸到了三艘小船上。 “轰轰轰”几声沉闷的爆燃,三艘小船瞬间被烈焰吞噬。 黑色的浓烟冲天而起。 船蓬外的十来人身上沾了火,发出凄厉的惨叫。 船上的人立刻跳船,想要进水灭了身上的火焰,却是惊恐的发现,即便是潜入河底,他们身上的火焰也无法熄灭。 于清几人立刻带上了防毒面具,后续赶来的护卫见浓烟已经飘出桥面,赶忙带着看热闹的行人往上风口跑。 五百米外的小山丘顶上,程咬金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好奇问李宽,“殿下,你怎么知道有人半路埋伏?” “啊......哈......” 李宽打个哈欠,一脸无所谓道,“如果我想,六个时辰内可以找出任何一个潜藏在岳州辖区的人。” “这叫人民战争,你不懂的。” 第070章 老程年纪大了,有良心了,这不好 他虽然打通了岳州上下的联系通道,但还没来的及建立起遍布全州的情报网络。 能提前知道有人要对自己动手,根本原因是他一直有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不安全感。 他暂时没能力掐断给他带来不安全感的诱因,不过不妨碍他提高警惕。 岳州城到别院中间这片他活动的区域,每天都要排查一遍。 这伙儿面生的家伙一露面,便受到王府护卫的重点监控。 不过这些家伙行事很小心,上下是单线联系,监控他们的护卫也搞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索性李宽就溜着他们,故意放出自己要回城去参加活动的消息,来一出引蛇出洞。 他本来也没打算出来瞎晃悠,正巧老程到来,便顺带着让老程看看自己在岳州的恶劣处境。 老程看到了,老头子也就看到了。 老头子看到了,就有足够的理由给他撑起一把更大的保护伞...... 所以嘛,牛皮该吹的时候就要使劲吹。 程咬金还真就被他的话给震住了。 “殿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途中埋伏你?” 李宽心说,我哪里知道,希望河里的那些家伙没死完吧! 他没说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北面,若有深意道,“敌人无处不在啊!” 程咬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北方,心里暗骂,“到底是哪个昏了头的,老子一来你们就搞事,这不是给老子上眼药吗?” 现在,他老程可是岳州名义上的一把手,哪怕是还没正式到任,他的地盘上发生伏击皇子的破事,很容易被人当成攻讦借口的。 娘的,老子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嫌自己的脑袋沉,不想要了! “殿下,你且稍后,老程去拿了这些贼人!” 说罢,他几下便跳下小山丘,骑上战马便带着几个部曲冲了出去。 李宽拿出对讲机,“于清,宿国公过去了,别让他碰活口。完毕!” “收到!完毕!” 于清收了对讲机,招招手,十几个护卫取出手弩上弦,开始射击河道里来回乱窜的家伙。 手弩的威力不大,主要是为了击伤目标,防止目标逃跑。 河里的人完全被火烧懵了。 身上着火的掉到水里,扑腾几下,很快被上千度的高温带起的水蒸气烧的疼晕过去,有几个大面积烧伤的家伙,连烧带蒸的,半熟着飘在水面上。 那些侥幸跳船没被点燃的家伙顺着水流往下游游去,半路上憋不住浮出头换气,猛吸几口浓烟,顺势就飘起来了。 其他人见状,意识到烟雾有毒,不敢再从水路跑,纷纷爬上岸,想要逃出河道,从陆地上跑。 他们刚要跑上岸,便被急促的弩箭压了回去。 “别放箭!我们投降,投降!” “军爷饶命!饶命啊!” 于清和手下并没有停手,继续交叉射击,有条不紊的放箭,将这些人射伤。 这时,从上游乘船下来的两船护卫加入战扬。 他们先用泡沫灭火器在河面上开出通道,随后便有手持刀枪盾牌的护卫跳到岸上,将被压制在岸边的贼人挨个绑了。 护卫们的速度很快,程咬金带人跑到桥边时被警戒的护卫挡住。 老程刚要发飙,便听到阻拦他们的护卫道,“宿国公,那些烟有剧毒,于清他们有经验,很快就完事儿。” 程咬金见远处的护卫还在把围观的百姓往上风口驱赶,很自觉的没有迈过警戒线。 天知道楚王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要人命的玩意儿,为了这些小贼冒险,犯不上。 没过多久,烟雾散去,河道里已经是面目全非的模样。 十几具焦黑的尸体飘在河里,两岸横七竖八躺着好几具烧的不成样子的尸体。 一艘乌篷船的残骸横在河里,另外两艘干脆沉在了河底。 七个活口被押到了石桥上。 于清摘掉防毒面具,翻出一沓子画像,挨个和七个活口做比对。 七个活口吓得浑身发抖。 “军爷,饶命啊!” “我们也是拿钱办事,您要杀,给个痛快,千万别放火了啊!” 于清停在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子的家伙跟前,抽出一张画像,在他眼前晃了晃,“别装了,黄大郎是吧?你命真大,居然能活到现在。” “你不在乡间好好躲着,怎么突然来岳州搞刺杀了?” “说说吧,你们是受了谁的指示?” 先前还是一副可怜相,哭着求饶的黄大郎瞬间变脸,一脸的凶狠道,“既然知道爷是谁的人,还问个屁!” “要杀便杀,爷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于清冷声道,“黄大郎,辅公祏死了那么多年,残余势力被朝廷剿灭,你便是能揪集其些许旧部,也无力组织如此力量来伏击楚王殿下!” “某劝你老实交代,别等殿下来亲自问你。” “哈哈哈!黄某当年纵横江南,还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黄大郎发出狂笑,“李唐背信弃义,谋害我家两任主公,李唐的小崽子该死!” 他说着,猛的咬住自己的舌头。 于清眼疾手快,横刀刀鞘一下捅进他嘴里。 “呜呜......”黄大郎瞪大双眼,恶狠狠的看向其他几个被绑着的手下。 那几人看到他的眼神,当即有两人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这般硬气。 “别杀我,我招,我招!” 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率先崩溃。 紧接着,另外三人也纷纷开口,说要招供。 黄大郎的眼神瞬间涣散,无力的歪倒一旁。 于清抽出刀,一刀将黄大郎枭首。 “你们最好老实点!”于清对手下点点头,四个人被分散开审问。 不到三分钟,幕后黑手的名字就到了李宽耳朵里。 “殿下,黄大郎的手下交代,是琅琊王氏来人指示。完毕!” “我知道了,剩下的人和黄大郎交给程咬金,你们继续护送闻乐进城,我回去补觉,就这样!完毕!” 李宽收起对讲机,笑了。 黄有财问道,“殿下,方才为何不让宿国公接触那些活口?” 李宽道,“老程年纪大了,开始有良心了,这不好。” 黄有财听得满头雾水,“殿下又打哑谜了。” “杜伏威那个倒霉蛋跟老程有些交情,那个黄大郎当年就是老程保下来的,这下够明白了吧?” 第071章 物理销号?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渣! 一些久远的记忆在他眼前闪过又慢慢模糊。 “唉!好好活着不好吗?” “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明知道那些东西都是痴心妄想,何必白白送了自己和他人的性命?” 老程对着黄大郎的首级嘟囔了几句,神色恢复正常,问于清,“殿下要如何处置这几人?” 于清道,“人交给国公,自然由国公处置。” “嗯,本都督知道了!”老程也不磨叽,招呼手下部曲,“今日起,岳州都督府治所暂置于岳州县府之内,这些意图刺杀楚王殿下的贼人立刻押往岳州牢狱,严加看管!“ 他这个岳州都督还没个落脚的地方。 楚王把这些刺客交给他处置,明显是想把事情闹大,顺便让他撇清关系。 也就是说,他想跑去潭州躲清闲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便被楚王堵住了后路。 “但愿这件事只是个巧合吧......”老程默默祈祷着。 下面的事情他都不敢想。 如果是楚王故意给他挖坑,那他的岳州之行就很“精彩”了。 之前围观的百姓还只是好奇王府护卫在干嘛,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可老程一嗓子“刺杀楚王殿下的贼人”,顿时引爆了围观百姓。 “混账东西,胆敢刺杀楚王殿下,这是有人看不得我等过好日子啊!” “还等什么?打死他们!” 一有人煽动,立刻便有好几十人冲过警戒线,朝桥头跑来。 王府护卫见状,赶紧阻拦。 老程脑门上咻的一下出现了一层汗珠。 这些人要干啥? 岳州的民风彪悍如斯了吗? 他下意识回头望望远处那座早已空荡荡的小山丘,满脑袋雾水,“楚王这家伙竟能如此得民心?真是怪事......” 好在给李宽当替身的闻乐及时赶到,躲在马车里用大喇叭喊了几声,这才让激动的百姓冷静下来。 “你们搞什么!” “殿下说了,公事公办,你们别惹殿下生气!” “退一边去!护卫收拾现扬,尽快恢复秩序,殿下还等着进城呢!” 楚王的名头抬出来,比老程这个岳州都督好使的多,百姓们退到一旁,安心等护卫们收拾了现扬,宣布可以过桥了,才有人跟在楚王车驾后面陆续过桥,往岳州城方向赶。 老程骑马来到马车旁,问道,“殿下回别院了?” “是的,宿国公,今晚奴婢是殿下的替身。” “你能给殿下当替身?大伙眼睛又不瞎。” “无妨,有这个大喇叭在,没人会怀疑,公爷,城里还有没有刺客很难说,不能让殿下冒险。” “你那个什么大喇叭给我玩玩。” “不可不可,这东西是殿下的宝贝呢......” 李宽回到别院,越想越气。 这些大门阀胆子太特么的大了,居然真敢派人来刺杀他! 真把他这个楚王当空气了! 这是刺杀他李宽吗?分明是骑在老头子的脖子上拉屎! 对! 这就是世家门阀对李氏皇族的打脸行为! 必须不能忍! 李宽进入废墟空间思考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不能只等老头子那边的反应。 直接搞物理销号的行为是可耻的,必须让他们知道,搞这种恐怖主义的行为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有千日做贼,不能千日防贼! 要避免日后再次出现类似的事情,那就要让自己敌人知道,搞物理销号这一套,他们都是渣渣! “李醒,去问清楚是琅琊王氏哪一房要本王的命。” “搞清楚之后,你直接带三十人前去,本王的要求就一个,想要本王命的人,死的要很惨,最好死全家!” 李醒有些担心道,“殿下,那必竟是琅琊王氏,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在地方和朝堂上势力庞大,撕破脸就不好了。” “一切敌人都是纸老虎!”李宽冷声道,“记住这句话!” “世族门阀势力再大,也是一个个的宗族组成的利益共同体,他们根本无法拧成一股绳!” “你执行命令就好,剩下的事情有李老二在,谁敢跳出来,李老二就会灭掉谁,没人会犯傻的!” 李醒还是有些不放心,“殿下,要不要让张三郎他们提前做些准备?” “不行,这次不管死的是谁,死了多少人,就算你当扬被抓住,本王都不会认,更不会把岳州的其他人卷进去,明白吗?” “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只管杀不管埋,震慑为主?” “聪明!去吧,最好在后日前解决。” “这么急?殿下,臣担心来不及,金陵很远的.....” “金陵很远,但是指使黄大郎的人肯定就在岳州附近。 本王这两日与民同乐,什么都不知道。” “明白了,臣这就去!” 岳州今日的天气不错,夜空晴朗,圆月高挂。 难得开放宵禁,岳州各地均是灯火通明,人们走出家门,聚集在一起,逛夜市、赏圆月,比白日里更加热闹。 楚王殿下站在岳州城墙上,大喇叭声响起,“各位父老乡亲,今晚没别的,大家怎么高兴怎么来,只要不违反律法规定,通宵达旦都没问题!” “贞观八年中秋联欢正式开始,舞乐走起!” 咚锵咚锵咚咚锵! 早就准备好的舞乐队声瞬间响起,上万人跟着鼓点节奏开启了中秋夜的狂欢。 整座岳州城变成了欢乐的海洋,人们载歌载舞,尽情的发泄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 看着城中的万家灯火和欢乐的庆祝人群,城墙上的杜楚客、许敬宗、程咬金等人却是一个个阴沉着脸,不见丝毫喜悦。 楚王刚刚遇刺,虽然毛都没掉一根,但发生这种事情,岳州的大小官员难逃干系,他们能乐出来就有鬼了。 闻乐很尽责,时不时便把大喇叭里提前录制好的楚王语录放一段出来。 “大家跳起来,舞起来了!” “在朝廷的英明领导下,大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岳州是块福地,为了这块福地,本王敬大家一杯!” “岳州讲究的是公平公正,谁敢欺压大伙,本王第一个不答应!” “让那些压迫大家的混账见鬼去吧,干杯!” 楚王语录每放一次,都会引得城下百姓大声欢呼。 城下越是欢乐,城上的众人脸就越黑。 第072章 火树银花,想要跑路的程咬金 楚王的话普通百姓听了自然很高兴,可在岳州的大小官员耳中,这些话的成份就相当复杂了。 表面上听着是在称赞朝廷,增加百姓对朝廷的信任,但稍微细想,便知楚王是挂羊头卖狗肉。 整套话术的逻辑就是: 朝廷之前在岳州的治理不行,养了一群专门欺压百姓的蛀虫。 他楚王来了,岳州的天变了! 似乎只有他楚王才能让岳州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种捧一踩一、明褒暗贬的话语极其恶心人,也极具煽动性和迷惑性。 城墙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如果这些话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早就把发表这种危险言论家伙下大狱了。 奈何说这种话的是楚王,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又有皇帝的支持,他说出来的话大伙儿还真就得听着。 因为某种程度上,楚王在岳州代表的就是皇帝。 程咬金认识李宽多年,也是头一次听到他的这种话,有些闹不明白。 他想问问杜楚客和许敬宗,楚王究竟要做什么。 但见他们一个个的板着脸,便没有自讨没趣。 他站起来,端着酒杯在城墙上来回溜达,突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侄儿拜见叔父!” 老程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正是程星宇,当即笑道,“是思宇啊,老夫还说怎么不见你人,原来是开始领兵了!” 他拍拍程星宇的肩膀,“两年不见,壮实不少呢!” 程星宇道,“叔父,侄儿进入楚王帐下未曾向您禀报,还请叔父勿怪才是。” “你小子,有机会就要抓住,不必凡事都向老夫禀报。 你别看老夫是国公,但能给你们这些晚辈的门路真不多。 你要是连送上门的好机会都抓不住,老夫才要骂你打你呢!” 程星宇有些心虚的挠挠头,傻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进入楚王帐下可不是什么他自己抓住的机会,而是稀里糊涂被楚王拉了人头。 不过老程可不知道这傻小子的经历,看着自家子侄大有长进,很是高兴。 “思宇啊,老夫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你在楚王身边也有段日子了,你给老夫说说这小小的岳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楚王最近的动向老夫也要知晓一些,岳州都督府新立,我这个都督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程星宇也没多想,当即安排好城墙附近的兵丁去维护秩序,便把岳州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详细给老程说了一遍。 老程之前派人打听了一下岳州平叛和之后的一些情况,但是因为他们刚刚落脚,掌握的情况并不多。 程星宇的讲述很好的补全了老程这里缺失的信息。 直到这时候,老程才基本了解了岳州平叛事件的始末和现今岳州的大致情况。 然后他就有了一种与杜楚客一样的冲动——辞官跑路! 岳州的这潭水,很深,远超他之前的预测。 了解了岳州变化的全貌,他有些能理解那些“楚王语录”的作用了......皇帝和楚王要在岳州挑战原有的某种秩序! 确切地说,皇帝把岳州当做了一个中枢之外的改革实验点。 既然是改革,那就有冲突。 事实上,从搞定东突厥之后,大唐进入稳定发展期开始,皇帝就在对大唐内部做巨大的调整。 这些都是公开做的,主要的措施是逐步清理武德朝的残余、完善律法、重新划分地方区划、完善军制、整肃吏治等等。 但皇帝做的这些改革相当的克制,充满着妥协。 岳州这边不一样。 楚王直接把岳州原有的秩序给全盘掀翻了,粗暴却不简单。 老程现在甚至能理解为什么琅琊王氏会派人来刺杀楚王——楚王动的可不止一个岳州。 一旦楚王在岳州做得事情得到皇帝的认可,以皇帝的强势性格,很可能会大面积采用这种激进的改革方式。 这种方式从根上挖掉了世家豪族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和控制力,让官府乃至朝廷的控制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琅琊王氏的大本营距离岳州可不算远,楚王直接威胁到了他们的根基,不发飙才有鬼! “不行,得想办法赶紧抽身才是!” 老程暗下决心,立刻着手给自己安排后路要紧。 皇帝和楚王玩的太大,他怕自己扛不住! 正在叔侄二人聊的正欢时,城里的锣鼓声渐渐停下,大喇叭又响了。 “各位父老乡亲,本王最近研究了一种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整合一下就是所谓的火树银花!” “这是一种很漂亮的东西,值此中秋佳节,本王便将这火树银花当做礼物献给各位父老!” “稍后各位看到的不是什么神仙显灵,别搞鬼神那一套,本王最烦这个!” “好了,让我们用美丽的火树银花,祝愿大伙儿的日子越来越好,祝愿大唐繁荣昌盛!” “大家往王府方向看!” 城中所有人的目光跟随大喇叭的指引,看向王府方向。 不多时,王府后院中三道白光拔地而起,紧接着便有三颗火流星一样的东西冲向夜空。 随着“轰轰轰”三声闷雷般的巨响,大半个岳州城被瞬间照亮。 三朵巨大的银白色花朵猛的出现在夜空当中,犹如三颗银色的千年古树,美丽、耀眼又震撼! 第一次见到烟花的唐人惊呆了。 尽管大喇叭提前说了这不是什么神迹,但依然有许多人在巨大的烟花出现时,不由自主的匍匐在地。 烟花一闪即逝,壮观的银树只存在了几秒钟便消散了。 就在人们还沉浸在新奇和震惊当中时,又是三颗火流星升空,在空中炸开。 不过这次的三颗烟花不再是单纯的银白色,而是五颜六色。 彩色的冲击力比纯色更大,直接引发了人群的欢呼! “万胜!” “万胜!” 彩色烟花散去,又是三朵红色的满天星照亮夜空,绚丽夺目。 差不多的时间,城陵矶、湘阴、临湘和望城等地也升起了五彩缤纷的烟花。 这些美丽夺目的烟花把这个中秋夜深深的印在了所有岳州人的心中,终生难忘。 中秋全民联欢就此进入狂欢阶段。 烟花一共放了十八轮,代表着大唐立国的十八年。 岳州百姓享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视觉盛宴。 可是看着满天的华彩,杜楚客却是怎么也激动不起来。 夜空中炸开的不是火树银花,那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第073章 马周:我现在辞官还来得及吗? 一来是岳州的普通人没有熬夜的习惯,二来是大家明日还有事情要做,不少田地里的中稻还没收完呢! 官府搞的全民联欢让人欢愉,火树银花更是让人觉得震撼,但再美好的东西也抵不过吃饱饭的迫切需求。 全民联欢,凑凑热闹就差不多了。 所以,各地的活动在过了午夜之后,便陆续散了,最热闹的岳州城,到了丑时,也只剩下了街头城墙上的灯火罢了。 昨晚的欢庆似乎没有影响到今日的劳作,天亮没多久,身在临湘的马周便被城中的烟火气吵醒了。 马周是个很尽责的人。 昨夜城中的狂欢和绝美的火树银花没有让他忘记,他的身上还兼着个“黜陟大使”的差事。 走访地方民情、督考地方官员是他的职责。 昨日的见闻让他看到了岳州与关中等地完全不同的民风,临湘的官吏做事方法也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他想看看岳州的不同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刚从临时加了张床的县衙值房出来,便见李洵已经在院里吃着从街上买回来的吃食。 “马长史,来来来,一起吃,吃完了好有气力去乡里转转。” 李洵招呼了马周一声,让他一起吃饭。 马周吃了两个面饼,喝碗凉茶润润喉,对李洵道,“李参军,马某想独自去乡里走走,熟悉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便不陪你一起走了。” 李洵倒是无所谓,当即给他指派了两个随行的人,“马长史勿怪,王府人手不够,华安和华富两兄弟便先听你调遣,他们兄弟土生土长,熟悉岳州附近的情况,待王府在城陵矶的衙署建好了,再给你配齐长史人手。 这段时间,马长史尽可到处走走,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 “李参军客气了,闻管家昨日已与某说了王府衙署之事,某还兼着代天子巡视地方的差事,也不好在一个地方待着不动,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在岳州和潭州地方走访。” “那就好,这是殿下给王府属官发的中秋福利。”李洵让人拿来一个蓝色的双肩背包交到马周手里,“这个背包是王府属官的标配,里面的东西也是每人都有。” 马周也没拒绝李洵的好意,解开背包上的粗麻绳看了看。 里面是一个铁皮做的小水壶、一顶棕色的宽檐软帽、一条柔软厚实的手巾、一袋冰糖、一串铜钱和一个奇怪的厚铁皮制成的物件,以及一些不知用处的零碎物件。 包里的其他东西他都觉得没什么,可是那一袋冰糖却把他吓了一跳,“这糖块也是每人都有?” 李洵点头道,“每人一斤,哦,险些忘了,还有些茶叶。” 他让人又取来了一个竹筒做的茶叶罐,“王府属官每月定额四两,好东西呢,长安都没得卖。” 马周打开竹筒看了一眼,当即被吓了一跳,“这可是岳州给皇帝的贡品炒茶,太贵重吧?” 他原以为给他们发冰糖就已经很夸张了。 这种洁白的冰糖在长安,可是要送到东市的大铺子去出售的,价格动辄每两两三百文钱,妥妥的奢侈品啊! 这些茶叶就更夸张了,由于是专供皇帝和太上皇的东西,当真是有价无市,东市奇珍阁曾卖出过十贯钱加八匹绢半两的天价! “李参军,楚王殿下是不是搞错了?” 马周严重怀疑楚王是要花重金收买他! 李洵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马长史,你且看好了,这些茶可不是顶尖的春茶,而是大叶茶做的红茶,产量很高,殿下称之为口粮茶,味道还不错,很提神,只不过它还没有往长安卖,绝大部分销往了海外。” 马周点点那包冰糖,“这个呢?” “楚王府就是冰糖的供货商,长安市面上八成的糖霜生意都是殿下的,自然是殿下定价多少就是多少啊。” 李洵笑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老夫先去城外的集市上转转,你有什么事就让华家兄弟去办便好。” 他带人走了,留下马周一脸懵圈的呆坐着。 楚王远在岳州,怎么还能在长安经营买卖? 关键是楚王还做海外的生意,楚王府可没有边市榷扬的权力,这是妥妥的走私啊,皇帝不管的吗? 还有李洵......你直接告诉我这些,是要向本官揭发楚王的不法经营吗? 纠结了半天,他才决定把这些事记下来,回头送交给皇帝决断。 好不容易出了门,他让华安、华富兄弟俩直接带他去了原来的黄家庄园。 他想去拜访一下临湘的乡贤,了解一些当地的情况,顺便看看黄家造反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不过到地头,他才发现,豪奢的黄家大宅早已挂上了临湘第二县学的牌子。 附近几个村子里的地主乡绅也不见了,那些地主的家宅要么贴上了封条,要么住进了其他人,还有些地主大院干脆变成了制作竹器、木器的工坊。 他问华家兄弟是怎么回事,临湘的乡贤都去哪里了? 哥儿俩让他问得一头雾水。 哥哥华安道,“长史,前段时间岳州的事情闹那么大,您不知道?” 马周也奇怪,“本官那时还在长安,如何得知岳州之事?” 华安和弟弟华富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合着这个长史什么都不知道啊,怪不得总觉得他有点不上道呢! 他们考虑到以后很可能就跟着马长史混了,便把之前岳州平叛的详情和岳州的现状大致给他说了一遍。 马周听罢,耳边突然回荡起那天杜楚客的警告。 星夜拜访楚王上任,明日上书陛下辞官,也好潇洒后半生...... 确定了! 皇帝坑我! 狗屁的王府长史、狗屁的黜陟大使,都是假的! 皇帝让他升官时,可没提一句岳州的这个超级天坑啊! “二位兄弟,你们说我这会儿去找殿下请辞长史官职,会怎么样?” 华安道,“大概会被打一顿。” 华富挠挠头,“长史诶,多大的官啊,您为什么要辞官?” 华安见马周的脸都黑了,赶紧踢了自己的傻兄弟一脚,“你懂个屁,马长史逗你玩呢!” “马长史,您说是不是?” 马周抬头,见华安面色不善,手放在了刀把子上,忙打着哈哈道,“当然是开玩笑了,正四品的官位呢,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 第074章 密谋与反水 中秋来临的潭州难得凉爽,但这几人便是在清风徐徐的树荫下,也是觉得无比的憋闷。 院中的气氛很低沉,几人间不停的相互交换着眼神。 终于,为首的年轻白面公子先开口了,“为何黄大郎还未派人传信过来?” “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程知节突然到了岳州,这是个变数啊!” 他对面的山羊须中年人捏着胡子道,“王公子,程知节只带了二十个部曲罢了,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不足为虑。” “在下倒是觉得那个苏烈很麻烦,先不说他营地中的本地兵丁,单是他带来的那一千江北府兵就是个大麻烦。 在下还是那句话,王公子与诸位此番行事过于急躁,当先行解决岳州的官兵才是。 刺杀乃是下策,成功了是侥幸,不成功也不奇怪,楚王府的带甲护卫没那么好对付。 他们不是苏烈的对手,不代表黄大郎能对付的了。” 他身旁的锦衣青年满脸不耐道,“王县令,培基兄这叫快刀斩乱麻,直指敌酋,楚王死了,岳州才会乱,我等才有机会。” “你们太原王氏便是因为踌躇不前过分谨慎,才落得个被皇帝随意拿捏的地步!” 王县令反驳道,“说的轻巧,晋阳五千边军就在我祖地旁虎视眈眈,你当晋阳还是当年的晋阳吗?” “若是换作金陵城边满是陇右战兵,你王培城还能说出这等话来?” “王晟铭,注意你的言辞!”锦衣青年道,“你不过是个偏房出身的,没资格与某如此说话。” “嘿嘿,好像你是王氏本家似的,往自己脸上贴什么金!” “二位息怒,二位息怒,把其他人引来便不好了。” 树下的另外两人赶紧劝架。 王培基见他们又吵起来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够了!此刻是你们起内讧的时候吗!” 他一开口,树下立刻安静下来。 “王县令,我让黄大郎去埋伏楚王有其他目的,能取其性命最好,失败了也无妨,就当是给那个小子一些警告。”王培基说道,“黄大郎手下都是死士,于李唐皇室有血海深仇,不会留下什么首尾的。” 他看向树下的另外两人,“黄仁协,刘琳,你们两家在岳州树大根深,不管黄大郎能不能成功,你们都要在月底前收拢更多旧部,策应我等行事。” 黄仁协和刘琳对视一眼,虽是点着头应和,却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 这两个琅琊王氏的贵公子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只要亲自去城门口看看那些通缉令,便知道他们二人根本无法在岳州地界露面。 他们两家在岳州的根基已经被拔的不剩多少了,能帮着联络一下岳州对楚王不满的人便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还召集旧部? 哪里来的什么旧部? 他们曾经的奴仆佃户此时都恨不得把他们送去官府领赏金呢! 他们想报仇,但不想真的造反,只是想拿回那些被楚王抄没的财产而已。 王培城见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鄙夷道,“你们还不快些行动,等着吃饭啊!” 黄、刘二人看向王培基。 王培基一脸不耐烦的摆摆手,二人只好起身走出院子。 他们刚到院门外,依稀听到树下传来王培城的声音,“培基兄,你为何非要带着这两条丧家之犬?他们一看就不是能成大事的人,我看还是快些解决掉他们,免得走漏了风声才是正经......” 二人不由得顿住脚步,又听得树下传来王培基那让他们无比心寒的声音,“王县令,这两个人知道的太多了,该处理掉的时候你切不可妇人之仁。” “那是自然,王公子安心便是,某已派了眼线跟着他们,若有异动,立刻斩杀!” 黄仁协低声对刘琳道,“刘兄,此等阴狠之人不可信,你有什么想法?” 刘琳咬咬牙,阴沉道,“他不仁别怪我不义,几个外人还想阴我们,瞎了他们的狗眼!” “刘兄的意思是......” “你我罪不致死,本就是回来碰碰运气,遇人不淑,那就别怪我无情,我要去楚王别院,黄兄要不要一起?” “楚王恐怕不会放过你我。” “楚王又不傻,千金买马骨的道理说出来,楚王会懂得,勿要多纠结,楚王不一定会杀人,但和这几人一起,你我必死无疑!” 黄仁协原本只是想说动刘琳与自己一起跑路,没想到刘琳会这么狠,打算把里面的几个家伙卖给楚王当投名状。 不过他只是纠结了一下,便决定跟着刘琳去冒一次险。 楚王处理他们两家虽然很强硬,但只是杀了黄家本家的男丁,皇帝处理刘家也是一样,两家的旁支只是判了发配和抄家,命是保住了。 尽管两家在外的子弟还被通缉着,但楚王未必真的在意他们这些小虾米...... “走,机会只有一次,今晚前出了潭州地界,我们还有活路!” 二人一拍即合,随即回后院马厩骑了马,便朝着湘阴方向而去。 他们刚跑出去没多远,便发现身后跟上来四骑人马。 见状,二人立刻加速。 “不好,他们要跑!” “追上去,灭了他们!” 后方的几人见两人猛的加速,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加紧追击。 黄、刘二人根本不敢下官道,一路亡命奔逃。 路上行人车马见有人策马狂奔,纷纷避让。 少不得有人大骂几人“赶着投胎”之类,不过几骑人马谁都没有在意行人的辱骂。 你追我赶至一处石桥,猛的从桥上接连越下大队人马。 刘琳眼尖,一眼认出领头的是李醒,慌忙大声呼救,“李统领救我,有人要灭口!” 李醒在桥上时,老远就看到了官道上的追逐扬面,也认出了刘琳,当即提马前冲,迎向二人。 后面追击的人马见状,立刻从马后挎袋中取出弩箭,欲将二人当扬射杀。 李醒见他们如此猖狂,大白天就敢在官道上动用强弩,立即命令手下,“别让他们跑了,留活口!” 十几名护卫得令,立即抽出截短了枪管的火枪便冲了上去。 “啪啪啪!” 几声脆响,追杀黄、刘二人的四骑便纷纷坠马。 刘琳和黄仁协也被护卫拿下。 二人被押到李醒面前,刘琳张嘴便道,“琅琊王氏与潭州令王晟铭合谋,派出死士前去刺杀楚王殿下!” “我等不求将功补过,只求活得一命,还请李统领即刻拿了乱臣贼子!” 李醒一听,笑了,“呵呵,某刚想着把你们大卸八块,你们便主动送上门来了!” 刘琳和黄仁协闻言,面色大变。 第075章 事情越大,麻烦越少 “是啊是啊,还请李统领尽快去抓了那些贼子,免得他们跑了!” 二人连忙求饶,撇清关系。 李醒本想直接砍了他们,但这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动手。 而且他虽连夜审讯黄大郎的几个手下,基本上弄清楚了背后是谁在指使,但具体细节并不太清楚。 这两个家伙给黄大郎提供了伏击位置和逃跑路线等信息,显然有深度参与刺杀的谋划过程,知道的情况应该不少。 李醒抬手就给了他们一人一马鞭,疼的二人惨叫不已。 “别杀我,别杀我!” “想活就老老实实交代情况,若有丝毫隐瞒,死!” 二人本来就打算彻底把王培基等人卖了,经李醒这么一吓唬,更是不敢有什么隐瞒,竹筒倒豆子似的全给交代了。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次针对楚王的刺杀行动是由琅琊王氏本家的王培基主导,参与者有琅琊王氏旁支的王培城、祁州旁支的王晟铭,还有潭州冶监、县府的二王子弟王川溥、王海桥等四人辅佐,兵力是由潭州令收买的水匪及二王在江南道的私兵共两千余。 此外还有从岳州逃到外地的地主乡绅十几人带人策应。 他们被指派回临湘和望城聚拢两家残部,响应二王在岳州举事。 李醒听罢,又审问了那四个追杀他们的人。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这四人居然都是潭州统军府的在册府兵! “事情大条了!”李醒骂道,“你们居然真的要造反,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让人把他们绑了,带回湘阴去,李醒骑马来到一处小山丘上,取出李宽自己DIY的短波电台直接呼叫起来。 李宽正准备睡觉呢,黄有财跑了进来,急切道,“殿下,李统领要和您直接通话!” “他的事情做完了?这么快?”李宽问道。 黄有财摇头道,“不是,事情很复杂,李统领说,真的有人要在岳州造反!” 李宽闻言,瞬间睡意全无,立刻进了密道。 别院的密道规模不大,主要是用来隐藏一些不太好曝光的东西,就比如李宽自己的信息处理中心。 他在废墟里挖出来过大半个电子元器件交易市扬,弄到了数以吨计的元器件和一大堆的成品通讯器材。 这些东西放在废墟空间里也没用,他便拿出来制作了一些在后世不怎么合法的通讯设备,好方便他和各地手下的联系。 不过他挖出这些东西的时间不算长,他本身也不太懂相关的知识,只能一边学习摸索,一边培养相关的人才。 到现在,他也只不过是可以在岳州地区实现不超过两百公里的无线电通信。 大功率的无线电报机他只来得及配给出海的船队两台,长安那边都没有配备呢! 电台和中继站他有不少,但会使用这些的人却没几个,只能慢慢来。 信息中心中,十几个正在上课的半大小子见殿下到来,忙起身行礼。 李宽摆摆手,“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李醒呼叫的是几号机?” 一个白胖的少年道,“三号机!” 李宽走到三号机旁,戴上耳机,“李醒,怎么回事?” 李醒听出是殿下的声音,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问道,“殿下,此事不仅涉及到了豪族私兵、潭州官府、冶监,连潭州统军府都掺和进来了,处理不好恐生大乱,臣该怎么做?” 李宽却是一点都不着急,“慌什么,多大点事?你赶紧行动,把那几个王八蛋给我挂树上就行!” “殿下,那可是潭州令和冶监,说不定还有潭州统军府的将领,直接杀了会不会有麻烦?”李醒担心道。 李宽道,“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如果他们就是搞搞刺杀,你杀了他们,兴许还会有麻烦。 但他们敢搞这么大,本王敢保证,你便是把那些家伙全家杀了挂城头上,都没人敢放个屁!” “好了,就这样,早做完早回来,去晚了人就跑了,也不用隐藏什么,直接杀过去就行!” 李醒挂断通话,满脑袋的浆糊。 “殿下的话听起来就很矛盾,为何还要如此做呢?” 他有些想不通,但是他绝对不会违抗殿下的命令。 “所有人,换马,目标冶监衙门!” “潭州县衙及潭州冶监,如有暴力抵抗者,杀!” “是!” 李宽回到卧房,吩咐黄有财,“去通知程知节和苏定方,告知他们潭州有人要造反,这是他们的事,别等本王动手帮他们收拾烂摊子!” 娘的,这些家伙是不是没脑子? 还特么的造反? 李老二还在呢! 老子都特么的没敢想过这种事呢! 程咬金正补觉呢,房门突然就被程星宇踢开了,“叔父,不好了,潭州反了!” “狗屁!你有事没事,没事别打搅老子睡觉!”程咬金骂了一句,翻过身继续睡。 程星宇见状,喊道,“我没开玩笑,潭州令王晟铭、潭州冶监王川溥串通琅琊王氏王培基、王培城谋刺楚王殿下,还意图以私兵图谋岳州,更甚者,此事还可能涉及潭州统军府!” “叔父,楚王殿下让您即刻与苏烈将军带兵前去潭州!” 老程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翻身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对外面喊道,“程三,备马!” 城陵矶今日十分热闹,不少其他地方的人听说了岳州这两日取消了宵禁,夜间还有神奇的火树银花可以看,纷纷赶来凑热闹。 苏定方怕来往的船只人员太多出现混乱,特意带着一队府兵在码头盯着。 手下刚送来午饭,他才吃两口,便有两名王府护卫来到近前。 “苏司马,潭州有异动,殿下命司马领军一千,即刻前往潭州统军府,接手潭州一切防务!” 苏定方一如既往的谨慎,验了两名护卫的腰牌还不放心,直到护卫告诉他昨日楚王遇刺的事情,他才肯相信潭州出事了。 等到他和老程汇合,天都黑了。 不过他们不敢耽搁时间,带着一千余人的队伍星夜兼程,乘船南下。 他们抵达潭州冶监衙门的时候,只看见了十几颗人头挂在院中的树上。 “楚王发怒了,快去潭州城!” 老程见状,二话不说,带着部曲就往潭州城跑。 苏定方带了一百骑兵紧随其后。 待他们靠近潭州城东门的时候,远远看到城下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透过早间的薄雾,依稀可以看到,城墙上挂着大大小小二十多颗首级...... 看到这一幕,程咬金眼前一黑,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 “圣人,咱老程忠心耿耿,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第076章 潭州平叛 苏定方眼疾手快,把程咬金扶下马,“眼下这个状况,我等该怎么办?” 他表面上看着平静,实际上心里已经在刮狂风了。 他苏定方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眼前这种情况,他是真没见过。 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官员的脑袋就挂在了树上和城头…… 虽然这些人可能都参与了造反和刺杀,可不还没确定吗? 这……到底是谁要造反啊! 程咬金缓了半天,一咬牙一跺脚,“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凉拌!” 苏定方等着下文呢,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老程往下说。 “宿国公,请问是怎么个凉拌法子?” 程咬金盘算了半天,才开口道,“潭州令王晟铭伙同贼人刺杀楚王殿下,意图在岳州、潭州自立!” “幸的忠义志士识破其阴谋,斩杀王晟铭等造反主谋!” “程某得当今皇帝信任,出任岳州都督府都督,今日到任便遇此恶劣之事,自当迅疾扑灭叛贼,护岳潭二州百姓安宁,震慑伺机宵小之徒!” 老程三两句话便给眼前之事定下了调子。 苏定方又不傻,自然知道老程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是把今日之事的责任都推到王晟铭等人身上,顺便给他们进入潭州及后面的行动找到合理合法的理由。 他快速分析了一下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局面,认为老程定下的基调没有问题。 “程都督,苏烈承蒙皇帝眷顾,恬为岳州司马,自当听从都督调遣!” 程咬金点点头,“你还没见过马周?他现在是楚王府长史、兼任黜陟大使,代皇帝巡狩地方。” 苏定方道,“末将还未见过马长史。” “事从紧急,我便僭越一次!” 程咬金提高嗓门道,“苏烈苏定方,你可信得过本都督?” 老程可不像李宽那样对苏定方自带滤镜,他可太了解这个过分谨慎的家伙了。 苏定方犹豫片刻,抱拳道,“宿国公乃是陛下心腹,末将自是信得过。” 老程有些意外。 你这就信了? 苏定方见他疑惑,说道,“您是岳州都督,是末将的上官,您又与马长史同来,末将不敢质疑。” “好,你信得过本都督便好!” 程咬金也不管他是真信还是假信,说道,“皇帝下了旨意,任命你为楚王府司马,领潭州都督衔,岳潭二州司马,兼任二州统军府统军,掌岳潭二州兵事。” “旨意就在马周手中,你可派人去寻他求证。” “潭州都督置于岳州都督府之下,你当听命于本都督!” “现在,你部人马拨付五百于本都督,进潭州城捉拿反贼,你带五百兵丁前往潭州统军府军营,接管潭州府兵,潭州统军府一应将校无论是谁,全部禁闭处置!” “若遇不从,可斩!另命你调一千五百岳州府兵到本都督帐前听令,荡平岳潭二州所有叛贼!” “你可明了?” 听到是军令,苏定方没有任何犹豫,“薛实,你带五百步卒随宿国公进城,一应行动皆听从宿国公安排,有抗命者,军法处置!” 薛实领命,拿了苏定方给的牌子,打马出列,前去后方调兵。 苏定方大手一挥,对身后的百余骑道,“等不及了,你等随本将前去潭州统军府大营,无需警告,直接冲营!” “是!” 百余骑掀起一阵烟尘,看的老程感慨不已。 苏定方平时谨慎如鹌鹑,一到战时,便是雷厉风行,不错过任何战机。 潭州统军府本就没有多少兵力,大部分府兵这时候应该在田里收稻子,便是统军真的参与了叛乱,此刻也绝不会防备什么。 苏定方带百余骑前去,必定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老程当然也不是菜鸟,他也没等后方的兵力到位,带着自己的部曲和程星宇带来的十几名王府护卫便冲进了潭州城。 潭州城里此刻已经开始乱了。 李醒直接端掉了潭州府衙,王晟铭的家人不见踪影,衙役和不良人也早跑的没影了。 有歹人趁火打劫浑水摸鱼,在城中劫掠,守城的兵丁忙于镇压,又没了府衙的指挥,跟无头苍蝇一样,连守城门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老程带人来到县衙,发现县衙的大门都塌掉了,院内到处是打斗的痕迹,早已空无一人。 老程的脸当时就黑了。 娘的,楚王下手也忒黑了,一个能用的人都没给老子留啊! 气归气,他还是立刻做了安排布置。 他和几个部曲留在府衙,程星宇和其他人去城里喊话、收拢兵丁衙役、镇压那些趁火打劫的混蛋。 总归不能让城里乱起来。 再烂的秩序也比没有秩序强,随着城中的人得知官军到来,大家的情绪很快稳定下来。 加上没多久,五百府兵入城,城中捣乱的家伙被当扬砍了三四个,城中的秩序很快恢复。 不过老程还是在府兵进城后立即实行全城戒严,防止再有人出来捣乱。 苏定方这边的行动也很顺利。 他带人冲到营门的时候,营中只有统军孙连西和偏将洪翔等人在与几个旗官密谋,府兵只有不到八十。 苏定方轻易便将所有人拿下,关到了小黑屋里。 审问孙连西时,这货居然还给老苏许了一堆的好处,让老苏带着岳州府兵一起反了,他可以保举老苏当天下兵马大元帅。 老苏当时就笑了,“你是不是话本故事看多了,就你们这样的废物还想造反? 你不知道王晟铭他们的脑袋已经挂树上了吗?” 他这一句话直接让几人破防,叽里呱啦把所有事都给交代了。 按照孙连西的说法,他们召集的府兵、私兵和水匪总数有两千多,其他人都在益阳湖边的芦苇荡藏匿。 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苏定方不敢怠慢,立刻返回潭州城,找老程商议。 老程可不敢留着这么多兵力,命令苏定方连夜带兵去解决这些家伙。 只是当苏定方和手下连夜跑到益阳的时候,却是发现藏匿在此的叛军早就被李醒带人给全部绑了。 得,到手的功劳又飞了! 苏定方如是感叹着…… 第077章 演都不演了 “剩余的府兵和水匪在下带回湖堰工地去了,这些脑子有坑的家伙受了蒙蔽,在工地上挖两三年的土也就差不多了。” “哦,对了,苏司马,殿下说岳州和潭州统军府分开管理太麻烦,也用不着费事,把潭州统军府大营直接裁撤,并入岳州统军府,统军府的偏将校尉应从北衙禁军直接调任,这些本地的家伙靠不住。” “哦,还有,殿下说,这些世族私兵不着急处理,先送去挖矿,会有人来赎他们的。 殿下还说别让您担惊受怕,把潭州的事情往大了搞,搞的越大,牵连其中的人越是安全,包括苏司马、宿国公和马长史。” 一见面,李醒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苏定方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李统领,能否告知某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李醒笑道,“自然是把潭州和益阳正式纳入岳州都督府治下啊!” “那......是谁杀死了潭州令及县衙、冶监的所有品级官员?” “什么?潭州的官员被杀了!” 李醒大呼一声,骂道,“这些混账东西胆子忒大了!” “聚众再次图谋不轨还不罢休,居然敢公然杀害朝廷命官,入你娘,他们这是真的要造反啊!” “岳州刚安定几天?某都没来得及好好歇歇呢!” “混账东西,某要是抓到他们,定不能轻饶!” 演! 你接着演! 演技不错啊! 看他骂骂咧咧的模样,苏定方心道,若不是有那么多行人看到你带队打进了冶监衙门,某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楚王府的人脸皮都如此厚的吗......” 不过老程已经给这件事定性了,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只管军事,其他的事情不想掺和。 但有些事情不是他想不做就能不做的。 李醒前脚刚走,便有个穿着官服的家伙带着几个随从慌里慌张的跑到了芦苇荡边上高声呼救。 “苏司马救命!” “救命啊!有人要杀官造反了!” 苏定方翻身站到马背上,远远望见五人在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领下,狼狈的在满是淤泥的湖中艰难跋涉。 他们背后,几骑人马追至岸边,草草向他们射了两箭,见没有射中,旋即打马快速跑开。 苏定方看到这一幕,满头的黑线。 “当着某的面来这出!李醒,你过分了!” 那几骑座下的良驹一看就知道是楚王府护卫的,在岳州地界附近,有此等好马的除了楚王,别无分号。 你们这是演都不演了啊! “公然杀官,楚王啊楚王,你胆子到底有多大......不对......” 看着湖里那几个昏了头往淤泥里跳的家伙,再想想潭州县衙和冶监的惨状,苏定方立刻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李醒他们动手干净利落,怎么可能会给这几个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的家伙逃跑的机会? 此事有诈! 不过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坑里的时候,却是来不及想对策了。 湖里的那几人跑过污泥区,很快就游到了芦苇荡中。 穿着官服的那人连滚带爬,被苏定方的亲卫按住的时候放声大喊,“苏司马,下官益阳令常德召啊!” “有叛军突袭了益阳县府衙,还请司马立刻带兵前去镇压!” “去晚了,县府就没活人了!” 他这么一喊,现扬的几百号人都听到了,苏定方想不管益阳的事情都不行了。 “果然有诈啊......” 老苏算是看出来了,楚王这是要再次用平叛的借口,直接把潭州和益阳给吃干抹净,把岳州都督府搞成铁板一块啊! 楚王搞这一出,是生怕他苏定方不出力,强拉他下水! 苏定方搜肠刮肚,也没发现自己哪里有得罪过楚王,更没有得罪过皇帝,为什么这父子俩就是不能让他消停的带兵呢? 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有多少的不情愿,楚王给他挖的这个坑他不跳都不行。 安抚了一下惊魂未定的常德召,他才问清楚了益阳的情况。 常德召告诉他,就在一个时辰前,数十个骑马贼人趁守城兵丁不备冲入城中,他们直奔益阳县衙,冲入县衙就是一阵打砸,还扬言他们是什么王公子的人,要抓了益阳的官员当造反祭旗的牺牲。 当时常德召和几个下属正在城外的豪商家中赴宴,听到消息就骑马往潭州统军府求救,半路听说岳州府兵来了湖畔芦苇荡剿匪,便来此搬救兵。 那些贼人追了他们十几里路,险些把他们射成刺猬。 听完他漏洞百出的哭诉,苏定方无语了。 你楚王就不能收着点? 把益阳搞乱了,不还得我去收拾首尾? 他懒得管常德召话里的漏洞,当即让手下府兵即刻启程,前往益阳县城。 和潭州城不同,益阳县城里秩序井然,除了县衙大门被蛮力撞开,屁事没有,城里的百姓甚至都不知道衙门遇袭的事情。 大门被砸的时候,衙门里根本就无人值守,全特么去吃席了! 城门口根本就没有兵丁把守,连城门口收税的税吏都特娘的喝多了! 益阳县城根本就没有任何设防! 造反的贼人没怎的,反倒是苏定方带来的几百府兵和三百多私兵俘虏把城里的人吓得不轻。 “发生了何事?怎得来了如此多的府兵?” “不知道,赶紧回家,这热闹看不得呢!” “是极是极!走走走,回家!” 城里街道上很快便空无一人。 苏定方冷声质问常德召,“这就是你说的造反贼人快把县府的人杀光了?” 常德召羞愤低头,猛踹给自己传信的衙役。 那衙役委屈道,“贼人抓了小的全家,小人要是不去传话,他们就杀小的全家。 再说了,他们的确在衙门里高呼要造反,还说他们领头的就是潭州令和琅琊王氏的贵人......” “你还有脸说!”常德召恼羞成怒,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苏定方没沉住气,一脚把常德召踹出去三步远,“渎职、玩忽职守、废物!” 李宽的安排相当的到位,苏定方正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接防益阳县,许敬宗便带着“岳州都督府”的命令来到了益阳。 第078章 马周哪是什么黜陟大使,分明是皇帝给楚王的尚方宝剑! 老许一开口,险些没把苏定方的腰闪断。 神特么平定益阳叛乱! 益阳有叛乱吗? 不对......益阳湖边芦苇荡里的确有叛军。 问题是那些叛军是李醒带人拿下的...... “许长史,你我闲话少叙,楚王殿下要如何处置益阳?” 老苏还不至于去抢别人的功劳,直接不接茬,“你手里的岳州都督府敕令又是如何来的?” 许敬宗摇摇头,“苏司马,殿下说益阳是你平定的,那就是你平定的,不是你也是你。” 苏定方尬住了。 特娘的,这叫什么事啊! 还有强行给人军功的? 你们这不是纯纯造假吗! 许敬宗,早就听说你是个佞臣,没想到竟已奸佞如斯了! 帮着楚王公然造假战报,你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 许敬宗见他不吭声,示意其他人退开,在他耳边道: “苏司马,你我多少打过些交道,许某不妨直言。” “楚王殿下做事是摆在台面上的,皇帝也是知晓殿下所为,我等身为皇帝臣子,自当为皇帝分担些事情。” “殿下说了,你太过谨慎,有些话让某与你摊开明说。” “当今圣人让你来岳州,便是为了保证岳州安定,虽然圣人新设了岳州都督府,但岳州、潭州的兵事依然会握在你手中,只要岳州都督府治下不乱,你便可不动。 然岳州都督府治下生乱,你需立即扑灭。 看戏可以,但你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苏司马,以上是殿下的原话,在下还有两句良言相告。” 苏定方一脸严肃,“许长史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楚王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是他没想到的。 太直接,太露骨了。 可越是如此,越说明楚王没有别的心思,只是想守着岳州都督府这一亩三分地。 这样的表态让他找不到任何拒绝配合的理由。 许敬宗道,“你小我几岁,我托大叫你声贤弟。” “贤弟啊,听为兄一句劝,楚王殿下跟圣人脾气全然不同,想在他手下搞消极怠工那一套没有用,你我皆是上位的手中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千万别有什么保留。” “你来岳州这些日子也看到了,楚王殿下的手段就摆在那里,殿下连门都不出,可你就是避不开。” “为兄言尽于此,这是殿下起草的都督府敕令,上面盖着都督府的大印呢!” “宿国公是什么人贤弟应当知晓,他都把自己的大印交给殿下了,贤弟该知道怎么做的。” 老许一口一个“贤弟”,叫的苏定方浑身起鸡皮疙瘩。 许敬宗这厮太不要脸了,我跟你很熟吗? 虽然很不耻老许这种强行套近乎的做法,但老许的一些话他还是听了进去。 看看命令上鲜红的岳州都督府大印,他心中顾虑立刻消失大半。 许敬宗说得对,程咬金都敢把自己的印信交到楚王手里了,他苏烈还有什么好怕的? 出了事也是个高的......嗯,这肯定是圣人的意思,出不了事。 按照都督府的命令,他需要立刻封锁潭州治下的益阳、长沙、衡山及邵阳四县水陆要道,防止叛贼出逃他处。 之后便是等岳州派出的官吏雇员前来,他派出府兵随从弹压,防止出现大规模混乱即可。 看着任务内容,苏定方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地方。 片刻后,他一拍脑袋,“这不就是当初岳州平叛时殿下所为吗?” 许敬宗点头道,“大面上是一样的,不过这次有司马属下三千余府兵及岳州数百官吏雇员,应该能比上次在岳州更快的控制局势。” “楚王还真是……”苏定方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形容李宽了,只得道,“某这便派兵!” 许敬宗很满意他的表现,转头就去找益阳的官吏去“交流感情”了。 李宽这次用的是老套路,但他并未亲自出面,而是让程咬金、杜楚客、许敬宗等人解决潭州官面上的问题。 解决潭州的土豪劣绅自然有王府护卫、账房和裴良佐、张顺和、张大有等人,他们对这套业务熟练的很。 杜楚客接到楚王通知,让他去潭州跟程咬金和许敬宗解决四县的官吏时,差点原地疯掉。 “我要见楚王殿下,这是乱命,恕我不能照办!” 上次楚王拿到了皇帝授予的先斩后奏、全权处置之权,这次楚王可没有皇帝授权,这么搞,要出大事的! 传信的闻乐从背包里掏出盖着岳州都督大印的文书,摆在他面前道,“殿下自然知道没有圣人的旨意,不能乱来。” “殿下说,这次算是先上车后补票,照奴婢的理解,殿下认为此事虽不妥,但必须要做。” “这里有岳州都督府的正式公函,便是出了事也算不到杜别驾头上,宿国公和殿下都不怕,您怕什么?” “我怕什么?”杜楚客气笑了,“楚王殿下如此做,乃是坏了大唐的律法规章,早晚要惹出大乱子的!” “不好的规矩就是要打破的,这是殿下说的。”闻乐道,“如果杜别驾非要皇帝的授权也不是不行,马长史乃是皇帝亲命的黜陟大使,有直接任命、罢免地方官员的权力。” 他又掏出几张盖着“黜陟大使”印章的空白文书,“殿下说了,杜别驾想写什么都行。” “三百名岳州吏员及雇员已经在外等候别驾了,殿下要五日内解决潭州四县的所有麻烦,您的时间并不多。” “奴婢还要去岳州县衙,便不多留了,还请别驾快些前往潭州。” 闻乐走了,留下杜楚客独自对着那几张盖了印的文书发呆。 “楚王这是真疯了,马周也疯了吗?” “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收了楚王的大权,却派来个黜陟大使,这是嫌楚王太安生了吗?” 他根本无法理解皇帝的骚操作。 之前马周来时,他就觉得马周身上的官职很奇怪。 现在出事了,他才看清楚皇帝这哪是派马周来江南道巡查地方,分明是给楚王送了一柄尚方宝剑啊! 第079章 楚王之恶 门外那些岳州的吏员和雇员一个个情绪高涨的不像话。 他很担心自己要是拒绝带他们去潭州,自己就永远不用去了。 “民心不可违......” “民心不可违......” 杜楚客如是在心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相比已经被楚王折磨了许久的杜楚客,初来乍到,还未见识过楚王之恶的马周就很悲催了。 他正打算继续自己的巡查之旅,还没出临湘呢,便收到了楚王殿下遇刺的消息。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先回岳州城慰问一下楚王时,潭州发生叛乱的消息传来,吓得他赶紧往岳州城赶。 可他没走出几里地,先是马崴了脚,然后他就开始上吐下泻,串稀窜的双股战战。 很快,他就觉得身体虚脱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地步,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 依稀间,他记得有人告诉他,潭州的叛军异常凶残,把潭州令、冶监监丞和四县的官吏屠戮殆尽。 宿国公和苏烈带兵虽然很快就平定了潭州四县的叛军,但是潭州没了官员,需要他紧急任命一批县府官员去收拾烂摊子。 事态紧急,他来不及多想,稀里糊涂就在好几张任命文书上盖了黜陟大使的印信。 等他吃了药,睡了一夜,居然奇迹般的恢复过来。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处乡间的学堂之中,华安和华富两兄弟守在他身边说着什么。 “兄长,马长史不会出什么事吧?折腾了一夜还没醒,若是他出事,我们如何向殿下和李参军交代?” “应该问题不大,殿下派来的医者不是说了,马长史是误饮了有什么病菌的生水,导致腹泻脱水,吃了药,止住泻,便可转危为安。” “不对啊,兄长,我见马长史背包里有烧水的铁炉,他为何还要喝生水?这时节又不是盛夏那样炎热。” “大概是他不知道那是烧水炉子吧,我看那炉子上没有烟熏火燎的印记,都是你,早说了让你给马长史多烧些水,你定是偷懒了!” “我没有,我每次都是先把马长史的水袋加满才加自己的水袋的!” “那就是你加水的时候没清洗水袋,你闻闻,里面的水都有臭味了。” “皮水袋本来就容易臭水,我们喝了为何没事?” “谁知道呢,马长史是贵人,身娇肉贵,兴许受不得这些,算了回头我去找何管事,给马长史要个大铁皮水壶......咦?马长史,你醒了!” 华安赶忙搀扶着马周半靠在床头,急切道,“马长史,你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马周声音有些虚弱,“还好,不难受了,有水吗?” 华安拍了一下华富,“还不赶紧去倒水,看好了,要干净的温水!” 华富捂着脑袋跑开,不多时端着碗水进来。 马周有些脱水,想多喝些却被华安拦住,“医者交代,您不能一口气喝太多,要慢慢来,否则会伤肠胃。” 马周倒也听劝,只喝了小半碗,缓过来许多,这才问起潭州叛乱的事情来。 华安摇头道,“还没什么新消息,左右叛军是镇压了,闹不出大乱子。 您安心养病吧,潭州的事情有殿下,有苏将军,还有宿国公在,没事的。” 马周躺在床上,努力回忆着昨日的事情,越想越不对。 “华安,你去看看我的马如何了,我要尽快去见殿下和宿国公。” 支开精明的华安,他问守在一旁的华富道,“华富,昨日给我看病的医者是殿下从岳州城派来的?” 华富点点头。 他又问,“此间到岳州城有多远?” “约莫有三十五里。” “昨日我何时发的病?” “午时后吧。” “医者何时来的?” “戌时左右。” “你确定?” “嗯,那时候学堂里正下了课,错不了。” 马周揉揉眉心,“你们跑的倒是快,怕不是用飞的吧!” 一来一回七十多里......楚王啊楚王,你这是拿马某当傻子耍啊! 猛然间,他翻身坐起。 入你娘,那些任命文书上好像什么都没写啊! “快去备马!本官要立刻回岳州城!” 见他如此激动,华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华安回来了。 他笑着对马周道,“马长史,您这会儿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在此静养几日,到时殿下自会见您。” 马周这次没怂,怒喝道,“你以为楚王殿下是在做什么?行差踏错便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华安,你若是想留下本官,除非你杀了本官!” 华安自然不可能杀了他。 殿下可是特意交代,不能伤害他的。 但不能伤害,不代表一定要完全顺他的意。 “马长史既然不顾病体,执意赶路,小人便去雇来车马,长史稍等!” 华安没再阻止他,但却给他找了一辆牛车。 马周一路晃到楚王别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不好意思,楚王殿下已经睡了,等着吧。 待到楚王醒来时,马周早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给马周打上点滴,别真挂了。” 李宽看着满身风尘的马周,一脸的无奈。 这家伙怎么是个死心眼呢? 安心等着结果出来不就好了,本来就短命,折腾这一遭,不知道能不能补的回来。 “是老头子坑你,你可别怪我......” 马周养病的时候,潭州的官吏和乡绅豪商可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李宽本来没计划对潭州动手的,不过有人给他手里主动送借口,他要是不动手,真怕老头子会看不起他。 一个多月前在岳州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的落在了潭州地界上。 有过一次经验,又多了几千的人手,不到五天时间,许敬宗等人便完成了任务。 剩下的就是收尾阶段。 不过李宽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世家豪族造反造到他的头上,不把这些家伙剥一层皮,以后是个人就敢在他李宽头上动土了! “于清,告诉李醒,潭州的收尾工作交给许敬宗就行,让他跑一趟长安!” “你带人去金陵,当面问问王龟年,是本王带着他们家的私兵和王培基的脑袋去长安,还是他来岳州,当面给本王一个交代!” 第080章 画大饼 “路上你首要任务是保证明家三兄妹的安全,电台本王有的是,懂收发电报和设备维护的人可就这几个。” “告诉李俊彦,留守王府的人要加强警戒,除了老头子和皇后、太子,谁都不能进后宅,如果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要窥探,老规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不用着急回来,在长安,等随军的医疗队返回,在东市开一间医馆安置他们。 另外,调集长安产业的一半现金,把泾河庄子方圆五里内的土地都买下来,价钱不是问题,但必须把庄子边上的河道包进去。 别怕搞不定那些地主,尤其是我那几个姑姑,太上皇会帮忙解决的。” 李醒出发前,李宽难得嘴碎,唠唠叨叨交代了很多。 交代过李醒,他又转身交代明家三兄妹。 三兄妹的母亲死的早,父亲是成纪老卒,跟着李渊打了半辈子仗,最后在武德九年,死在了颉利大军手中,三人后被李渊安置到了楚王府生活。 老大明路今年十八,老二明陌十六,小妹明阡才十三。 三兄妹从小跟着李宽,是李宽绝对信任的人之一。 明路和明陌应该是楚王府第一批接受过系统中小学教育的,明陌也学到了初三的课程。 要不是情况变化出乎意料,需要尽快建立起岳州和长安的联络渠道,李宽可舍不得他们。 三人已经经过了一年多的学习培训,掌握了完整的无线电报的收发、电译和电报机、手摇发电机、蓄电池的日常维护技能。 李宽本打算让他们带学生,最不济也能到学堂当老师,去培养更多他需要的人才。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岳州这边接连有大动作,老头子就是再心大,也会生出疑心的。 他需要建立起和老头子快速联络的渠道,只能让兄妹三人提前回长安了。 他把一封厚厚的信交到明路手中,“你们的首要任务是尽快建立起长安和岳州的无线电报联系,后续本王会把中继站需要的设备送到长安。 你们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遇到什么问题直接发报给我,如果有时间,你们在王府挑几个人进行培训,通讯室只靠你们三个人撑不起来。” 一脸憨厚的明路抱拳道,“殿下尽管放心,最多半月,您便能收到来自长安的第一封电文。” 李宽又对红着眼圈的明陌和明阡道,“哭什么?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人长大了,就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了。” “你们要是想回来,就快些教出几个学生来。” 二人点点头,想说什么,却被明路打断,“殿下,时辰不早了,岳州和潭州的情况越来越复杂,我等早一日到长安,殿下和圣人才好把这里的事情快些处置了。” 李宽本就不是什么多愁善感儿女情长的人,让黄有财取来一些应急的药物和两支手枪交给他们,便让他们启程了。 送走李醒一行人,李宽来到了马周暂住的客房。 马周休养了几日,身体早已恢复,但楚王却不让他出门。 他本就心中有气,见楚王到来,行过礼,便坐下闭上了眼睛,俨然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势。 李宽笑道,“老马,想了几天,想明白没有?” 马周不语。 李宽也不在意,继续道,“想不明白也不要紧,日子久了,你自然会明白。” “今日你便可以出去,继续行使你黜陟大使的职责,多走动走动,多看看。” “别只在岳州潭州溜达,我给你派三十人的护卫,你到江南道各地走走,也可以去淮南等地走访。”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外面走累了,再回到岳州看一看,对比一下,那时候你也许会理解本王和老头子的。” “你是真正的寒门出身,知道大唐的底层生活是怎样的,你很有想法,老头子看好你,我也看好你,不妨直说了,老头子将你外放,便是要补全你最后一块短板,让你学会如何作出正确的比较与权衡。” “寒门崛起是大势所趋,前隋至大唐开国以来,世家豪族势力日渐衰落,武勋贵族崛起,许多出身寒微的人以军功取代了部分士族的作用。 自有科举以来,寒门学子有了一条虽然不怎么通畅,但却十分重要的上升通道,大理寺的孙伏伽、工部和民部的大批低级吏员都是这条上升通道的幸运儿。 你马宾王也是幸运儿,因为你遇到了我家老头子。 还有不少人与你一样,幸运的做了官,一切照比两晋南北朝时那种世族完全垄断社会资源的情况好了许多,看起来是很可喜的局面。” “但我和老头子都认为,这还不够!” “我们认为,大唐应该是一个充满活力和生机,人人都有通过努力获取更加美好生活和地位的国度,而不是出身决定一切。” “你可能会觉得我们的想法很空洞,没有实现的可能,但不去试着改变现状,又怎么能知道行不行呢?” “从上古时期到如今,所有的改变都是人推动的,从三皇五帝到文武周公,再到诸子百家,秦一统天下,两汉相连到百年蹉跎,总有人在黑夜中探寻合适的道路。” “改变一个帝国很困难,需要很多人前赴后继,只靠老头子和我是不够的。” “总之,我们要创造的是一个可以人人如龙的国度,我们需要志同道合的人与我们砥砺前行。 也许这个理想中的国度无法在我们的有生之年实现,但我们不去做一些改变,做一些开创,做一些尝试,这样的理想国度便永远无法实现。” “好了,今日就说这么多,此刻起,你自由了。” 李宽来这里,就是给马周画大饼的。 至于说效果怎么样......李宽并不在意,只要能转移马周的注意力,给他足够的时间完成对潭州的掌控便够了。 马周送走李宽,坐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 李宽给他画的饼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 奔着看人下菜碟的理念,李宽跑到潭州“检查工作”时,说给程咬金的又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理论。 第081章 程咬金的软肋 老程是真正意义上的地方豪族、官宦世家,当下秩序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想让他这种精明圆滑的既得利益者出力,靠画大饼是不行的,更不能给他讲什么伟大理想。 所以李宽给他的是最实际的利益。 “老程,本王打算成立潭州外贸商行,十月底的时候,与岳州外贸商行一起,跑一趟倭国,你有没有兴趣从登州发一批土特产跟随外贸船队赚笔快钱?” “放心,这笔钱你赚的合理合法,岳州外贸商行已经拿到了老头子的授权,可以经营海外贸易,岳州外贸商行现在是正经的皇家商行,不受民部和兵部管制。” “不光是海贸,以后我们在济州等地的生意也不用偷偷摸摸了。” 一说到赚钱,老程板着的黑脸立刻缓和了许多。 他老程不缺官位爵位,在朝堂上的地位基本上已经到顶了,对他有吸引力的只有两件事。 军功和济州老兵。 他要军功,为的是自己的后代和程家族人。 正如他与程星宇说的那样,别看他是个国公、十六位的大将军,但受限于自己的影响力集中在军队当中,他能给程家人的门路并不多。 想要给程家人更多的出路,他就需要获得更多的军功。 但很显然,如今的大唐内部稳定,对外战争又有一大票比他更出色的猛人在。 他想跟李靖、李世绩、侯君集、薛万彻等超级猛人抢仗打,顶多就是嘴上咋呼,实力上他可争不过这些家伙。 取得更大的军功这条路,在老程这里基本上只能靠捡漏。 来了江南道,他就更没机会打仗了。 除了军功,老程的负担其实挺大的。 他能在李密、王世充和李唐三大势力中都吃得开,靠的是他从济州等地带出的数千老营的老兵。 仗打完了,他却不能不管这些老兵和他们的家人。 另外他还要接济很多瓦岗系的老部下,时常捉襟见肘,这也是他愿意和李宽偷摸做生意的根本原因。 仗义、念旧,是老程唯二值得称道的品质,自然也是李宽能拿住他的杀手锏。 能赚更多,老程自然不会拒绝。 “这一趟能挣多少?” 老程一开口,李宽便知道这次稳了。 “那要看你能调集多少货物,多少海船了,倭国虽然不远,但渡海可不能靠那些内河的平底船。” “给个数。” “刨除损耗和税款抽成,净收益最低七成,你要是能搞到大批的丝帛、铁器,赚一倍乃至两倍也不是不可能。” “铁器就算了,老程没你那么粗的脖子,扛不住刀子......殿下想让老程做什么?” “痛快!你老程辛苦些,把瓦岗、济州的老兵和家属安置一些过来,不多,有个万把人就行。” “殿下真看得起老程!最多两千,多了没有!” “两千?太少了,本王缺人缺的厉害......这样,你再从济州、兖州等地给我找两百个读书人。 两州的县学缺教习。” 程咬金想了想,点头认下。 他刚想问问李宽,要怎么给长安汇报潭州的情况,李宽就主动开口了。 “潭州的情况我已经以私信发去长安了,明面上给三省的公文写的是潭州令王晟铭等人县府官员聚集私兵,裹挟流民,私造兵甲,意图谋反。 这么写没问题吧?” 程咬金皱眉。 不提琅琊王氏的事情,二王的事情只告知皇帝,不过三省? 你这是还要搞事啊!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官面上的事情他可以说话,皇帝父子和世家大族之间的事情他不能掺和。 相比程咬金,许敬宗就更好说话了。 李宽甚至都不需要给老许画大饼,直接让他去负责潭州县学的管理和新县学的筹建,便让老许干劲十足了。 更何况,李宽还要把潭州平叛过程中查抄的商铺房产交给岳州资产商行管理? 老许这可是一手握着两州的教育,另一只手握着两州最有价值的不动产,比他那个别驾的头衔实惠多了。 杜楚客一如既往的提不起精神,不过没了退路之后,干活还是没问题的,把潭州四县的官府事务安排的明明白白。 李宽也只是想让他干活,至于说他消不消极,倒是不甚在意。 许敬宗、裴良佐、张顺和等人的办事效率很高。 人多力量大,有许敬宗和杜楚客统筹,岳州来的几千人只用了六七天的时间,就基本搞定了潭州四县的人口、府库、田亩账册、官府卷宗的统计和归纳。 苏定方带着府兵,把潭州四县的对外交通要道封锁,虽然有些提前得到消息的家伙还是跑掉了,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潭州虽然远比岳州富庶,但也因为富庶,隋末唐初时,被祸害的也更厉害,本地除了两家势力比较大的地头蛇,基本上都是依附于潭州冶监、统军府、县衙的外来势力,在本地的根基不深。 潭州官扬被彻底清洗,这些家伙也就失去了依靠,根本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有官方背景的家伙都闹不了事,更不要说那些乡野间的地主豪绅了。 张顺和、裴良佐等人抄家已经抄出经验了,别的先不问,潭州所有的所谓乡贤,全都被抓到了大狱里,拿住人,保证财富不流失,然后再慢慢甄别,为公审做准备。 李宽第一时间拿到了潭州人口的真实数据。 “殿下,潭州四县最新的鱼鳞册上,编户和非编户人口共计三万一千三百余口。 但我等实际查到的人口却是七万两千余口。” “与岳州的大部分人口隐匿在豪强地主手中不同,潭州不在籍的逃民隐户有七成是藏匿在冶监衙门、潭州县府和当地的矿主、船帮、豪商名下的。” 杜楚客向李宽汇报道,“殿下,这里面怕是有什么问题,您还是多些在意的好。” 老杜这是第一次主动提醒李宽。 潭州的人口情况,李宽知道一些。 潭州之所以富庶,主要是因为这里水路便利,有铜铁矿,朝廷在此设置了冶监,还有不少私人在此开矿,当地需要大批的矿工、苦力等劳动力,因此隐匿的人口集中在采矿、冶炼、河运等行业并不奇怪。 可让李宽一直想不通的是,冶监衙门和潭州各县的官府是怎么敢公然隐匿这么多人口的? “此事恐怕得问问老头子了......” 第082章 让楚王当场骂街的情况 很多事情李宽也琢磨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 他要做的也不是搞清楚所有的疑问,目前来说,能拿到潭州这一块宝地对他而言已经够了。 尤其是拿下潭州冶监,以后他再开矿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做,而不是偷偷摸摸小打小闹。 统计过潭州的人口情况,剩下的就好办了。 重新给这些人进行编户登记,分配土地,招收雇员,建立起潭州的“传达室”系统、新兵册和新县学,处置抄没来的资产等,安排手下人按部就班的来就行,不需要李宽操心。 他到潭州来,主要是考察一下这边的产业情况。 不得不说,潭州真是一块宝地。 煤、黄铁矿、铜、锡、铅、汞、石灰岩、高岭土等矿藏都不缺,完全足够李宽的前期需求。 而且这些矿产已经形成了相当的开采规模,除了煤炭和石灰岩的开采加工需要建立新的矿扬,其他矿产的开采只需要继续开采就好,连矿工都是现成的。 不过李宽转了一圈之后发现,潭州冶监对旗下矿口的经营简直是一塌糊涂。 开采效率低、技术落后、浪费严重等问题都不算什么,真正让他难绷的是冶监衙门对待矿工的态度。 以黑户的逃民隐户取代编户和非编户的矿工后,负责开矿的官员根本不在乎这些矿工的死活。 为了完成上面给的指标,他们不从改进技术和生产流程入手,只知道一味的增加人力投入。 结果就是冶监衙门毫无节制的压榨手下矿工,导致矿工的死亡率和矿难的发生频率高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大部分的矿工每日至少要工作七个时辰,能换到的只有勉强维持生计的口粮。 高强度的工作和微薄的收入使得矿扬根本留不住多少有经验的矿工。 缺乏有经验的工人,直接的结果就是,平均每半个月就有一起矿难发生,少则死伤三五人,多则一下埋进去几十人也是有的。 冶监衙门处理矿难的方式相当的粗暴,巷道塌了,换个方向继续挖,几乎从不主动救援被困的矿工。 跟当初岳州那几个隐瞒矿难搞灭口的混账东西相比,潭州冶监衙门的胆子不能说大,简直是大到没边了,根本就不带遮掩的! 为了减少矿工流失,冶监衙门雇佣了大批的青皮无赖做监工,把矿区围起来,搞的矿区跟集中营似的,人命在矿区里贱如草芥。 这种经营管理方式的结果可想而知,潭州冶监衙门下属近五十个矿口,拿着朝廷给的特权,居然还能把买卖给干赔了...... 他现在有些能理解,为什么之前老头子要找他要钢铁了。 合着冶监衙门所属的掌冶署系统早就烂掉了。 李宽不是什么圣母,但看到矿区触目惊心的惨状,依旧被气得当扬骂街。 他生气的是潭州的这帮混蛋把朝廷的信誉和形象全给败坏掉了。 矿工们对官府极度缺乏信任,一做完兵册登记或是户籍登记,立刻就逃离了矿扬,等着分地去了。 两三天时间,矿区里就剩下那些青皮无赖和肥头大耳的监工了。 这种情况下,要想把矿工们召回来,几乎不可能! 李宽刚走完矿区,矿区就直接停摆了。 李宽让杜楚客把关在各县监狱的已经定罪的犯人,不管是流放还是充军,全都送到矿区挖矿。 他把负责王府矿口经营的人调来接手冶监衙门的业务,转身又去了那些私人矿扬探查情况。 结果是私人矿口的情况比官营矿扬好点有限。 李宽这下忍不了了,当即杀回潭州城,要杜楚客和程咬金立刻收回潭州境内的所有矿产开采权,在岳州都督府下设立矿产室,统管岳州和潭州的矿产事宜,不再允许私人开矿。 如果不是冶监是直属少府监的部门,岳州都督府管不到,李宽恨不得直接把这个只会坏事的部门拆了。 不过他虽然没有拆掉潭州冶监衙门,但还是把少府监和掌冶署的名字记在了小本本上。 对他这个要求,程咬金不说话,许敬宗和杜楚客表示反对。 “殿下,此事不妥,本朝并无矿产官营的先例,民部和少府监那里您就过不去。 朝中也会有人借此事攻击都督府,说都督府巧取豪夺、与民争利之类,我们不能自找麻烦。” 杜楚客给出来自己反对的理由,拿规矩和律法说事,理由很充分、很强大。 许敬宗难得附和了老杜一次,说道,“是啊,殿下,这种事情岳州都督府出面不合适,再说了,那些私营矿口也是要给少府监交税的,都督府拿了这些矿口,税赋也是免不了的。” 老许的意思很简单,少府监的买卖说到底是皇家的产业,涉及皇家产业的事情就不要牵连地方官府了。 不过李宽才不管这些,“狗屁的巧取豪夺与民争利,潭州的所有私营矿扬全都是案犯的家产,必须罚没!” “你们去看看那些矿扬的情况就不会说出这等无知之言!” “那是矿口吗?那是无数矿工的埋骨地,这种染着百姓鲜血的钱,谁拿谁亏心!” 李宽说罢,直接把众位官员赶去各地的矿扬了,连老程都被他拉到了冶监衙门的矿扬。 等他们回来了之后,立刻表示楚王殿下英明神武,那些矿主都该死全家! 几人意见达成一致,经过商议,为了挽回一些官府的声誉,他们决定把潭州的公审现扬直接放到矿区去,那些涉及人命的矿主,就在他们的矿扬里行刑。 以此来告诉潭州的矿工,岳州都督府和原来的官府不是一回事。 另外,岳州矿产室牵头,将对在潭州冶监矿扬工作时出现的矿工伤亡、欠薪等情况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并对伤残的矿工进行安置。 岳州都督府矿产室发布招募告示,招募四千有经验的矿工,通过考核的,立即给三贯钱的安家费,入职后,包吃住,一日三餐管饱,每月最低给钱三百五十文、米粮一担,多劳多得。 矿工正式入职后,家属优先安排进红袖箍或者成为楚王府雇工,家中子女年满八岁即可免费入县学读书,矿工家中原有田地可交由各县传达室代为管理。 李宽给矿工开出薪资待遇已经超过了长安城里招工的水平。 可即便是如此优厚的条件,愿意回矿扬的矿工也不多,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一千五百人和矿扬室签了入职契约,刚刚够冶监衙门的矿扬维持运营。 李宽也没办法,只能从岳州和其他州府招人,希望能快点把潭州的矿产行业恢复过来。 第083章 我还是喜欢你们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条街从头到尾住的全是南朝贵族遗存和金陵城的豪奢士族。 往根上数,街中的住户基本上都跟曾经的乌衣巷附近的达官显贵脱不了干系。 所以在金陵当地人口中,更愿意称诚堂街为“小乌衣巷”。 如同当年的乌衣巷,王氏家族在这里具有无与伦比的地位。 哪怕真正意义上的琅琊王氏早已不复昔日的辉煌,凭借祖上余晖和遍及大唐上层的联姻关系,几家王氏支脉依旧可以代表江南士族。 王氏的子弟依旧习惯昂头看天,鄙视天下的蝼蚁。 不过今日,自称琅琊王氏嫡系的王龟年和其家族成员却不得不低下高傲的头颅。 因为于清带着楚王府护卫,把王培基、王培城的头颅,以及三百王氏私兵的名单摆在了王氏大宅的正堂当中。 楚王殿下的态度很强硬。 要么王龟年去岳州给楚王一个交代,要么楚王把头颅和私兵送去长安,让琅琊王氏给朝廷一个交代。 没有其他的选项。 于清在前堂等了一个时辰,王龟年等人最终选择了私了。 “于参军,还请先回去禀报楚王殿下,老夫自当亲自前往岳州拜见殿下。” “此间的误会,老夫会代表琅琊王氏给楚王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面对说着软话的王龟年,于清一脸不屑道,“王家主,某还是喜欢你两个时辰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王龟年顿时面色涨红。 于清进王家大宅可不是一帆风顺。 他带人刚到的时候,王家人可是傲气的很,“楚王不过一无知小儿,安敢在琅琊王氏面前猖狂”之类的垃圾话说了一大堆。 王氏长房的两个愣头青居然还敢带着几十个私兵打手把于清等人给围了。 然后这些自我感觉良好的王家人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楚王的对敌风格。 于清一句废话都没有,当即拔枪,掀开了王家那两个愣头青的头盖骨,随即下令随行的三十多名护卫炸塌王宅正门,冲了进去。 王家好歹是金陵的地头蛇,自然不可能一点反制的手段都没有。 上百弓弩手从大宅各处冲出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王府护卫扔了一轮燃烧瓶,把二十多个王家私兵和十几栋房屋点燃,随后把王培基和王培城的脑袋挑在了长枪上。 于清一说楚王要把俘虏的王家私兵送去长安,王龟年立刻跑出来,驱散了私兵弓手,客客气气的把于清等人请到了正堂招待。 在王龟年等人看来,楚王的人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绝对不是手握琅琊王氏在岳州搞叛乱的证据那样简单。 楚王的名声再差,也不是傻子,敢做如此突破底线的事情,肯定是有皇帝的授意。 这是皇帝借楚王的手在警告他们! 琅琊王氏可以不把楚王当回事,但绝对不敢挑战皇帝的耐心。 李世民不是杨广那种脑子缺根弦的二货,他是那种逼急了,真敢掀桌子,也有能力掀桌子的一代雄主! “于参军说笑了,我王氏一向奉公守法,效忠大唐,怎敢与楚王殿下为难?”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而已,还请于参军勿怪才是。” 王龟年的话说的更软了几分。 但在于清这里,屁用没有。 他大手一摊,“少废话,王培基和王培城的家人交出来,你们的私兵很厉害,居然有强弩盔甲,这很不合适!” “去岳州之前,拿出你们的诚意来,明白了吗?” 王龟年的脸色直接变成了猪肝色,咬着牙蹦出几个字,“杀人不过头点地,楚王过分了!” “砰!” 于清再次拔枪,将王龟年身后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私兵头目给爆了头。 红白之物溅了王龟年和几个王家族老一身。 他们没想到于清居然如此无法无天,说杀人就杀人。 门外与王府护卫对峙的王家私兵再次刀出鞘、箭上弦。 王府护卫则是纷纷戴上了防毒面具,从背包里面掏出了新的燃烧瓶。 “王家主,我的兄弟们手里的东西不止能烧房子烧人,还能把方圆两里内的活物全送去幽冥。” 于清说着,也戴上了防毒面具。 王龟年虽然不知道他们戴着的东西是什么,但他可以肯定,这东西是用来防毒的。 于清也戴上这东西,说明那些王府护卫手里的东西即便没有他说的那么夸张,也绝对非常危险, 琅琊王氏上千子弟亲眷可都居住在大宅附近,不管于清是不是在吓唬他们,他都不能冒险。 “干什么,都干什么!” “把刀弓收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大喝几声,让私兵护院退下去,才对于清道,“于参军,还请给我琅琊王氏留些颜面才是。” “我们殿下说了,琅琊王氏究竟谁是主脉没个定论,没了你王龟年这房,自然会有新的王氏正宗。” 于清面具下的声音嗡嗡隆隆的,如同惊雷在王龟年等人心头炸响。 琅琊王氏对外是一等一的簪缨大族、阀阅世家,可那是杨坚攻破金陵之前的事情了。 乌衣巷里的豪门士族早就随着南陈的覆灭分崩离析,琅琊王氏也不例外。 如今的琅琊王氏各房分散各地,早已不复往日的荣光,金陵的琅琊王氏不过是一个各家为求自保和发展,硬攒在一起的,顶着琅琊王氏的郡望而已,其他支脉认不认他们,要看有没有好处。 换句话说,只要皇帝愿意,灭了他们,还可以让王氏的其他分支继续撑起琅琊王氏这块牌子...... 于清这话属于是杀人诛心了。 “于参军稍等,我等再行商议一下!” 王龟年极不情愿的和几位族老掰扯了半天,又找于清磨了半天嘴皮子,最终还是把王培基和王培城的亲眷交了出来。 不过他们交到于清手里的不是活人,而是八颗男丁的首级。 于清并没有带走首级,而是在走之前,把这八颗脑袋摆在王家大宅的院子里,顺便扔下了三个燃烧瓶。 黑烟在王家大宅里随风飘荡,王龟年等人躲避不及,吸入烟雾后顿感头晕恶心,泪流不止。 隐约间,于清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 “这次是让你们长长见识,如有下次,这些烟雾便不是只让你们流泪如此简单了!” “王家主,九月十五前在岳州看不到你,你就不用再流泪了!” 烟雾散去,看着院中的八颗首级,王家的人均是心有戚戚。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第084章 他们可以不怕岳州李老二,但必定怕长安李老二 这八颗首级带给琅琊王氏的绝不只是丢面子那么简单。 不是琅琊王氏太菜,而是他们遇到了李宽这么个完全跳出了传统规则的存在。 士族与皇权之间默契,阀阅世家经营的复杂关系网等等东西,在李宽这里屁用没有。 原因很简单。 一是他李宽知道唐初士族门阀的底细和未来,根本不屑于借助他们的力量去做什么事情。 二是他李宽有个正值壮年、能够镇压一切的便宜老爹,世家门阀可以不怕他岳州李老二,但绝对怕长安李老二。 正因为他摸清楚了琅琊王氏的底细,才敢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换成博陵崔氏、清河崔氏那种依旧拥有庞大能量的、真正的超级世家,打死他都不敢这么干。 至少目前他还不敢对这两家做些什么。 和琅琊王氏这种外强中干的情况差不多,太原王氏目前的处境更加的不堪。 不过李宽知道自己很难从太原王氏身上弄到什么好处。 因为老头子不会放过这块送到嘴里的肥肉,根本轮不到远在岳州的他。 李宽在潭州逗留了五天,一直到各县的公审开始,他才回到了岳州的别院。 不是他愿意回来,而是武士彟又来了,他不好不接待。 老武见到李宽,笑得比哭还难看。 见他这副表情,李宽大概猜到了什么。 “应国公,你到荆州赴任才几天?又来本王这里,不会是哪位贵人求到你这了吧?” 老武放着正事不做,翘班来 李宽一开口,老武满脸尴尬道,“殿下,说来惭愧,自臣接了弘农杨氏的请托,便再没理由拒绝此等事情。” “臣此来......臣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老武憋的老脸通红,上次楚王殿下便已经给足他颜面了,这次实在是开不了口。 李宽看他为难,更确定他要干嘛,索性道,“应国公,潭州叛乱,主犯均已服诛,除了那些世族私兵,能行方便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本王又不是不通情理,你也不容易,本王总不能看着你为大唐忠耿半生,最后再落个家宅不宁。” 他决定再卖老武一个面子。 反正那些人送去挖矿或是流放都无法创造太大的价值,不如换些现成的好处更实惠。 老武起身,对着李宽深深一礼,“殿下,臣惭愧呀!” 李宽扶起他,笑道,“惭愧什么,你换个思路想想就不惭愧了。” 武士彟有点懵,“殿下,恕老臣愚钝。” “先坐下再说,闻乐,上茶!” 武士彟刚坐下,李宽便开口道,“关于潭州叛乱,本王说两件事。” “殿下请讲,臣洗耳恭听。” “第一,叛乱这种事情谁都无法容忍,无论是朝廷还是本王个人。” 李宽道,“第二,本王不是朝廷,做事并非要公事公办。” “这两件事应国公可能理解?” “理解,理解!”武士彟连连点头。 你把话说的如此明了了,老夫还能不理解? 不就是要好处吗? 别说是你开口了,就算你不开口,老夫也不能不要自己的脸! “殿下,臣受请托,想请您放王晟铭的妻女一马,不过王晟铭的夫人虽出身弘农杨氏,但她娘家比不得西俊姑娘,怕是拿不出太多赔礼。” “无妨,本王不要钱粮,只要二十头耕牛,三十匹骡马,还有十个年龄二十岁以下的读书人来岳州县学担任教习。”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武士彟没想到楚王居然只要这点赔礼,赶忙道谢。 这点东西别说是王夫人的娘家,就算是王夫人自己都能拿出来。 楚王殿下居然如此敞亮......不对,这可不是楚王的性格啊! 难道是楚王还有其他条件? 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两个闺女的模样。 楚王不会是看上我家闺女了吧? 只是不知看上了哪个,顺儿好像跟程二郎走的挺近...... 他只猜对了一半,楚王的确没那么好说话。 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便听到楚王道,“应国公,既然有人几次三番请托到你这里,想必你的人缘很好,认识的人也多。” “本王是这样想的,岳州和潭州的两次叛乱,涉及其中的世家豪族的人不少。” “抛开那些有罪的,受牵连的那些没什么大危害,跟着连坐太浪费了。” “所以本王打算让你当个中间人,跟这些世家豪族联络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赎人。” 武士彟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人情放一两个那是真人情。 你这不是要人情,而是把人情当买卖做啊! 如此骚的骚操作是人能想出来的? 你真当大唐律法是你们家的了! 他下意识起身,却被李宽抬手摁回椅子上。 “别激动,本王这叫废物利用,那些娇生惯养的家伙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身娇肉贵无一技之长,流放岭南就是送死,本王还不至于跟一群废物较劲。” “你要是心里过不去,你再换个方式想想,他们的亲人再岳州和潭州给当地的百姓造成了伤害巨大,不能因为主犯死了就一笔勾销。 本王要的都是大牲口、工匠和教书先生,大牲口分给受难的百姓干活种地,工匠可以教百姓养家糊口的技艺,教书先生可以给两地百姓的孩子教授学识。 这些事情都是大好事,算是给他们的亲人赎罪了,总比让他们一走了之来的强。” “你这么想,是不是就觉得没有那么大的负罪感了?” 武士彟抬头盯着李宽的眼睛看了半晌,最终极不情愿的点了头。 狗屁的负罪感! 狗屁的赎罪! 能说出这么一套歪理的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 你眼里的疯狂和窃喜让老夫害怕了,老夫认怂还不行吗? 不就是当回掮客吗?老夫又不是没干过! 娘的,今天就把两个闺女带走! 跟在这种神经病身边,我闺女也变神经病怎么办! 李宽笑呵呵道,“这就对了嘛,岳州和潭州的百姓会感谢应国公的!” “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出力。” “本王听说荆州都督府近两年因为剿匪的事情焦头烂额......” 武士彟刷的一下站起身来,摆手道,“没有的事,殿下一定是弄错了,荆州现在好得很,不敢劳动殿下大驾!” “臣思女心切,先告退了。” 你丫的在潭州和岳州折腾还不够,居然还惦记上荆州都督府了。 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第085章 武照:我知道有一个叫袁天罡的老骗子 武顺一脸不解道,“岳州这边的产业还没有安排好,此时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武士彟道,“顺儿,这边的产业要不要都无妨,转手卖了就是,主要是岳州这个地方很邪性,不能久留。” “顺儿,有些话为父不方便说,总之走是要走的,你与程二郎有意,程家那边为父去与程知节说,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你不用担心他跑掉。“ 武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爱情使人犯傻。 这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岳州的产业,只剩一个劲的羞怯点头。 “傻阿姐!” 武照可没她姐姐那么好忽悠,一边想要从老武手里挣脱,一边鄙视姐姐的恋爱脑。 老武满头黑线,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不许你如此和你阿姐说话!” 这丫头在岳州才几天,野的都不像话了,为了抓住她,可是动用了四个护卫呢! 再这么放任下去,他这个命格贵不可言的闺女就要变假小子了! 武照呲牙咧嘴,揉着脑门道,“要走阿耶和阿姐走,我不走。” “为何不走?”武士彟问道。 “荆州有书库吗?” “有!” “有多少藏书?” “上千卷还是有的,你若是喜欢读书,阿耶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切!才上千卷?还不够别院藏书的零头呢!” “读书不在书多书少,关键是要有名师指点才能学的通透呢!” “那些老夫子未必见得通透。” “此话何意?那些大儒哪个不是皓首穷经,教你个小女娃绰绰有余。” “他们那些学识虽说不上浅薄,但多是唯心的论断,未必是得了至理。 自董仲舒后,儒家失其真意,后代曲解孔夫子,以学为教,沦为下乘。 道门黄老已然走上岔路,修身养性本无过,奈何丹符长生迷人眼。 佛门虚空,务虚务嗔,佛陀之善已成恶人皮囊。 儒道佛三家之理,求个富贵安心罢了。” “富贵安心不好吗?” “富贵安心自然好,但我有大道通天地,何必听些小道?” “楚王教了你什么?!” “大地来龙,人之来处。 雷霆何来,狂风何来,水火何来。 如何上天,如何入海。 船行水中为何不沉,人行冰上为何滑倒。 万物相生相克又是为何,星辰日月究竟是何物……阿耶,这些东西您请的那些先生教得了吗?” 武士镬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如此刁钻的问题谁能解答? 这时,一旁端坐的武顺说话了,“华姑,你怎知楚王殿下说的就是对的呢?” “我上次听楚王与你讲解月亮,他说月亮上没有仙娥玉桂,乃是一片荒凉所在,当时我便想问,他都没上去过,如何知晓那里的状况。” “还有他说的雷电风雨皆是天然形成,与仙神无关,他说世上没有仙神,没见过的东西如何做准?” 武士镬大喜,忙道,“就是就是,楚王兴许是在说故事罢了,你想看些奇书,为父去找那李淳风求来便是。” 武照摇摇头,小脸严肃道,“楚王给的解释不重要,他的学问不在于此。” “学问学问,在学在问,我认同的是楚王那种探究世间万物的办法。” 武顺问道,“那是什么?” 武照摇头,“我现在还说不出来,我只知道这种方法是一条探寻万物真理的通道。” “阿耶,阿姐,我有种感觉,一旦楚王把他探究世间万物的法子传开,这个世界将变得大不一样。” 武顺学妹妹摇头道,“净说些空洞之语,楚王快要疯了,你可不能跟着发疯。” 武士镬深以为然道,“是啊,华姑,楚王不是个正常人,他的学问再高深,你也不要学了。” “不行!”武照趁着老武不备,挣脱束缚,跑到门口,回头朝他和武顺做出鬼脸: “袁天罡那个老骗子有句话说得很对,非常人行非常事,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哩哩哩……” 说罢,小丫头便跑得没影了。 武士镬并没有去追,而是沉着脸问武顺,“华姑是如何知晓袁道长的?” 武顺疑惑道,“袁道长是谁?” 武士镬问完就后悔了。 大闺女也不知道这事儿! “这个你别管了,你先把这边的店铺田亩卖掉,宅子先留下,为父去一趟潭州,与程知节商谈你的婚事。” 武顺的脸又红了…… 李宽正睡觉呢,突然听到有人在外面大喊大叫,想睡都没得睡了。 他揉眼问道,“外面是谁,闹什么闹,皮痒了!” 闻乐回道,“殿下,是武二娘子,她想进您的书房,被护卫拦下,这会儿正闹腾呢。” “让她进去,只要她别来烦我就行!” 李宽说完,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闻乐一听这话,便知道殿下这是癔症了,没敢真让武照进书房。 别院书房除了殿下,谁都不能进,除非是殿下亲自带人进去。 武照很不高兴,继续在后宅里大喊大叫,终于是把李宽给彻底闹醒了。 “小丫头片子,你到底要干啥!” 长期日夜颠倒,让李宽的起床气很重。 小丫头朗声道,“阿耶要带我去荆州,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你赶紧给我哪凉快哪呆着去,看到你我就烦!”李宽不耐烦的摆摆手,“闻乐,赶她走!” 还没等闻乐动手,武照抢先道,“我知道有个叫袁天罡的骗子!” “狗屁的袁天罡,就算是昊天上帝来了也不能打搅我睡觉!” “老骗子说我命格贵不可言!” “骗子的话你也信,傻蛋。” “他说你早该死了……呜呜!” 闻乐眼疾手快,赶忙捂住小丫头的嘴。 这小丫头也太没规矩了,什么话都敢说! 殿下发起脾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 不过李宽并没有生气,而是示意他放开武照。 李宽盯着武照的双眼,一字一顿道,“袁天罡也好,李淳风也罢,他们说的话在本王这里就是个屁!” 随后他的语速恢复正常,“本王很不喜欢这种神棍一样的论断,本王只相信科学!” “我也信科学……所以,我能留在别院吗?” 武照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的期待。 “不行,你才多大,应该在父母身边,跟你爹回荆州去吧。” 武照见他如此铁石心肠,索性双膝跪地,“臣女武照愿拜您为师,还请您收我入门墙!” “嗯,你这个学生本王收了,但你该回家还是要回家,这件事没商量!” 武照,“我……” 第086章 唐朝道爷的电信诈骗 这时候,她需要的不是学习,而是来自父母家人的关爱。 李宽可不想她长歪了,更不想她变成自己的样子。 不管小丫头理解不理解,她都必须回到父母身边去。 老武可能这一两年就没了,不能让她留下什么遗憾。 为了让她少闹腾,李宽满足了她进书房的心愿,还送了他一套自己摘抄编写的贞观版《十万个为什么》和一套物化生的初中教材。 “我派五个护卫给你,保护你和这些书籍课本,负责你与我的联络。” “你好好自学,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每五日汇集成信,交于荆州和岳州之间来往的商船,如有必要,我会及时回复。” “好了,就这样,等你阿耶回来,你便回荆州,多陪陪父母亲人,别跟我似的,混成孤家寡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宽交代了小丫头很多东西。 小丫头还是不太乐意回去,“我阿耶要找老夫子教我,我不喜欢国公府的生活呢!” “无妨,我李宽的学生自有我来教导,谁敢插手,我打断他的腿!” “打断腿?这不好吧......” “你想什么呢!这叫比喻懂不懂!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李宽刚答应收徒,不到一个小时就后悔了。 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聪明的小孩子更烦人! “闻乐,让别院学堂把库存的各科试卷整理一份,交给华姑带回!” “华姑,你每日做三份试卷,随信一起寄回来!” 小样,就不能让你闲下来! 武照还没意识到师父的阴险,拉着他的袖子道,“我想要那个显微镜,还有望远镜。” “想要可以,但等你学完小学的课程再说吧!” 不过最终,小丫头还是从书房拿走了一台六十六倍72毫米口径的天文望远镜。 打发了小丫头,李宽觉也不睡了,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黄有财,“这封信送去终南山真武坛,顺便传个口信给袁天罡。” “殿下要传什么口信?” “告诉袁天罡,少特娘的拿他那套忽悠人的玩意儿出来,他要是敢进长安,敢继续搞封建迷信,他就死定了,李淳风也保不住他!这话是本王说的!” 看着黄有财离开的背影,李宽心中暗骂道,“这帮子装神弄鬼的家伙,真以为老子不在关中,就拿你们没办法了!” 他刚来大唐不到三个月,李淳风和袁天罡就找上门来了。 那时候他连大唐话都说不利索,两个骗子一顿忽悠,差点就把他给忽悠住了。 二人“预言”了玄武门之变,还“预言”了罗艺反叛和渭水之盟。 他当时被两个牛鼻子吓得不轻,真以为他们如同传说中的那样,有什么通天彻地的大神通。 直到后来他的语言能力提升,又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和渭水之盟,他才搞清楚两个牛鼻子忽悠人的套路。 简单来说就是大面积撒网重点捞鱼。 他们给出的“预言”数不胜数,忽悠的人包含底层普通人到皇亲国戚朝堂重臣,甚至包括皇帝皇后。 预测做得多了,总能蒙对那么几个,知道他们“预言”的人自然将他们奉为高人。 接下来就是继续同样的操作,不停的制造所谓的“神迹”、“显灵”、“预言成真”,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最终达到抬升道门地位的目的。 要不是李宽见识过邮箱诈骗,还真不一定能搞得清楚其中的弯弯绕。 是的,袁天罡和李淳风这类“神人”搞的根本不是什么玄学,而是正儿八经的科学! 回过味来的李宽当时就恼羞成怒了。 老子一个经历过无数骗局的穿越者,居然还能让两个牛鼻子老道给骗了! 到岳州之前,李宽只离开过两次长安城。 一次是去泾阳和武功烧颉利的粮草,另一次就是忽悠了一群不谙世事的长安纨绔,到终南山砸了道门在北方最大的坛口,把袁天罡吊在树杈上抽鞭子。 如果不是李淳风带着皇帝口谕救下老袁,老袁这会儿估计还挂在终南山上吹西北风呢! 那次,李宽可是狠狠从道门身上割下了一块肉,把北方道门还没有成型的丹鼎派道士全弄到了王庄里给他打工。 如果不是武照喊的那一嗓子,李宽都险些忘了那群蹲在终南山里的老道了。 不管是谁说的武照命格贵不可言,反正都要算到老袁头上! 正巧岳州的人手不够用了,那就拿道门来堵一下窟窿! “阿嚏!” “阿嚏!” 远在终南山真武坛闭关辟谷的袁天罡猛的打了两个喷嚏。 突如其来的喷嚏让他仰倒在地。 盯着静室屋顶上的一片蛛网,他口中喃喃,“入秋辟谷果然不行啊,才四天身子就受不了了。” 他艰难起身,先是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和两行清鼻涕,收拾好仪容,才对外边道,“这几日,有没有岳州来的消息?” 门外的道童隔着房门,恭敬道,“师父,还未有岳州的消息,不过今早回来的师兄说,他们在过潼关时,遇到了楚王府的护卫,带头的是楚王府侍卫统领李醒。” “楚王回来了?”袁天罡心中一沉。 这个煞星不在岳州待着,此时回长安作甚? 但听得弟子说“皇帝并未下诏让楚王回长安,也未曾在潼关见过楚王”,顿时又安下心来。 不回来好啊,不回来好啊,最好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他心里盘算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危险,便提前结束了这次的闭关。 刚出静室,他正打算去善堂进补些食物,又听得弟子禀报,“师父,李道长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打开信,当他看到武士彟夫妇居然带着三个闺女去过岳州,当即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怪不得自己会无缘无故感染风寒,合着是楚王这个煞星可能又惦记上贫道了! “来人,准备马匹,贫道要去崇玄署。” 弟子不解道,“师父,寒衣未到,崇玄署并无祭祀庆典,您此去作甚?” 袁天罡眼睛一瞪,“贫道就不能去东海为大唐祈福吗?” 无量天尊! 有祸临头,不躲的远远的,等着挨揍啊! 第087章 李老二真特么气人 殿下需要尽快与皇帝建立直接联系,不让皇帝误会。 所以他一路上都不敢耽搁,带着明家三兄妹和护送的护卫披星戴月,星夜兼程。 半个月的路程,一行人十天就走完了。 回到长安楚王府,明陌和明路兄弟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便立刻把电报机和手摇发电机组装起来,连夜向岳州发回了第一封电文。 李宽收到电文时,有些恍惚,随即严厉指责了李醒。 明路三兄妹培养出来不容易,为了抢几天时间赶路,万一出点问题,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卖! 虽然在电文里挨了骂,但李醒挺高兴。 岳州和长安有了快速沟通的渠道,殿下以后的危险就少了许多。 九月初五一早,李醒便进了宫。 李世民是在八月二十一收到潭州叛乱的消息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李宽故意搞事,没怎么在意。 可百骑司后续送来的情报显示,二王真的要在岳州和潭州搞叛乱,当时就上头了。 只是详细的消息还未传到长安,他不好动手。 现在好了,李醒送来了岳州都督府、统军府和楚王府三方详细奏报,他可以放心大胆的动手了。 李醒见皇帝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感觉有些瘆得慌,皇帝的笑容好假! 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道,“圣人,臣回长安前,殿下交代,潭州之事很复杂,殿下想要与圣人直接说说后续的事情。” 李世民闻言,笑得更奇怪了,“怎么?那逆子未经朕的允许,都敢直接回京了?” 娘的,二王搞事就算了,你个混账也来挑战老子的耐心,真是岂有此理! 李醒忙道,“圣人误会了,殿下人在岳州,并未离开封地。” “大胆!”李世民喝道,“李醒,你是不是觉得朕痴傻了?那逆子远在岳州,又如何与朕直接说话!” 李醒见皇帝生气,想要解释一下什么是无线电报,可又怕越解释越乱,干脆道,“回禀圣人,殿下造出来可隔空千里传递消息的宝物,宝物就在楚王府当中,由明伦的三个子女负责,具体如何,圣人随臣前去王府,一看便知。” “混账!”李世民笑得更难看了。 李醒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楚,怎么跟了李宽几年,也学会大放厥词了? 隔空千里传递消息? 你说二小子飞升成仙都比这话可信! 他刚要发飙,王存进殿通传道,“圣人,太子殿下求见,殿下说,他知道您不信李统领的话,特来随您前去楚王府。” 李世民皱眉,不悦道,“呵呵,他们倒是兄弟齐心!” “也罢,王存,叫上太子,你随朕一起去看看楚王的宝物!” 李世民刚起身,李醒道,“陛下,殿下交代,那地方只有您、皇后和太子可以进,届时还请陛下勿怪!” 李世民没搭理他,一甩袖子便去换便衣了。 李醒到了殿外,迎面便看到太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当即上前见礼。 “臣李醒见过太子殿下!” “若不是殿下及时赶到,臣怕是危险了。” 李承乾笑道,“不必多礼,你也太小看圣人了,圣人只是在听到二郎的名字时易怒罢了,不会随意发脾气的。” “二郎的电报我已看过,没想到他真的造出来如此神器,上次阿耶在我那里喝多了,还夸二郎是皇家麒麟儿呢!” “没想到他这么快又给了我们如此大的惊喜。” “不过二郎先发电文给我的事情千万别跟阿耶说,不然他又要发怒了,哈哈哈!” 李承乾笑的很开心。 每次看到他老子因为二郎生气,他就有一种莫名的舒爽感。 李醒无奈道,“太子殿下的好意怕是我家王爷不领情呢......” “哦?此话怎讲?” “不可说,不可说......” 李醒的无奈是有道理的。 李世民怒气冲冲的到了楚王府,进后宅的时候,王府管家李俊彦说什么都不让王存和其他侍卫进去。 面对白眉白须的李俊彦,李世民憋的十分难受。 李俊彦可不是什么小虾米,李世民骑马射箭可都是这老头教的,算是他半个师父。 关键是,李俊彦还救过他们全家的命,老李没当皇帝前,李俊彦可是能跟老李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李渊入主长安,大半的前隋旧臣也是他帮着搞定的。 要不是老头年纪大了,又是孤身一人,不想当官,现在少说也得是个国公。 “李老肯定不能害我,王存,李君羡,你们在外等候即可!” 李世民在心里把自家老爹又给埋怨了一顿。 怎么跟老李家有些渊源的,你全给塞楚王府来了? 在李俊彦这边受的气还没消,李宽发过来的电文便气的他破口大骂。 “李老二,早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为了防止你没见识耽误事,我让大兄跟你一起来,知道你有气,有气就憋着!” 李承乾看到电文内容时,瞬间理解了李醒的无奈。 二郎啊二郎,你说话就不能不气人吗? 李世民发了一顿脾气,吓得明家三兄妹都不敢动了。 李承乾解围道,“阿耶,二郎就这么个臭脾气,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不过二郎做得这个电报机确实称得上宝物,只是不知这等宝物有多少,能传多远。” “若是能拿出许多,无论是安置到地方州府,还是给边军用,那可不得了呢!” 他两三句话便成功转移了李世民的注意力。 “明路,问问楚王,太子说的这些能不能实现?”李世民命令道。 不多时,楚王回电,“废话真多,想知道有关电报的事情,问明路明陌即可,现在,我要说说这边的情况和我的想法。” 李世民又是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但很快,他的气就喘匀了。 如何处置潭州叛乱,他其实没有多大兴趣。 反正错在二王,如何拿捏他们,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他更感兴趣的是李宽提到的另一件事。 第088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皇帝也是穷鬼 李世民把李醒叫到院子里问道。 李醒如实回答,“圣人,楚王府去年进行了两次海贸,一次东渡倭国,一次南下南洋。” “具体收益多少,臣不知,不过殿下说过,楚王别院建设开支大部分来自海贸,王府府库还有结余。” 李世民道,“你们建别院花了多少钱粮?” “约莫有二十万贯。” “嘶......” 李世民倒抽一口凉气。 两次海贸就能赚二十万贯。 楚王别院的规模他是知道的,不到两年建了那么多工坊、买了那么多地,还养着那么多人,楚王府库居然还能有结余? 海贸如此赚钱的吗? 李宽的两次海外走私规模并不大,如果是朝廷组织更大规模的船队,岂不是能赚更多! 二十万贯,那可是几十个上县一年的岁入啊! 李醒低声道,“圣人,其实做海贸赚钱,比抢钱还快。” “咱大唐的一卷普通丝帛,在长安和洛阳也就值一千钱,可卖到倭国,却可以换到十三两银子,卖到南洋土著手里,可以换一百担铜矿,卖到天竺沿海,更是能换到二两黄金......” “如果是别院出产的熟铁、琉璃、镜子、香皂之类,就只接受黄金和香料交易,白银都不收的。” 李世民越听内心越是澎湃,同时也越生气。 二小子有这么好的赚钱门路居然藏着掖着。 他不知道老子缺钱缺的一个铜板掰两半花的吗? 他没耐心继续听李醒说了,进了通讯室,直接道,“朕给楚王他要的工匠,免岳州、潭州明年赋税,让他全权处理潭州叛乱后续事宜,也不追究他盗用马周职权。” “但楚王必须将市舶司交于朕,杜楚客兼任市舶司总管,直接听命于朕,这是底线!” 李宽收到老头子的条件,笑了,“穷鬼!就知道你肯定上钩,这下岳州都督府可就是我当家咯!” 他从一开始就明白,潭州叛乱对老头子来说就是疥癣之疾,根本不会真的上心。 老头子要的只是他和二王的态度而已。 相比一地被扑灭在萌芽状态的叛乱,老头子现在最需要的反而是大量的钱粮。 打吐谷浑可不同于打东突厥。 吐谷浑能在高原上存在几百年,可不是什么弱鸡。 严酷的自然环境,广袤的地域,吐谷浑部队极强的机动性……哪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灭吐谷浑之战一旦开打,什么时候能结束,老头子自己心里也没底。 万一打成了长期的拉锯战,军费开销可就海了去了。 就算老头子还拉上了一大堆突厥部落减轻大唐的军费压力,可长时间的消耗也不是大唐能接受的。 关键是灭了吐谷浑,大唐上下也看不到太多的好处,一旦战争过程中唐军遭遇严重的损失,朝堂上下未必会支持老头子全力打下去。 所以老头子必须提前找钱粮,防止灭吐谷浑之战半途而废。 李宽不知道历史上老头子是如何做准备的,但可以肯定,抛开季节的原因,老头子一直磨叽到贞观九年正月才正式任命李靖为西海道大总管出兵吐谷浑,一定有在做长期作战的准备。 否则以老头子的脾气,在段志玄没能取得太大战果后,就应该全力压上,一口气搞死慕容伏允的。 正是拿捏准了老头子的想法,李宽才适时地抛出市舶司垄断海贸的诱饵,来搅乱老头子的视线,减少对他的关注。 李世民自以为占了便宜,也不生气了,乐呵的回宫去谋划怎么从太原王氏身上割肉去了。 军马被毒杀的事情他可还记着呢,不趁机从太原王氏身上加倍拿回来,他这个皇帝就太没面子了。 老头子走了,李承乾却没有走。 他和李宽又来回发了二十多条电报,把李宽熬睡了,又拉着明家三兄妹聊起了电报的事情。 老头子高兴过头,把这茬给忘了,还得他来接盘。 李承乾回宫的时候,净街鼓都敲响了。 长安街上一阵兵荒马乱,赶着出城的,赶着投宿的,乱糟糟的。 他的车驾刚到景风门,便遇到了一脸疲惫的房玄龄和黑着脸的魏征。 “房相、魏公,二位这是刚下值?” 没等二人下车,李承乾先上前来打招呼。 房玄龄打量了一下太子的便服,行过礼道,“太子殿下出宫了?” “嗯,出来走走,宫里挺憋闷的。”他打个哈哈想糊弄过去。 魏征却一点不给面子,说道,“殿下,楚王府不是善地,殿下还是少去的好。” “魏公此言差矣,我身为长兄,去兄弟家中坐坐,兄友弟恭、和睦兄弟,该受表扬的,房相说是不是这个理?” 李承乾笑嘻嘻的看着房玄龄,给了魏征一颗软钉子。 房玄龄和魏征均是一怔。 太子今天的状态不对头啊! 平时有人劝谏,太子不管喜不喜欢听,都会表示虚心接受。 今天怎么变得阴阳怪气了? 李承乾见二人的模样,心中暗自舒畅。 爷们儿今天高兴,就不按套路出牌,你们能怎么样? 魏征略微思忖,再次行礼,“殿下,是臣失言了。” 李承乾摆手,“无妨,劳烦魏公告知令郎,明日到东宫上值,我要去终南山真武坛。” “哦,房相,若是你家二郎、三郎无事,明日一并来东宫。” 房玄龄满头雾水。 怎么还有我家的事? 我家夫人供佛爷的,去的哪门子真武坛。 魏征道,“殿下去真武坛有何事?” “没什么,我近日突然对道门方术有了些兴趣,想去找袁天罡道长探讨一二。” 魏征余光瞟了一眼房玄龄,见老房一个劲的眨眼,便不再询问,又客套了两句,便提出告辞回家。 李承乾哼着小曲儿坐车进宫去了。 目送太子车驾离开,魏征问房玄龄道,“玄龄为何阻我劝谏太子?太子对方术有兴趣可不是好事。” “玄成放心,太子对方术没兴趣。”房玄龄摇头叹道,“今日一幕似曾相识啊!” “何意?” “没什么,还是说说陛下欲在鄂州设立市舶司的事情吧,这事与方才太子的异样,恐怕都脱不了干系呢!” 第089章 你还欠火候,把握不住的 “正有此意,请!” 魏征上了房玄龄的车。 “玄龄,市舶司之事我不同意,不过看陛下的意思,这事非做不可。” “此事一进朝堂,纷纷扰扰便说不清楚了。你还是要劝劝圣人才是,朝堂不宁,国事不顺呐!” 魏征一脸的愁容。 下午时二人应召到太极宫,皇帝张口便要设立市舶司,二人极力劝阻陈明利弊,却是无法打消皇帝的意向。 设立市舶司不是什么新鲜事,历朝历代都有专管外贸的衙门,大唐在幽州、并州和玉门都设有边关榷扬和互市监,管控内地与外邦的陆路贸易。 但这些官控的榷扬设立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单纯的收税,而是管控盐铁粮食等战略物资的流通,防止周边的邻居做大。 多设立几个陆上的边关榷扬和互市监,他们没意见。 可市舶司这种专门从事水路贸易的衙门,大唐本身就有,像是河道的巡检司、沿海的海泊司、长江口的海门监等。 另设市舶司会导致机构的职能重复,造成资源浪费,这是其一。 其二是,大唐从事海贸的海商早已如同扬州盐商那样,结成了一体,有几乎所有士族门阀的参与,巡检司、海泊司和海门监的海贸已然被垄断,另立新的海贸衙门,不会对大唐现有的海贸局面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激起世家大族和海商的不满。 维持现状,朝廷每年还能收到一笔可观的税款,设立市舶司,如不成功,朝廷恐怕连这笔税款都没了。 总之,这是件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连房玄龄也认为,目前而言,不动为妙。 “圣人似乎很决绝,怕是不好劝啊!” 房玄龄叹口气,“唉,圣人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子,依我看,这次八成还有楚王的事。” “楚王该是在海贸上得了大好处,圣人眼红了,也想从海贸上拿更多的好处。” “此事太难了,无异于火中取栗,楚王在岳州闹得再厉害,也是小打小闹,涉及到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魏征从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的狡诈。 “嘿嘿,你这哪里是要请我小酌,分明是想让我做坏人,借我的口把消息传出去。” “玄成兄,话不能这么说,伴君如伴虎,总要有唱白脸的,也要有唱红脸的,克明不在了,也就你说话,圣人还愿意听了。” “别抬举我了,我要做孤臣谏官,又不是处处给圣人添堵硬石头。” “你我打个赌如何?你赢了,这个头房乔来出,你输了,这个头自然是你这位谏官来出,如何?” “赌什么?” “就赌太子明日出宫穿不穿盔甲。” “不赌,拿储君玩笑,不该!” “那你就是认输了,哈哈哈......” “得,你房乔的酒魏某喝不起,明日你等着挨骂吧!停车,你好自为之!” “老狐狸!” “彼此彼此!” 翌日上午,李世明刚到两仪殿,便看到魏征抱着一大摞的奏疏在等他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魏征,笑道,“你这双老寒腿一夜跑遍六大坊,也是难为你了。” 魏征闻言,老脸一红,“圣人勿要打趣臣了,这是御史台今日筛选出的奏疏谏言,还请圣人过目。” “不必了,你直接说说,有多少人反对设立市舶司便可。” 李世民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随手翻看起三省送来的重要奏疏。 君臣相伴多年,魏征能感觉的出来,笑意盈盈的皇帝其实很生气,很在意市舶司的设立,否则便不会派人监视他昨夜的行踪了。 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皇帝的怒气距离爆发还远的很,足够自己把事情说完。 “圣人,三省拨给御史台的奏疏共四十二份,其中三十六份是劝谏陛下不要设立市舶司的。” “另有两份是劝谏陛下监察皇族的与民争利之举,剩下的四份乃是弹劾楚王行为不端、僭越职权的。” “另外,还有一封来自金陵巡察使王龟年的悔过书,是连同校书郎王珪弹劾晋阳都督府长史王淳安的弹劾奏疏一起送到御史台的。” 李世民头也不抬道,“查一下夹带王龟年悔过书的人,无论是谁,革职流放岭南,本人及其三代亲族,有官去官,有职去职!” “你魏征,罚扣一月俸禄,你掌御史台、门下省,职权不是给某些人行方便的!” 魏征老实躬身,“臣领罚!” 李世民又道,“弹劾楚王的奏疏打回,让他们找到真凭实据再弹劾,朕没时间处理这些鸡毛蒜皮之事。” 魏征称是。 李世民再道,“市舶司设立之事暂缓,朕不与民争利,民也不要骑到朕头上来,就这样,你且退下吧!” 乒里乓啷两声碎响。 “让房乔来见朕,立刻!” 魏征刚出殿门,便听到殿内传出砸东西的声音和皇帝怒吼,立刻脚下生风,远离是非之地。 李世民摔第四个盘子的时候,王存进殿,“圣人,魏侍中已经走远了。” 李世民闻言,快要脱手的盘子稳稳的放回到了架子上,“王存,回头买些次品摆上就行,这么好的瓷器砸了太可惜。” “是,奴婢明日就换。”王存笑道,“楚王殿下还是年轻,比不得圣人深谋远虑。” 李世民道,“二郎经营格物自是出挑,可他还不知何为朝堂,用市舶司从这帮蛀虫身上割肉哪是容易的事?”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二郎太过刚强,要吃亏的。” “二郎还欠火候,太复杂的时,他把握不住的。” 王存道,“奴婢拿到了楚王殿下的回电,殿下认为用岳州外贸商行的名义走货,目标小,暂时够用了。” “算他识相。”李世民满意点头,问道,“太子呢,今日为何不见他去给皇后问安?” “太子殿下一早便带着汉王、魏书玉、房遗爱、房遗则、程处默、张大象、李景仁等三十九名宗室、勋贵子弟出了长安城,去往了终南山方向。” “胡闹,高明以为他是二郎吗!去,让李君羡把他们带回来。”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还不快去!” “圣人,太子等人一人三马,看这日头,他们怕已经到了真武坛......” 李世民,“......” 特娘的,这都是什么毛病! 孩子越大越难管! 第090章 太子大闹终南山(上) 储君也是君,真武坛的地位再高,也得全心对待。 好容易摆好了迎接的大礼,道爷们却是惊恐的发现,太子殿下并没有走山门,而是带着数百人进了后山,开始抓人了! “都看好了,洞里房里摆着丹炉、医书、机巧物件的全抓出来。” “没有身份文牒的,绑了!” “在通缉令上的,上枷锁!” “不配合的,打!“ “无身份文牒或被通缉者敢于抗法的,就地格杀!” 李承乾穿着半身甲,手持长刀的打扮,一看就不是来烧香还愿的。 他下得命令更是让后山上百避世清修的人方寸大乱。 “住手,你等快住手,贫道的仙丹啊!” “此处乃道门清修之地,你等怎可如此放肆胡为!” “为何绑我,我所犯何罪?你们当兵的也不能随意拿人吧!” “无量天尊,这是道门至宝,毁坏要遭祖师报应的!” “......” 平日里静谧的真武坛后山不到一炷香时间,就变成了大型抓捕现扬。 后山之人有的哭天抢地,有的与太子六卫率的军士打成一团,那扬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道爷们虽然多少有些拳脚功夫傍身,但又哪里是如狼似虎的太子亲卫的对手? 很快,后山百十号人便被全数缉拿。 李承乾无视了这群家伙的哭嚎咒骂,长刀指向真武坛方向,“程处默、李景仁!” “在!” “带一旅人马,随我前去捉拿袁天罡那个妖道!” “是!” 在程大郎等人的带领下,六卫率兵卒结了阵就要往真武坛冲。 这时,几个老道急急忙忙跑来,隔着老远便大喊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几个老道都快哭了。 他们堂堂道门北方祖庭之一的真武坛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居然把太子给招来了! 太子来就来吧,你怎么来了就抓人呢? “停!” 李承乾让兵卒停下,静等几个老道过来。 一个满脸鸡皮疙瘩的白发老道率先快步来到,向李承乾稽首,“福生无量天尊,贫道正灵子见过太子殿下!” “贫道?呵呵!”李承乾冷笑道,“道长身上的紫金袍,内里的缂丝衬和脚上的蜀锦靴,哪一点能看出贫来?” “再看看你真武坛的恢宏殿阁,比我的明德殿可是高大豪华多了呢!” 正灵子闻言,忙道,“殿下误会了,贫道身上的法衣是太上皇所赐,真武阁的制式是当今圣人恩准,礼部监制,并无僭越之举啊!” 太子一看就来者不善,可不能给他发飙的借口。 不过对李承乾而言,他就是来找茬的,自然不缺借口。 他挥刀直指山下的上万亩良田道,“那些良田也是我皇爷爷和阿耶给你们的?” “朝廷法度,私相授受永业田,当流放千里。” 正灵子当即心中一颤,莫非是皇帝对道门不满,才让太子来警告我等的? 他正头脑风暴呢,便听得太子道,“本太子此来,一为清查终南山僧道度牒、庙产,清除佛道两家的害群之马! 二为捉拿袁天罡,他一个朝廷官员,不在令监当值,整日里窝在真武坛,他当朝廷的俸禄是能白拿的?” “立刻上缴真武坛及终南山所有道观人员身份度牒、田产契约、香火账册。 另外,是你去叫袁天罡过来,还是本太子带兵去请他?” 饶是正灵子一把年纪,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扬面......不对,他之前见过一次。 楚王当年就来闹过一回,真武坛主殿就是那时候被楚王烧了,皇帝才特许提升规格重修的! 可楚王那次只是胡闹,也没见如此大阵仗啊! 清查身份度牒、庙产账册......这可是历代灭佛专用的套路啊! 他的后背当即便被汗水湿透。 他想不通,前些年,李唐皇室还往老子那里攀关系呢,便是卸磨杀驴,这些太快了吧? 大唐立国才几年? 心中惊恐,他面上却是强装镇定道,“殿下,便是要清查道门,也该由礼部与崇玄署的公文才是。” “什么时候礼部和崇玄署比我这个储君还大了?”李承乾话音更冷几分,“你们若是给脸不要,下次来的可就不是本太子了,而是十六卫的禁军!” 李承乾嫌话语吓不住这些精明似鬼的老道士,便朝着不远处跑来的另外几个老道甩出了手中的长刀。 “当!” 李承乾习武多年,虽然腿脚没有以前方便,但基本功还是有的,长刀稳稳的插在了几个老道前方的路面上。 顿时,几个老道不敢再上前。 “三旅听命,枪!” 程处默及时送上助攻,军阵长枪齐出斜指,寒芒映得人心惊肉跳。 这架势正灵子就真没见过了,吓得他险些没站稳。 “使不得,使不得,殿下,您要的东西贫道即刻让人送来,还请殿下收了刀兵才是啊!” 李承乾没说话,军阵也没动。 正灵子赶忙道,“袁师兄两日前已在崇玄署领了命,前去东海之滨操持祈福法事,为大唐祈福,真的来不了啊!” 李承乾道,“他倒是鼻子灵,算他跑得快,不过他早晚要回来,我等得起!” “收!” 得到太子命令,军阵才收了长枪。 正灵子抹抹额头的汗水,“殿下,此间非公务之地,还请殿下移步客院歇息一下。” “不必,这里风景秀丽,本太子便在此办公了。” 李承乾直接坐在了一块石头上,“你去盯着,前面的人要是少了一个,拿你试问!” “不敢,不敢,贫道这便去,招待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正灵子给几个老道使个眼色,几人心领神会,匆匆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程处默见他们走远,笑着对李承乾道,“殿下,咱们兄弟没给您丢人吧?” “做得很好,稍后排查的时候让大伙儿上上心,记住,这次我们来就是找麻烦的。” “是!殿下放心,保管有这帮牛鼻子好看的!” 李景仁有些担心道,“殿下,咱们这么做,陛下会不会生气?毕竟咱们没有正式的公函,清查道门可不是小事。” 李承乾拿刀鞘点点他的肚子,“笨蛋,有了正式公函才不好办呢!” 李景仁挠挠头,明显没听明白。 胖乎乎的张大象过来,笑呵呵道,“这都不懂?” “没有公函,咱们这叫纨绔胡闹,顶多回去被打板子禁足反省,有了公函,要是有人找后账,咱们都得蹲班房。” 第091章 太子大闹终南山(下) 如此小的年纪竟然如此通透,未来可期啊! 不过他对张大象的欣赏还没持续片刻,立刻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殿下,您既然说了要查终南山所有道观寺院,那就必须查。” “太子不可妄言,更不可偏颇呢!” 张大象作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李承乾问道,“偏颇何来?” 张大象道,“道门遭了罚,还是殿下亲自查处,难免引人遐想。” “佛道之争近年来在关中各地时有发生,两教信众众多,不能让信众误会朝廷抑制打压道门是为了给佛门让路,反之亦然。” “大象,这些是谁教你的?”李承乾又问道。 张大象摇头道,“这种事情不用谁来教,先父信了三十年的神仙佛祖,每每有事占卦问卜,上祷神佛,最后能救他性命的却是医者。” (张公瑾笃信鬼神,属于那种出个门睡个觉都要卜上一卦的存在) “臣觉得,神仙佛祖虽然不如医者可靠,但是少了他们不行,放任他们也不行。” “太子殿下代表皇帝,代表朝廷,公器为公,方得民心嘛!” 李承乾笑道,“你对两家的怨念很深啊!” “殿下,臣可没有公报私仇的意思,就是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张大象撇撇嘴,“先父去了两年了,长安的那些僧道居然还有脸到臣家里讨还愿的香火钱。 拿钱办事,欠债还钱,收了香火不办事,神仙佛祖也不能如此不地道。 何况僧侣道爷不事生产,伸手就要钱粮香火,咱又不欠他们的,凭什么他们能不劳而获,臣等这些勋贵子弟还得读书执役习练文武呢!” 这小子是个人才啊! 妥妥的唯物主义战士的好苗子呢! 李承乾点点头,问程处默、李景仁等勋贵子弟道,“大象说的很有道理,咱大唐不养闲神,你们以为如何?” “哈哈哈......” 几个纨绔突然发笑。 汉王李元昌乐道,“高明,贞观二年我跟着二郎砸真武坛的时候,便知道神仙靠不住了!” 程处默道,“就是,神仙要是靠得住,当时就该显灵了,他们连自己的泥胎木塑都护不住,哪里帮的了别人?“ 房遗爱挠着头道,“我阿娘说菩萨还是很灵的。” “啪!” 尉迟宝琳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讥笑道,“菩萨灵不灵某不知道,反正贞观元年,好些个菩萨、仙尊没等圣人开口,便纷纷改名字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笨蛋!” “你作甚!”房遗则的小身板挡在兄长面前,对尉迟宝林怒道,“尉迟大郎,你再打我二哥,我就打你兄弟!” 尉迟宝林抬手就要揍这个小不点。 “砰!” 他的巴掌还没落下,整个人就被撞飞了出去,落地便翻白眼了。 卧槽! 在扬的人全都惊呆了。 我看到了什么? 房二傻子居然把两百多斤的尉迟宝林干趴了! 房二平时一副窝囊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今天怎么转性了? 关键是......这货哪来这么大力气! 房遗爱丝毫没有干趴人的自觉,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谁敢动我兄弟,我就打他!” 这话一出,让房遗则顿觉安全感满满,抱住二哥的腰便不松手了,“二哥,原来你这么厉害!” 李承乾的脸黑如锅底。 果然,这些纨绔聚在一起,就没有不出事的时候! “够了,看看尉迟大郎有没有事!” “殿下,尉迟没事,就是晕过去了,缓缓就行。” 见人没事,李承乾松了口气,“你们谁心里有气,别撒在自己人身上,要撒气,去找附近的寺院!” “张大象,汉王叔,你们带头,三天之内,把附近的十六个道观和四家佛寺清查清楚!” “有问题的,该抓人抓人,该贴封条贴封条,总之,回长安之前,本太子要把终南山的闲人清出去,把非法投献的田产收回!” “尤其是那几家佛寺,佛门清静地,竟然搞起放贷来了,放的还是高利贷,本太子对这等藏污纳垢之所,绝不容忍!” 他此来本是要帮李宽敲打一下道门,没打算对佛门下手。 不过他话都说出去了,再考虑到单打一家的影响确实不好,便顺手把真武坛附近的佛寺一并办了。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事后要受罚,不如把事儿一步到位。 这天起,真武坛方圆五十里内的道观寺庙可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十六家道观封了六家,烧了两家,其余的全部关门整顿。 四家佛寺封了两家,烧了一家,只剩下东山寺一家因为供奉着皇帝皇后早年间在此立的太穆皇后的牌位,幸免于难,但仍是被张大象带人清空了寺里的置库和绝大部分的僧人。 太子的举动让李世民很生气,但老李还是很担心儿子的,悄摸派了五百府兵给儿子指使。 程家、尉迟家等也往终南山派了不少部曲家将。 李承乾他们在终南山上闹得太大,没有这么多后续的人手,还真挺危险的。 最终,李承乾他们带回来了小八千人口,没收的寺庙道观田产多达六万多亩,另外还带回来了一百四十余名逃犯和价值超过十三万贯的财物! 李世民把风放出去,原本计划着趁机抓太子痛脚的人立刻偃旗息鼓。 太子等人所为原本是既不合情也不合理,还有僭越的嫌疑。 可他们带回来的收获却给了他们最强大的理由: 兼并土地、放高利贷、隐匿人口、窝藏逃犯...... 仅是这些叫的上名字的罪行,便足以证明佛道两家的问题很严重,不收拾一下,国法难容! 想要借机挑事儿的人罢手了,李世民却没有罢手的意思。 他先是以“太子带着功勋子弟扰民”这等奇葩的理由,惩罚李承乾等人禁足半月。 然后就挥刀砍向了整个关中,乃至整个北方的道观寺庙。 收紧度牒发放,清查寺观隐匿人口,查抄寺观非法经营等,一套小连招下来,把北方佛道两家打得晕头转向,哭爹喊娘。 两家发动了所有的关系,向皇帝施压的有,找皇帝托请的人有,还有不要命的,公开搞集会骂朝廷骂皇帝...... 但皇帝始终没有松口,只是默默的加大了对两家的清查。 两家的大佬怎么也想不明白,皇帝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第092章 舔狗的心理你不懂 李宽收到清查佛道两家的事情越闹越大的消息,不由得感慨道。 作为此事的罪魁祸首,李宽也没想到老头子竟然会饥不择食,从这两家身上薅羊毛。 他敢指天发誓,他真的只是想敲打一下袁天罡而已,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更没想过老头子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几乎是要血洗北方道门和佛门了。 毕竟古今中外,宗教都是个必须谨慎对待的存在。 尤其是在华夏有着强大影响力的道门,更需谨慎对待。 宋代以前的道门和后世的道门是两回事,此时的儒家还没有经历过理学和八股及满清的扭曲,沦为彻彻底底的统治工具,道家思想在官方和民间依旧有着众多的拥趸,依旧对整个大唐有着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此时的道爷们,有反他们是真敢造啊! 李宽觉得老头子缺钱缺的已经有些魔怔了。 闻乐道,“殿下,圣人真那么缺钱吗?” 李宽摇摇头,“不全是因为钱的问题,这件事很复杂,不过总的来说就是宗教势力让老头子感觉到了威胁,还有朝廷打压神权的原因。” “算了,本王说再多也没用,只要这件事不影响到我们就行。” 李宽从李承乾那里得知,太上皇的身体其实没那么糟糕,入秋之后,太上皇的气色明显好起来了,加上服用了他送去的一些调节身体免疫力的药,这段时间又开始沉迷钓鱼和麻将,酒色基本都戒了。 长孙皇后产后恢复的也还可以,最近,长孙皇后还开始跟着长乐公主她们做广播体操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让李宽安心不少,可以腾出手,在岳州施展拳脚了。 “礼部给岳州派的官员有多少到任了?” “回殿下,许文学昨日来报,说是朝廷委任的官员有十一人到任,这些人州府已经安排下去了,四县空缺的品级职位只剩下了八个,不过那八人是从河北、益州、并州等地调派,慢的约莫还要月余才能到任。” “嗯,等老许再来,告诉他,出身五姓七望的官员留在岳州各县供起来,寒门官员和没背景的,调到潭州任职。 另外,从岳州雇员中挑选一批人到潭州去,担任各县的吏员,潭州官吏死伤惨重,杜楚客他们都快累死了,给他们些人手,让他们放几天假,顺便从潭州府库拨一笔钱,当做他们辛苦这么久的奖励,那些借调的雇员也要给奖励给假期。” 杜楚客他们何止是快累死了,简直快要疯掉了。 潭州官扬和乡绅吏员几乎是被一锅端了,他们做什么事几乎都要从头来,查账册、找户籍、翻契约、丈量土地、清点府库、查抄审讯、清理积案、招募雇员、重新完善潭州各地的资料和人口统计,几乎是给潭州从下到上,从上到下的来了一次大洗牌。 分地抄家公审只用了五天时间,但理清潭州事务却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调去潭州收拾首尾的官吏和雇员一个个累的都快撑不住了。 人家操劳这么久,总该奖励一下的。 闻乐把李宽的交代一一记在本子上,问道,“殿下,今年的第二批海船已经准备好了,正在装货,杜别驾已经把潭州收缴的丝帛、布匹、瓷器等货物转运到了岳州外贸商行的仓库。” “这些出海的货物有些多,海船不够用,杜别驾想从杭州借几艘,可能会耽误些时间。” “本王早就给海门监打了招呼,租借了十二艘六百料海船,这两日差不多就该到了,老杜没做过生意,等他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李宽道,“船队多余的空间都给我装上茶叶、瓷器和铁器,今年的茶叶多采了两茬,这些次品在内陆没销路,卖给天竺人,多换些粗糖回来,咱们的甜菜和甘蔗种植面积太小了,原料不够用。 还有香料,跟波斯人多换些,今年的货涨价三成,他们爱要不要。 还有,大食人其实很有钱,把铁器高价卖给他们,我们只收黄金和白银。 他们的战马也不错,如果他们愿意出手战马,可以考虑引进一些。还有别的事吗?” 闻乐道,“张公桥派人从蜀中传信,说是基本打通了岳州到蜀中的商路,这月底,便可以往山南道、剑南道走船了。” “这家伙效率真高!” 李宽心中一喜,满意点头。 以前往蜀中和山南地区卖货,需要倒手至少两次,不知道养肥了多少中间商。 这下好了,没有中间商赚差价了,利润都是他的。 不过李宽知道这种吃独食的生意不好做,回头他得优化一下岳州到蜀中的经销网络才行。 “还有,殿下,宿国公说人已经到了,程二郎该放出来了。” “那就放呗,那小子在后山快憋疯了吧。” 李宽根本就没有深藏程处亮,而是就放在别院后山跟着护卫们操练。 这叫灯下黑,专门对付老程那种七窍玲珑心的家伙。 闻乐闻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殿下,问题是程二郎赖在后山训练营不肯走啊......” “什么意思?他赖上本王了?”李宽一愣。 “那倒不是,五队的人说,程二郎见过火枪之后,非得要等李统领回来教他火枪战术。” “呵呵,他倒是不傻。没人告诉他李醒去长安了,也许要到明年五六月才回来?” “奴婢说了,可他不信,又说让于清教他也行。” “嘿!这小子跟他老子一样混蛋,尽想着占别人便宜,他想学,别人就得教啊? 你去告诉他,老程和武士彟已经给他和武顺定下来婚约,他老婆去荆州了。” “可程二郎这段时间一直没提过武大娘子,这个理由没用吧?” “你不懂舔狗的心理,照实说就行,他要是还不走,打出去,另外,他走之前要签保密协议。” “好吧......” 李宽鄙视舔狗的时候,千里之外的登州海边的一座石屋里,袁天罡刚刚入定便被重重的敲门声惊醒。 “何事如此惊慌!”袁天罡一脸不悦地对慌慌张张的弟子道。 那弟子语带惶恐道,“师父,天要塌了,太子带人抄了真武坛和大半个终南山,皇帝又下令清查道门所有的人口产业,关中已经有上千没有度牒的门人被抓,上万投效的善男信女被划为逃民!” 听到这个消息,袁天罡却是出奇的平静,“天塌不了,早晚的事,日后我道门的处境会更加尴尬。” “此时断开困扰道门的枷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弟子满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给师父号脉诊病...... 第093章 无妄之灾李元昌,祸根之苗李二郎 整封信中,楚王表达的意思只有一个。 所有想要在大唐这片土地上生存的教派,都必须彻底世俗化。 道门、佛门、祆教、景教、萨满、苯教、巫教等等所有教派,都必须重新修订本教的教义,宗旨是符合大唐的主流价值观和文化习惯,剔除本教教义中一切狭隘、排他、迷信、激进、仇视的部分,否则这些教派将被视为邪教加以最严重的打击和消灭。 李宽信中的一些行文用词他并没有听过。 但仔细琢磨过之后,袁天罡还是能明白李宽想要表达的意思。 提炼一下中心思想就是: 都给老子听话,不听话老子就弄死你们! 这种结论就很楚王。 信的最后,李宽写道: 信仰一开始都是好的,是人的私心扭曲了信仰,让它成为了某些自私者的工具,之后它就走样变坏了。 信仰不是一成不变的,大多数信仰淹没在时间长河之中,被新的信仰所取代。 某种信仰要延续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适应社会的变化,主动改变,得到很多,被动改变,失去很多。 本王始终认为,无论是消灭一个国家还是消灭一个教派都是一样的,精神上无法征服,那就消灭所有承载的个体。 袁天罡一直觉得楚王是个大善大恶集于一身之人。 这样的人难容于人世,但他们做得很多事情、说的很多话通常又是正确的。 楚王信中的话很有道理,袁天罡也认同,所以在听到皇帝对北方佛道下手时,并不觉得皇帝有什么错。 道门最近十多年得了势,说得上是如日中天,前所未有的鼎盛。 也因为道门的鼎盛,引来了无数心术不正之徒混入其中,造成了道门中人的良莠不齐。 近几年,不少地方的道观把佛门那一套东西引入道门当中,道观开始从清修之所变成了当地的地主、债主。 这些人把朝廷给道门的特权当成了生意来做。 道爷们的日子好起来了,这几年间势力迅速扩张到整个大唐乃至附近的属国,却也逐渐抛弃了很多道门原本的理念。 不念道经念生意经,这便是埋下的祸根,有今日的遭遇不值得同情。 袁天罡现在最担心的不是皇帝,而是楚王。 皇帝雄才大略,却懂得分寸。 楚王不同。 他不能指望一个把灭国灭教这种事情轻易落之纸上的人有什么敬畏之心。 思索半晌,他叫来弟子伺候纸墨,给楚王回了一封信。 写完后,他还是不太放心,再次提笔,给皇帝写了一封长达三千余字的奏疏。 写完之后稍加润色,觉得还是心中不安,又提笔给李淳风写了封私信。 两封私信、一封奏疏,通过道门的渠道,飞速奔向岳州和长安。 “福生无量天尊,祖师保佑,希望还来得及,也希望李师弟能想得通吧......" 袁天罡默默给道门祈福的时候,远在长安的李世民看着百骑司和关中各地州府送上来的奏报,心情相当的不美丽。 才短短不到十天,关中各地清查出来的道门和佛门隐匿人口便多达七万余,没有度牒的假僧道近万人! 抄没的土地田产超过三十八万亩,放贷的钱粮超过了一百万贯! 他下令清查北方佛道,不过是想摸摸两大教门的底,顺便薅点羊毛敲打一下,哪能想居然查出来了如此触目惊心的情况。 关中一共才有多少人? 朝廷一年的岁入才多少? 两家隐匿的人口超过了关中地区去年的人口增长! 两家的放贷规模抵得上关中加河南府半年的税收! 这感觉就像是渔夫下地笼,本来只想抓几条鳝鱼泥鳅打打牙祭,结果地笼里突然挤进来两头张牙舞爪的吊睛白额猛虎...... 李世民开始有些理解李宽在时说的一种形容——XXXX了狗! 那感觉,别提多蛋疼了。 他恨不得立刻叫停对两家的清查,在查下去,保不齐正打得火热的佛道之争就演变成大规模的教众叛乱了。 可他又放不下自己的面子。 皇帝查出点东西就退缩,你让朝中文武和天下百姓如何看他?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当即叫来自己的小兄弟李元昌,以学业荒废为由,要打他一顿板子出气。 李元昌又不傻,狗屁的学业荒废,自家二哥真是演都不演,想找人出气就直说,这种蹩脚的借口都能拿出来了? 李氏皇族弟子按着人头数,有几个的学业能跟他汉王比? 本王是学霸,又不是李祐那种学渣! 清查佛道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知道二哥这是来找后账的,还没等内侍动手,他便把责任全推到自家大侄子头上去了。 “皇兄,这事儿臣弟顶多算是帮您打头阵,主谋可是高明,幸亏臣弟跟着去了,您不知道,高明当时披着甲抡着刀,模样可吓人了。” “还是臣弟跟张大郎劝住的,不然您还得给高明擦屁股呢!” “臣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还有疲劳呢!您可不能这样对臣弟啊!” “您非要打我,我只能去大安宫找咱阿耶告状了......” 李元昌一推二五六,全力把火力引向太子。 反正太子身板不好,皇帝肯定舍不得打的。 李世民原本已经想去找太子的麻烦了,结果一听什么“没苦劳还有疲劳”的歪理,顿时火更大了。 “让你不学好!” “学谁不行,你学那个逆子!” “还敢找阿耶告状,你尾巴都翘天上了!” 李老二恼羞成怒,当即脱下靴子,照着这个小老弟的屁股蛋就是一阵招呼。 打了一顿小老弟,李老二火气去了一大半,连找太子麻烦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哼!这等事找高明没用,朕要找就找那祸根苗去!” 太子多好的一个孩子,全是二小子给教坏的! 该打! 不过隔着千里远,他打是打不到的,那就通过电报骂! 等他气匆匆到楚王府,却是发现电报居然“占线”了—— 李承乾和李宽哥俩正用电报聊的火热呢! 第094章 苦难教育的资深受害者——大唐太子李承乾 李世民本就拉着个脸,一见大小子不听自己的话,禁足期间偷跑出来就算了,居然还是为了跟二小子隔空聊闲,更不高兴了。 李承乾却没把老爹的愤怒当回事,笑呵呵道,“儿子知道您肯定心烦,来二郎这里,便是问问二郎,有没有办法让您顺心。” “你知道我为何心烦?张嘴就来!”李世明听他这么说,心中反而愈发烦躁了些。 娘的,老子的心思你要都能猜到,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李承乾道,“佛道两家的大问题早些年就存在,又不是现在才出现,之前便有人上表,言及佛寺道观扩张及其恶行,请求朝廷予以整肃。” “相关的奏报来自南北各地,诉报地方官府的相关案件报上来就有数百件之多,涉案寺庙道观多达两百三十余座。” “可见佛道两家的问题有多严重,只不过能到阿耶您面前的只有涉及人命案、煽动动乱等恶性案件,未能引起您的重视而已。” “您大规模的清查佛道两家,掩藏在暗处的东西自然都藏不住,所有的问题一下子暴露出来,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李世民皱眉道,“你是想说我这个皇帝也有责任?受人蒙蔽了?” 李承乾没给老爹留面子,点点头,“蒙蔽肯定是有的,倒查一下过去五年的奏疏存档、刑部卷宗、崇玄署度牒发放情况和各种为两家索要特权的记录,这些蒙蔽您的人藏不住的。” “说的头头是道,事情要是如此简单就好了!” 李世民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大小子不听话固然让人生气,但能说出这些话来,至少说明大小子有认真的在帮他调查问题,而不是在瞎胡闹。 李承乾道,“阿耶说的是,事情确实不简单,不是儿子做事后诸葛,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儿子也没什么好办法,这才来找二郎问问,他鬼点子多,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呢!” “你们找到办法了?”李世民问道。 李承乾又点点头。 “说说看。”李世民心头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 两个儿子只要不故意惹他生气,他还是挺好说话的。 见他面色缓和,李承乾把之前和李宽互发的电文整理一下,摆在了他面前。 李世民一一看过,越看脸上肌肉越放松,到最后,竟然阴转晴,露出了笑容。 两个混小子肚子里还真有些东西呢! 尤其是二小子,点子是歪了些,甚至可以说是天马行空,但按他说的歪点子办,不说解决眼下的问题,至少也能把水搅浑,让朝堂和民间把注意力从清查佛道上转移到别的地方。 李承乾趁机说道,“阿耶,我觉得这种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往大了搞,最好一次就能把朝廷的绝对权威树立起来。” “二郎说的对,再牛逼的教派,也必须为国家为百姓服务,而不是拿着朝廷给的特权胡作非为,让导人向善的教门,成为某些人获取私利的工具!” “啪啪啪!” 李世民听得连连拍手叫好,“这话说的好,说的好啊!” 这几句话说的深得朕心啊! 千百年来,无数人想着把皇权关在笼子里,皇权又何尝不想把这些人同样关进笼子里,驯化成听话的宠物呢? “你问问二郎,他有没有详细的安排?”李世民搓着手问道。 李承乾很鄙视自家老爹这种用人“二郎”,不用人“逆子”的做派,但也只敢在心里鄙夷几句,嘴上却是跟抹了蜜似的。 “阿耶,您果然英明神武,我请二郎做了详细的计划,他说这一两天就发过来呢!” “那敢情好,明路,明陌、明阡,你们辛苦一些,回头朕自会给你们奖赏!有你们这等子女,明伦有福啊!”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明家三兄妹忙起身致谢。 李承乾道,“阿耶日理万机,别回头再把这事儿忘了,这样,东宫还有伴读空缺,文书女官也缺,不如让他们在东宫直接挂名,阿耶以为如何?” 老头子画饼画的多了,明家三兄妹一直跟着李宽,别看嘴上说着感谢,心里说不定已经在蛐蛐皇帝是个小气鬼了。 他们回长安这么多天,接触的秘密可不少,不赶紧笼络住,等什么回头啊! 李世民听出来儿子的不满,笑道,”确实,朕这段时间很是忙乱,丢三落四的。“ “就按太子说的办,你们三人到东宫挂名,不过太子伴读这个位置太显眼,不适合你们。” “二郎不是要你们培养通讯员吗?朕在东宫名下也增设一个通讯室,由明路负责,授典设局典设丞,明陌授东宫校书郎,明阡,你为东宫内掌固,随太子妃。” “你等兄妹无需东宫上值,专掌东宫及楚王府通讯室,培养专人,一应待遇同东宫属官。” 兄妹三人闻言,忙大礼道谢。 皇帝出手真是大方,他们兄妹三人年纪不大也无背景,起步就是正八品下。 他们的父亲征战半生,临了也不过是个从八品下的武官呢! 明家三兄妹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但李承乾却觉得老头子太小气。 某种意义上说,明家三兄妹的价值堪比千军万马。 这可是二郎都称赞的“高端人才”,你就给个芝麻小官,说不定二郎又要笑你小气了。 “明路,阿耶给你们官职,本太子也不能小气,东宫给你们加工资,每年每人一百二十贯,绩效另算......哎呦喂!阿耶,你打我作甚?” 李世民骂道,“你东宫穷的叮当响,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娘的,每人每年一百八十贯,你小子是不是不知道那是多少钱啊! 老子给朝廷重臣发俸禄,还要给一半的绢粮顶工资呢,你可真大方! 他也不是真舍不得钱,正经的官职说给就给,这么大个帝国,还能差明家三兄妹的俸禄? 主要是他接受不了太子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 李承乾本来挺高兴,一听这话,心情瞬间就不美丽了。 “阿耶,说起东宫穷得叮当响,儿子就要跟您说道说道了。” “儿子好歹是储君,还成亲了,您不能让我们一家三口一直住的破败不堪吧?” “您听说过哪朝哪代的太子居所到处跑兔子野鸡的?” 李承乾满脸委屈,李世民一脸的尴尬,明家三兄妹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李承乾是所谓苦难教育的资深受害者。 身为大唐的储君,他住的东宫,自前朝太子杨勇之后,就没有再大规模修缮过。 几十年风风雨雨,还经历过几次战火,东宫在李建成住的时候就已经是荒草丛生了。 到他住进去,除了办公的明德殿和两处面子工程,唯一能证明东宫是当朝太子居所的只剩下他迎娶太子妃时刷了新漆的正门了。 老头子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身为太子,也是需要花钱的这种事,除了日常的例钱和民部直接拨给东宫的钱粮。 可这些钱粮只够维持庞大东宫的日常开销,所以他的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的。 要不是皇后心疼他,时常贴补一些,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都过不下去。 这情况他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 还好,李宽信他。 前年底,李宽在岳州开始赚钱了,私下给了他一些钱财,还给了他一些干股,不然他早就跟老头子跳脚了。 离开楚王府,李世民没有回太极宫,而是直接去了东宫。 他记忆里的东宫虽然稍显沧桑,但跟破败不沾边, 毕竟他在东宫一直住到了贞观三年才搬出去,东宫哪里有李承乾说的那么夸张。 不过在东宫各处溜达了一圈,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苛待了大小子。 东宫南半部分看起来还比较正常,就是有些岁月的痕迹。 可一过了明德殿往北走出不到二十步,便是另一幅扬景了: 枯草断茎满地,屋顶生草廊下漏风,太子寝殿的挑檐上居然还长着一大堆早已风干的不知名蘑菇! 然后他就看到小李象在黄草窝子里追野鸡的画面...... “东宫变得如此破败,为何不见你等上报?” 李世民叫来了詹事府的官员询问,“工部每年都给东宫拨付建材,掖庭又不缺人,太子就不能修葺一下东宫吗?” 詹事府官员闻言,立刻替太子叫屈道,“陛下,并非太子殿下不愿修缮,实在是修不起啊!” “工部送来的建材还不够前厅修缮所需,掖庭的人来要给钱粮的,东宫的钱粮有限,大部修缮少说要数万贯,殿下不仅修不起,连内府的仆役都养不起多少,掖庭来的人大部分被太子殿下放还了,只留下十几个人照顾殿下、太子妃和皇孙的起居,其他的事有心无力啊!” 那官员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太子都过这么苦,他们这些低级属官的境遇可想而知。 在其他皇子府上当差,好歹是吃喝不愁,生活无忧,在东宫当差,只能靠死工资度日...... 李世民摇摇头,叹着气离开。 见皇帝走远,李承乾从僻静处走出来,拍拍那官员的肩膀,笑道,“表现不错,午饭加鸡腿!” 第095章 两个李老二,一个比一个心黑手狠 李承乾逗弄着怀里的儿子,笑嘻嘻道,“从今天开始,咱们家的日子也算要好起来了。” “好起来,好起来,阿耶阿耶,我要吃肉肉!”小李象拍着手,很是欢快的模样。 太子妃却一点都不高兴,“圣人这是闹哪一出?一下子拨那么多钱粮给你,御史台的那些人又该挑你刺了。” 李承乾道,“让他们挑去呗!” “你不能这样不上心,你是储君,名声很重要的。” “你这话就小家子气了,储君从来都只看合不合适,跟名声有什么关系? 扶苏名声好,刘据名声好,连当年的杨广和我大伯也有过好名声。 可结果呢,要么死的不明不白,要么原形毕露。” “不准你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太子妃从李承乾怀里接过孩子,埋怨道,“自古被废的储君过的更惨,你整日里伪装,性子都变得阴沉了。” “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我,为儿子想想吧?” “圣人近年故意扶持青雀和八尺郎,刻意打压东宫,今日突然转性,谁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我看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李承乾握住她的手,语带温和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以后阿耶不会再我们兄弟间搞制衡了。” 太子妃摇头道,“我阿耶在我未入东宫前便劝我,天家无亲情,不想看到我遭罪,我没听劝。” “跟你过了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现在想想阿耶的话,愈发觉得有理呢!” 李承乾道,“那不是二郎没有入局吗?现在二郎入局,直接把岳父大人的担忧摆到了台面上,我阿耶那套已经玩不转了,你没看三郎都被削减食邑,送去益州开府了吗?” “青雀也被禁足一月有余了,李祐李愔被放出宫安家,连稚奴都有了自己的寝殿,不再守在阿娘身边。” 太子妃道,“这不能说明你的地位就稳了,你阿耶对家事,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得哪天又变卦了。” 李承乾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那你还真信金官的话?” “我为何不信金官?你觉得我阿耶会让他来制衡我?” “难说!” “嘿嘿,阿耶愿意,金官可不一定愿意,阿耶从来指使不动他,再说了,他有多深的心思你见识过,他要真想争夺储君的位置,当年我摔下马的时候,他就动手了,青雀也早该出事了,而三郎很可能早就没了。” “他真无意那个位置吗?” “不好说,虽然他明确说过只想做个逍遥王,但他是那种不能按常情推测的人,保不齐哪一天就转变性子了。 不过我还是倾向他不会对那个位置有什么想法,至少有我在,他就不会起心思。” “什么意思?我不懂。” “当年在玄武门,他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那日,郭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没几个人知道,可能连阿耶和尉迟恭他们都不清楚金官为何会受刺激。 据我所知,他已经有至少八年没有晚上睡过觉了,可见那件事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他受不受刺激应该不会影响他争夺的心思吧?” “嗯,的确,有影响,但不大,可他在岳州做的事情完全切断了士族支持他的可能. 你再看看他用的那些人。 程知节、许敬宗、马周都是阿耶的心腹。 杜楚客和苏烈士边缘人物,处境尴尬,根本无法给金官任何帮助。 你再看他身边的张三郎、闻乐和程星宇,他明知此三人是阿耶的眼线,却把亲王府最关键两个职位给了张三郎和程星宇,更是把闻乐收为心腹,什么事都不避讳。 他在岳州能直接控制的兵力仍旧只有五百王府护卫。 阿耶能放心让他在岳州折腾,便是因为这些。” 太子妃的脑子有些糊涂,“他为何这样做?就是想告诉你和陛下,他无意大位吗?” 李承乾道,“你可以如此认为,说实话,我根本看不懂金官的举动。” “太子,看不懂的人才最可怕呢......” 李承乾摇头,“你错了,正因为我看不懂金官,才对他比较放心。” 太子妃的眼中迷茫之色更重了几分,”为何?“ 李承乾解释道,“一个在无权无势的时候就能把阿耶、阿娘、皇爷爷和我等兄弟姐妹算计死的皇子。 一个无师自通百家杂学、年不过十二三就能得到文纪先生认可、自成一派的学宗。 一个不仅洞悉人心、擅长经营之道,还能不出门便随手掌控一州之地、规划岳州未来三十年,尚且有余力能压服琅琊王氏及岳州大小官员,又深受百姓爱戴的亲王。 这样一个人,有没有那个位置,似乎并没那么重要吧?” 李承乾说到这里,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 这样一个人,我竟生不起嫉妒之心,这正常吗? 太子妃也是一阵恍惚,“金官我见过的,哪里有你说的如此神奇。” 李承乾回神道,“金官越神奇越好,人只要站的足够高,就会平等的俯视一切。” “这话是金官说的?” “不,是老子道德经说的,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也许在有些人心中,那个位置可能还不如一块石头、一颗稻麦更值得。” “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那该是何等的境界。” “不知道......” 李承乾夫妻陷入莫名焦虑的时候,身在两仪殿的李世民心情就很舒畅了。 不是他突然变大方,良心发现才给太子修缮东宫、涨钱的。 没钱,他也是有心无力。 没钱,民部才不会如此痛快的拨款。 就在他离开东宫不久,晋阳传来消息。 太原王氏以补缴河东道贞观四年到贞观七年欠缴赋税、支持朝廷对吐谷浑出兵、恭贺太上皇寿辰等名义,交付给民部钱三十万贯绢布十五万匹、入河东仓粮食三十八万担,交付给兵部良马两千匹、铁一万两千斤,交付给内帑丝帛三千匹、金三千两、银五千两、铜钱三万贯,另有奇珍异宝一百二十余件。 加上陆续从关中各地送来的查抄自佛道两家的非法所得,因为准备战争快要干涸的大唐国库和皇帝穷得能跑老鼠的内府库突然变得充裕起来。 有钱了,做事的心气就不一样,李世民照顾一下东宫,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不是太原王氏良心发现,真的在替大唐补窟窿,他们拿出来的是买命钱。 王晟铭在潭州搞叛乱,加上之前军马被毒杀的事情,让李世民动了真火。 在于清打进诚堂街王家之前,李世民便对太原王氏动手了。 他出手可不是李宽那样小打小闹,靠耍狠逼的琅琊王氏低头认怂。 为了不给太原王氏任何反扑的机会,他连晋阳大营的兵力都没动。 而是让尉迟恭拿着他的兵符到并州和代州调来了大批的精锐边军,直接把王氏祖地给围了,河东各地的百骑司迅速控制了河东境内所有的王氏嫡系人员。 李世民本想直接拆了太原王氏,但又怕引起连锁反应,索性封锁消息,把王氏围困的半个月。 直到太原王氏低头,推出几个替死鬼,并辞去了所有河东道的地方王氏族人的官职,又保证给出买命钱,李世民才让尉迟恭放了王氏族人,解除了对王氏的封锁。 不过李世民手里还扣着王氏长房的好些人,这些人什么时候放,还要看李世民的心情。 清查佛道两家的阵仗闹这么大,也有李世民想要转移世家门阀视线的想法。 李世民这次算是兵行险招,彻底和太原王氏闹掰了。 但这不代表士族的势力被削弱了多少。 李世民一想到刚打压了太原王氏,又要用其他几个世家豪族的人填补王氏留下来的空缺,心情又不怎么美丽了。 打一棒子太原王氏,就要给其他门阀士族喂个甜枣,想想就觉得腻歪。 可不喂甜枣,后果很严重...... 这该死的平衡,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打破! 相比老头子不得不玩朝堂平衡的郁闷,李宽这边的局势就相当简单了。 九月十五当天,拖不下去的王龟年极不情愿的出现在了楚王别院当中。 他早就到岳州城了,他一直在等楚王主动相邀,面子上好看一些。 李宽根本懒得和王龟年这种人打交道,别说派人邀请,王龟年自己来的时候,还得搜身呢! 面子? 你们谋划刺杀本王的时候,在本王这里就没有任何面子了。 李宽甚至都不愿意见王龟年,而是让张顺和去跟他谈。 张顺和端的是楚王府的碗,吃的是皇家饭,自然不会给王龟年什么好脸色。 “我家殿下说了,从你们家送隐户一千五百户、耕牛六百头、骡马五百匹,再送五百个读书人过来,还有给我们殿下的私人赔礼,不多,金陵南码头和附近的两百亩地,现钱七万五千贯、还有金陵城北城的店铺十间。 牛马要好的,现钱要新的,码头要完好,店铺要连在一起,最好是带货扬的那种。” 听到他如此狮子大开口,王龟年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第096章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牛马钱粮土地不算什么,他们王氏盘踞江南富庶之地几百年,别说一千多头牛马两百亩地加七万五千贯铜钱,就是再翻八倍十倍他们也拿得出来。 可那一千五百户人口和五百个读书人,绝对是狮子大开口! 世家豪族强大的根基是什么? 不是钱财土地,而是手里的大批人口! 有了足够的人口,他们才可以掌控地方的土地、财富、资源和话语权,才可以支撑起他们在民间和朝堂上的威望,才可以通过联姻等利益捆绑,与其他世家豪族形成稳固的利益联盟,才可以让皇帝忌惮,才有超然的地位! 散装的琅琊王氏仍然能位居五姓七望之一,便是因为他们虽然是拼凑起来的,但是几大分支手中仍旧掌握着海量的人口资源,源源不断的有人才走上仕途,保证他们在朝堂上的存在,以及在江南道的稳固地位。 一千五百户,往少了算也有五六千人,往多了算,一万都打不住。 失去这么多人口,琅琊王氏在江南道立刻会丧失相当的影响力。 楚王要的五百读书人,在王龟年看来,更是要直接掘了他们王氏的根! 读书人是什么? 那是大唐真正的稀缺资源! 一个能识字会记账的读书人,放到偏远点的州县,是可以直接进入官府当值的! 就算是在江南、关中这等富庶之地,只要是有背景,稍微有些学识的读书人,经过保举、行卷之类的运作,入仕途不要太容易! 你知道培养一个出师的读书人需要砸多少资源吗? 还特么五百个,张口就来! 有这五百读书人,我们琅琊王氏能运作出多少官员,掌握多少资源和话语权,你知道吗? 最不济,有这些人在手里,还能在地方上做生意、办私塾、管理产业,保家族兴旺发达呢! 当然,以他们琅琊王氏的底蕴,这些人不是拿不出来。 问题是在潭州搞事被抓现行的是他们王氏本家的王培基,王培城不过是刚认祖归宗的小旁支,在潭州的私兵也是他们这一支的。 出了事要割肉,王氏其他旁支肯定不乐意分摊损失。 如果楚王要的人全是他们本家来出,本家立刻会元气大伤,以后还怎么有脸挂本家正统的牌子? 还有金陵南码头,那可不只是他一家的,他怎么可能让其他房的人放弃这块肥肉? 楚王这是要整死他王龟年啊! 李宽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吗? 当然不是,王龟年这一支有多大的能量李宽很清楚,这样的条件他是不可能答应的。 但俗话说得好,许他漫天要价,就许别人坐地还钱。 他又没说把这些条件说死。 果然,王龟年刚说出“此等条件恕老夫无法接受”,张顺和便道,“别说我们殿下不体谅人,但错就是错,你们得认,没毛病吧?” 王龟年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可楚王要的太多了,老夫给不起。” 张顺和按照李宽教的交代说道,“其实我们殿下只是想要你们一个态度罢了,条件在其次,毕竟岳州与金陵同属江南,日后免不了相互往来,关系闹僵了不好。” “你们琅琊王氏要脸面,我们殿下也要脸面,如果刺杀之事轻易揭过,以后是个人都敢用这种下作手段了。” “最要紧的是,如今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殿下能与你们轻易私了的了,消息传到了长安,圣人很不满呢!” 王龟年心里一咯噔。 他丝毫不觉得张顺和是在拉大旗扯虎皮,用皇帝吓唬他。 来岳州之前,他除了给皇帝写了悔过书,先表态认怂,还给太原王氏和自家的姻亲传信,力求淡化潭州叛乱在朝堂上的影响。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长安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 以世家豪族之间那复杂且快速的消息传递,出现这种情况无外乎两个原因。 要么是朝堂上还没争论出个结果,要么就是皇帝打算对他们下死手,世家官员为了避嫌自保,纷纷选择了独善其身。 今日看到楚王的态度和条件,王龟年更倾向于后者。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夫妻都靠不住,不要说他们这些世家豪族了。 士族门阀看似铁板一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亲密无间。 实则他们之间的竞争无处不在。 当遇到足够大的利益,或是巨大的危机时,不背后捅刀子,不落井下石,不赶尽杀绝的都算是讲究人。 士族姻亲集体失声,只能说明问题很严重...... 王龟年缓了半天,才再次开口,“敢问张府尉,殿下既然念着友邻之宜,想必有稳妥之法吧?” 张顺和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们殿下虽然不是很看重钱财,但是朝廷要对外用兵的事情王巡检应该知晓的。” “听闻王巡检给圣人递了悔过书,这就很好,先拿出态度,再拿出诚意,我家殿下再去说和一下。” “我家殿下是当事人,又是皇子,按照咱大唐律法的一贯宗旨,取得当事人谅解,判罚一般不会太重,王巡检能明白殿下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王龟年慌忙点头。 不就是要钱粮来打仗吗? 皇帝不要钱粮才可怕呢! “你说个数,老夫便是砸锅卖铁,变卖家产也得让陛下把那些外敌给灭了!” 王龟年一拍胸脯,大义凛然道,“老夫身为大唐官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国为民,自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卧槽! 你个老东西怎么还装上了? 张顺和心中对王龟年一阵鄙夷。 “卖家产倒是不至于,你也别拿太多,容易让人眼红。 王府账房算过了,钱五十万贯,绢布二十万匹,粮五万担,再加上五百匹上好的战马,三十艘五百料运粮船,差不多就够了。” “不过这是给朝廷的,我们殿下这边你意思一下就行,两百头耕牛,三百匹骡马,再有一百名工匠就够了。” 张顺和的报价让王龟年一阵肉疼。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虽不至于让他们伤筋动骨,近十年的积存也是去了大半呢! 但回头想想,能花钱买平安,总比皇帝发疯,跟他们死磕来的划算。 “一言为定,半月时间,钱粮牲畜随船运到!” 第097章 本王凭本事弄到的好处,为什么要给他李老二? “您如何知道第二次的条件那王龟年不会还价?” 张顺和一脸兴奋的搓着手,给楚王送上一记马屁。 当然他更高兴的是,谈成这笔交易,殿下会给他千分之一的佣金。 殿下从来不让人白干活的。 五十万贯钱,二十万匹绢布,五万担粮食,只是这些,他就可以拿到五百贯钱、两百匹绢布和五十担粮食。 这些佣金能抵得上他打两份工干到退休的俸禄了。 原地暴富啊有没有! 不过李宽却不太高兴。 “傻乐个屁!”他骂道,“你果然不是做买卖的料!” “本王有没有给你说过,别可着本王开出的最低标准要价?” “适当拉锯,满满试探,王龟年那老小子如此痛快拿出这些好处,你不觉得是本王吃亏了吗?” 看着殿下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张顺和满脑袋浆糊。 “殿下,王家拿了如此多好处,您怎么还能吃亏呢?” 李宽以手扶额,无奈道,“换个说法,王龟年愿意认下这笔价值超过八十万贯的赔偿,就不介意再多掏个十万八万的。 你要是能多要到十万贯,是不是又能多拿一百贯的佣金? 还没明白啥意思? 你这厮白白丢掉了上百贯钱!” “啊呀!” 张顺和瞬间觉得心好痛,“殿下,臣错了,臣......我的钱啊!” “不行,趁他没走远,臣再去把钱要回来!” “回来!”李宽叫住他,“平时看着挺精明,这时候犯什么傻!” “你这时候找上去,除了丢本王的面子,还能做什么?本王是差那十万八万的人吗!” 张顺和心有不甘道,“就这么让他离开?” “你还想怎的?”李宽抬抬手示意他坐下,“罢了,王家这里丢掉的,从别的地方补上来就行。” “老张,本王跟应国公约定好了,岳州和潭州抓的那些犯官家属可以由他们的本家赎回,本王这里没合适人手去跟应国公对接,城陵矶的王府衙署还没建好,你左右无事,便带着那些犯官家眷去荆州吧。” 老武的人脉确实宽广,他那边刚放出风没多久,就有好几家豪族找上门来要赎人。 老武做生意起家,精明的很,每家能拿出多少他心里门清。 潭州和岳州两次叛乱,涉及到的大小豪族有二十多家,这些人自然没有琅琊王氏那般财大气粗,但积少成多,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关键是这些人的势力范围分散大唐各地,方便从各地弄来李宽急需的牛马等畜力。 岳州方圆五百里内的多余大牲口这段时间基本上都被他弄来了岳州,老武那边都提意见了。 再可着洞庭湖周边霍霍,这片地区的牲畜就不够用了。 李宽要的赔礼里,以大牲口为主。 他想在岳州这边搞手工业生产,建立更多的工坊,就需要大量的人力。 岳州和潭州的人力基本上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既要保证两地有饭吃,又要释放出足够的青壮劳力进入工坊工作,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畜力取代人力耕作。 而且工坊的运行、原料货物的转运等,都需要大量的畜力。 李宽觉得,以大唐的生产力和岳州的发展速度,他有生之年想要淘汰畜力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保留一部分畜力提前繁育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张顺和虽然没有当奸商的潜质,但办事绝对没问题,让他去跟武士彟对接,出不了岔子。 老张自己也是无所谓,反正都是在楚王府当差,做什么不是做呢? 闻乐送老张离开,回到前厅问李宽,“殿下,琅琊王氏的赔礼真的要给圣人送去吗?” 那可是大几十万贯的财物,都送给皇帝,闻乐都有些舍不得。 “本王凭本事弄来的好处,为何要给他李老二?” 李宽理直气壮道,“等钱粮到账,以楚王府的名义给兵部送去十万贯,战马和粮食以琅琊王氏的名义送给李老二,人家出钱了,就得让朝廷看到,让皇帝看到,本王是讲究人!” 给老头子十万贯,足够堵住他的嘴了,想多要,自己想办法去。 闻乐本想说十万贯也太多了,可想想殿下大手大脚的习惯,指不定他一说话,殿下会给更多,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 “殿下,何管事下午时来报,说是工坊区的水道已经修好了,过几日便可以将水轮机安装到位。” “只是模型试验时发现,传动轴磨损的很厉害,冶铁坊铸造的曲轴寿命只有一个月,当前投入使用的话,整套水轮机的故障率会很高。” 李宽摆摆手,“嗯,这些情况本王知晓,说来说去都是材料的问题,实心轴太重,空心轴的强度又不够。” “你去告诉何不求,先上马试用,钢材的问题我来解决,这套水轮机系统只有经过足够的试用,找出所有的问题加以改进,才有大面积推广的价值。” 他和机器工坊的工匠一起设计的水力推动系统很复杂,根本不是传统的水车加齿轮,对材料的要求很高的。 没办法,耐火材料迟迟搞不定,炼不出高品质的钢材,那就只能动用存货了。 “是,奴婢这便去找何管事。” “等一下!”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新县学的筹备情况如何?有没有招满?” “殿下,新来的教习还在学堂里培训呢,学堂的邹耀说,让那些读书人学四则运算比默写洛神赋还难,一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够。 而且那些读书人根本不认同您编写的教材,尤其抵触自然课里的进化论说法。 说实话,殿下,人是从猴子变过来的这种论断,奴婢也不理解呢。” “哼!他们这是断章取义!进化论的核心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进化没有方向,只是为了适应环境变化,怎么就成了人是从猴子变过来的? 邹耀他们是怎么教的! 还有你也是,看书看一半,没搞懂就乱说! 去告诉何不求,让印刷工坊印制五千套全本的进化论、生物学基础、物理学基础和基础数学原理,给所有学校的教习,还有岳州都督府的官吏看,让他们看到全貌,省得他们以偏概全!” 李宽很无奈。 来自后世的知识体系是现成的,但问题是这些东西和这时候人们的认知之间有着巨大的割裂。 后世科学观念传播了几百年,也没能完全取代宗教、风俗习惯等固有的认知。 二十一世纪还有人相信地球是平的呢,何况是现在? 李宽只能安慰自己,“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啊!” 第098章 钱太多花不出去也是一种烦恼 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仅仅是想靠着技术优势自保,享受安定富贵的生活的同时,顺便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证明自己来过。 一开始,只是在王府里教些学生,没什么难度,直接在自己的学生身上复制一下前世受教育的过程就行。 可当他取得小范围的成功后,想要把这种模式推广开的时候,却发现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样简单。 他遇到的最大阻碍便是后世知识体系与本土社会观念之间的冲突,其次才是缺乏合格的师资资源。 普通人是智慧与愚昧并存的,唐朝的人有自己的生存哲学和理解世界的逻辑,与后世有着很大的不同。 就像是人人都知道读书有用,但却很少有普通百姓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堂读书。 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们更知道读书的投入巨大,也知道即便是自己的孩子读了书,也读出了名堂,在事事讲出身的环境中,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什么出路。 与其耗费时间资源去赌一条明知道没有前途的路,让家中的孩子早些投入到农业生产当中,掌握基本的生存技能,反而是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即便是李宽免掉了县学的学费,还提供所有的学习生活所需,仅仅是让学生呆在学校里学习,都少有家庭愿意把所有的适龄孩子送到县学来。 岳州的百姓还念着楚王的好,孩子多的家庭还会让一两个孩子到县学报到,让许敬宗和张大有他们勉强完成了一半的招生计划。 潭州那边的招生情况更糟糕。 不说是李宽,就连朝廷在潭州的公信力还没有恢复,潭州的八所县学只招收到了不到五百个学生,其中一半还是孤儿和流民的孩子。 用张大有的话说,“我们县学督查署现在是拿着钱粮都不知道怎么花。” 李宽给两州教育留出来的资源仅次于修水利工程,杜楚客眼红的很,招不到足够的学生,剩下的钱粮州府自然要收回的。 如果不是许敬宗如今掌管着岳州都督府的教育口,老杜早就拿这些教育资源去堵各处的窟窿了。 李宽现在也有种有钱没地方花的惆怅感。 又是刮地皮又是敲竹杠的,算上琅琊王氏吐出来的那部分,他手里就有超过一百二十万贯闲置的资金没地方花。 等到年底,海贸船队回来,各地商行交割盈利,他就不是岳州首富,而是江南首富了。 他也没想到才过了三个来月,他的资金问题解决了,其他计划却是停滞不前。 回到废墟空间里,在大工作台上摊开自己制定的发展计划表,一个个的筛选当下可以进行的项目。 “扩大工业区规模?不行,专业技术人员数量无法满足需求,至少还得等一两年,工坊的第一批学徒才能出师,现在扩建工业区没必要,还会影响原来的生产。” “增加学校数量......不行不行,两州一共十六家县学都没招满呢,建那么多学校有什么用?也没那么多老师啊!” “修路......这个倒是可以,水力工坊投入使用,水泥的产量就应该爆发式增长了,用来修路正好,还可以消化冬季的剩余劳动力。记上!” “修水利......目前工程量已经够大了,这种事情急不来。不过可以提前规划修一下水库,保证工业区的用水和动力。记上!” “还有什么能花钱的地方......嗯,修码头,这个可以有,城陵矶码头的栈道现在只能停靠六百料的内河船,尖底大海船只能一艘一艘入港装卸货物,效率太低了......” “既然要修新的深水泊位,那造新式海船的项目也该提上日程了,那些敲诈来的造船匠没造过大型的软帆海船,得让他们先练练手,积累一下相关的经验。嗯,记上!” “对了,机械工坊的规模还得扩大才行,潭州的那些矿口需要的排水机、轨道车、绞盘之类的东西可不少......” “嘿!差点忘了,制药厂也该搞起来了,那个小作坊产能有限,老程送来的制药工匠不能老是半休半工。” “玻璃工坊......算了,耐火材料不多了,还不如多建几个大砖窑和水泥窑,嗯,还有碎石厂、洗煤厂也得扩建一下。” “粮食加工厂?差点忘了,木薯已经在岳州大量种植了,这玩意儿可得好好处理,不然要吃死人的......貌似土豆和红薯也可以小范围的推广一下,还有紫花苜蓿,制造酒精、养那么多大牲口,没有它们可不行。” 李宽划拉了大半天,才凑出来投资四十万贯的项目,手里的钱还是花不出去。 他第一次对大唐的货币购买力有了一个相对客观的认知。 贞观年间,大唐的货币购买力强的令人发指! 总不能直接给两州的人直接发钱吧? 那样的话,两州的商品价格就直接起飞了。 李宽这边为花钱发愁,远在长安的李世民却因为钱不够花发愁。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开支虽然没有热兵器时代那么夸张,但相较于农业时代的生产力,对外战争的成本横向比较,甚至比热武器时代的花销更大。 刚进入国库的一百多万贯,在民部、工部和兵部转了一圈,瞬间瘦身了七成。 李世民还想着多拨出些钱粮加快一下大明宫的建设进度,这下好了,别说从民部拨款,他不倒贴国库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圣人,楚王殿下来电,十月中旬,有十万贯财物、五百匹战马和五万担粮食运到洛阳,需要您通知民部去接收。” 李世民正惆怅呢,突然听到王存的禀报,立刻跳起来道,“好好好,大军出征的花销这就齐备了!” “王存,拟旨!” “立刻停止对佛道两家的清查,命北方各道所有佛门高僧、道门高功于年前到长安来参与法会......不对,是百教文化研讨会,研讨会设在国子监,朕将亲自主持此次会议,逾期不到者,去籍流放岭南!” 第099章 祖孙三代,两对父子的爱恨情仇 太上皇李渊一边钓鱼一边打瞌睡,呼噜声传的老远。 万太妃来到,远远抬手,挥退了湖边伺候的宫女宦官,连附近的侍卫都被她支走了。 李渊听到动静,立时惊醒,见识万太妃到来,面上的惊色隐去,笑道,“丹康,你今日怎么有空闲来陪我垂钓?” 万太妃朝他行过礼,依靠在一旁的摇椅上。 “没话找话,依臣妾看,宫中那些年轻靓丽的更讨皇帝欢心呢!” 李渊闻到了一股怨气,乐呵呵道,“我年纪大了,有心无力,还是听金官的,修身养性,说不得还能多活几年。” “你还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万太妃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没好气道,“你就是不听劝,越老越是固执,要不是如此,金官也不会在信中把话说得那样难听!” “我这不是听劝了吗?”李渊也不恼,依旧是乐呵呵的,“如今我是垂钓养神,打牌健脑,今早我还开了三十次弓呢!” “只可惜身子骨确实比不得早些年,一石弓多开几箭手臂都酸了,你帮我揉揉?” “老不羞!” 万太妃嘴上骂着,却是拉过李渊的胳膊揉起来。 “舒服!”李渊吐出一口浊气,又眯上了眼睛,“你把人支走,是金官又来信了?” “不是信,是什么电报,听高明说,用什么机器能千里传信,瞬息千里的那种。” “哦?他真作出这等机巧之物了?” “二郎和高明近日常去楚王府,该是真的。金官与你提过此物?” “嗯,五年前我便听他说过此物的神奇,他说便是去了封地,也能随时与我联络,只是两三年过去,也没见他做出来。 我只以为他在消遣我,没想到真做出来了,端的神奇。 丹康,早前我便说他是谪仙,他还不认。 这些年他做了不少神奇之事,如今又作出千里传讯的神器,他便不是谪仙了,而是真神仙呢!” “什么神仙不神仙,哪个神仙会牵挂你我? 金官给你的电文便是提醒你不要信什么方术,更不要求什么长生,人到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这是自然规律,人出现时便定好的结局呢!” “呸!这混账小子知道个甚!世人求长生为的是活得逍遥快活。 你看我活得快活吗? 若不是为了他,我是早死早超生!” “我看你挺快活啊……” “咱们说的不是一回事。 这些不孝子,一个个不学无术,该打!” 李渊唠叨了几句,问道,“他就说了这些?” 万太妃道,“金官说给你送来了一批洞庭特产,还有一些绒衣绒裤,给你过冬穿。 他与二郎说好了,派泾阳庄子的工匠进宫,给太极宫和大安宫修什么地暖。 有了地暖,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算他还有孝心。”李渊听到李宽又给他送好东西,立刻笑逐颜开。 万贵妃道,“金官还说,他与二郎、高明成立了岳州外贸商行,要做海贸的买卖,其中有大安宫一成份子。” “怎么才一成?” “一成就是十万贯,不少了。” “十万贯啊,那是不少,还有吗?” “二郎年前要办什么法会,金官说这种事情影响很大,谁来大安宫说情都不能应,不然会前功尽弃。” “这是何意?” “朝廷可能要对道门和佛门下重手,免不得要跟你前些年追认李耳的事情起冲突,二郎和金官怕你动怒,这才提前由金官来说。 要我说,你跟二郎的关系也该缓缓了,孙辈们都长大了,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吧。” 李渊沉默了,抬手让万太妃离开。 万太妃远远看着冲着水面发呆的李渊,心中一阵苦涩。 “太妃,皇爷爷怎么说?”李承乾来到她身边问道。 万太妃摇摇头,“他没说同不同意,高明,皇帝做事不能如此瞻前顾后,有些错也不是想改就能改的。” “你们既然有了章程,便不要再来打搅太上皇了。” 李承乾告辞,满脸的失望。 他到楚王府,把事情发给李宽。 李宽看着电文,一阵无语,“老大还是单纯啊!” 他原本就不想多管长安的事情,给老头子出主意,主要是因为老头子对教门的事情不熟悉,怕他玩脱线。 没想到李承乾这货居然会考虑这么细,还要顾着老老李的感受。 简直是多此一举! 这就是典型的分不清楚轻重了。 李承乾的这种性格虽然比历史上逐渐变态的情况好多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说到底,他是储君,就不应该以正常的心理和方式去处理皇族内部的事情。 “老大的性格于国无益,不过他要是能顺利继位,哥儿几个倒是能获益。” “聪明、优柔寡断,只要不长歪,做个守成之君还成......” 李宽和老头子一样,对李承乾这个太子基本上是满意的。 老头子那边的事情他懒得管,也懒得开导李承乾,干脆把自己闲暇时做好的“百教文化研讨会章程”一字不改的发给了李承乾。 具体该怎么执行,让他们看着办。 李宽选定好投资项目之后,还是挺忙的,没工夫跟他们这里耽搁。 不过他的超长电报还没发完,老头子便发现了他私吞大部分琅琊王氏赔款的事情。 不等他把电报发完,老头子就直接让明路停止收报,发报要钱了。 钱进了他岳州李老二的腰包,长安李老二想要掏出来,只能说是痴人说梦。 “李老二,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太原王氏给围了的事情,你自己要的少了,却来惦记我的钱,臭不要脸!” 译电的明陌见殿下居然直接开骂,吓得一激灵,忙把“臭不要脸”改成了杀伤力稍低的”不要想了“。 每次给殿下译电文,他的心中都在祈祷。 殿下千万别骂街,殿下千万别骂街...... 事实证明,祈祷是没用的,信仰之力对钢铁般的唯物主义战士楚王来说是没用的。 明陌已经记不清殿下是第几次在电文里骂皇帝了,每次他斟酌着修改殿下的脏话时,都会问候一下对面发报的二货。 殿下说什么你就发什么,你有没有考虑过这边的感受? 你就不能稍微修饰润色一下再发吗? 可即便是他及时修改了楚王殿下的不文明用语,皇帝依旧是暴怒不已。 好在皇帝没有当扬失去理智,没有砸了电报机,而是一个人走到院子里,用马鞭猛抽廊下的柱子。 明陌把殿下代入那根柱子,身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父子俩多大仇多大恨啊! 第100章 卧槽!这回挖到宝了! 李宽规划的几个项目规模都不小,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跟都督府的官员知会一声还是要的。 而且这些工程需要派驻一些州府官员到工地去组织生产,不打招呼就开工调人,肯定有人有意见。 不怕他们不干活,就怕他们瞎指挥使绊子。 李宽自信能掌控岳州都督府,但他不会去赌人人心怀善念,尤其是两州的这些官员,哪一个都是劣迹斑斑。 中都督府一般是合署办公,老程大印都给楚王了,自然懒得管。 李宽图省事,直接让岳州和潭州的州府官员到都督府挂职。 许敬宗挂名都督府别驾,杜楚客挂名都督府长史,苏定方挂职都督府司马,上官南实职担任都督府录事参军,程星宇和薛实被李宽拉来做都督府参军事,李洵任都督府参事,统管都督府运作。 就这么一套都督府班子,按说李宽提出项目,这些人应该无条件去执行。 但在讨论会上,李宽刚拿出重修岳、潭二州官道的计划,一向对政事没什么兴趣的上官南便第一个提出了反对。 上官南祖上四代都是史官,做的是专修史料编撰整理的营生,虽然用不了多少年他的家族旁支会出上官仪和上官婉儿这两个名人,但现在上官家还是以做学问为主。 上官南一心搞史料研究,对当官兴趣不大,之所以到岳州为官,完全是因为他不给李老二看想看的东西而已。 这样一个人突然跳出来反对修官道,让李宽十分的意外。 “上官南,说说你反对重修官道的理由。” 李宽不是听不得反对声音的人。 上官南这种不管事的人提出反对意见,难道是我哪里做的有问题? 上官南拱手道,“殿下,整修官道固然是好事,可潭州和岳州的官道本身并无大的损害,稍加修葺即可,没有必要投入如此大的人力物力。” “殿下所作行道图上,多出了官道外的许多乡道,这些乡道数量众多,远超出了各地的通行需求,都督府治下二州水道繁多,四通八达,百姓出行多走水路,修乡道全无必要,只须整修几条辅道将各城镇连入官道即可。” 李宽听明白了,合着是上官南在提醒自己不要做出力不讨好的事。 岳州和潭州河道纵横,水路交通网十分完善、便利,按照这时候的人所想,的确用不着修太多的乡间道路。 所以上官南说的并没有错,站在他的位置上看,修乡道的意义不大。 李宽看看其他几人,问道,“你们也觉得上官南的想法有道理吗? 许敬宗道,“殿下,臣这些时日常在各县走动,基本乘船的。” 杜楚客道,“官道便于车马通行,不过客货转运,水路更便利些。” 连李洵都对上官南的话表示了赞同。 李宽心中有些失望。 这些人早已养成了固定的思维习惯,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但李宽又不能直接说他们的想法不对。 “暂时跳过这项议题,各位看看,这是岳州南山水库、小昌河、虹溪河、中临河的修建水坝的计划和示意图。” “南山水库先不说,另外的三座水坝建成,可以抬高三处的水位,控制进入湘水、汨罗江和洞庭湖的水量,配合现有和新修的水利,大幅降低临湘因为湖区东岸和湘水等地短时间猛烈降雨受灾的可能。 还可以加深这三条支流中上游的通航能力,干旱时可引坝区蓄水灌溉农田。 各位看看有没有什么纰漏。” 几人围着示意图看了半天,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在角落里旁听的张大奕。 对水利方面的事情,他们不专业,这种事还是要问问专业人士的意见。 张大奕两天前才到楚王府担任亲王参军事,李宽手底下缺少水利方面的专业人才,他一到,李宽只是简单的考校了他一些专业知识,觉得他水平还不错,就让他直接入职了。 今天带他来,也想看看他的真实水平有多少。 张大奕在工部混不出头绝对是有道理的。 见大伙看向自己,他想都没想便开口道,“殿下,各位上官,在下以为,除了那个南山水库,其他的水坝全是白花钱。” 一言岀,满座惊。 卧槽! 话说的这么直白,哪里来的极品啊! 你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楚王啊! 众人满脸惊愕,不过李宽却觉得没什么。 他自己就是个二把刀,做出来的计划在专业人士眼里啥都不是,不是很正常吗? “嗯,说说看,本王并不懂这些专业的东西,你不用担心本王不高兴,有话直说便可。” 李宽态度温和,引得其他人又是一阵诧异。 殿下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 这话到底是扬面话还是敲打啊? 这么复杂的人情世故,张大奕显然是不懂的。 他当即从王府配发的背包里掏出一大叠的图纸铺到地上,开始大谈洞庭湖和几条汇入的河流,还结合周边的地形把李宽说的修建水坝的好处一一驳斥了。 完全不顾及楚王的脸面,更不顾及大伙能不能听得懂他讲得那些天书一般的专业术语。 在扬的人脸色十分的精彩,包括李宽都觉得面子有些兜不住。 本王是很尊重专业人士,可你不能不把这么多人都不当回事吧? 你好歹解释一下那些专业术语是什么意思,本王也听不懂啊! 不过李宽并没有打断他,而是蹲地上,仔细琢磨起他的这些图纸。 在图纸上,李宽居然看到了比例尺、等高线、标准海拔高度的概念! 在一张图纸的抬头标注上,甚至还有湘水、长江和资水的水文数据! 发现这些之后,他出言打断了张大奕的滔滔不绝,“张大奕,这些图纸是你自己做的,还是从工部带出来的?为什么来的时候你不拿出来?” 张大奕挠挠头,黝黑的老脸上居然出现了两片红晕,“回殿下话,这图纸是臣参考岳州州府水文记录画的,大有说要臣今日拿出来。” 嚯! 你小子真实在啊,张大有手把手教你做事你都能做成这样? 张大奕虽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李宽心里已经在敲锣打鼓的庆祝了。 这下是挖到真宝贝了! 第101章 被强行纳税的李渊、李世民、李承乾 李宽立刻暂停会议,将岳州负责水道水利的巡检和匠头都找来,让他们听听张大奕对岳州水利的分析。 一帮人只听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人找到李宽表达意见。 总结一下这些专业人士的意见就是: 殿下,姓张的很牛逼,俺们连他十分之一的水平都没有,但这家伙绝对不能负责任何的施工项目,绝对不能! 李宽觉得很奇怪。 这么牛逼闪闪的人物摆在面前,你们不让本王用是什么意思? 你们可都承认了人家的专业水平的! 仔细问过巡检和匠头原因,李宽才恍然大悟: 张大奕的专业水平有八层楼高,但是和人沟通的水平却在地下八层。 简单来说,张大奕恃才傲物,专业外的语言表达能力也有问题,根本不会和人相处。 让他做纯粹的设计规划没问题,但让他负责项目的具体运行,项目绝对得黄摊子! 用后世的话说,张大奕就是个不通人情的纯技术宅,只能干活,不能做管理统筹。 李宽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工部并不是不想提拔他,而是不敢提拔他! 不过在李宽这里,张大奕的缺陷完全不是问题。 他缺少的是高水平的水利设计师,并不缺打灰老哥和包工头。 李宽让王府设立了一个水利办公室,办公室由李洵负责,调人专门帮着张大奕做水文地理调查、画图纸。 王府出设计图和施工标准,具体的执行交给岳州都督府河道巡检负责。 这就是所谓的术业有专攻。 河道巡检的吏员们或许没有张大奕那么高的专业水准,但管理项目施工的能力也是张大奕拍马赶不上的。 水利口的官吏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张大奕本人也很满意,唯独张大有很是神伤。 他费尽心思给堂弟找出头的机会,奈何堂弟实在是不争气,白费了自己的苦心。 不过骂过张大奕两次之后,张大有也认命了。 自己这个堂弟好歹混到个从八品的官身,还能再地方上施展才华,总比在工部强多了,他还能奢求什么? 李宽原以为修路的事情遭到上官南等人的一致反对,想要继续推行,阻力会很大。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拨给都督府二十八万贯钱和八万担粮作为岳州都督府基建基金后,杜楚客、许敬宗等人立马改口,同意增修一部分乡道,还同意了城陵矶码头的大规模改造计划。 就连最先提出反对修建乡道的上官南都不吭声了。 “娘希匹!你们这帮混蛋这是什么意思?” “老子不给钱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这呀那呀的,老子一给钱,你们就往上贴?” “怎么?你们还打算从本王身上刮油了!” 李宽很生气,非常生气,对着杜楚客和许敬宗就直接开骂了。 杜楚客憋红着脸道,“殿下,士可杀不可辱!” 李宽一拍桌子,怒道,“老杜,你几个意思!” “你在这里跟老子装什么清高,你敢拍着胸脯说没打这笔钱的主意?” “没有!绝对没有!”杜楚客硬硬的回了一句便转过头不吭声了。 许敬宗见二人吵起来,忙站出来打圆扬,“殿下,您误会臣等了。” “殿下胸有丘壑,臣等拍马不及,先前各位同僚并不是反对修路修水坝,而是不想给都督府治下带来太大的耗费。” “如今不同,殿下用私库填州库,想为两州的百姓谋福祉,臣等要是再反对,岂不是不解殿下良苦用心?” “臣在此,代表岳州都督府治下二十多万口,向楚王殿下叩首,多谢殿下慷慨解囊。造福万民!” 老许啪的一下就给李宽磕了一个,吓得李宽差点跳起来。 “你这是干蛋,起来!” 李宽明白过来了。 合着这帮家伙是怕他劳民伤财,尽搞些政绩工程啊! 花州府的钱给他楚王脸上贴金,他们自然不愿意。 楚王自己掏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回过味来,李宽更不高兴了。 “老许,本王警告你,别特娘的公私不分,本王的钱给到都督府,那就是公款,这笔钱本身就是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本王可不想听到什么楚王邀买人心之类的流言!” “这笔钱以岳州外贸商行预缴海贸税款的名义入账,跟本王没关系,听明白没!” 杜楚客和许敬宗闻言,当即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又突然跳脚。 “不可!” “不可啊, 万万不可啊!” 二人手舞足蹈,连连拒绝。 开什么玩笑! 上次你楚王强交税款的事情就够操蛋了,这次怎么还来更要命的了? 岳州外贸商行的股东里可不光你楚王一个,还有皇帝、太子和太上皇呢! 岳州收税收到两任皇帝头上,还有一个储君,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李宽见他们反应如此激烈,心里窃喜,娘的,老子看你们还敢不敢打这笔钱的主意! “不行,就这么定了,你们宣传的时候就说是太上皇、皇帝、太子和本王念着岳州和潭州的百姓,想帮大伙儿做点实事。” “不过入账的时候,一定要用岳州外贸商行的名义!” “我说完了,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李宽嘴上是在询问,但手上已经抄起椅子了,做出一副你们敢说个不字,老子就拍死你们的模样。 杜楚客想要抗争到底,却是被老许劝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山宾兄......” 杜楚客无奈,甩袖子要走。 李宽道,“想走?晚了!” “于清,让盛鹤带着入账本过来,我们当扬入账!” 盛鹤到来,见两位别驾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心中甚是忐忑不安。 楚王殿下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听说是给岳州外贸商行的预缴税款入账,他差点当扬昏过去。 “本王怎么说,你怎么写!” “今有岳州外贸商行股东李渊、李世民、李承乾、李宽等,提前向岳州都督府府库缴纳贞观八年海贸获利税款,钱三十八万贯,粮八万担!” “因乃预缴,执行岳州都督府海贸税率百分之二十七定额,多退少补!” 第102章 在楚王手下干活,别想偷懒! 许敬宗一路都在琢磨事情,不知不觉居然跟着杜楚客一起进了值房。 坐下后,他才反应过来走错门了,刚想告辞,便见杜楚客在低头写着什么。 他好奇看了一眼,吐槽道,“山宾兄,事到如今,你写这请罪奏疏有什么用?” 杜楚客这才注意到老许居然来了他的值房。 他垂头丧气道,“唉,此乃大不敬之罪,我赶紧向圣人认错,说不定圣人念及家兄,还能给我个体面。” “呵呵......” 许敬宗笑了。 “延族兄为何发笑?”杜楚客以为他在嘲笑自己,语气不悦道,“在下比不得你深得圣眷,不早些谋划,怕是难以脱身!” “别误会,我可不是笑你。”许敬宗摇摇头,“我是在笑我等五次三番被楚王戏耍,每次都是后知后觉。” “此言何意?” “你没看出来吗?楚王殿下看似胡闹,实则是在用此等不讲道理的法子瞒天过海!” 杜楚客摇头表示不解。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容收敛,“你是否还记得,楚王说过要改岳州的税制?” 杜楚客点头,“自然记得,这等事没可能的,不说朝廷,便是圣人也不会同意。” 老杜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你是说楚王殿下想用岳州都督府的税务扰乱视听?” 许敬宗点头,“我们以为的大不敬之罪在圣人和楚王眼里根本不算事。” “我方才问过盛鹤,楚王府交税的税率并不是按照商税的十五税一交的,刨除亲王府可以减免的部分,楚王殿下缴纳的商税分为了内陆经营和海贸经营两项,内陆经营的实际税率达到了十税一,海贸经营的税率是两成七,也就是百分之二十七。” “今日岳州外贸商行的税率也是百分之二十七,这说明至少在商税上,楚王殿下已经有了完整的商税统筹和安排,现在还未推行下去,就是在等机会。” “等什么机会?”杜楚客问道。 “等这次的海贸船队归来!” 许敬宗道,“殿下已经提前打好了样,皇帝、太上皇、太子和亲王都按照新的税率缴纳税款了,其他人还有什么理由不跟着缴?” “嘿嘿,楚王.......不,这是圣人想要从那些商人背后的靠山身上割肉啊!” “山宾兄,我等只不过是夹在缝隙里的小虾米罢了,你再怎么担忧也无济于事。” 杜楚客缓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延族兄,你觉得改商税的可能有多大?” “商税改不改,其实影响不大,想要规避商税,法子多的是,便是朝廷通过了新的商税条陈,对那些人的伤害也不大。”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圣人和楚王来个谋其上得其中,楚王殿下真能做得出来的。” 杜楚客心中一惊,“你是说......农税!” “不可说,不可说啊!” “你就不担心火烧到你我身上?” “担心,自然担心,不过我们这些做臣工的,为的不就是为上位分忧,为上位爪牙吗?” 许敬宗拍拍他的臂膀道,“好消息是圣人绝对不会让你我背黑锅,坏消息是决定谁背锅的是楚王殿下,我看你还是尽快调整下心态,做佞臣和忠臣不冲突的。” 许敬宗的奇葩理论瞬间让老杜上头。 他指指门口,“延族兄,慢走不送!” 李宽搞定最重要的几件事后,越想越觉得缺了点什么。 在废墟空间里挖了半夜,他终于想起缺的那部分是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通过无线电告知在各县传达室值班的王府护卫,通知各县管事的县令、县丞和主簿到楚王别院集合开会。 刚参加过岳州都督府基建项目会议的州府官员还没回城,便接到通知,晚上接着开会。 “楚王殿下也太不体恤下属了,整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跑几十里去开什么会。” 从潭州出发的行船上,气氛沉闷,浓重的班味让老程很不适应,不由得发起了牢骚。 “娘的,咱老程在长安都没这么忙过,来了岳州,一天干的活抵得上往日半月的!” “皇帝陛下算是相当勤政了,也不过是三日一朝,楚王倒是没规定上下值的时间,可活儿一个劲的往身上找,老夫没想到战扬上没给累死,居然会因为公事累的腰酸腿疼!” 船上的潭州官员听着他的唠叨,心里火气更旺了几分。 不过老程的确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在楚王手下混,想要消极怠工是不可能的! 所有的行政事务都是通过传达室直接通知,官员们的日程每天都是排的满满的。 这让习惯了慢节奏、低效率办公方式的众人十分的不适应。 有个敞着衣襟的白面官员附和道,“宿国公所言在理,殿下这般指使臣属,刻薄了些。” “州府明明闲着十几人,殿下却不派活给他们,我等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不知道何日是个头啊!” 老程寻声看了他一眼,见有些面生,问道,“你是新来的?” 白面官员赶忙合上衣襟,行礼道,“下官刘仁轨,原为咸阳县丞,半月前到任衡山令。” 老程本想教训他几句。 他老程能背后蛐蛐楚王,是因为老程的老板是皇帝。 潭州的官员可没资格蛐蛐楚王。 不过听到他自报家门,老程立刻收起了教训人的心思,“咸阳县丞刘仁轨,你就是那个砍死陈仓折冲都尉鲁宁的家伙?” 刘仁轨点点头,“正是下官。” “哦,那没事了,你这性格应该跟楚王挺合得来,我跟你说,有什么本事在楚王面前不能藏着。 楚王和皇帝不同,你要是有真本事,尽早亮出来,得了楚王认可,你就是当着面说他坏话,他都不会生气的。” 老程招手,把他叫到自己身边闲聊起来。 其他官员见状,心中大为惊奇。 这个刘仁轨什么来路,居然能得宿国公垂青? 有听过刘仁轨事迹的人传起了小道消息。 “这刘仁轨在关中可是一号人物呢!” “陈仓统军府的一个都尉仗着军中关系,在地方横行霸道,陈仓官员百姓怒不敢言。” “刘仁轨到陈仓任县尉不到一月,便当街斩杀了正在行凶的都尉,后被扭送长安,刑部判其斩刑。 大理寺丞孙伏伽以新唐律法条为其申辩,此案惊动了当今陛下,陛下派人查清案情,以其不畏强权,升任咸阳县丞。” “这才半年不到,又升为衡山令,此人深得陛下赏识,前途无量啊!” 第103章 来自楚王的敲打 河边码头到后山的几段路边拉起了警戒线和方向指示牌。 李宽下令,入夜后,封闭路段暂停使用。 庄子里的人很好奇殿下要做什么。 李宽也没瞒着他们,直言说是要在这些路段飙车,家里有熊孩子的一定看好了,猫狗牲畜都圈好了,车速太快,出了事他可不管。 他一开口,原本还想来凑热闹的人瞬间打消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楚王殿下说危险,那绝对会有危险的! 别院建立以来发生的一些严重事故都是血淋淋的教训,违规操作造成的损伤,殿下不但不会赔偿,还会严厉惩罚。 随着各地官员陆续到来,入夜后略显冷清的工坊区热闹起来。 大伙儿觉得很奇怪。 以往,外人是绝对禁止靠近别院工坊区的,连杜楚客、许敬宗和程咬金都没接近过这里,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只有工坊区边缘的酿酒坊和扬库区偶尔会让前来采购的客商进入。 官员们平日里偶尔来一次,他们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工坊区的高大围墙和飘出的烟柱,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没人说的清楚。 “各位,殿下不是说来开会吗?怎么突然让我等进工坊区了,很奇怪啊!” “谁知道呢,可能殿下要给我等看什么新奇物件吧。 在下听闻,别院里有种提水车,可以用风力和畜力把水提升十几丈,你们看看那边山上,那里没有泉水溪流的,以前什么都种不了,楚王殿下给那里装了提水车,如今成了大茶园和果园呢! 望城那边有不少缺水的缓坡地,若是楚王殿下能把那提水车给在下,把山下的河水引到坡地里,望城至少能多出上万亩的上好梯田呢!” “别想了,那种提水车很大,很贵,你们望城一年的税收都不一定能造几架。 要我看,还是问问殿下工坊这边能不能给各县多提供些曲辕犁,那东西最实惠,拿到手就能用。 今冬把地开出来,过了上元就能开耕下春麦,种上三成的春麦,三月底下南瓜、高粱,加上其余的稻子、木薯,每隔一月都有收获,明年肯定是个好光景呢!” “难得来一次别院,某倒是想向殿下求那个红薯种苗,潭州边缘的山地太多,水利都没得修,听别院的雇工说,红薯可以在山上种,有雨就行,不用精耕细作,当兜底的救命粮最是合适。” “你别想了,别院的良种殿下只让推广木薯和南瓜,也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那么多好良种怎么不让各县种起来呢?” “这个在下知晓一些,在下原本供职司农寺,殿下这里的良种几乎都是培育的新种,很多我等都不认识,更不知其习性,如何种植、防治病害也不知晓,贸然推行出去,农户种不好,还不如照着旧法子耕作。” “原来如此,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几十人凑在一起还是挺热闹的。 不过许敬宗听着这些人讨论的问题,臭着个脸。 程咬金见他这般,乐道,“延族,没人来你这里说奉呈话,不高兴了?” 许敬宗被说穿心思,也不恼,换上笑脸道,“宿国公说笑了,这里您最尊崇呢,他们要攀附也是选您,下官可没拉拢人心的意思。” “得了吧,你就是小人得志,楚王跟某说了,这些人都是做事的,那些会阿谀奉承攀附权贵的家伙全在衙门里供着呢!” 程咬金笑道,“某跟那些酸儒不一样,就喜欢你这种坦坦荡荡的家伙,直说了,这话是楚王要某说给你听的,要敲打你,这些做事的人威胁不到你,你少给人家使绊子。” “宿国公言重了,下官做事就是为了圣人和殿下。” “随你,话某已经说了,你给某说说,今日殿下召集我等前来是为了合适?” 许敬宗有些不明白,以楚王的性子,这种敲打的话当面就说了,为何会在老程这里转个弯? 老程见他似乎没听到自己的话,说道,“别乱寻思,某传话给你,是殿下给你留面子。” “别看殿下什么话都敢说,其实精明的很,他可以当面骂你,甚至动手打你,但绝不会当面揭你的底。 他若当面说这话,你肯定多想,所以才让某来说。” 他又看向杜楚客,“山宾,楚王也有话带给你。” 杜楚客朝他拱拱手,“下官洗耳恭听。” 老程笑道,“殿下说了,你杜楚客太小家子气,没什么气魄,你杜家的富贵是克明挣来的,来的快去的也快,俗话说,嗯,下面的话是楚王说的原话,跟咱老程没关系。” “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你想要杜家安稳落地,你和克明的后人要敢打敢拼,守着长安你们会死的很快。” 杜楚客一愣。 这种话做不得假,铁定是楚王的原话。 可楚王这是什么意思啊? 许敬宗原本心里有了些芥蒂,可一听楚王让老程给杜楚客传如此炸裂的话,顿时觉得无比畅快。 楚王何止是给他老许留面子,简直是留他一条老命呢! 楚王这话要是传出去,杜楚客可就没脸活了。 同时他默默的朝老程竖起了大拇指。 程知节,什么活儿都敢接,真英雄啊! “Duang!” “Duang!” 众人心思各异的时候,几声重响突兀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伙循声望去,只见人群几步之外,一人正抡着大铁锤猛砸地面。 待到认出此人面目,张大有从人群中快跑出来,来到那人身前,伸手夺下他手中的大锤,骂道,“张大奕,你疯了?这多人看着呢,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张大奕像是感受不到堂兄的怒火,蹲下身子在刚才砸的地方伸手扒拉起来。 张大有真想一锤子了结这个混账东西。 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虽然我是你哥,可我也要面子的啊! “神奇,真是神奇啊!” 就在张大有强行压制着锤人冲动的时候,张大奕突然大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南山水库大坝就该用这个修!” 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 “这......是谁啊?”有人忍不住问道,“不会是疯了吧?” 有认识张大奕的人说道,“他没疯,他叫张大奕,是王府属官,人就这样。” “他是张大有的亲戚?” 众人议论开来的时候,便听得不远处有人开骂: “一群人上百双眼睛,还不如人家一双眼!你们瞎了吗?” “本王让你们来,就是干站着聊天打屁的?” “都给老子蹲下!” “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低头看路!” 第104章 楚王缺少的天赋技能 本就班味满满的众人一下就炸锅了。 老程直接回骂,“楚王,没你这么说话的,你便是皇子亲王,也不能如此折辱朝廷官员!” 你小子抽什么风? 私下里你怎么说话都行,这可是当着都督府治下几乎所有的主政官员呢! 这话说得根本不过脑子! 其他人一见老程第一个发声,也纷纷大声抗议: “楚王殿下,士可杀不可辱,我等身上穿着朝廷官服呢!” “我等代表的是朝廷,不是你王府的奴仆!” “楚王殿下,你不能如此折辱我等!” “......” 众人七嘴八舌一顿嚷。 让他们这些官员都蹲地上! 皇帝都不能这么干! 李宽听着他们一个个咋咋呼呼,有些上火。 大唐不比后世王朝,此时大部分的官员只是把皇权视为统治的权力,他们对代表皇权的皇帝并无人身依附,就是单纯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不像后世某个朝代,皇帝拿官员当奴仆附庸。 这时候,别说是官员,就连普通百姓见了皇帝,如非正式的祭祀礼典和特殊扬合,鞠个躬做个揖就行了,都不需要跪礼的。 他让一帮官员蹲地上确实有些过分,但李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掏出大喇叭,吼道,“都给本王闭嘴!” “本王要你们看看脚下的地面,你们不蹲下看个屁!” “怎么,谁长了火眼金睛,夜里能视物了?谁有这种神技,过来,教教本王,本王给他交束脩!” 众人闻言,才知道他们这是误会楚王了。 不过楚王这种一惊一乍、满口恶言的做派也的确讨厌! 这种尴尬的时候,就要看为人够不够圆滑,够不够不要脸了。 有许敬宗这个不知脸皮为何物的家伙在,自然冷不了扬。 “殿下,不是臣等不遵命,实在是大伙路途疲惫,这时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腰酸腿疼的,不知殿下能否给大伙来上些酒水解解乏?” “想喝酒可以,想吃饭,本王管饱!”李宽就坡下驴,“不过待会儿有要事,不能饮酒,你们先喝点啤酒顶一下!” “来人,开仓库,取来啤酒、罐头分给诸位垫垫肚子!” “是!” 很快便有护卫从不远处的仓库里取来了瓷罐装的啤酒和豆豉鱼等好几种罐头。 李宽已经认命了,自己没有装杯打脸的天赋技能,好好的一扬产品展示,开局居然变成了聚餐...... 不过装杯不成,但拿到啤酒喝罐头的官员们却顺利的蹲在了地上狼吞虎咽。 他们可都没有吃完饭呢,不少人又赶路几十里,早就是又累又渴了。 程咬金一手啤酒一手油封肘子,吃得满嘴流油,晃悠到李宽身边,他瓮声瓮气道,“差点玩脱吧?” 李宽翻了个白眼,“有吃有喝还堵不住你的嘴!” “这肘子不错,回头我带两车走当下酒菜。” “尼玛!两车!姓程的,你不怕撑死!” “没事,臣胃口好得很呢!噢,杜楚客吓得不轻,两车罐头,再加一车啤酒,权当老程的酬劳了。” “想要你就拿,反正给你发货的时候,会直接扣掉。” “小气鬼......话说你这是要作甚?” “让你们开开眼......” 地上蹲着胡吃海喝的人吃得很是高兴,但也有吃不惯的。 刘仁轨刚喝了一口啤酒,便噗的一声吐了,“这是酒?怎么跟马尿一个味?” 他对面的裴良佐被溅了一身酒水,不悦道,“你喝过马尿?” 刘仁轨见他的品级比自己高,拱手道,“对不住,对不住,第一次喝这种酒,确实跟马尿有些像,下官早年间在漠北打仗,缺水的时候喝过,味道不怎地。” 如此“真诚”的回答让裴良佐顿时愣住了。 这是哪位啊,竟然如此生冷不忌? “这叫啤酒,是楚王别院特产,夏日井水镇之,饮之清凉舒爽,可解暑气,这时节喝少了些感觉。 本官岳州司户参军、岳州主簿、紧急情况应对署署长裴良佐,敢问阁下是......” 他刚想打听一下刘仁轨的底细,便听到身后有人说,“呵!这地面竟如此平整坚硬,要多大的石头才能开出如此大的石材?” “都说楚王有钱,再有钱也不能往仓库门口铺如此大的石板吧?” 听到这话,裴良佐放下啤酒瓶,也不和刘仁轨说话了,伸手摸摸地面,借着灯光看了看远处,“这是一块石头上开采的石板,哪有这么大的石头?” 刘仁轨原本还想着跟裴良佐交流一下,问问那个紧急应对署署长是什么,闻言,也摸了摸脚下地面。 坚实清凉、略显粗糙,看着像是石板,细看却见其表面多有细微的浅浅空洞。 “这东西某好像见过。”地面的材质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裴良佐和周围的人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殿下让我等看得就该是此物了,刘县令,你见过?” 刘仁轨摇摇头,“不确定,某需要试一试。” 他说着,竟然从袖子里落下一柄打仗用的鸭蛋锤,照着地面就是几下猛击。 可惜他费了好大劲,只是在地面上砸出了些不足半个铜钱大的浅坑。 有人道,“别费劲了,张大奕用大锤都砸不动呢,你到底认识不认识这东西?” 刘仁轨道,“某在西域见过一座不知何时修造的烽燧,没有用石头,用的是戈壁碎石混合羊毛为原料,不知加入了什么东西,成型后异常坚固。” “这东西和那座烽燧的材料相似,碎石混合了沙粒,还加了何物某不知,但此物比烽燧的材料更加坚固!” “原来是碎石沙粒啊,我还以为楚王已经豪奢至极了呢!” “本王可没你们说的那样豪奢!” 李宽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身边,众人忙起身,却见他蹲在了刘仁轨面前,“刘仁轨是吧?你眼光不错,一眼就看出这种混凝土的组成。” 刘仁轨想起身行礼,可见楚王就蹲在自己面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少来那些虚礼,本王问你,如果把岳州和潭州的官道乡道都铺上这种混凝土路面,让你骑马在上面跑,你愿意吗?” 刘仁轨点头道,“臣愿意,只是臣觉得用这个什么混凝土修路浪费了,若是能用来修建城防,该是个好去处。” 李宽无语了,“你一个文官,脑子里怎么净想些打仗的事?” 第105章 本王这里没有鬼神,只有科技与狠活! 刘仁轨的回答很好很强大,给李宽的第一印象与当初的苏定方有一拼。 李宽对刘仁轨的印象是灭鬼第一人、大器晚成、文武双全的初唐名臣、名将。 刘仁轨文不及房杜、狄仁杰这等文臣典范,武不及李绩、苏定方这等顶级大佬。 但难得的是,他把文武两道都做到了极致,而且他有个优点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长寿 别小看这一点。 在平均年龄不到四十岁的古代,长寿可以成为一种最为有效的武器。 正因为他长寿,他才能等到自己展露锋芒的机会,才能在李绩、苏定方老去,事实上成为了大唐军方的另一面旗帜。 李宽对史书里的刘仁轨的评价跟苏定方有些像: 时间刺客 这样的评价并没有贬低他们的意思,他们最终能出头,靠得还是自己的硬实力。 只不过实际一接触,李宽发现,刘仁轨和苏定方完全是两个极端。 一个过于谨慎,一个锋芒毕露。 一见面刘仁轨就在积极表现,且抓住时机表达自己的意愿,这样的性格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他明明已经进入了李世民的视线,却为何会大器晚成。 过于谨慎不讨喜,锋芒毕露更不讨喜,无论是上位者,还是他们的同僚,都不会太喜欢二人。 李宽的滤镜又成功碎掉了一副。 不过他和老头子不同,他提前知道一些人的大致人生轨迹,就可以判断出把他们放到什么位置上更合适。 “好啊,你是我爹看好的人,我自然会给你合适的舞台。” 李宽道,“两州统军府合并,潭州设营,偏将空缺,你便为统军府潭州大营偏将,兼任岳州编户水军统领。 你这个衡阳令估计还得当一段时间,你可愿意?” 刘仁轨目瞪口呆,一旁之人无不满脸惊诧。 楚王啊,你这玩得又是哪一出? 人家开口要官你就给,疯了吧? 李宽自动忽略了周围人的目光,“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宿国公,你是岳州都督府都督,你觉得本王的提议如何?” 老程也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但考虑到刘仁轨也算是皇帝的人,楚王让他掌兵,增加他的职权,自己没理由反对,便大声道, “本都督没意见,不过薛实某用顺手了,得留在潭州做司兵。” 这是一种默契,楚王得了好处,就得退一步。 当然,老程提拔薛实当潭州司兵,绝对不是他自己想偷懒,绝对不是因为他不想管潭州防务,绝对不是! “可以,明日他们到都督府任职,你来安排。” “得嘞!” 其他人,包括刘仁轨在内,都看傻了。 咱们岳州都督府人员调整任命如此儿戏的吗? 楚王和宿国公这算不算……私相授受? 李宽见众人停下了吃喝,都看着他和老程,开口道,“都吃饱喝足了?” “那就正式开始吧,把吃剩下的东西放到一旁去,留着当夜宵,下面,本王让你们开开眼,省得以后因为你们不懂,耽误事情!” 他抄起大喇叭,“天这么黑了,还不给我照个亮!” 他话音落下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附近房顶上和箭楼上猛的亮起刺眼的光亮。 众人聚集的仓库区门口的空地上很快便亮如白昼。 紧接着,封闭的路段两边的木杆子上也闪动起耀眼的灯光,一路向远处延伸而去。 前所未有的夜间强光晃得众人一阵眼晕,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这是什么灯,竟能如此明亮!” “夜如白昼,神奇!真是神奇啊!” “早就听闻楚王殿下机巧之术奇异无比,今日某算是开眼了!” 人群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大。 李宽道,“别大惊小怪的,你们看到的这些亮光源自一种全新的灯具,名叫电石灯。” “这种灯不烧油,用的是一种名叫电石的煅烧物与水混合,产生的可燃气体发光。 电石灯可以调节亮度,就是味道有些难闻,不过因为亮度高,发光稳定,用途不少。 目前来说这种灯还比较贵,等电石灯和燃料可以稳定出产,会给各地的重要位置安装。” “在本王这里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这里没有鬼神,只有科技与狠活!” 众人听到他的解释,这才停止议论。 李宽点点杜楚客、许敬宗和上官南等人,“本王修路便是要修这种水泥路,造价你们不用问,配合别院生产的机械,不会比修碎石路高多少。” “老许,你不是经常乘船吗?本王问你,乘船是不是都是顺风顺水?是不是不受天气影响?” 许敬宗道,“自然不是,逆流迎风,涨水落潮皆是有的。” “让你乘快船一来一回二十里,要多久?” “约莫两个半时辰,逆流而上慢一些。” “你乘车走官道,雨天肯定走不了,就说天气好的时候,一来一回二十里要多久?” “马车大概要一时一刻左右。” “若是拉货千斤的马车呢?” “这......双马怎么也得一个半时辰。” “如果本王告诉你,重载两千斤的双马马车在你脚下的这种路上跑二十里,只需要一个时辰不到,你信吗?” 许敬宗犹豫了一下,说道,“殿下,不是臣信不信,除了圣人的六驾,臣就没有见过能运载两千斤的双马马车......” “嗯,今晚你就见到了!” 李宽朝远处喊道,“何不求,把车赶过来!” 很快,何不求和车把式便把四辆双架马车赶了过来。 李宽拍拍车上装满稻谷的麻袋,“每辆车上都装着两千斤稻谷,你们要不要检查一下?” 许敬宗摇头,其他人也跟着摇头。 “那好,老许,老杜,上官南,老程,你们一人上一辆车跟着跑,祁承宗,薛实,你们来计时!” 第106章 想偷懒?你们怕是不知道什么叫调休…… 老程一听就不乐意了,“某又不参与你们州府的事,殿下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继续蹲下大吃二喝。 杜楚客三人犹豫了片刻,极不情愿的上了车。 李宽来到老程背后,照着他的屁股一勾脚,老程险些来个狗啃地。 “楚王,别以为你是皇子就能殴打朝廷重臣!”老程一个前滚翻,起身后立刻给李宽扣大帽子。 李宽道,“少特娘吓唬本王,你不参与政务,但你是十六卫大将军,还挂着兵部尚书的头衔,刘仁轨都知道混凝土对战争的重要性,你会不知道?”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李老二派你来干嘛的,老实上车,体验一下,回头写份总结给我,我帮你发给李老二。” 老程道,“咱老程就是来走个过扬,大印都给你了,你别不识趣啊!” “本王这里不养闲人,你上不上?不上,年前剩下的货我全转给张公桥和郝明,程老二跟武大娘子订婚了又如何?我照样能让他给我当姑父!” “楚王,你这就不讲理了,公私不分呢!” “废话真多,我要是你,闲暇的时候就跟会用混凝土的工匠学学,用不了几年,边军上下都会求着我帮他们修城修路!” “真这么神?” “你可以质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怀疑我的技术!” “安全吗?” “马车是我设计的,路也是我设计的,你在怀疑我的技术?” “不敢,不敢!” 老程上了马车,坐在了车把式身边的空位上,“兄弟,你悠着点。” 车把式白了他一眼,“宿国公,几年不见,您贵人多忘事啊!” “咱要是没几把刷子,能给太上皇掌五年车驾?” “佟朗!怎么是你?”老程认出车把式,不由得大叫出声,“你不是死在......” “宿国公慎言,咱活得好着呢。”佟朗见他失言,忙打断道,“咱现在是楚王殿下的专职司机,可惜殿下平时不出门,咱只好来这里当驾校校长,教徒弟了。” 他站到车辕上对旁边的三辆车上忐忑不已的杜楚客等人道,“三位放心,咱出身尚乘局掌固,这些车把式都是咱的徒弟,不敢说他们能比咱强,但赶个车绝对没问题。” 上官南和杜楚客一脸懵逼,尚乘局归太仆寺管的,他们的人怎么来岳州了? 难道是皇帝来了? 许敬宗确实一脸笑意,回道,“原来是佟掌固啊,既然是您的高徒,想必技艺早已出神入化了!” “许学士谬赞了,既然都上车了,那便开始吧!” 佟朗一会鞭子,“起!” 两匹挽马收到指令,率先启动,拉着车慢慢跑了起来。 “起!” 另外三驾马车也跟着离开了仓库门口的空地,驶上了封闭路段。 王府护卫搬来一台座钟,李宽对众人道,“这是本王设计的计时器,座钟,计时比水漏和香准,但因为工艺和材料问题,每日有一刻半左右的误差,每三天就要校准一次。” 别小看这个半人多高、走时误差大到不能称之为计时器的笨重玩意儿。 这东西实际上是李宽综合大唐现有的技术条件,在不动用废墟里挖出的后世加工工具的前提下,可以制造出来的不是最精准,却最为复杂的机械装置。 换句话说,这台笨重的座钟就是这个时代的机械制造和材料工艺水平的上限。 李宽之所以要从头培养人才,便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他真正需要的人才。 但这种在后世完全无法入人眼的东西,在这时候的人眼中,就是一种难以想象的神器。 听过座钟运行计时的大致原理,又看过其内部的复杂结构,众人无不连连称赞。 “殿下,臣今日真的开眼了!” “殿下,这个座钟可是好东西呢,要是放到衙门里,考勤便可方便许多。” “放什么衙门里?这东西最该放到县学,省的教习们总是不按课表授课!” “对对,衙门不需要这个,这座钟一看便造价不菲,自然是要紧着给学子们用,我等有水漏用就挺好。” “是极是极,好东西自然是给最需要的人用。” 别逗了,没有座钟,我们就够累了,有了座钟,以后迟到早退连个理由都没了! 李宽骂道,“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本王又不是不通人情。” “你等前段时间无比繁忙,是因为叛乱和区划调整,这些日子,你们基本上把地方事务理顺了,接下来就没那么忙了。” “本王会责令都督府制定新的值班表和考勤办法,基本的想法是上五休二。” “殿下,此言可做作数?” “那是自然,本王会算好,让各位尽可能的做到劳逸结合,更好的为朝廷,为百姓服务!” 众位官员眼睛都亮了。 贞观年间,朝廷官员采取的是“旬休”方式,也就是十日一休。 听着假期少,实际上官员还有节日假、节气假、授衣假等固定假期七十多天,不定期假期有探亲假、皇寿假、婚丧嫁娶等等各种休假,连年轻官员行冠礼都能休假三日到五日。 其中的探亲假相当的长,一般是四十天起步,长的能有八十天。 总之,贞观八年这档口,官员一年有大概一百四十五到一百五十天的假期,休假长的能休一百八十二天! 一年休半年,李宽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他要改岳州都督府的假期。 上五休二是不是很有诱惑力,一年能多出二十来天的假? “呵呵,想偷懒?你们怕是不知道什么叫调休!”李宽阴恻恻的想道。 众位官员为多了不少假期兴奋不已的时候,坐在满载马车上的程咬金等人已经无聊的快要睡着了。 马车行驶异常的平稳,跟坐摇椅似的。 一开始,几人还是抱着马车随时会翻到沟里的忧虑,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准备跳车。 拉着两千多斤的稻谷,加上车厢本身的重量和两个人,整车少说有三千多斤。 马车跑起来虽比不上骑马快,但也比平常的马车快的多,遇到突发状况,想急停肯定是停不下来的。 更不要说是跑夜路了。 可他们跑出不到二里地,便发现前方的道路照明非常好,比不上白天,可绝对能保证行车时的视线。 而且道路非常的平整,基本上不用担心颠簸,再有就是马车转弯的时候相当的顺滑,只要稍微减速,便能顺利转弯。 程咬金观察了半天,把注意力放到了马车本身上。 出发前,他没有注意身下的马车,现在才发现,这种马车和他认知中的马车差别极大。 第107章 楚王画饼,各怀鬼胎 而且连接轮子的大轴结构相当复杂,轮子压在路面上的声音并不大,也不会如常见的马车那样,在行驶时滋哇乱响。 “这车看着与平常的马车不同啊!” 程咬金问赶车的佟朗道,“楚王说这个马车是他设计的,你能给咱老程讲讲不?” 佟朗笑道,“那是自然,咱本来就是要给您讲解这马车的。” “那就有劳了,某洗耳恭听。” “宿国公,四轮马车不是什么新鲜物件,尚乘局中文献记载,先秦时便有了。” 佟朗说着话,但车速并没有降低多少。 “只是那时候的四轮马车太过笨重,无法适应那时的道路情况,基本上都是战扬上运输器械、攻城或是公侯王佐举行大仪典时临时用一下。” “后来始皇帝修了驰道,四轮马车因体型庞大转向不便,于是成为了天子王爵的专属仪典用具。” “再后来,两轮马车得到加强,连仪典都少见它们的踪迹。” “楚王殿下改进的四轮马车虽然还叫四轮马车,但咱觉得,殿下的四轮马车与之前完全不是一回事。” “殿下设计的这四轮马车是专为长途转运大量物资的。 说是能拉两千斤,其实咱和徒弟们私下试过,加到四匹马,装四千斤依旧能跑起来。 只是轮子包裹的软木跑个三百来里就磨没了。” “装四千斤跑两三百里!嘶……”程咬金倒抽一口凉气,“这太夸张了!” 如果佟朗说的是真的,那这种马车就太神了! 什么磨轮子不磨轮子的,那都不叫事。 按照这种运输效率,有二十辆四轮马车,作战时,他可以把三到五千部队的补给线拉长到五百里! 这是多么可怕的后勤补给能力啊! 但老程心头的火苗还没升起来,便被佟朗给无情浇灭了。 “宿国公,想把这种马车给前线大军用?” “这种马车是很好,但想要发挥其最大功效,只有车马可不行,还得有我们脚下这种坚固平整的道路才行。” “这车可以在整修好的官道上拉着两千斤跑,前提是官道可以通到前线去,沿途的桥梁能经得住,一路上的陡坡泥淖要削平了,您觉得这可能吗?” 老程有些不理解,“既然四轮马车还有如此多的限制,楚王让某看个什么劲?” “话不好如此说的。” 佟朗道,“如果这种路直接修道边关去,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再说了,您不能只看它在作战上的用途。” “殿下说了,修水泥路、推广四轮马车最大的作用其实是维持大唐的地方安定呢?” 老程想了想,说道,“这种路的确便于行军,朝廷可以及时派兵镇压地方叛乱,可说它可以维护地方安定,是否有些夸大?” 佟朗摇头,“咱也不懂这些大事。 咱就是负责给您讲解,还是说说这车吧,这个咱熟悉。” 得不到解答,程咬金一路上都是心痒痒的。 佟朗中途把车停在路边,开始正式给老程讲四轮马车的构造。 他们后面,杜楚客三人乘坐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车把式借着路边的电石灯和随车带着火折子给他们做讲解。 给杜楚客做讲解的车把式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名叫秦四郎,是岳州本地人。 秦四郎不喜欢读书,好几次王府组织的文化考试都没过关,不好意思去竞争管理岗,便到别院的驾校学习驾车,成了佟朗的徒弟。 人都有某些天赋,就看你有没有机会发掘出来。 秦四郎读书不行,但是在驾驶马车和维护马车方面很有天赋,很快便结业,成了王府第一批的专职四轮马车司机,专门负责工坊区的货物转运。 他对四轮马车十分了解,讲解比佟朗还细,甚至可以给杜楚客讲出整辆马车所有主要部件的作用和技术参数。 “别驾,这辆马车的核心技术有三个。” “一是车架前五分之二处的铰接盘,四轮马车可以灵活转弯主要就是靠它。” “绞盘整体使用精钢打造,内置了一枚专门打造的滚柱轴承,以及数个限位器,与控制连杆一起构成了马车的转向系统。” “二是马车的底盘结构,底盘主要承重结构使用的是铁力木和精钢打造,坚固,承压能力很好,加上钢制的板簧减震,可以保证马车载重能力和平稳的行驶。” “第三个核是马车的刹车系统,您别小看这个刹车系统,技术含量比绞盘轴承还高,殿下和二十多个大工匠研究了一年多才造出刹车盘用的材料呢!” “因为车的载重大,平常马车用的刹车棍根本无法让马车快速平稳的停下,所以必须在前后轮分开安装不同的刹车装置,还要训练驽马加以配合……” 秦四郎讲得很细,可是他的讲解落在杜楚客耳朵里,一句话就能概括: 这种四轮马车真的很牛批! 除此之外,他就明白了一件事,楚王要花大钱了! 他后面不远处的许敬宗听得相当认真,甚至找车把式借了纸笔做记录。 不管懂不懂,记下来交给皇帝,这是他的工作。 尽管如此,他还是从车把式的讲解中琢磨出了些东西。 “小哥,照你说的,这种马车应该很贵吧?” “应该不是太贵,主要是造车工坊那边还没有完全定型,具体造价几何,小人真不知晓。” “不贵就好,不贵就好……那,修这种水泥路贵吗?” “杜文学,修路的事小人不懂,不过小人觉得,修路贵不贵要看是谁来修。” “此话怎讲?” “要是工部或者地方衙门来修,便是动用徭役,造价也会很高,这种事情杜文学肯定比小人懂,小人就不班门弄斧了。” 什么叫本官比你懂? 你是在指桑骂槐,说本官贪污呗! 老许很生气,但一想到之前宿国公给他传的话,又不敢气了,更不敢想打击报复眼前这个愣头青的事。 楚王的警告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嗯,看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一个车把式,说话条理清晰,还会用成语典故,你读过书?” “读过一些,是来到别院后读的,现在每到放工,小人还得去学堂听课呢。” “别院的人都要读书吗?” “是的,王府所有雇工都要上文化课和技能课,也都要考核,成绩越好,工钱就越多,出色的,还可以参加管理岗的考核,通过了,就能做小管事,工钱直接翻倍呢!” 说到这里,车把式眼中放光,“下个月小人要参加驾驶技能考核,通过了,再有一年就攒够成家的钱粮了呢!” 许敬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楚王居然在手下雇工身上投入如此多,值得吗? 费劲心力,投入许多,最终不还是培养出一个车把式吗? 他完全无法理解楚王的想法。 他更无法理解的是,楚王为何要给雇工们搞这么一套复杂的晋升制度。 选管事又不是选官员,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吗? 让王府的管事直接管理别院就行了,费那劲做什么? 不过这是楚王自己的家事,他虽然是楚王府文学,但也管不到人家,干脆不去想了。 “小哥,我们半途耽误这么久,若是不能按时完成殿下的交代,怕是不妥。 不如我们赶紧启程,跑完这二十里的路程如何?” 车把式笑道,“殿下是在捉弄大伙呢!” “赶二十里路根本用不了一个时辰,特别是走水泥路,虽是夜晚,小的不敢走太快,但一个半小时足以回到起点了。” “一个半小时是多久?” “殿下把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不考虑马力的话,二十里,一个小时便可完成。” 许敬宗是不太信的。 但这不能怪他。 夜晚的时候,人的很多感官判断会出现严重的误差。 尤其是对距离。 受视线的限制,缺少足够对照物的情况下,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绝大部分人会对距离的判断完全失真,根本不能准确定位自己所处的位置和移动的距离。 同样担心不能按时跑完全程的还有上官南。 车把式停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开始催着起程了。 但车把式不听他的催促,一直到把马车的问题讲清楚,才不慌不忙的重新上路。 即便是他们路上停了不短的时间,但等四辆马车顺利返回起点时,所用的时间也不到一个时辰。 见马车陆续安全返回,众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楚王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方式太熬人了。 在等马车回来的时间里,楚王又带他们去了河边码头上,对着铺了半尺厚混凝土的一小段河堤一顿猛砸,来展示混凝土的用途和优异性能。 一帮子文官抡了半天大锤,也没能把那段硬化后的河堤怎么样,一个两个累的气喘吁吁,同时还要应对楚王时不时提出的问题,身心俱疲啊! 凡事皆有例外。 张大奕和刘仁轨是越砸越兴奋,似乎根本不知道累,拎着大铁锤这里砸一通,那里砸一通。 让人惊奇的是,张大奕这个情商严重欠费的家伙居然和刘仁轨有说有笑的。 李宽也好奇,问张大有他们是不是认识? 张大有说,“臣这个堂弟老早就被派到了江南,都没去过关中,怎么可能认识刘县令。” 李宽笑道,“知音难觅,人总要有那么一两个知心好友的。” 张大有也不避讳李宽,说道,“大奕能交到朋友是好事,只是臣觉得刘仁轨此人有些急功近利了,未必是良师益友。” “有道理,本王也觉得他们似乎不怎么搭配。” “殿下,臣冒昧问一句,您为何如此看重刘仁轨?” “因为他是个人才啊,你要是有他的能力,本王现在就写推荐信,保举你进三省,本王的保举绝对比什么世族门阀好用的多,让你直接做皇帝的中书舍人都行。” 李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可惜你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你跟着本王好好学吧,搞懂了岳州都督府的模式,你将来的成就未必比刘仁轨低呢!” 张大有跟程咬金那种老狐狸不同。 这是个能吃饼的人,李宽画起饼来,自然是肆无忌惮。 程咬金等人回来后,李宽解释了搞夜间飙车的原因。 “本王就是想让你们开开眼,看看技术进步带来的实际好处。” “技术改变生活,也能改变这个世界。” “本王需要你们有能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和胸怀,而不是随着年龄增长,养成古板的性子,变成你们最不喜欢的人的模样。” “时间不早了,本王还要给你们展示一下其他的好东西,今夜你们便在工坊区的新宿舍里休息,明早再继续你们的开眼之旅。” 要不是展示马车和水泥路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些人已经哈欠连天,李宽就连夜把该展示的东西都展示一遍了。 众人一听明早还要继续,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已是牢骚满腹了。 在楚王手下干活,不仅身体累,心更累啊! “还有,你们这次不能白来,看过就忘了。” “你们回去之后,每人都要写一份总结和一份对新技术应用的想法,不要求字数,但必须言之有物。” “月底前交到都督府给李洵,本王要亲自审阅!” 众人闻言,已无力吐槽什么,打着哈欠跟随带路的护卫去休息了。 程咬金、杜楚客和许敬宗没去休息,而是跟着李宽回了别院,在院子里搞起了烧烤大会。 说是烧烤大会,不如说几人各怀鬼胎。 羊肉串刚烤上,杜楚客先憋不住了。 “殿下,按照您画的那些交通图,都修水泥路的话,建设资金怕是不够吧?” 第108章 殿下,说话就说话,你怎么还动刀子了? 不管花多少,用你出一个铜钱吗?” 哪怕早就习惯了楚王这种张嘴就开怼的说话方式,杜楚客依旧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臣可不是为了自己!” “事关两州,牵连数以万计的百姓,臣不问清楚,那便是失职了。” 娘的,我杜某人好歹也是两州别驾,搞这么大的项目,我连问一下耗费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瞎折腾,要不是怕你弄出大窟窿来,没办法向皇帝和朝廷交差,老子才懒得管! “呵呵,你不是不想管事吗?”李宽冷笑道,“整天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敷衍了事的模样,这时候想起为民请命,想起自己是两州的实际负责人了?” “老杜,你摸着良心说,你是怕担责,还是真的为两州的百姓着想?” 杜楚客也算是摸到一些李宽的脉,很认真的点头道,“都有。” 李宽闻言,同样认真点头道,“嗯,认识你这么久,就这两个字是出自你真心的。” “殿下,臣......”杜楚客想解释,却被李宽抬手打断。 “无需多言,人人都有私心,本王也不例外。” “本王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让岳州和潭州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你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好。” “详细的项目预算会很快出来,两州的水泥路也不可能一口气全修完,本王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人,有多大肚,端多大碗。” 李宽把话说到这种份上,杜楚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他还是又问了一句,“殿下,外贸商行的收益能负担您制定的那些工程开销吗?” “你是多看不起海外市扬?这个世界上可不止有大唐一个国家,财富多的是,年底前去倭国的船队就该回来了,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杜楚客不再说话,坐到一旁低头撸串。 你别说,楚王烤串的手艺真是不错,香啊! 许敬宗瞅准空档,挪到李宽身边,笑嘻嘻道,“殿下,臣冒昧问一下,您在这边大兴土木,圣人那边可曾知晓?” 李宽放下手里的羊肉串,喝口果汁顺下肚,“老许,你什么意思?我花自己的钱干工程,还得跟他李老二报备不成?” “我的殿下诶,您出钱用的可是岳州外贸商行的税款,外贸商行可不是您一个人的,圣人和岳州州府都是股东呢!” “屁话,本王要是不带着他们发财,他们哪里有钱?” 李宽骂道,“本王挣得钱怎么花关你屁事,是你分不清大小王还是李老二分不清大小王?” 正埋头撸串的程咬金和杜楚客耳朵竖起老高,但和许敬宗一样,都自动忽略了楚王殿下的大不敬之语,关注点放到了皇帝知不知道楚王在岳州都督府的作为上。 “殿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担心圣人误会殿下。”许敬宗忙解释道。 李宽道,“亏你许敬宗混迹朝堂这么多年,李老二能把马周和老程派来,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苏烈、刘仁轨、程星宇,还有你,都是李老二的眼睛,本王做的事你们谁不清楚?” 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说法,许敬宗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一旁偷听的程咬金先不乐意了。 “殿下,你说话就说话,别捎带咱老程。” “咱老程此来是享受生活的,你不让老程享受,每日派活儿就算了,怎么还能说出如此话语?” “滚蛋,你个老匹夫装什么装,当婊子立牌坊,臭不要脸!”李宽骂了一句,没再搭理他。 “老许,你少在本王这里搞弯弯绕,你不就是想说四轮马车和水泥能不能给老头子吗?” 许敬宗被拆穿心思,索性放开了,“殿下聪慧臣佩服,臣来岳州除了为任一方,再有就是要从您这里拿些好东西。” “水泥混凝土和四轮马车与国有益,还请殿下割爱才是。” “砰!” 李宽一脚踹在老许的屁股上。 老许一个没站稳,照着老程就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哎呦,殿下,你怎么还动手......不,怎么还动脚了呢?” 老程笑嘻嘻的伸手扶起老许,“延族,你这是做什么,行此大礼,咱老程可受不起呢!” “快起来,快起来......” 他边说边往自己袖子里摸,掏出一块小金饼塞到老许手里,笑道,“不年不节的,没什么准备,这个对你胃口,乖啊!” 说着,他的爪子抬起来就要摸老许的头顶。 老许一脸懵逼,随即反应过来,头一偏躲开老程的手,然后恭敬朝他行礼,“下官谢宿国公大礼,下官无以为报,这是临行前贱内给下官在庙里求的平安符,礼轻情意重,宿国公别介意啊!” 他顺手摘下自己腰间的护身符,起身时顺手塞进了老程腰带扣里。 老程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顿时没了兴趣,“我二两金子换个没用的符,亏大了。” “宿国公说笑了,礼尚往来嘛,情谊最重呢!” “无趣!” “噗呲!” 杜楚客没忍住,被这对活宝逗的把嘴里的啤酒都喷了出来。 李宽却对这种闹剧无感,接着开骂,“许敬宗,少特娘的给老子搞道德绑架!” “老子的东西谁都不能白拿,他李老二也不行!” “老子这里的东西明码标价,他想要,拿东西来换。” “程知节,你笑个锤子!别以为你趁老子不注意,从库房顺了一对轴承老子不知道!” “你特娘的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吗就偷!马车上轴承一个有十五斤重,你偷的那对加一起才多重?” “屁都不懂就敢偷老子东西,老子告诉你,你这次是运气好,没偷到化学仓库,就你这莽撞的家伙,真出了事,老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救你!” 程咬金没当回事,只以为他在发泄不满,随口说道,“殿下,夸张了,咱老程可不是吓大的!” “你们好歹是大唐的国公、官员,能不能要点脸!”李宽几步走到老程面前,从桌子上拿起他的佩刀。 程咬金连忙后退三步,紧张道,“殿下,生气归生气,可不兴动兵刃啊!” 许敬宗和杜楚客也被吓到了,赶紧拉开与楚王的距离。 这小子不会是真疯了吧! 对臣属动粗就够离谱了,怎么还动上刀子了! 第109章 这里面的水很深,他李老二把握不住 李宽拔出横刀,嘴角上扬,看着有些邪性。 烛光晃动,钢刀映出的烛光莫名多了一丝冰凉。 反射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更是难以名状。 程咬金抬手挡在身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怕,当然怕,殿下,有什么话咱好好说,好好说......” “您把刀放下,这刀很锋利,吹毛断发的......” 他额头上的汗水渗出,很快便纠结成珠,顺着眼眶滑落脸颊,看着跟流泪了似的。 面对千军万马都不眨一下眼的程咬金怕了。 他不是怕李宽,对方的小身板和稀疏的功夫,拿着刀还没有不拿刀危险。 他是怕李宽伤到自己,没办法跟皇帝交代。 李宽道,“吹什么牛逼,还特么吹毛断发,夹钢刀要是能吹毛断发,本王还用拿坩埚一点点的碰运气来炼高速钢?” 说着,他一刀劈在了面前的石桌上。 “当”的一声脆响,上好的横刀应声而断。 老程见状,心里都在滴血。 这柄横刀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可好歹跟了他小半辈子,不心疼是假的。 不过楚王把刀弄断,说明这家伙没发疯,他悬着的心立刻落回了原位。 “殿下,你这是要闹哪样?” 杜楚客和许敬宗也悄悄的抹了把头上的汗。 这一惊一乍的,太特么吓人了。 李宽道,“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不懂不要乱掺和!” “老黄,从陷阱里取个硫酸瓶来!” “是!” 黄有财应了一声,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从自己包里小心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瓶,慢慢拧开瓶盖,将里面的浓硫酸缓缓地倒入李宽放在石桌上的空杯里。 “殿下,太危险了,小人来吧。” “不用,你退后。” 黄有财无奈,只好退开。 李宽拿了几根穿肉的竹签对三人道,“杯子里的东西叫硫酸,是机械工坊常用的腐蚀剂,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你们应该听说过,叫矾毒,常用于炼丹或是除锈。” “不过这一瓶的浓度是普通矾毒的二十倍,看好了!” 说着,几个竹签被他插进杯子里,片刻后取出,浸入硫酸的竹签部分表面早已脱水碳化。 见此,程咬金三人却无动于衷。 “早就知道会这样,你们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看到这种现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再看!” 李宽拿起短刀插进杯子里,“过来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上前。 虽然他们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楚王和黄有财都说危险,他们又不傻,自然不想靠近。 李宽见他们不上前,又拿了个鸡翅尖,顺着短刀慢慢放进杯子里。 这下,杯里的化学反应一下变得激烈了许多,即便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 似乎是焦糊中带着些腥臭,像是三伏天里放坏了的鸡蛋的气味。 李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慢慢地抽出断刀,将鸡翅尖也带了出来。 鸡翅尖落到了盘子里,黄有财见状,忙上前用烧烤的碳夹子夹起那杯浓硫酸去了外面处理。 “过来吧,看看,尤其是你老程,偷东西不长眼你真会死的!” 三人这才磨磨唧唧的来到石桌前。 打眼一看,三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嘶......太恐怖了!” 只见断刀前段原本应该光滑无比的刀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坑,细看之下,还能看到刀身上隐约有小气泡冒出来。 再看先前还无比鲜嫩的鸡翅尖,早已经缩小了两圈,翅尖上的鸡皮变成黑色还裂开了。 程咬金又抹了把汗,庆幸自己没偷到这种连血肉和钢铁都能腐蚀的毒物头上,否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指不定自己就跟那块鸡翅尖一样惨了。 许敬宗道,“殿下,你......你竟然在陷阱里放这种东西?” “不行吗?不走正门的想必不是什么好人。”李宽理所当然道,“这些还不够,本王还有更猛的!” 他一翻手掌,手里多出一试管的硝酸甘油,“看到没,这东西更猛,谁动谁死!” 说着,他手里的试管朝着十几米外的影墙扔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影墙便缺了一角,碎砖块崩的哪哪都是。 三人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威力之大,竟恐怖如斯?“程咬金又是一阵后怕,问道,“这东西不会也在那边的仓库里吧?” 李宽打个响指,“对,就在你偷轴承的仓库旁边,当时你要是去隔壁仓库偷东西,为了大家伙的安全,我会让人直接把你射成刺猬。” “记住了,以后你自己作死,千万别殃及他人,尤其是本王!” 老程闻言,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楚王啊楚王,你险些害死某啊!” “狗屁,是你险些害死本王和岳州都督府的所有主政官员!” 李宽毫不留情道,“方才爆炸的东西只有不到七钱,那个仓库里储存着六百斤,足够把方圆一百步夷为平地了!” 小样,吓不死你! 那座仓库里的确存放着六百斤存货,但却是制造肥皂时的副产品甘油,不是说炸就炸的硝酸甘油。 “服了,殿下,我服了,以后谁再偷你的东西,谁就是小狗!” 老程很想哭,很想骂李宽就是个神经病。 谁家好人会用浓硫酸布置陷阱? 谁家好人会在自己家里存几百斤这些危险品? 见火候差不多了,李宽扶起老程,对三人道,“今天就是让你们明白,术业有专攻,不懂的事情多问,别蒙着头硬上,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可就冤死了。” “老许,不是本王不给老头子好东西,主要是这些东西的水太深,他李老二把握不住!” 许敬宗惭愧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老程,你也一样,不管什么好东西,不能见了就拿,本王这里的东西完全不同于你们以往的认知。” “本王的核心技术并不是各种新奇的成品,不是什么秘方配方,而是全套的制造工艺。” “想玩得转本王的好东西,你们要么乖乖掏钱买,要么花费时间精力来找本王学,没有第三条路。” 第110章 垃圾佬也不好当啊! 楚王在长安的时候就在家里设置了数不清的机关陷阱,谁知道这里有多少? 一不小心触动陷阱被泼一身硫酸,或者被炸成碎块就不好了。 老杜老许也是心惊胆战,根本不敢回工坊区休息,死皮赖脸的要住到老程隔壁去。 睡在那么危险的地方,肯定会失眠的。 不过李宽一眼就看出程咬金这货还有事,便先让闻乐带杜、许二人去了客院。 二人离开,程咬金心有余悸道,“殿下,你就不能正常点?” “整日住在陷阱里,你就不怕哪天梦游,自作自受?” “你懂什么,这叫绝对防御带来的安全感!” 李宽道,“有什么话就说,跟我这里你还绕什么弯子。” 没其他人在,老程明显放松了许多,“殿下,佟朗是怎么回事,他不应该早死在东宫了吗?” “谁告诉你他死了?”李宽道,“他一个小虾米,老头子对他没兴趣。 魏征、薛万彻都没事,老头子把他发配到了我这里,算是让他退休了。” “为何在长安时某没在殿下府上见过他?” “太上皇让他给我赶车,我又不出门,又不养闲人,自然是把他安排到泾阳庄子去了。” 李宽道,“你关心当年的人和事有个屁用,事情都过去了,已经跟你们这些人没关系了。” 程咬金琢磨了一下,问道,“我还有一事不解,殿下让佟朗说给我的话是何意?” “什么话?” “就是提到四轮马车的时候……” 老程把佟朗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了一遍。 李宽道,“我可没让他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他一个从小赶车的宦官,见识有,但有限。 你确定想听如此复杂的东西? 你又不是马周,听了用处也不大。” “殿下,你让我写什么总结给陛下,我总得言之有物吧,这可是你的要求。 再说了,用你的话说,咱老程就不能追求进步了?” 见他坚持,李宽左右无事,就给他讲了起来。 “影响帝国稳定的因素有很多,文化、经济、军事等等,我不说其他了,太复杂你也记不住。” “我就说说交通对大唐的影响。” “便捷快速的交通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中枢权力的延伸范围,以目前的交通状况看,朝廷真正能触及并掌控的范围集中在四面的官道两边一百二十到一百五十里,超出这个距离,朝廷对地方官府和百姓的影响力就很小了。” “官道越是稠密的地方,越是稳定,越是稀疏的地方掌控力就越弱,这一点看看大唐的地图就能知道。” “官道之外,那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像是黔、滇、岭南道的交州之外的地方,很多人也许还不知道早已经改朝换代呢!” “朝廷的掌控力还与地方与中枢的距离有直接关系……” 李宽说了很多,老程一开始听得挺认真,可没多久,他便觉得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打起架来。 李宽刚把官道和朝廷掌控力的关系讲完,便听到双眼圆睁的老程嘴里竟然传出了呼噜声…… “这老小子竟然是睁着眼睡觉的?” 李宽很是无语,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跟这家伙说这么多,完全是对牛弹琴! “别在这睡,来人,带宿国公回客院休息!” 老程惊醒,居然还不想走,要继续听。 李宽才没闲工夫跟他耽搁,直接赶人。 赶走老程,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李宽这个点才刚来精神,让闻乐他们去休息,他进入废墟空间继续当垃圾佬。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要处理现实中的很多事情,他挖废墟的效率明显下降。 他觉得这么漫无目的的挖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不如重新规划一下挖掘的计划。 他一开始挖废墟的时候就想过只挖那些可能有自己需要的物资的废墟。 可惜他做不到这一点。 空间里的众多废墟一个挨一个的挤在一起,废墟中间根本没有路,翻越一些倒塌严重的废墟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只能优先挖外围的废墟。 废墟中心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 也就是说,过去十年,他能挖到什么全凭运气。 看着一望无际的巨大废墟,李宽觉得再漫无目的的挖下去已经没有必要,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大部分物资和技术资料。 把精力放在现实世界,一步步的攀科技树远比指望从废墟里挖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更有性价比。 废墟空间最大的作用变成了可以让他拥有远超常人的时间来思考和学习。 但废墟空间就是个巨大的宝藏,放着完全不管太浪费了。 万一他运气爆棚,挖到了后世的战略仓库呢? 又或者挖到还能运行的数据站、人工智能呢? 最不济,能挖出一些机械设备,挖出一些武器装备,对他也有巨大的帮助。 为了不继续做无头苍蝇,他决定暂时停止外围的挖掘,把废墟走一遍,标出这些废墟的信息,方便以后的挖掘。 以前是他体格小,有心无力,现在他在废墟里行动的能力大幅度提升,走遍废墟应该用不了太久。 他选定出发点,然后带上工具就出发了。 他的运气很不错,刚进入废墟不到半天时间,就找到了一个埋在钢结构顶棚下面的加油站。 加油站里的两辆油罐车装满了汽油,五个地下储油罐坏了两个,一个空的,另外两个里面储存着一多半的柴油,约莫得有一百五十来吨。 有了这些油料,以后挖掘的时候就不用担心挖掘机的油不够用了。 做好标记继续前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翻过一处几乎完全变成了渣渣的办公楼后,前方明明可以看到有一个只倒了一半的大超市,却怎么也过不去! 他的身前好像多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一旦接触到屏障,他就会出现在变成渣渣的办公楼上,跟特么的鬼打墙似的。 他又在其他几个方向,从外围的废墟往中间走,结果都一样—— 前进八百米左右,就会遇到那层屏障! 李宽悟了,这片巨大废墟要么只有外围的废墟是真的,要么就是废墟空间有什么特殊机制,逼着他必须从外围一圈圈的挖进去! 第111章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别的穿越者要么自带系统,享受无中生有的快乐。 要么带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资,让人纳头就拜的体质,装逼打脸的神装技能,最不济的,带个随身空间种种田,有事儿随时能闪人。 更有甚者,居然还能有带双穿门的! 这特么的比自带系统还牛逼! 他李某人的金手指......如果这片废墟空间能称之为金手指的话,讲究的是勤劳致富,连特么的使用说明都没有!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李宽不知足的时候,远在东海之滨的袁天罡正被一群道爷围着,叽叽喳喳吵的他脑袋疼。 “袁道兄,皇帝的刀子已经架到我等脖子上了,你怎么还能坐的住?” “朝廷这次太过分了,根本是冲着打压道门而来。 今年的道牒崇玄署一张未发,还驳回了明年四大法坛的大醮法事。 关中七十余观不许外地道友挂单,当下看没什么,若是朝廷拖上几年,我道门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袁道长,你是北方道门名宿,总得做点什么,躲在东海之滨求福,朝廷也不会感激你。” “袁师兄,朝廷天官已经给师兄你发了命令,年底必须回长安参会。 李淳风道长三番五次试探皇帝口风,均遭严厉训斥,依贫道看,这次的所谓百教大会分明是鸿门宴。 可您又不能不奉命,贫道看您还是早日回关中做应对才是。” “袁道兄......” 这些人都是道门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却因为放不下某些利益,居然来给他袁天罡施压。 老袁心里骂道,“你们死不死关贫道屁事!贫道先是朝廷官员,其次才是道门高功啊!” 楚王在信中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皇帝也私下派人给他传过信,不让有官身的道门成员掺和百教大会。 这说明什么? 说明皇帝已经下定决心整肃道门! 不只是道门,佛门、祆教、景教和西南、岭南的巫教,传到了陇右的波斯拜火教,只要是有山门坛口的教派,一个都跑不了! 当今皇帝是什么人,谁敢炸刺就灭谁的狠人! 这些看不清局势的家伙根本不明白,他们在如今国力日盛、民生求稳的大唐,连煽动信众造反作妖的机会都没有。 “各位,贫道说几句话可好?” 他挥动手中拂尘,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道友,百教大会贫道无法参与,还请各位体谅贫道苦衷才是。” “袁道兄......” 他刚一说话,便有人开口了。 “啪!” 老袁手中拂尘又是一扫,直接把说话的人打懵了。 “你!” 那人捂着脸,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为何打贫道?” “哼!打你?贫道打你是在救你!” 袁天罡冷声道,“你乐意听就留下,不乐意听请即刻离去!” 老袁在道门的地位可不一般,挨打的家伙虽然怒火中烧,却是不敢当扬发作。 可面子上又觉得过不去,他选择了起身告辞。 “袁道兄,栾山道长可是山南道门的高功,您这样......会不会引得山南的道友不满?”有人担忧道。 袁天罡理理袖口道,“山南的人与黔南的巫教交融多年,早已失了我教本心,这次若是他们能正本清源尚有一线生机,若是继续与巫教中的败类合流,祸乱乡间,必遭灭顶之灾!” 众人闻言,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 山南的人有问题门内知道的人很多,可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问题呢? “各位道友,贫道以为朝廷整肃天下教门并非什么坏事。” “各位修行是为了什么,你们还记得吗?” “如今的道门乌烟瘴气,继续沉沦下去,别说朝廷不满,本门的信众也会有怨气。” “与其等着信众与本门离心离德,不如趁此机会主动剜除自身弊病窠臼,还我道门清静。” “贫道知晓各位道友早已无法舍弃人间富贵弄权,便以朝廷为刃,斩断这些恶业吧!” “各位道友心中担忧贫道知晓,不过各位道友别忘了,天下众多教门中,唯有我道门是土生土长,数百年来,我道门早已融入华夏处处之所。 朝廷很清楚,唯有我道门能钳制其他教派。” “所以贫道以为,朝廷只会针对道门弊病出手,不会太过苛刻。” 有人问道,“袁师兄,朝廷当真会手下留情吗?” “门中依附之人可不少,道观产业养活着大批人口,朝廷若是收回,我等便是过回清修的日子,这些人可怎么办?” “此时自有朝廷出手。”袁天罡抬手止住他的话,说道,“整肃天下教门如此大事,皇帝必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动手。” “我等现在要做的是主动配合,不要等人家逼到门前,那时候朝廷和皇帝的脸上不好看,我等的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贫道言尽于此,如何决断各位道友自行斟酌便是,还请道友们不要再来打搅贫道。” “来人,送各位道长去镇上休息!” 老袁说罢,直接下了逐客令。 他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他也不敢说,这些人会如何选择已经不关他的事了。 袁天罡觉得自己给他们陈明利弊,已经是问心无愧了。 不过其他人似乎并不怎么领情。 一众道爷刚离开袁天罡的住处,便有人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命贫道不认,那劳什子百教大会,贫道就不去了,诸位道友后会有期,告辞!” “道友且慢,袁道长说的在理,道友还是要三思才是。”有人劝道。 “各位道友不必劝了,若是放任朝廷打压,才是真的失了道之真意!” “贫道也不去长安了,各位若是去,劳烦书信告知贫道结果,告辞!” 一连离去数人,剩下的人纷纷摇头。 这些人没救了。 还后会无期,这几个家伙能不能出了贞观九年的正月估计都是问题! 能掌控一地道门事务之人自然没有傻子。 袁天罡这样的大佬都对此事避之不及,只能说明事情无可挽回。 但真的让他们放弃如今的富贵日子,又有几人心甘情愿呢? 袁天罡听着外面众人的动静,叹气道,“佛渡自渡人,天灭自灭人,祖师们也救不了该死的鬼啊......” 第112章 程咬金:小样,你不是要当家吗?看你怎么办! “湘阴县订购水车十二架,磨坊两座,风力排水车和畜力排水车各一百二十台,鸡鸭鹅苗各一万!” “殿下,益阳水井不够,臣想订购那种压力井七十口,另外还要一批曲辕犁和铁质农具,不知何时可以交货。” “你们益阳不要家禽吗?” “不用,益阳的野鸭都快成灾了,农户家大部分都有养鸡鸭,如果有小猪仔我们倒是想买一些。” “有的,有的,你看好的那十五头种公猪也可以给你们,正好改善你下你们本地猪的品种,本王建议你们可以养些黑山羊,春冬季湖水退了,湖边的草甸用来放羊放牛挺好的。” “好是好,只是殿下,这个钱......” “明年夏收之后给,其他各县也一样!”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李宽召集各县的官员过来,除了展示一些东西,提高一下官员们的见识,同时还要教他们如何花钱,如何搞乡村建设,如何盘活乡村经济、提高百姓收入。 这些事情,之前的地方官员是不管的,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替朝廷收税而已。 其他地方的官员也不管。 李宽想要改变一下自己地盘上的官扬风气,两州的官员也能感觉的到,不管心里愿不愿意,表面上还是挺配合的。 岳州原来的官员自然是无条件配合楚王的工作,无需多说。 那些新来的官员听说了程咬金三人的遭遇,只觉得楚王殿下可能不太正常,别真惹怒楚王,他们以后的日子就相当不好过了。 配合一下,全当哄小孩了。 郑宝麟一改之前的胆小,带头向别院工坊区赊购了大批的水车、杀虫剂等物,还用县府的结余买了一批家禽幼苗,准备带回去给县里的农户养。 张淳茂、祁承宗、林昌和等人也全力配合,赊购了很多的器械、禽苗和牲畜。 反正这些钱最后还是要各县衙门来还的,不用他们掏一个子,做好了是政绩,做不好也没多大不妥。 潭州四县的官员就要谨慎多了,他们主打一个求稳,活物一样没买,只买了一些在别院里看到的实用器械和工具。 即便是急于表现的刘仁轨也只是象征性的请别院工坊帮忙设计一套用于给衡山周边坡底引水的灌溉渠,没指望真的能把项目落实下去。 李宽也没有强行的摊派。 强扭的瓜不甜,等潭州的官员和百姓看到好处,自然会效仿。 总的来说,这次的展示结果让李宽很满意。 至少让两州的官员看到了一些新事物,未来推广的阻力会小很多。 他深知凡事不可能一步到位,太理想化的事情他不会去强求什么。 官员们下完订单,似乎没有就此离去的想法。 “殿下,能否允许臣等在别院的田间地头看看? 此间与他处相比很是不同,臣等想去看看这不同之处在哪里。” 这两天,刘仁轨和潭州的官员相处的不错,自然而然的成为他们的代表,当仁不让的向李宽提出了请求。 “想看就看吧,工坊区和后山别去,其他地方,你们随意。” 李宽没管他们,想看看别院的情况是好事,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不让他们看到更好的扬景,他们又怎么知道差距在哪里呢? 官员们自动分成了两批,一批由李洵带着去别院各处转悠,一批则是跟着李宽回到了别院。 跟着李洵的基本上都是新到任的官员,来别院的这些,身上基本上都打着楚王的印记,某种意义上应该算是楚王党的成员。 众人在前厅落座。 李宽正奇怪这些人要做什么,便见裴良佐站了起来。 “殿下,几日前朝廷的邸报说可能要出兵吐谷浑,臣等想问问咱们都督府要不要派出府兵?” “若是需要,臣等好提前做些准备。” 李宽见郑宝麟、祁承宗等人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道,“这种事情应该是宿国公和苏烈来处理,跟你们没关系吧?” 朝廷征召府兵出征,自然会直接把命令下达至统军府,跟这些地方官员不说是没关系,至少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他们这么积极作甚? 裴良佐道,“回殿下话,朝廷抽调哪里的府兵自然有自己的安排,我岳州统军府奉命派兵即可。” “只是岳州都督府现今的情况有些特殊,不提前准备,万一调令来了,怕是来不及呢!” “你此言何意?”李宽满脑袋雾水。 老程朝裴良佐摆摆手,示意他来说。 裴良佐朝他拱拱手,“宿国公行伍多年,自是比我等说的明白,有劳宿国公了!” 李宽看向程咬金,“怎么,出个兵还有什么说法?” 程咬金点点头,“是挺麻烦的,当然,麻烦是指岳州统军府的府兵,对其他统军府而言,并不是问题。” 李宽点头,示意他继续。 老程接着说道,“正式的府兵要求是良家子出身。 步卒需要自备弓矢、横刀、胡禄等武器,磨刀石、毡帽、毡装、行囊被褥等杂项,还要自备麦饭、米等行路时的吃食。 若是骑兵,府兵还要自备自身马匹、前往行营的马料等物。” “岳州统军府新立,麻烦的地方在于营中府兵太多,军府没有足够的兵甲储备,府兵自身也没几人有全套的武备,这便要提前准备。 特别是骑兵,只是一个战马就是大问题。 除了苏烈的亲卫营有两百多匹战马,堪用的战马在江南有钱都买不到。” “府兵出征,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岳州和潭州能负担起的农户可不多。 另外,两州已经有十数年未曾征召府兵出征,百姓可不一定愿意去打仗。 再有便是府兵出征需要数倍的辅兵和民夫随行,抽调青壮的农户该如何安排都是问题。” “以岳州都督府的情况,不提前两个月准备,根本来不及的,裴参军的担忧殿下还是要重视起来。” 老程说罢,朝李宽递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小样,你不是要掌控岳州都督府吗? 麻烦来了,看你怎么办! 李宽拍拍脑袋道,“卧槽!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第113章 老苏,你只给士兵吃这些,他们不会造反吗? 这么久了,他都没问过苏定方岳州统军府的情况,苏定方中间只找他要过一笔军费,府兵的情况也没细说过。 李宽只知道岳州的两座新军营修好了,潭州大营正在翻修,苏定方又从潭州地方遴选了一千八百兵丁参与训练。 另外,老头子答应从北衙禁军中挑选岳州统军府的偏将、校尉等军官,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除此之外,李宽对岳州统军府的情况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我是不是太信任苏定方了?” 李宽立刻反思起来。 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不是他太相信苏定方的能力,而是自己在搞定岳州和潭州之后,飘了! 当然,更主要的是,他的护卫队升级火器之后,他潜意识当中认为目前没有人能威胁到自己了,便放松了警惕,顺带着把岳州统军府的力量也给忽略了。 “骄傲自满要不得,要不得啊!” 他暗暗警告了自己一番,意识进入废墟空间,把关注岳州军事的事情记下来。 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又用自喷漆,在堆放物资的空地上喷了一句警示标语: 苟住别飘,你还没有天下无敌,能弄死你的人有一大把! 把这句警示语大声念了十遍,他才出了空间。 程咬金见他目光呆滞不说话,更是兴奋了。 哈哈哈,你小子也有麻爪的时候,咱老程看你如何下台! 快来求我啊! 快来求我啊! 老程的兴奋是有道理的。 他认识李宽多年。 李宽在他眼里是个厉害、聪明、老道、狡诈、谨慎的几乎没有弱点的人。 但这次来到潭州平叛,在此过程中他却发现,李宽虽然对王府护卫用的相当老练,可对正经官军的运作却只是半瓶水。 要不是王培基他们菜的抠脚,竟然把最精锐的叛军藏在极不利于兵力展开的芦苇荡里,才给了李醒一举全歼叛军的机会。 如果换个懂排兵布阵的,在陆地上,那扬仗且有的打呢! 老程不知道李宽是对王府护卫队的实力过于自信,还是根本没把王培基他们放在心上,但不可否认,李宽犯了一个兵家大忌。 那就是让苏定方这个并不了解潭州情况的外派将领分兵去潭州各地。 岳州精兵就只有苏定方带来的那一千外来府兵,万一王培基他们还隐藏着另一支叛军,分散的府兵只会被各个击破。 好在苏定方够谨慎,手下的一千精锐府兵驻扎到潭州城外就没动。 老程以此判断,李宽在军事上就是个二把刀,遇到这种棘手的事情,肯定要找他或者苏定方来帮他解决问题。 但他没想到的是,李宽回神后,只说了句“统军府的事情本王会处理”,便没再提了,而是叫来了盛鹤和五六个王府的账房,要各县府库和案牍库采用新的记账方式。 李宽早就对这个时代官府和商业上的流水账忍无可忍了。 每次看各地送来的统计数据和收支账目都觉得像是在解一大团缠在一起的毛线球,混乱不清的账目条文看的让人上火。 他干脆让盛鹤及州府的所有文书、吏员等跟着王府账房学习复式记账法。 他们已经学了快两个月,基本掌握了复式记账法、阿拉伯数字和算盘的使用。 盛鹤现在负责把过去五年两州的官府账目重新理顺,用新式记账法落实到新的账目上。 这是个很复杂的大工程,流水账记了那么多年,猛的一换记账法,很难适应不说,账目理着理着还会牵扯出一些旧案,牵一发而动全身,繁琐的让人挠头。 盛鹤和两州的州府吏员每天累的跟拉磨的驴似的,要不是王府账房们给力,两州的旧账估计得查到明年去了。 一些付出都是值得的,再看整理出的条理清晰的新账目,盛鹤等人都觉得赏心悦目,以后再调取某些账目,他们就省事多了。 李宽要推广新式记账法的迫切心情,这些官员完全无动于衷。 李宽说了一大堆新式记账法的好处,众位官员没有任何的正向反馈,让他觉得自己像在对牛弹琴。 也就林昌河发声坚决拥护楚王殿下的决定。 大概只有他这种管理过市扬的基层官吏才能理解盛鹤等整日跟账目打交道的同僚的心情吧。 官员们陆续离开,老程有些失望,走之前愣是从李宽手里摸走了两坛两年陈的五粮液。 老程对自己的无赖行为美其名曰:精神损失费,气的李宽骂了他一顿。 娘的,滚刀肉就是滚刀肉,盗用本王的专利名词,脸都不要了! 翌日一早,李宽便乘车直奔岳州大营找苏定方。 来到大营,李宽才知道岳州统军府府兵是个什么状态。 统军府有入营兵丁三千八百余,这已经是第二批轮换训练的兵丁了。 第一批入营训练的兵丁只有六十多个原本就在册的府兵,其余的全是新兵蛋子,训练的主要内容就是当打灰仙人,营区修好,第一批兵丁的训练期就到了。 他们入营只是学会了服从命令,苏定方说,只这一条便够了,他们随时可以应卯出征。 李宽对此表示怀疑,哪怕这话是苏定方亲口说的,也很难让他相信士兵学会服从命令就能打仗这种神奇的逻辑。 第二批进入营区的两千七百名兵丁接受的才是正经八百的军事训练。 李宽观看士兵训练的时候,发现这些新兵手里除了一根两米多长的长枪,什么都没有。 别说是盾牌铠甲,强弓劲弩了,士兵们连统一的军服都没有! 而且他注意到,营中的训练强度极低,一个上午,新兵只是训练了不到一个半小时的长枪齐刺和战扬走位,然后这个营区里的八百多人就放羊了。 因为不能随意外出,下操的士兵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打屁,只等着开饭。 吃饭的时候,火头军端上来的伙食让李宽没有一点食欲。 到外面看看普通士兵的餐食,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一张人头大的死面饼,一碗成分不明的汤水,半碗飘着几根青菜的萝卜汤,一顿饭就算是解决了。 “老苏,你只给士兵们吃这些,他们不会造反吗?” 第114章 楚王看起来也不像是何不食肉糜的傻子呀! 但想想楚王以往的表现,怎么也不能是个傻子才对。 “殿下是不是误会臣了?臣可万万不敢克扣军士们的伙食!” 他赶紧解释,免得楚王误会自己是那种喝兵血的混账东西。 李宽道,“真没有吗?” 他倒不是真怀疑苏定方贪腐,而是实在理解不了一些事情。 比如,就大唐府兵的这种训练情况和伙食水平,居然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还是说他在长安看到禁军是大唐军队包装出来的最高战力,地方的府兵才是大唐军队本来的样子? 反正他不信这种水平的训练和伙食可以养出北衙禁军那种气吞万里如虎的强军。 苏定方指天发誓,“殿下,臣真没有克扣军士们的伙食,臣家中虽不是大富大贵,那也是一方名门,不至于从几千兵丁的嘴里捞好处,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他看出来了,楚王虽然不是那种何不食肉糜的蠢货,但是也不太懂大唐普通百姓的生活,虽然一些简单的战术没问题,但就是个半瓶水的模样。 “指天发誓不至于,本王很是相信你苏定方的人品跟能力的。” 李宽确实不太懂古代军事上的事情,没硬冲大头蒜,问道,“你给本王讲讲军中的事情,就先说说你是如何练兵,还有军士的伙食标准,如何?” “殿下有问,臣定知无不言。” 苏定方怕他继续误会自己,索性直入主题。 “按照我大唐的军法,府兵兵农合一,农忙时耕作,农闲时入营训练,因各地农时差异,各地府兵每年需要入营练兵的时间长短也不同。” “关中、河北、河东、陇右、河南等地多冬季练兵,一般的府兵要训练二十至三十五天,骑兵、弓手训练约四十天到四十五天。 淮南、蜀中及江南等地练兵时间比较灵活,步卒在耕种间隙入营满二十五日即可,骑兵、弓手满三十日即可。 岭南等地的府兵训练时间则更短。 北方军府多,南方军府少,大致形成了北方出兵,南方出劳役军资的格局。 所以大唐军队战力最强的往往是北方的军府,南方军府战力稍弱,主要用来镇压地方叛乱、盗匪之流,很少有南方军府的府兵去北方边关作战的事情。” “军府兵丁训练不同,装备不同,职责也不同。 岳州统军府虽在江南,但因单独统属于兵部,前往北方边关相对便利,便定额府兵入营训练为一月,骑兵训练为四十天。” “但因江南缺少战马,岳州统军府以步卒为主。 又因岳州编户水军与扬州水军、荆州水军等统属水军编制,岳州统军府还要维持水军的训练。 水军不同于步卒和骑兵,需军户常年在营,于驻地附近屯田,编户水军不入民籍,以军户入册,这便是编户水军的由来。” “岳州统军府的情况大抵如此,殿下,下面臣便来说说府兵的训练事宜。” “殿下在长安,见惯了禁军那等精锐之师,想必是对地方军府府兵了解不多。” “禁军在日常为两日一操,这还是当今陛下登基后重视军队操练,之前,禁军可是三日一操练的。 北方边军在营时则仍是三日一操练,边军的情况比较特殊,臣便不多讲了。” “地方军府府兵入营后是一日一操练,听起来很多,但普通府兵在营时间短,不可能如禁军那样常年操练,战力、军容当然比不得禁军。” “操练项目上,禁军有刀盾兵、陌刀重甲步卒、长枪兵、重弩兵、轻重骑兵、斥候等兵种,操练项目繁多,大致上是专人专职。 府兵一般只有长枪兵、轻骑兵、弓弩手,刀盾兵的数量都不多。 我岳州统军府府兵绝大部分是新兵,让这些新兵直接参与骑兵、弓弩手和刀盾兵的训练甚为不妥。 一来统军府缺少战马,弓弩刀盾等军械也不足,撑不起其他兵种的训练。 二来是新兵不通军中号令,没有基础,无法直接进行要求很高的弓弩手、刀盾兵的训练。 臣也没办法,只能先行训练长枪兵。” “这也是殿下在营中只看到了长枪兵操练的原因,不过殿下放心,等第一批出营的府兵再次入营,就可以开始弓弩手、刀盾兵等训练了。” 李宽这才知道大唐的部队里有这么多弯弯绕。 苏定方的安排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岳州统军府刚成立不久,因陋就简免不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理解,“统军府缺的装备本王会拨一笔款子置办,但你说什么只要军士学会听从命令就能出征打仗,是不是太不负责了?” “况且你这里的士兵训练强度也太低了吧?他们看起来懒懒散散,能有什么战斗力?” 冷兵器时代,士兵们不说人人都跟后世武警那样肉身成圣,至少也得练力气、练战术吧? 军容军纪也要抓的,不然拉出去,知道的是府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难民来了。 苏定方道,“殿下有所不知,长枪兵一般不单独作战,需要与其他人配合,必须做到令行禁止,方可避免阵前崩溃和误伤。” “何况岳州统军府新立,前线指挥作战的将领会安排好新兵的位置,所以长枪兵只要能听得懂命令,就能编入军阵作战。” 你这令行禁止的要求也太低了吧? 李宽心里吐槽了一句,不过随即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不能拿后世的精锐部队的标准来评判唐朝部队的优劣。 “嗯,你说的很清楚,本王明白了。” “那府兵的后勤补给,主要是伙食又有什么说法?” 苏定方道,“殿下,府兵离乡,需自带行路的吃食,抵达指定的地方才会得到朝廷分发的粮草。” “如果是去戍边,府兵可在沿途军府得到粮草补给,戍边后,府兵编入边军,一应吃喝靠边关屯田收获及朝廷的定期拨付补给。 如果是去作战,府兵编入的部队由兵部配给的辎重兵和民夫运送粮草补给,也包含战损的马匹、箭矢、刀枪等。” “伙食的补给标准呢?”李宽问道。 苏定方见他抓着军士的伙食不放,有些尬住了。 “怎么不说了?不方便说?”李宽追问道。 苏定方盘算了片刻,想好怎么开口,才说道,“殿下,您是不是对民间和军中的生活有什么误解?” 第115章 脱离群众很不好,很危险 大唐百姓的生活水平他还是了解一些的,李醒调查岳州附近情况的时候,有收集过相关的资料。 正是因为知道百姓的生活状况,他才会第一时间选择打土豪分田地,同时向老头子申请免除岳州和潭州的一季赋税劳役,让两州的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 江南百姓的生活总得来说比关中好得多,尤其是守着长江、洞庭湖、太湖这样的大水系,地方上的物产丰富,即便是战乱时期,也没出现过大面积的饥荒。 不像北方那样,一但有个天灾人祸,没有朝廷救济,很多灾民根本活不下去。 哪怕是风调雨顺,北方百姓的整体生活水平也不如江南百姓。 江南,尤其是江南道西部,之所以显得萧条,根本原因是基础设施、人口、教育和经济跟不上,自然禀赋完爆北方。 他有些不理解苏定方的意思。 苏定方道,“殿下乃是天潢贵胄,自然是不懂小民的难处。” 李宽不高兴了,合着你就是想说本王不知人间疾苦呗! 不过他却没有打断苏定方的话。 “普通人家每日闲时能吃两顿稀饭,农忙时能吃两餐干的,便已是顶好的日子。” “朝廷规定,府兵因要操练军事,地方府库供给统军府的粮食是按每人每日一斤半细粮、八两杂粮、菜蔬油盐等杂项按每人每日半斤算的。” “这些定量已经是普通农家日常所耗费的两倍有余了。 即便是到了战时,军士们也不过加了半斤粗粮和微薄的油水,岳州统军府按照殿下的要求,每日提供三餐,每名军士加了半斤的杂粮,每伙加了三斤鱼、一两油。” “我们的府兵要比他们在家里吃的好得多。 至少粮食管饱,盐管够,关中和河北许多军府连盐都吃不起,更不要说鱼肉汤了。” “您看这些军士吃饱喝足,一个个神采奕奕,训练时都不喊累,他们又怎么可能造反呢?” “臣私以为,殿下可能在用王府别院雇工和王府护卫队的标准对照统军府的伙食。” “王府雇工每日三餐饱饭、几乎每日都能吃到油水,做苦力和工匠的,时常还能喝道那种带气的盐糖水,这等生活莫说是普通百姓了,便是关中的一些小地主都比不了呢!” “王府护卫的待遇和训练情况,李统领与臣说过一些。 每日三餐吃两顿肉菜、早上一颗水煮蛋,夜间站岗巡逻还有加餐,便是在长安,冬日里都能吃到绿菜、水果罐头,甚至是喝上加了蜜糖的茶水。 吃喝好,住得好,穿的好,每月还有两贯钱的薪俸拿。 不怕殿下笑话,臣一个中郎将,家中也没有如此豪奢的日子呢! 有时候臣都想直接辞官,到您府上当个差,不用多,每月五贯钱,臣去给您站岗放哨也是可以的。” 李宽在他眼中看到了幽怨。 “呵呵,没想到本王错的如此离谱!” “苏烈,你列个统军府需要的马匹、军械的单子,回头交给杜楚客,让他给你批钱粮,尽快完善统军府的武备。” 李宽待不下去了,交代了几句就要走。 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他已经脱离群众了啊! 这很不好,很危险!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来了大唐十来年,居然还习惯用后世的一些眼光和标准看待唐朝的事物,这更危险。 无意中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呢! “殿下请稍等,容臣问一句。”苏定方拦住他。 李宽头也不抬道,“你说吧。” “殿下今日来此,是否是因为担心朝廷从岳州统军府抽调府兵?” “那是自然。” “殿下,您不用着急,其实岳州统军府可以不出兵的......” “不行,岳州统军府必须出兵,就算是朝廷没有征召,你也得带岳州府兵去到长安!” 李宽突然就上头了,“这件事必须是你亲自办,亲自带兵!” 苏定方一头雾水,“殿下,岳州统军府新设,兵部大约不会征调岳州府兵。 便是征召,都督府也可以回绝,新兵上战扬就是送死,若是等到了鄯州等地再加训,恐怕要耽误出兵时间,兵部会考虑的。” “你不用说了,就是请战,你也得把岳州统军府的一半兵力带到皇帝面前,这是命令!” 苏定方不知道楚王这是抽什么风,但既然是军令,他就得接。 他嘴上领命,心里却在祈祷,兵部的老爷们可别跟楚王学,关中和陇右大军云集,出征吐谷浑绰绰有余,不差岳州统军府的仨瓜俩枣,千万别给岳州统军府下征调令啊! 打吐谷浑主要靠骑兵,他手下的这些步卒去了也只是凑热闹,捞不到仗打得,他不愿意白折腾一趟。 李宽在马车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边来回动,下意识就是一巴掌。 “哎呦喂!”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李宽觉得有些熟悉。 努力撑开眼皮,便见武照正捂着半边脸,大眼睛泪眼婆娑的盯着自己。 “师父,你为何打我?哇......”武照一脸委屈,一开口便哭了。 李宽的瞌睡虫让小丫头给弄没影了。 起床气让他完全不受小丫头凄楚模样的影响,张口便骂,“滚一边去,一点规矩都不懂!” “师父,你......” 武照的泪水瞬间就止住了,说了句“真没意思”便跑开了。 李宽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想起问问是怎么回事。 “闻乐,武照怎么回来了?她现在不应该在荆州吗?” 闻乐在门外道,“殿下,张顺和回来了,小姐和武大娘子、程二郎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张顺和回来了?”李宽揉揉脸坐起来,“几点了?” “晚上六点半,天刚黑没多久,小姐他们刚到别院。” “算了,不睡了,让张顺和先休息一下,后半夜再来。” “是!殿下,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用,八点之前我谁也不见。” 李宽听着闻乐的脚步声远去,躺回床上,意识进入废墟空间思考起来。 今天的事情对他触动还是很大的。 第116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经常暗示自己,思考一些问题的时候,要站着这个时代的人的角度。 他小心翼翼,暗中行事,先后搞定了那么多人,成功跳出了长安那个大坑,并在岳州扎了根。 一切看起来似乎很顺利,可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意识到,一个人的已经养成的思维习惯无法轻易改变。 他在前世时早已经形成了成熟的三观,来到唐朝后,他便努力的去让自己适应这个时代的一切。 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他受不了这个时代粗糙又单调的食物,于是他种了辣椒,种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能种的蔬菜水果。 他还改进了铁锅的锻造,完善了豆油和菜籽油的榨取工艺,打造了一整套的后世餐饮用具和厨具,他最终吃上了不比后世差的食物。 他受不了这个时代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的虱子,于是搞出了硫磺皂、百部萃取的杀虫剂,让身边所有的人灭掉了身上的虱子。 他受不了旱厕,受不了明渠排污,于是搞出了本土版的冲水厕所、化粪池和上下水系统,让家里不再臭气熏天。 他不喜欢夜里点那种动植物油脂做的蜡烛,更不习惯黑暗,于是搞出了电石灯和煤油灯,照亮了整个楚王府。 他受不了马车的颠簸,于是他搞出了板簧减震器,让自己的屁股不再受罪。 他不习惯跪坐,于是搞出了摇椅、沙发,并成功推销给了李老二。 他受不了关中春冬季节的干风,弄出来了护肤的羊油、马油,顺便搞出了驱蚊花露水、手摇风扇、雨幕风车等等物件,让自己可以免受夏季炎热的侵袭。 ...... 他做了很多东西来方便自己,还把这些东西做成商品,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了便利。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一边追求后世的便利生活,一边又想着以这个时代的眼光看世界,本身就是矛盾的。 这种自相矛盾没有显现出来的时候,让他觉得是理所当然。 可今天再看,这种矛盾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思考了几个小时,得出一个让自己十分焦虑的结论: 他想要真正融入唐朝是不可能的! 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急于找到解决办法。 于是他开始从那些废墟里挖出的书籍中寻找。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看看历代的高人们能不能帮他解决问题。 他手里的书籍数以万计,有外国的,有国内的,古今中外相当庞杂。 可惜他只能看懂中文版的书,一下子让他的可选范围变的很窄。 他挑出来一大堆哲学书,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阅读其中艰深晦涩的文字。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他看到了一处角落里的一套有些破旧的红宝书。 “对呀!我想融入唐朝不得,不就是脱离了群众吗?” “试问世界上还有比这些书里的东西更贴近群众的吗?” 李宽随手翻开一册,开篇便是谈论如何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里面的内容其实他上学的时候有学过,只不过那时候经常翘课,这种公共课全靠考前突击应付的,并未学到精髓。 时隔多年再看同样的内容,竟多了许多新的理解。 “宝藏啊,这可是宝藏,我怎么把这些好东西放到了角落里?该打!” 他给了自己一耳光,随即蹲在地上,贪婪的汲取书中的营养和思想。 他这一看就是十多个小时,直到现实中闻乐把他唤醒,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书册。 “殿下,已经过了子时,您要不要吃些东西?” 李宽洗了把脸,“准备吧,就在院子里吃,张顺和来了没有?” “他已经在前厅等候,奴婢让他过来?” “嗯,多准备一份夜宵给老张,他这次可是立功了。” 武士彟收到的“赎金”可不是个小数,能解决岳州很多问题的。 张顺和到来时,身后居然还跟着个小尾巴。 武照不停的打着哈欠,一看院子里摆好了饭菜,瞬间精神,朝李宽行过礼,坐下便开始胡吃海塞。 “你没吃饭吗?”李宽问道。 “吃了,又饿了。”武照瓮声瓮气道。 李宽仔细看看她的模样,两个月不见,小丫头居然长开了一些。 怪不得变得能吃了,原来是要长身体了。 李宽没管他,让闻乐又上了副碗筷,与张顺和边吃边聊。 张顺和有些拘谨,跟亲王一张桌子上吃饭,他没想过,更放不开。 “老张,别拘谨,就当是在自己家,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李宽指指吃的毫无形象可言的武照道,“你看她就知道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动筷,不够吃再让后厨上菜!” 说罢,他三两口就把一碗蟹黄面送进了肚子。 饶是他真不在乎,张顺和也不敢失了礼数。 武照那是楚王的弟子,他只是楚王的下属,不一样的。 见他不敢动筷,李宽索性道,“收获多少你直接说吧,我心里有个数就行。” “回殿下话,臣此去荆州,共带回耕牛五百二十八头,驽马三百二十匹,战马五十八匹,大小船只三十二艘,金银铜钱等财物价值两万八千两百八十一贯。 臣另带回读书人一百七十三个,矿产地契若干,阴干的木材有七船。” “殿下,这是带回的,应国公留下了三十匹战马、七十六头牛和约四千担的粮食。” 李宽边吃边点头,“不错,收获我很满意。” “应国公有没有让你带信给我?” “有的,殿下,这是应国公的亲笔书信,您现在就看吗?” 李宽接过信,打开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就笑了。 “这个老武,胃口挺大,不过他这里说让武照长居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这个......臣不知!” “没问你,赶紧吃面,都坨了。” 李宽悄悄武照的头,“别吃了,我问你,你爹为什么要把你送回来?” 武照头也不抬道,“他嫌我烦呗!” 第117章 皇帝的好心情瞬间清零 这可不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工作餐,私下与楚王殿下相处,张顺和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特别是他一回来便听说殿下把后院的影墙给炸了之后,更紧张了。 李宽见他实在拘谨,也没多留他,又聊了几句,便让闻乐带他去账房结佣金。 老张这样底层出身的军人,直接给好处远比画饼实惠。 “师父,你给老张多少佣金?” 小丫头吃了个半饱才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模样,慢条斯理的继续吃东西。 “千分之一。” “这么少?我阿耶拿了多少?” “三分之一。” “师父,你不怕老张有意见吗?你给这么少。” “不算职田,老张每年的收入大概是三十贯钱,八十担米,年底再拿两匹布几斤肉。 他今年三十五,从我这里拿到了大概八百贯加一百五十匹绢的佣金,你当他干到六十五退休,还觉得我给的少吗?” 武照想了想,点头道,“那是不少了,可他要是升官了,薪俸更高,就不多了。” “你觉得以老张的能力,出了楚王府,他还能当官?” 李宽点点她的额头,笑道,“老张不管做什么,机会成本都很低的。” “机会成本是什么?” “你自己去书库找答案,还是说说你爹为什么烦你吧。” 武照放下筷子,掏出手帕擦擦嘴角的油渍,脸立刻就垮下来了。 “师父,我就是趁着月圆,让阿耶阿娘看了看月亮上有没有嫦娥吴刚和月桂树,然后他们就警告我,说什么不让我妖言惑众,还说只有把我送回来,我才安全什么的。” “师父,那些大人为什么如此虚伪,让人睁着眼说瞎话,不是自欺欺人吗?” 李宽点点头,笑道,“别人如此对你,那才叫虚伪,你真当你爹娘不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 他们不过是在保护你而已。” “把我赶出家就是保护吗?” “当然,未来一两年,大唐各地会出现很多人为的所谓神迹、妖异、祥瑞之类的东西。 你这个时候告诉大家,关于月亮的传说都是假的,是臆想附会的故事,至少好几家教门的把戏玩不下去了。 你损害到了其他人的利益,自然会有人想要报复你。 你爹眼光还是很不错的,让你提前避开这些潜在的危险。” “可是师父这里的学堂天天都讲这些,师父你岂不是更危险?” “我可没有危险,非但没有危险,还会有数不清的人上门给我送好处呢!”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楚王啊!” 武照的下巴搁到桌沿上,两手抓着自己头顶的两个小揪揪,苦恼道,“大人的世界真麻烦,我不想长大呢!” 看着她这萌哒哒的模样,李宽意识到,小丫头可能要进入青春期了,未来几年会变得极其敏感。 这种时候,让她离开父母,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老武把闺女送过来,肯定是察觉到了朝廷正在酝酿的风暴,任何人与事都可能成为各方博弈的筹码,他不想应国公府卷进去。 不过老武有些过于敏感了。 荆州都督府是块肥肉,盯着的人很多,可还没人敢在老头子的头上动土,这次的风暴不会波及到荆州这种中流砥柱的实体身上,除非有人想找死! 但回头想想,也许这就是他武士彟屹立不倒的处世哲学呢。 他给李宽的信中,除了解释为什么要把武照送到岳州,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想跟楚王府合作一把,从教门身上捞一笔大的。 老武说,他已经联系了侯君集和牛进达,截断西域、暹罗和吐蕃等地沉香、龙脑香、安息香、苏合香等香料输入内地的通道。 他希望楚王府可以截断岭南和南洋的相关香料输入,几家合作一把,囤货,涨价,赚他一笔! 李宽看到他的提议就笑了。 老武虽然很有奸商的特质,但还没有胆大到敢私下联合藩王、边军大将和封疆大吏搞这种事情的程度。 这事儿八成是李老二的意思。 表面上看,截断这些香料的输入是想要打压佛门、祆教等教门,实际上却是在针对那些往西域搞走私的家伙。 李老二是想在大规模开战前截断吐谷浑的商路,削弱慕容伏允手下各部的战争潜力,控制香料输入和敲打那些世家大族的走私买卖都只是顺带手。 李老二和李承乾没在电报里提这件事,就说明这件事跟他楚王没关系。 只不过这种事情不好跟武士彟明说。 武士彟误会了,以为皇帝这是要他们配合整肃教门。 按照正常的商业思维,既然要做局,那就不能留下口子。 荆州都督府对岭南和沿海地区鞭长莫及,楚王府却有大批的船只跑海外,在岭南还有生意,他便想把楚王府拉进来,把海路的香料贸易口子也给堵死了,把事情办的更加漂亮。 “看来老头子这段时间肯定又受气了,脑袋都糊涂了。” 李宽心中吐槽了老头子几句,打发走吃饱喝足的武照,便去给老头子发报了。 李世民早上起来,刚喝了碗皮蛋瘦肉粥,难得当着长孙皇后的面夸了句“这个皮蛋瘦肉粥味道不错,二郎可算是有了点孝心”,便见王存过来,呈上一份电文。 “李老二,你脑袋是不是缺根弦?这时候怎么能停了吐谷浑的商路呢? 你现在应该加大往吐谷浑的走私力度,那些走私商小打小闹没意思。 你现在可劲往吐谷浑各部卖东西啊! 尤其是要多卖布匹、瓷器、铁器,铁器最好是铸铁大锅,越大越好,越多越好。 从吐谷浑的部族首领手里换牛马羊,换的越多越好,交给李靖他们当军粮,不比让他们等补给更好? 如果你舍得,把国库里的那些笨重的铜器、编钟、大鼓之类的大玩意儿全打上你的题字,赏给慕容伏允和他手下部族首领。 你再给慕容伏允送几套武库里最华丽、最重的全甲,重型马甲送他个几十套,你那匹宝马也给他,车驾给他来一套,反正你留着也没用,回头我送你一辆超级豪华版。 这人啊,一但家当多了,轻易就不会跑了,即便是跑,他也跑不快的,嘿嘿!” “逆子!这个逆子!” 李世民当即拍了桌子,一早的好心情瞬间清零。 第118章 唐俭,你这样做,朕还怎么给周边各族蛮夷当爹? “以前是憋着气不吭声,现在出来了,什么事都敢插嘴了!” 李世民发了一通脾气,把小兕子吓得哇哇大哭。 长孙皇后大怒,将他赶去了两仪殿。 王存小心伺候着,还把殿内伺候的黄门宫女全撤走了。 他看出来了,皇帝根本不是气楚王乱掺合朝廷的事,而是老父亲的虚荣心作祟。 电报内容他看过,楚王的法子虽然不合常理,但绝对比单纯的截断吐谷浑商路高明的多。 这时候越少外人在扬越好。 皇帝要脸的。 李世民半靠在沙发上生了一会儿闷气,又把那封让他血压飙升的电报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开口道,“王存,太子来了没有?” “回圣人,太子殿下已经在殿外等候两刻钟了。” “果然,他们兄弟狼狈为奸,故意气朕呢!” 李世民又骂了两个混账几句,舒缓一下心情才说道,“太子叫了谁过来?” “圣人料事如神,太子殿下是与卫国公、莒国公一起来的。” 李世民脸皮一抖,暗骂道,大儿子脑袋被门挤了? 居然把这两人凑一起,你不怕他们打起来? 这两位水火不容,唐俭动不动就问候李靖家的女性,李靖一把年纪,太子怎么还能让他找骂呢? 太不懂事了! 不过人都来了,他不好不见,“让他们进殿吧。” 三人进殿来,李世民都做好了当和事佬的准备,却见跟在太子身后的唐俭和李靖居然有说有笑,全无往日那种争锋相对的模样。 李世民顿时觉得自己可能让二小子气昏头,产生了什么幻觉。 直到二人开始陈述自己对吐谷浑是否要采取封锁措施的意见,他才明白,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二人真的只是来谈事的,并没有开骂或是开片的打算。 这让他更不解了。 看向低着头抠指甲的太子,他微微摇头。 太子学坏了,真的学坏了啊! 正说话的李靖见皇帝摇头,满头雾水道,“陛下,您不赞成臣的提议?” 不对呀,太子不是说这是皇帝的意思吗? 这件事原本跟他无关的,他只管带兵打仗就行,贸易上的事情他又不懂。 还是太子一早到他府上,说什么皇帝想改变一下开战前对吐谷浑的策略,因为之前皇帝已经做了决定,朝令夕改怕人说闲话,让他帮着找个台阶下,他才来的。 连他说的内容都是太子给的稿子呢! 怎么老夫说了,皇帝反倒是装上了? 难道是台阶给的不够高......不应该呀! 李世民方才根本就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哪有什么赞不赞成。 “药师,你再详细说说,朕需细细琢磨一二。” 李靖一愣,这是哪一出啊,同一个台阶给两遍? 不过皇帝开口了,他还是照本宣科起来。 “是,陛下,臣认为吐谷浑境内作战,大军粮草的补给是个大问题。” “吐谷浑地高云低,无论是从河西还是西域给大军补给都很困难,臣以为可提前从吐谷浑各部收购一些牛羊马匹,尤其是马匹和羊。” “段志玄部虽未能歼灭敌主力,但对吐谷浑各部的士气打击很大。 臣以为慕容伏允还会故技重施,正面作战不利时会继续逃窜,我大军免不了长途追击。 如此,后勤补给线会拉的很长,不利于我追击部队作战。” “战机稍纵即逝,不能让粮草限制我军作战,大军虽可就食于敌,然草原上多牧民,想要缴获并不容易,因此可能会延长整个作战的时间。” “与其到时候多花军费延长作战时间,不如提前派出商人,与滞留高原上的段志玄部协同,从附近大量收购牲畜。” “我军主力进入草原后,有大量牲畜可做粮草,便无需等候后方输送,多收些马匹,将牛羊宰杀腌制风干,以收来的马匹驼运随军行动,做行军的口粮,我大军骑兵不缺吃喝,必定可以极大缩短战争的时间。” “此外,臣建议我军主力入高原的时间推迟到来年的二月底,那时高原冰雪消融,草原松软,虽不利于行军,但也不利于吐谷浑主力溃逃。” 听罢他的建议,李世民点点头,“卿所言极是,朕会尽早安排。” 大唐和游牧民族作战,难点从来不是打不过敌人,而是找不到敌人! 增加部队的机动性,减轻前线部队对后勤的依赖,就是大大增加了找到敌人的概率。 找到敌人,战争也就结束了。 这些提议虽然本质上就是李宽提出来的,但对大唐的作战有利,李世民也不会放着不用。 李靖也觉得提前多做些准备挺好,至于说这些举动能发挥多大作用,他也无所谓。 反正只要敌人敢露头,他就有办法搞死他们,这才愿意来给皇帝架梯子。 唐俭道,“陛下,卫国公所言在理,但臣觉得还不够。” 李世民道,“哦?茂约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不妨直说。” 唐俭道,“陛下,便是我军有十足把握大败敌军,然只靠武力怕是难以让吐谷浑各部心悦诚服。” “臣建议陛下立刻派出密使前往吐谷浑各部,以重利收买其人,以官爵收买其心。” “陛下还可公开派遣使节封赏慕容伏允,升其称号,赏其尊荣,把他抬的高高的,以麻痹其心。” “他不是想给其子求娶我大唐公主吗?答应他,顺便再给他手下的天柱王等肱骨赐婚、赏赐重礼。” “如此一来,便是无法立即分而化之,也可让其内部出现裂隙,真动起手来,天柱王等也多了些顾虑。” “还有,臣听闻......” 李世民一开始听得还是频频点头,唐俭说的这些措施大唐也一直在做,只是力度不大而已。 可他听到唐俭让他搞什么赐婚,这就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之前伏允和其子就先后向大唐求娶公主,李世民都准备答应了,可伏允居然搞两面派。 一边向大唐求婚表示恭顺,一边又频繁袭扰陇右腹地,搞的李世民一度下不了台。 李世民之所以下定决心一次性搞死吐谷浑,除了保证大唐进军西域没有后顾之忧,伏允作死拿大唐君臣当猴耍也是重要的原因。 他已经下过明旨,不再接受吐谷浑的求婚了,如果反悔,不仅他这个皇帝的面子上不好看,还会让周边的蛮夷看大唐的笑话,以为大唐连吐谷浑都搞不定。 如果是这样,他这个皇帝天可汗还有什么威信,还怎么当草原各族的爹? 第119章 太子的担当 李世民强忍着听完唐俭的话,说道,“鸿胪寺你也熟悉,需要派什么人你自行决定。” 唐俭道,“陛下,赐婚之说虽然有伤体面,不过赐婚公主对分化吐谷浑的那些部落首领而言,远比其他方式更有效,臣建议陛下考虑一下臣的建议。” 李世民摆摆手,“此事万万不可,就这样,你和克明辛苦了,早些下值歇息去吧?” 唐俭回头看看殿外还没升到半空的太阳,相当的无语。 你做皇帝的,找借口能不能走点心,谁家好人刚上班就下班啊? 他知道皇帝这是放不下面子。 但事情该办还得办。 “陛下,臣以为此事不能拖,眼下已是近冬月,做其他的准备怕是来不及了,赐婚只是一封旨意的事,到时候打完仗,接了陛下圣旨的人还在不在还两说呢!” “朕不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李世民生气了。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李靖道,“陛下所言甚是,与其搞这些虚的,不如给臣多派五千骑兵,臣再派一支迂回部队,直接堵死伏允后路更实在些。” “李药师,你懂个屁!”唐俭零帧起手,直接切换骂街模式。 “别以为某给你个笑脸,你我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敢开染坊,要是一味靠打就能平定四方,还要我等文臣做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你以为仗是随便打的!” “你个老东西只想打仗的事,打完仗还不是要我等给你擦屁股!” “亏你读了那么多年的兵书,全读狗肚子里去了?” 李靖老脸瞬间潮红,回骂道,“唐茂约,你个搬弄是非之徒!” “阴险狡诈,人皮蛇心之类,某羞于与你为伍!” 李靖是职业战神,骂街吵架这种事情上并不擅长,骂人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 骂街吵架领域里,职业外交家的唐俭才是战神,一开口就是一套一套的,不光是能问候李靖的女性亲属,还专挑李靖的软肋插刀子。 没两个回合,李靖便只能抬手指着唐俭的鼻子喘大气了。 李世民满头黑线,怒道,“够了!你们当朕不存在吗?” “来人!” “李靖、唐俭君前失仪,罚俸一月,千牛卫,把他们叉出去!” 见皇帝生气了,二人才停下嘴炮,连连谢罪。 殿外的侍卫进来就要把二人“请”出去。 全程看戏的李承乾终于坐不住了,“等一下!” 侍卫们看向皇帝,见皇帝点头,又都退下了。 “太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世民嘴角上扬,小样,装深沉,你还太嫩了点! 李承乾把掉落在朝服上的碎指甲弹掉,起身道,“阿耶,其实吧,赐婚这种事情只是一个噱头,未必非得您来下这个旨意的。” 老头子生气了,他不敢胡扯,干脆直击重点。 大唐朝廷和皇帝的面子问题。 “你这话是何意?”李世民板起脸道,“赐婚公主此等大事,除了朕还有谁能当家,你来告诉朕?” 李承乾这话落在别人耳朵里,顶多算是说错话了,可是听在皇帝耳中,就有另一层意思了。 太子在挑战他这个皇帝的权威,绝逼不能忍! 李承乾自然知道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是有问题的,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朝李世民一礼,说道,“陛下,儿臣顶着个储君的名头,这储君也是君,儿臣只是听闻吐谷浑各部有不少青年勇士仰慕我大唐国威,也想给儿臣的妹妹们找个可靠健硕的夫君。” “儿臣思来想去,觉得此事对儿臣稳固储君之位大有好处,能借此得到不少外力加持呢!” “为妹妹们挑选优秀的夫婿是儿臣这个长兄的责任,所以未经陛下允许,儿臣便派了人去到吐谷浑各部挑选青年才俊。” “再有就是,儿臣前些日子发现儿臣的一方私印不见了,儿臣担心有人会借儿臣的名义兴风作浪。” “若只是在我大唐境内还好,顶多是家丑,可若是儿臣的私印流到外邦,引起了什么国际纠纷,儿臣可就说不清了。” “儿臣今日便请陛下、卫国公、莒国公为我做个见证,日后若是有人要以那方私印问罪于我,各位长辈还要为我证明才是,宵小之徒所为与我无关,更与大唐和皇帝陛下无关!” 两仪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李靖心中,“彼之娘兮,老夫听到了什么?这些话是老夫能听的?” “太子,你请老夫来得时候可没说还有这种要人命的事情啊!” 唐俭捏着胡子,目光在皇帝和太子之间来回转换。 这父子俩在搞什么鬼? 太子那句“借此得到不少外力加持”是认真的还是说漏嘴了? 这话是能当着面说的! 还有皇帝,你那是什么表情,太子说这种话,你怎么还能露出老父亲的满意笑容呢? 你现在应该暴跳如雷,给太子禁足个十年八年的才对啊...... 李世民笑的很开心。 虽然太子的法子上不了台面,但是太子明显学会保护自己了,也开始主动承担责任了,这就是大大的进步啊! 李承乾出言打破沉默,“阿耶,要是没什么事儿子便先回东宫了,今日三省送去的奏疏还没批呢。” 李世民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 “王存,稍后让人给太子送些柴炭过去,地暖还没修好,别冻到皇孙了。” “是,奴婢记下了!” 李靖和唐俭面面相觑,随即各自把头扭到了一旁。 李世民道,“你们走时带些岳州的特产回去,楚王送来不少,你们尝尝鲜。” “尤其是那些鱼罐头,药师,你试试,若是好,朕便让楚王送一批到军中去。” 第120章 太子党和魏王党 发现这一点的朝臣不少。 以往的太子殿下虽沉默寡言,但彬彬有礼虚心纳谏,上朝时绝不多话。 以往的太子殿下只会听,不会说,也不会问。 如今的太子殿下一改往日的作风。 国子博士给他讲历代王朝得失,太子会说不要拿老瓶装新醋,硬往大唐的现状上套。 大儒给他讲以德报怨,太子会让他把孔夫子的话说全了再讲课。 朝臣批评东宫翻修耗费甚多,太子为储君当以身作则,例行节俭,太子便让詹士府吏员跟弹劾他的官员激情对线,把弹劾的人老底掀翻,送去岭南种树。 御史台有人弹劾皇帝过于娇惯储君,太子不该骑马上朝行走宫禁,太子便在朝会上掀开衣袍,跟魏征比谁的两条腿变形更严重,搞的魏征当朝对御史台官员破口大骂。 月前,李泰和李祐在曲江池纵马撞伤了人,太子殿下大怒,把二人拖到宗正寺门口打得头破血流,还强令二王到伤者家中赔礼道歉。 之后太子还传讯所有在长安的皇族子弟,皇族违法乱纪者,宗正寺也保不住他们,这话是他李承乾说的! 太子的变化不可怕,可怕的是皇帝竟然默许了太子的所有举动。 短短两三个月时间,初步成型的争储格局便瓦解了。 蜀王李恪就藩,梁王李愔和燕王李祐出宫开府,越王李泰被接连禁足王府,卸任扬州大都督,晋王李治搬出皇后寝宫,其加封的所有官职只剩下了并州都督的虚职。 如此变动,似乎预示着太子李承乾的地位已然无比稳固。 皇帝默许太子殿下的作为也是很好的证明。 往日里有些门可罗雀的东宫似乎在一夜之间就热闹起来了。 朝中只要是有头有脸的,基本上都会找机会到东宫露下脸。 总的来说,太子最近虽然表现出了一些出人意料的特质,身体上有些缺陷,作为皇帝的嫡长子、符合绝大多数人利益的代表,投资一下太子无疑是收益很低的选择。 但因为收益低,风险自然也很低,愿意结个善缘的人还是很多的。 当然,大多数人认可了太子,不代表所有人都想太子能顺顺利利的接班。 就比如几个年长皇子身边的想要从龙之功的野心家们。 再比如那些受够了强势皇帝打压的世家大族,尤其是弘农杨氏、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三家大族。 太子最近的表现太像某个时期的皇帝了,这很不好。 只是皇帝似乎挑明了要全力支持太子,这些人找不到合适的下手机会和目标。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渐渐从东宫转向陆续到京参会的教门人员身上时,皇帝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 他突然宣布越王改封为魏王,卸任扬州大都督,领雍州牧、幽州都督。 魏王府设集贤馆,招募天下贤才入馆,协助魏王编撰地质专著,绘制新的大唐舆图,整理大唐山川河流物产信息,以供皇帝和朝廷百官参考。 所有人都是满头雾水。 皇帝这是要干啥? 雍州牧那是什么职位? 京畿最高长官,皇帝登基前做过的职位,贞观元年起就空缺了,你把这个位置给魏王是个啥意思? 还有编撰地理志书、绘制全国舆图,这两件事是一个亲王能干的? 编地理志、绘制舆图听着没什么,但其象征意义早已超脱了事情本身。 它们代表的是皇权! 这种活儿一般是皇帝主持的,至少也是要储君牵头来做,你让一个亲王来做,确定太子不会疯? 朝堂上安静了两天,随后便是太子党和魏王党的激烈碰撞,还有和稀泥的煽风点火。 连续两次早朝变成了全武行,上百官员在物理意义上打成一片。 皇帝大怒,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让他们不要再胡闹了,好几个官员因为在朝堂上动粗,被罢官去职。 皇帝说让魏王担任雍州牧是因为他舍不得魏王到外地就藩,让魏王编地理志绘制舆图,是要考校魏王的学识和能力。 这种极度敷衍且无厘头的理由非但没有平息朝堂上的争斗,反而是火上浇油,让各方打的更来劲了。 魏征和房玄龄受不了了,拉着皇帝的衣袖进谏,劝皇帝赶紧收了神通,别把朝堂变成战扬。 可魏征的口水喷了皇帝一脸,房玄龄说的嗓子都哑了,皇帝也没有收回成命。 没几天,不知道谁把赋闲在家的长孙无忌和久卧病榻的刘政会也给请了出来。 两位大佬在朝堂上旗帜鲜明的站队太子,这才让打得火热的各方偃旗息鼓。 别看这两位一个不管事,一个疾病缠身,但他们却可以代表整个关陇军事集团。 关陇军事集团,一个很久远且在表面上已经衰落的军事政治实体。 这个实体看起来已经分崩离析、不复往日辉煌,实际上却依旧是北方最为庞大的力量,没有之一。 五姓七望为代表的士族门阀虽然也掌握着庞大的势力,但他们却没有掌控绝对的武力。 不巧,关陇军事集团手里握着刀把子。 这就是为什么隋唐两代的开创者是杨坚和李渊,而不是其他什么人的根本原因。 屈突通、长孙无忌、韩擒虎、李靖、窦诞、韦挺、独孤信、尉迟恭、宇文士及、裴矩、杨素、令狐德棻等等隋唐前期能排的上号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关陇军事集团出身。 这些人可没有传统士族那些虚伪的道道,不管他们内部有什么问题,可有一点是不变的——人家靠的是手里的刀子说话的! 长孙无忌和刘政会站队太子,基本上也可以视作是皇帝的态度。 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是想想皇帝给的理由,似乎......可能......大概是皇帝真的很喜欢魏王,并没有让魏王与太子争的意思呢! 但朝堂上并未平静几天,便有人传出皇帝和太子在龙首原狩猎时,因为魏王的事情大吵一架,皇帝很生气,大骂太子不孝的消息。 还有人说,皇帝骂过太子后,把自己最心爱的宝马赐予了魏王。 众人表示看不懂,不再有人轻易站队。 但毋庸置疑的是,朝堂上出现了两股针锋相对的力量。 太子党和魏王党正式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第121章 太子教弟 已经从小胖子进化到大胖子的新任魏王李泰捂着半边脸,眼中满是迷茫之色。 “大兄,你为何又打我,我做错了什么?” “不就是一把折扇吗?你至于动粗吗?这都是第四次打我了,你以前可没动过我一个指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对他们这些弟弟妹妹爱护有加的大哥会突然变了性子。 这段时间,对犯了错的弟弟妹妹轻者打手心,重者直接动鞭子、鸡毛掸子。 打李祐的时候,干脆就是用的枪杆。 他李泰最惨,不到十天就挨了三顿揍,算上方才的一拳,他都挨四顿打了。 第一次挨打是他犯了错伤了人,老大打他,他认,毕竟长兄如父,教训他说得过去。 可之后的两次打挨的他完全不知道原因,今天的这一拳挨的就更莫名其妙了。 李承乾见他这么久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干脆挑明道,“青雀,知道大兄为何打你吗?” “因为你犯了错!” 李泰不解,梗着脖子道,“除了撞人那次,我错哪了?” “啪!” 李承乾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目无长兄,所以你又挨了一巴掌!” 李泰闻言,愣住了。 目无长兄,这是什么理由? 分明是你想打我吧! 他起身就要走。 李承乾道,“你敢走出这里,我打断你腿!” 李泰涨红着脸坐回沙发上,不服气道,“你要有这本事,就打,我要是皱皱眉就是小狗!” “啪!” 李承乾又是一巴掌,“顶嘴,胡言乱语,该打!” 李泰双眼一瞪,“你疯了!” “啪!” “换个态度!” “有本事你打死我!” “啪!” “继续!” “呜呜......我要去阿娘那里告你!” “啪!” “哭什么!” “我......" “啪!” “你不是打断腿都不皱眉吗?说话的时候过过脑子!” 连续几巴掌打下去,李泰直接崩溃了。 “阿耶......阿娘......他打我,你们管不管啊!” 大胖子躺地上开始撒泼打滚了。 李承乾没再打他,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满地打滚。 说实话,看到他的这种表现,李承乾非常失望,也很失落。 就这么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怎么看都不像是老头子能养出来的废物。 老二李宽,一个天生的阴谋家,布局能力和执行力强到令人发指。 老三李恪,果敢坚毅,虽然偶尔会犯蠢,但也能称得上老头子那句“英果类我”的称赞。 老五李祐,叛逆狂悖,小肚鸡肠,但敢想敢做,也有担当。 老六李愔,放荡暴虐,小小年纪就无法无天,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纨绔恶霸,老头子恨不得一刀砍了的存在,可就是这样一个混账,也知道审时度势,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怎么到了老四这里,咋就养出个巨婴呢? 没担当、没耐心、没分寸,习惯性的目中无人,除了会在父母身边察言观色,喜欢读书附庸风雅,简直一无是处! 那些抱他大腿的人是怎么想的? 难道他们真觉得他能有机会继承大统,还是觉得这样一个巨婴更好摆布? 说实话,他现在都有些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什么时候被人调包了。 “但凡你有金官百分之一的聪明,我都不用如此!” 李承乾下意识往窗外瞟了一眼,余光扫到了老头子那张黑如锅底的老脸,还有阿娘在无声抹泪的模样。 他有些心虚了。 当着阿耶阿娘的面这么打自家亲兄弟,阿耶阿娘不能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李世民见他目光瞟过来,立即拉着皇后便离开了。 这个信号很明确: 你继续,往狠了打! “还要不要打呢?打过火了就不好了......” 李承乾这下放心了,继续“欣赏”李泰的撒泼打滚。 皇帝皇后快步来到了附近的偏殿当中。 长孙皇后一把甩开皇帝的爪子,数落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兄友弟恭一下子让高明打没了,你让他们兄弟日后如何相处!” “金官已经跟你明牌了,你为什么还要让青雀搅和进来?” “青雀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万一他想不开怎么办?” 李世民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找人查过,普通人家兄弟相处就是这样的,放心吧,他们兄弟没有隔夜仇的。” “你也知道那是普通人家,我们是普通人家吗!”长孙皇后伸出手,狠狠在李世民腰间拧了一把。 李世民带上了痛苦面具,但就是不松口,“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青雀挨打我也心疼。” “可你看看他那副窝囊样子,要不是怕他真想不开,我都想亲自动手抽他鞭子了!” “你放心,高明下手有分寸,不会真伤到青雀......唉唉唉,怎么还不松手,疼疼疼......” 长孙皇后松开手,一指头点在他脑门上,“你就作吧!等到高明和青雀都骑虎难下,我看你怎么办!” 李世民揉着腰,龇牙咧嘴道,“不可能的,你看青雀那个怂样......唉唉唉,还来!” “松手,快松手啊......” “有你这么说自家孩子的?重新说!” “好好好,重新说,我重新说。” 逃过“磨爪”,李世民退后半步,说道,“其实这件事不复杂,青雀这孩子确实招人喜欢,但他是个什么样子你这个当娘的最清楚。” “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之前我总觉得青雀有那么好的文采,人缘口碑都好,有几次,我真的有立他的想法。” “如此说来,要不是金官突然发力,今日的太子党与魏王党之争就是真的了?” 长孙皇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二郎,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现在不是幡然醒悟了吗?” 李世民老脸一红,难得承认自己真的差点玩脱线,挑起真正的储君争夺战。 “你不是看出来了,这次是高明在配合我转移视线,青雀也是我的儿子,帮他阿耶一把不过分吧?” “你想让青雀配合你多久?”长孙皇后不悦道,“有些事情一旦做了,不管真假,在外人眼中可都是真的!” 李世民道,“不多,三五八年而已,等到高明可以独当一面,青雀就可以安心当他的亲王了。” “哎呦喂,还来......" “说的如此简单,三五八年!”长孙皇后怒道,“三五八年之后,恐怕青雀真以为自己有机会取代高明了,你还怎么收扬?” “是废了他,还是赐死他!” “不会的!”李世民看向明德殿,沉声道,“今日过后,用不了一年,青雀就会彻底死心!只要他没有真的傻掉,他就会知道,他根本不是那块料。 那时如果他仍不死心,我会将他送出长安,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可保一生的富贵。” “二郎,你哪里来的自信,你连金官都无计可施,甚至都压不住高明!” “我不需要压住他们,只要能压住他们身边的人便可!” 长孙皇后沉默了。 她明白,皇帝不会听劝了。 皇帝太过自信,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不过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余地,也许她也可以做一些事情...... 明德殿中,李泰撒泼打滚了好一会儿,发现居然没有人来劝自己,很快就不闹了。 李承乾指指对面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小样,真是个小孩子性子! 你都当爹了,我那几个侄子都不玩这一套了呢! 李泰这种性子,最好对付了,抻着他就行,没人搭茬,他自己就不闹了。 “你想怎样!” 李泰一屁股坐下,虽然刚刚还表现的像是个孩子,但好歹也是成家立业的人,并非什么都不懂。 李承乾这次直接忽略了他的态度,自顾自道: “我第一次打你,是因为你骑马撞了无辜路人。” 李泰道,“你已经打过我,我也赔礼道歉了,这事儿过去了!” 李承乾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我第二次打你,是因为你纵容家奴欺压百姓,你给皇家脸上抹黑了,但是你却不知道这是一种比纵马伤人更严重的错误,你根本没有这样的意识。” 李泰想解释,却是发现李承乾面如死灰,眼中毫无生气。 这副样子吓得他根本不敢开口。 “我第三次打你,是因为你无辜杖毙了三个不顺你心的奴仆,在你眼里他们似乎不是人,你连基本的是非都不懂,你漠视生命,如果你不是我兄弟,早死了!” “我刚才用拳头打你,是因为你问都不问就要把我的东西占为己有!” “你是一个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你活在身边的人编织的虚幻世界里!” “在这个虚幻世界里,你就是主宰,是一切。 无数人吹捧你的文采学识,实际上你做的那些文章除了华丽的辞藻,根本空无一物。 你整日读书,看遍了书中的道理,可你从来没思考过这些道理是真是假,是错是对。 你没有自己的想法,一味的引用一些你根本无法理解的典故,结果就是你的学识只能成为你显摆时爱慕虚荣的浅薄资本。”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你甚至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人,应该做些什么。 你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被身边的人推着才做得。 你甚至连如何享乐都不知道,你不会穿衣,不会认路,不知下雨要撑伞,不分五谷,不识六畜。” “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你可以为所欲为,掌握生杀大权,你享受这一切,你沉醉其中,或许你意识到了这个虚幻的世界,但是你不想从里面走出来。” “你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一下真实的世界,在真实的世界里,你就是一个纯纯的废物!” “我很好奇,是谁给你的勇气觊觎我的这个位置? 是阿耶阿娘对你的偏爱? 是你自以为是的高人一等? 还是有人告诉你,你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会帮你抓住机会取代我?” “也许都有吧,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你是个废物这件事你自己却不知道,这件事才重要!” 李泰见他越说脸上的死灰色越重,声音也越来越冷,心中忍不住的打颤。 不过当他听到李承乾直接骂他是废物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克服心中的恐惧,大吼道,“你才是废物!” “你是个瘸子,太子本来就该我当的!” “嗯,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很好!” 李承乾站起来,一根马鞭落在他手里,“今日我便教你看看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 “啪!” 一鞭子抽出,李泰胸前的衣服上便出现了一道口子。 李泰见他动了鞭子,拔腿就跑。 可惜他平时疏于锻炼,身材臃肿,连腿脚不便的李承乾都跑不过。 李承乾追上他,照着他的腿弯就是一脚。 李泰重心不稳,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啊!救命啊!” “救命啊!太子疯了!” “我是魏王,东宫的人都死哪里去了!快来救本王,啊......” “啊!大兄别打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李承乾完全不顾他的求饶,直到把他后背上的大氅抽烂,在他后背上留下两道鞭印子才停手。 “青雀,记住这顿打!” “我是太子,是你的兄长,我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自己拿!” “是是是,大兄,我记住了,记住了......啊!我都记住了还打!” “心怀怨气,该打!” “没怨气,没怨气!” 听着明德殿里传出的惨叫声,长孙皇后身子颤抖道,“二郎,这就是你说的出不了事!” 李世民也怕老四被打出个好歹,顾不得安抚皇后,快步跑到明德殿外查看情况。 “如何了?” 长孙皇后见他站在那里没动静,心急如焚。 李世民回头,露出了一副相当难以形容的表情。 “不会是打出事了吧......” 长孙皇后顾不得其他,忙来到李世民身边推开他,透过窗户看向殿内。 随后,她也露出了与李世民一样的表情...... 第122章 你到底是有多蠢,连你二哥都懒得算计你! 李泰真的很不解。 老大刚才还因为他的一句话,恨不得打死他,为什么转头又要他处理三省送来的厚厚一堆奏疏,中间连个转折都没有。 李承乾端起保温杯,吹吹上面的浮沫喝了一口才说道,“为兄打你打得再狠,你不长记性也不行。” “你肉厚,打起来费劲,为了为兄以后能省些力气,就让你试试这个太子好不好当。” “只有你自己从心底讨厌太子这份工作,你才能认清楚自己,才能配合好为兄。” 李泰就算是再傻,也听出来他这话有问题。 “大兄,我说了不争就是不争,你变了,不信任我了。” “你从小说话就不过脑子,为兄从小就不信你。” “不信就不信吧,谁让你是兄我是弟呢! 可你怎么保证我一定会讨厌当太子,万一我喜欢上当太子,你还得打我,里外里我都要挨打……” “不会的,太子这活儿跟皇帝一样,就是个受气包。 为兄都不需要用手段,让你遇事带入我的处境,不出一年,你就会失去对太子之位,甚至是皇位的所有兴趣。” 李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兄,你提前说了,还管用吗?” “你不懂,这叫打明牌,只有光明正大的让你感觉到绝望,你才会心服口服。” 李泰道,“你在和我打赌?” “你可如此认为。” 一听是打赌,李泰来了兴趣,对他的畏惧都少了几分,“赌注是什么?” 李承乾淡淡道,“我输了,你来当太子,我给你打配合。” “可我要是赢了,你要适时把你三哥弄回长安,让他配合我。” “为什么要三哥回长安?我听人说,如果你不做太子了,我也做不了太子,三哥就是太子。”李泰挠着头,学着老大的思路说道,“你这也是打明牌,你能打得过三哥?” 李承乾又喝了口茶水,笑呵呵道,“只要不是你二哥回来,我谁都不怕。” “二哥?大兄为什么会怕他?” “不是怕,是不想和他做对手,你现在还不明白,我日后慢慢给你讲,现在,你有一个时辰把这些奏疏看完,月底开始,你要替我批奏疏。” 窗外的夫妻俩看着哥俩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世民递给皇后一个眼神,随即两人联袂离开。 一回到太极宫,李世民就开始摔东西,把两仪殿后堂砸的一片狼藉。 “混账!混账!” “什么叫皇帝是个受气包!” “你们竟然拿储君位当赌注,太子的位置能私相授受?岂有此理!” “打明牌是你们这么个打法!竖子!竖子!” …… 长孙皇后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皇帝发泄的差不多了才进去。 “行了,气大伤身,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长孙皇后给皇帝端来一杯温茶,“他们兄弟不团结你不高兴,团结起来你更不高兴,你到底要怎样才满意?” “孩子们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李世民接过茶杯一口干掉仍觉得心中郁结之气难消,随手便把茶杯也给摔了。 长孙皇后见状,凝眉道,“别不识好歹,你没听到?高明还没拿下青雀,又开始惦记上八尺郎了!” “皇帝,你最好想清楚再发脾气!” “有两个懂事的孩子你就该偷着笑了,可怜我这个做母亲的看着你把孩子们推进火坑却无能为力!” “最近这些时日,小兕子闹腾得厉害,晚间你便去别的妃子那边睡觉吧!” 长孙皇后很生气,直接回了后宫。 李世民有些傻眼,“我做错了什么?这是打明牌,你们还想我怎样……” 让皇后一顿数落,他也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怎么也没想到四小子竟然这么废材,面对大小子居然被压制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以他的视角看,大小子和四小子之间的差距不像是在斗法,更像是大小子在把四小子当猴耍。 青雀真的如此不堪吗? 为何之前没发现? 越想越气,我李世民的儿子不说是人中龙凤,至少也应该是可造之材,怎么可能是块朽木! “王存,去东宫,把魏王带来!” “是!” “等等,走后门,别让其他人看到。” “陛下放心,奴婢知道如何做。” 李泰正被满篇废话的奏疏折磨的头昏脑胀,想要罢工,又突然被抓到了老爹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李世民见他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的模样,肚子里的火一下子又蹿起来了。 他强压着火气问道,“青雀,你就不想跟阿耶说些什么?” 李泰一脸茫然道,“儿子该说些什么?” “比如太子打你的事。” “没有,绝对没有,大兄腿脚不便,怎么可能打我?” 李泰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承认太子打了他。 李世民黑着脸咬着牙道,“为父亲眼所见!” “那您一定是看错了,我在大兄那里喝茶读书下棋,绝对没有动手!” 李泰来了一个否认三连。 李世民又道,“是不是高明威胁你了?你放心,阿耶给你做主。” “没有,绝对没有!” “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什么伤?噢,这是方才来的路上不小心挂树上了,胸前的衣服也破了呢!” “你确定?” “确定,就是儿子不小心挂的。” 李世民真的怒了。 这小子不仅蠢,还拿别人当傻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他还是强压怒火,问道,“你二哥有没有给你写过私信?” “写过,二哥每年上元和中秋都有写信给我,还给我送生辰贺礼呢!” “他在信里都有说了什么?” “没什么啊,都是些日常问候,节日祝福。” “他就没有给你提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他做了什么梦,遇到了神仙之类的话。” 李泰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没有,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真的?” “真的,儿子不敢瞒您。” “你让人把金官给你写得所有信都拿来,记住是所有信,带字的礼单都不能落下!” 李泰实在是无法理解老头子这是闹哪一出,他们兄弟之间的来往私信有什么好看的。 但他不敢拒绝,只得让人去自己府上取来了信件,还有好几张礼单。 李世民仔细看过信件和礼单,又叫来李君羡嘀咕了一阵子,确定这就是二人所有的往来信件。 然后李世民就从兵器架上取下了崭新的马鞭,照着大胖子就是一顿抽。 李泰都傻了,连疼都忘喊了,只是一边挨揍一边说,“为何打我,为何打我啊……” 李世民怒道,“你到底是有多蠢,连你二哥都懒得算计你!” 第123章 武照:你这碗鸡汤有毒,我喝不下 李宽边看李承乾发过来的电文,边嘴里嘟囔着,“三年了,一点长进没有,不都说成家立业的男人会成熟吗?这个二货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喜欢的娃捧手心,不喜欢的娃打板子,老大养成了变态,老三养成了直肠子,老四养成了巨婴,老五浪荡叛逆,老六无法无天,老九干脆就是条毒蛇。” “都是多好的苗子啊,李老二居然能养废了,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 一旁正在看书的武照听到他的嘟囔,好奇问道,“师父,你这样在背后议论皇帝陛下不好吧?” “师父的几个兄弟没你说的那么差吧?” “我见过太子和魏王,太子性子温和,魏王文采斐然,听我阿耶说,蜀王和陛下年轻的时候很像呢!” “梁王的名声不好,可也没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吧?” 李宽道,“你知道的还挺多,不过看人不能只听名声,人的名声要么是外人包装出来的,要么是自己包装出来的,是某些人想要你听到的。” “就像是你师父我,在长安,楚王李宽就是不孝子的典范,实际接触,你觉得师父我真的是不孝子吗?” 武照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要看师父说的这个‘不孝子’是如何定义了。” “如果是孝道上的不孝,师父的确算不上孝子贤孙。” “如果是离经叛道的‘不孝’,我觉得没什么,但在别人眼里就是不孝。” 李宽听她这么评价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老怀大慰,“不错,有进步,知道分两面看问题了。” “不过这样还不够,你还得学会辩证的看问题,学会全面分析。” 武照道,“可是那样很累的,想多了又不一定对,浪费精力呢!” “浪费精力也比犯傻导致的损失和失误更划算,老祖宗说三思而后行是有道理的。 普通人没有你这样的条件吃饱肚子静下心思考。 所以绝大部分人都是随波逐流,你可不能浪费食物给你提供的能量,学会思考,学会用辩证的方式看待世间的事物,就是你应该做的。” “师父,你在骗人,我能感觉到。” “对,我就是在骗你,骗你成为更优秀的人呢!” “师父,这是不是所谓的‘心灵鸡汤’?” “嗯,干了这碗鸡汤,努力学习,做一个科学史上的巨匠,名垂青史!” “切!我的名字就写在利州县志里,早就青史留名了。” “不一样的,利州县志里,你的名字在你爹后面,甚至在你那两个不成器的兄长后面,而且县志里不会写你武照的大名。 你得努力,让其他史料里的记载顺序倒过来。 武士彟,著名学者武照之父。 听听,这多带劲!” “可我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你是我李宽的开山大弟子,只要我的谱系上有你的大名,谁敢不认? 再说了,只要你自己足够耀眼,把自己的名字比肩先贤,谁又敢忽视你? 那些文人骚客写点狗屁诗词文章都能被人传颂几百上千年,有的还能被供进庙里。 我李宽的学问学以致用,足以改天换地,有人给我立座科学圣殿不过分吧? 你放心,到时候师父的塑像旁边肯定给你留个位置!” 武照翻翻白眼,“画饼充饥,惠而不费,师父好算计!” “您这碗鸡汤有毒,我喝不下去。” “师父,来点实际的,我想要火树银花。” “不行,你怎么还惦记那些爆炸物?”李宽连连摇头。 开什么玩笑,那东西打天上是礼花,打人身上就是炸弹。 这小丫头好奇心爆棚,给她,指不定能惹出多大事呢! 不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给这丫头进行一下安全教育才行! “闻乐!带武照去找何不求,让她学习安全生产规范和实验室操作规范!” “要求武照三天内必须把相关的安全规范全部默写下来!” 武照一听就不乐意了,拿起书就往外跑。 “老黄,抓住她,你亲自盯着她学习!” “是!” “我不要,我要去找阿姐!” “小姐,对不住,您还是别挣扎了,伤到您就不好了。” “师父,你不能这样,我要告诉我阿耶......唉唉唉,松手松手,我自己走!” 打发走小丫头,李宽吐出一口浊气。 学生聪明,当老师的自然高兴。 可学生过于聪明,当老师的心情就很复杂了。 武照是目前为止李宽教过的最聪明的孩子之一,甚至聪明到了“油盐不进”的程度。 李宽给她熬的“心灵鸡汤”,她是一口不喝。 “后世的教育方式对她这样的孩子不起作用啊!” “收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这么棘手呢......” 李宽有些麻爪,“总不能让她野蛮成长吧?这要是撒手不管,她走上了老路可咋办?” 果然,小孩子什么的最烦人了! 李宽思考怎么教武照的时候,闻乐回来了。 “殿下,何管事来了。” “咦?不提他,他能半个月没动静,刚想让他干活,这就来了? 算了,让他到前厅等着,我换件衣服。” 初唐时期不愧是个大暖期,都到冬月了,岳州这边的低温居然还能有十一二度,高温能到十七八度,冬季的气温相当宜人。 不光是江南温度比较高,除了西域和燕山以北,北方地区冬季的平均温度也要比后世高很多。 关中平原地区冬季的冰期只有短短半月不到,李宽就没见过关中平原的几条大河的河水结冰。 李宽穿了件皮夹克就去了前厅。 何不求见他过来,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行礼都忘了。 他一脸兴奋道,“殿下,成了!我们成了!” 李宽示意他坐下,“什么成了,你这么激动干蛋!” “殿下,是耐火砖成了!” “我们找出了三个最合适的配方,连续测试了半个月,三种配方的耐火砖都合格了!” 李宽闻言,乐了,本想直接去工坊区看看,却是觉得哪里不对。 “成功了三种?你确定?” “嗯,我们运气好,四座炉同时试验,试过上百种配比都不行,半月前新出窑的四种,一下子成了三种! 殿下,我们运气爆棚了!” 第124章 技术不够,砸钱来凑 中奖率低到令人发指。 但买的多了,不管大奖小奖总有中的时候。 何不求他们这次就是中了大奖,还是连中三次,而且三个大奖组合起来,又是一个超级大奖,绝对称得上一句运气好了。 三种配方的耐火砖,性能都远超唐代大量使用的耐火泥、陶层耐火材料,三种耐火砖组合使用,完全可以覆盖钢铁冶炼、高温煅烧、高温烧结等领域,一下子解决掉炼铁炉温度不稳定、炼炉容积难以提升、燃料消耗大、炉体寿命低等一系列问题。 李宽让何不求等人赶紧做实操试验,整个炼铁工坊停工,四百多人给何不求提供支持。 不到半月时间,何不求等人便改造出来了新的高炉。 新高炉的容积是旧高炉的三倍,冶炼效率是旧高炉的两倍多。 仅是这一座改造高炉的产量就能抵得上炼铁坊原有的四座旧高炉。 而且得益于炉温的提升和稳定,控制铁水中的碳含量操作起来相对容易了许多。 虽然还不能精准控制铁水的碳含量,但是却可以通过调整生产的前置工序和技术,大量生产生铁。 再配合小容量转炉进行精炼,钢材和铸铁材料的生产效率和良品率直接翻了好几倍! 这还只是试验阶段,按照计算,以现有的水利、畜力和辅助器械的能力,高炉的容积可以再增加一倍,造出一次可出铁水两千两百斤的高炉,土转炉的容积也可以增加两到三倍,只要焦炭、精矿、除渣剂等产量跟得上,一座全新的高炉加三座土转炉组成联产产线,每天就可以产出生铁三吨半、一吨到两吨半的钢锭、三吨半左右的铸铁和不少熟铁。 换句话说,一条联产产线的钢铁产能抵得上整个长安的官营炼铁坊了! 这还是因为出钢和铸铁需要经验丰富的工人来操作,钢材良品率很低,无法形成固定的生产工艺,否则所有产能都用来炼钢,这一条产线的钢产量就能抵得上整个关中的钢材产量了。 岳州和潭州不缺铁矿、煤矿,只要李宽愿意,又有足够的合格工人,在一年之内,他就可以让大唐的钢铁产量翻几十乃至上百倍。 不过很可惜,这是一种只存在于计算中的理论产量,想要在短时间内实现根本不可能! 无他,没人而已! 钢铁产业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资金、技术、资源和人力的密集型产业,不是有了技术就能快速扩张的。 李宽急于提高钢铁产能,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只要钢铁产量的增长能跟的上他的需要就行,至于其他,那是老头子的事,跟他楚王有毛的关系....... 钢铁产能的提升固然让人高兴,随着耐火材料性能的提升,还有更让李宽高兴的事情。 大容积的煅烧炉可以上马了,玻璃、水泥、焦炭的产能自然就上去了,他可以放心大胆的重修楚王府了! 讲实话,唐代的贵族建筑虽然恢宏大气,用的材料也都是顶好的。 但对李宽来说,偶尔住住还行,真的当成长期居所,一点都不舒服。 李老二按照北方制式给他建的王府在他眼里还没住筒子楼舒服,尤其是在潮湿的江南,泡过桐油和焦油的柱子都能长蘑菇,住在里面的感觉可想而知了。 李宽早就想建一座新的王府了,所以他宁愿把王府当成实验室,变成战地风,也不愿意对王府做任何的修缮。 如今钢铁、玻璃、水泥都会很快提升上来,他可以着手设计自己的新家了。 而且城陵矶那边的王府办公楼也可以修的更阔气更坚固了。 他立刻叫停了刚开始进行的城陵矶办公楼的施工,重新开挖新的地基,把原本木混结构的三层楼变成了砖混结构。 当然,钢铁产能提升之后,岳州统军府采购兵器的单子就不需要外包了,李宽又能省不少钱。 李宽还找张大奕重新设计了南山水库的水坝和闸口、泄洪道等结构。 之前他设计的时候考虑到了钢产量太低,怕使用铁条的混凝土强度不够,不敢把水库的蓄水量设计的太大。 现在他不需要在担心这个问题,直接上重力坝,大不了多花些钱,多耽误些工期,把水库的安全隐患降到最低。 入冬之后,岳州和潭州的官道整修也开始了。 为了给各项工程提供足够的水泥,李宽让人在潭州、益阳、湘阴、望城等地新建了十六口水泥窑和三个采石扬,各地还新开了四个矿口挖煤。 李宽现在还没有能力大量生产高标号水泥,所以新建的水泥窑口烧制的都是土水泥,对窑口的要求不高,不到一个月便陆续投产了。 土水泥的产量大,却只能用来打路面,可是造不了桥梁的。 营造口的工匠建议修石桥和木桥。 不过李宽却有自己的计划。 石桥和木桥只能应付日常的交通需求,真要是大量过重载马车,石桥还好,木桥根本顶不住。 而且以现有的造桥技术,根本造不了大跨度、大高度的桥梁。 李宽可不想因为几座桥就把当地便利的水路交通牺牲掉。 在他的计划里,桥下是要过大船的,必须修后世那种距离水面很高的大跨度钢桥或吊桥。 吊桥就别想了,但钢筋水泥打造的桥梁还是可以的。 像是湘水主航道上面,没有能力造出横跨河面的一体式大桥,但可以采用两边固定桥身,中间航道架设一段钢木结构开合吊桥的方案。 大不了就是多花钱呗! 技术不够,砸钱来凑,享受一下大把花钱的快乐也不错呢! 海量的人力和金钱砸进去,岳州和潭州境内官道沿途就变成了大工地。 李宽规划的不少工坊也在施工,各县订购的机械被安装到原野和城镇周边。 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的百姓刚从田间走出来,立刻被官府开出的优厚条件吸引,纷纷加入到基建大军当中。 贞观八年的岳州和潭州没有以往的萧条,到处是火热的扬景。 李宽很满意自己的成绩,一改之前的宅男作风,没事就跑到工地上和乡里去搞慰问和考察。 第125章 因为皇帝和楚王有默契,你苏定方就必须带兵去关中 一来他怕死。 二来他觉得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行为。 当老大的出了事,你手下的那些人咋办? 地位越高,权势越重的人越不应该做什么微服私访。 尤其是他现在已经成为了好些个世家豪族眼中钉肉中刺的情况下。 除非他能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 除非他真的需要知道岳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不巧,他既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又必须知道岳州的真实情况。 想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又想看到真实的民情,难度不小。 因为他的形象过于突出了,实在是不好伪装。 不过他还是有办法的。 带上假发套,换上一套洗的发白的旧衣服,再用化妆品遮盖一下自己的熊猫眼,在别院里溜达了一圈,遇到四波盘问都没人认出他来,完美! 剩下的就是找个合适的理由深入到农村和城镇里去。 思来想去,他找到了苏定方和程星宇。 “借兵?殿下,哪里出事了?” 李宽一张嘴,吓得苏定方立刻紧张起来。 李宽道,“不是出事了,而是本王想要塑造一下咱们岳州统军府在百姓眼中的形象。” 苏定方摇头表示不理解,“府兵都是本乡本土的,又不是客兵,没必要吧?” “看来你也知道军队在民间的口碑不好啊!” “你就不想改变一下这种局面?” 李宽随口便给老苏画了一张大饼。 这个时代的军队说好听的是军队,说不好听的就是一群强盗。 烧杀抢掠、杀良冒功的事情干的多了,口碑自然败坏。 兵过如篦在后世的很多人看来是难以想象的,可在古代,这不是个形容词,而是客观描述。 真正的子弟兵、军民鱼水情只出现在后世的东大,时间也不过一百多年而已。 那是无数先烈用了几十年时间、两三代人的付出才造就的口碑,并不是很多人认为的理所当然。 李宽想要在这个绝大部分士兵打仗就是为了战利品,为了减轻赋税劳役,为了争出头机会的时代搞后世的那一套理念,难度极大。 但难度极大不代表他就不去做,也不代表他不能给苏定方这种真正有见识的高级将领画饼。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李宽也不能明说,但给苏定方描绘一幅光明前景就够了。 因为苏定方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能不能开个好头,也不重要,因为他还有自己的护卫可以用。 楚王府的护卫大概是这个时代唯一一支从成立起就懂得跟普通百姓搞好关系的武装。 不出他所料,苏定方答应借一百五十个府兵给他,也对他提出的军民鱼水情很感兴趣。 但他整体上是悲观的,认为这种事情做起来太难了。 “老苏,正因为难,本王才会选择用本地的府兵开始探索。” “如果本地的府兵都不能和本乡本土的百姓和谐相处,那就说明咱大唐的军队出了严重的问题。” “不管成不成功,我们都要勇于尝试,循序渐进的去做这件事。” “眼看第二批府兵也要结束训练了,你也可以抽空带着军中的偏将、校尉、旗官等,到军营周边做个示范,给府兵们打个样。” “尝试一下,你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使力,等我这边完事,咱们交流一下经验。” “也不需要搞的太复杂,帮农户挑个水,给鳏寡孤独修修房子窗户,打扫一下卫生,安排几个上过战扬的,跟村子里的孩子讲讲战扬上的故事之类的就行,潜移默化,常来常往,总会有些收获的。” “等府兵们学会了跟百姓和谐相处,别的不说,至少以后没人再半夜里往营地里扔石头了,你们也不会背地里被人骂成贼军了。” 苏定方用怀疑的眼神与李宽无比真诚的眼神对视了一下,勉强答应下来。 “程星宇,你面生,跟在我身边就行。” “就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吧!” 苏定方道,“殿下,臣还有些事要说。” 李宽摆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过两天,一百二十匹战马,七十匹驽马和五十头骡子会送到三处营地。 另外,弓弩刀枪也会一同送到,甲胄麻烦一些,我会跟老头子说,让他给你准备。” “只要朝廷开始征调江南府兵,你便带着人轻装前去关中。” 苏定方无语了,离开别院,立刻去了潭州找老程。 他实在无法理解楚王的奇葩脑回路。 为什么非要让他带兵去关中? 兵部又不傻,调一群新兵蛋子,还是步卒的新兵蛋子去打吐谷浑,根本是没事找事。 兵部不给调令,他要是带兵北上,那可就是私自调兵的大罪,皇帝砍了他都算是恩典了。 他早就想跟老程说说这件事,让老程出面劝劝楚王,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日见楚王还惦记着这件事,他觉得再拖下去,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老程听过他的讲述,眯着眼道,“你知道楚王为什么非要你带岳州府兵去关中吗?” 苏定方摇头,“正是因为卑职不知殿下的想法,才来向都督您请教的。” 老程笑道,“有些话某不方便与你说,不过某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既不得违反军法,也能让楚王放心。” 苏定方起身拱手,急切道,“还请都督教我!” “简单,你派人去一趟荆州大都督府,将岳州统军府挂靠到荆州大都督府从属,带回应国公的公文回执,找某入档。” “这......都督,这不合适吧?荆州大都督府虽然名义上管辖着云梦的军府,可岳州都督府与荆州大都督府似乎并无统属啊!” “愚钝!岳州都督府与岳州统军府也无统属,你所辖统军府名义上是归兵部的,随便挂靠到哪里都行,如果你不嫌远,挂靠扬州大都督府,甚至襄州都督府都是可以的!” “还能如此吗?” “把吗字去掉,你别忘了,程某人还挂着个兵部尚书衔,兵部是如何运作的某比你清楚!” 程咬金道,“到时候某批个条子,你带兵去长安就是合情合理,谁都挑不出来毛病。” 苏定方懵了,“卑职去了也是白跑一趟,都督,为何非要卑职带兵去关中啊?” 老程幽幽道,“因为皇帝和楚王有默契。” 第126章 马周的江南历险记 苏定方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 领导张张嘴,下级跑断腿。 领导斗斗法,下级累劈叉。 他们挣得就是这份受夹板气的好处,忍着就行。 二人之间的谈话点到为止,再往深了说便是犯忌讳了。 有了老程帮忙兜底,苏定方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转身去了潭州的军营视察,顺便让刘仁轨带着潭州大营的人去搞一下军民联谊。 既然要做事,那就在楚王这里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楚王一高兴,以后能少折腾他。 李宽和程星宇带回一百五十个府兵,但没有立刻行动,而是让于清带着护卫们给这些府兵好好上上课。 这些人虽然是本乡本土出身,但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成色,把李宽的第一次军民联谊搞砸了就不好了。 形象和人设这种东西,最好一开始就能立起来。 要是一开始没成功,再想立起来的难度会成倍增加。 李宽准备下乡考察的时候,已经在江南道考察了两个来月的马周还在外面奔波。 这段时间的考察让马周身心俱疲。 他有想过江南地区的情况会十分的复杂,但心里却认为,江南道最近几年从战乱中慢慢恢复,已再次成为向北方输送钱粮的财税重地,至少民生上和地方治理上应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 可他看到的实际情况却是和在朝中时了解的情况出入甚多。 在江南道官员给朝廷的报告中,江南道不说是歌舞升平,至少也是百姓安居乐业。 但实际上,整个江南道地区是盗匪遍地、豪强如林。 马周一路上就遇到过六次拦路抢劫,三次流民暴动,即便是有王府护卫保护,人没事儿,可硬是交了不下十次的“买路钱”才能有惊无险的行路。 面对糟糕透顶的治安问题,地方官府几乎毫无作为,只管县府城池,城外之地那是地方豪族和盗匪的地盘。 连治安问题都解决不了,马周很难相信地方官员送到中枢的那些“表功”的文书。 一开始他还会拿出自己黜陟大使的身份问责地方官吏。 他一问,地方官吏们便对他大倒苦水。 不是我等无能,实在是官府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别说是剿灭盗匪、打击豪族,他们甚至连收容安置流民都是有心无力。 问的多了,马周都麻木了,想直接罢免这些官员,却是发现他根本无力罢免他们。 这些官员要么是出身世家大族,要么是跟地方豪族乡绅狼狈为奸,罢免他们,先不说能不能成功,让地方局势变得更加糜烂是必然的。 黜陟大使的名头听起来吓人,实际上在地方上啥都不是,人家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 在衡州,衡州刺史崔博含甚至敢当着他这个黜陟大使的面嘲笑他乃是低贱之人,不配与他同朝为官。 更过分的是,马周拿出黜陟大使的印信官牒,要查衡州的案卷卷宗、鱼鳞册和田亩册,衡州的官员先是推脱州府档案库走水,所有卷宗毁于大火,随后见他死咬着不放,干脆当着他的面往府衙里点了一把火! 当着黜陟大使的面搞这种事情,马周暴跳如雷却是无能为力。 衡州官员蛇鼠一窝,他敢爆发,即便是有王府护卫护着,估计也得殒命于此。 带着满肚子火离开衡州,他直奔吉州和袁州。 如果说衡州官吏只是不把他这个皇帝亲命的黜陟大使当回事,那吉州和袁州的官员就是明摆着想要他的命了。 马周到庐陵,想看看吉州的常平仓存粮,吉州司仓倒是很痛快的把他和一众王府护卫放进大仓去查验。 只是他们前脚刚进去粮仓,后脚吉州司仓便带来了几十人到处放火,要不是华安和护卫们够机灵,提前勘察好了地形,在火势没起来之前沿着常平仓的防火水渠跑到了泸水河边,他们就得跟着十几座空粮仓一起变成灰。 一群盗匪冲进山里想要斩草除根,被王府护卫全部反杀。 之后,吉州别驾带着当地官军姗姗来迟,总算是把他们安全送出了吉州地界。 然后便是袁州境内的各种围追堵截,马周一行人不得不放弃在袁州的行程,顺流而下,直奔洪州。 洪州这边有楚王府的人,总算没再出现那种明目张胆搞物理销号的事情。 不过在洪州的巡查过程并不顺利。 洪州境内居然在入冬后出现了水灾,导致鄱阳湖西边豫章县、建昌等地受灾严重,洪州的官府根本没空搭理马周。 马周到此并没有选择结束自己的考察之旅,而是等大水稍退,立即乘船进入抚州境内。 他这回长记性了,没再直接找上门去查官府的猫腻,而是改变策略,绕过地方官府,直接深入乡野了解当地民生。 江南道西部这么乱,民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抚州的乡间农户极少有足额分到口分田的,除了因为当地多山,耕地本身就比较少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当地的官府与地方豪强士绅合谋,在地方上强行放贷,逼的很多农户不得不放弃土地,进入山林湖泽成为逃户,这些逃户的土地便成了地方豪强士绅所有。 暂时能扛得住的也因为还贷,不得不把一部分自己的永业田低价抵给当地的地主。 可以说,抚州的官吏士绅就是在把百姓当韭菜,一茬一茬的收割。 当地百姓的怨气极大,在一个村子里,马周为了方便调查,说自己是县里新来的吏员,话音刚落,便被村里的男女老少追打了好几里。 事后找乡里的货郎一打听,原来是县里要村民出劳役,出役的人家不仅要给官府白干活,还要交一笔钱做食宿开销,其实就是县中的官吏私自摊派、乱收杂税。 村民们不愿意,正跟官府闹呢,最后怎么解决还不知道。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马周仰天长啸,恨不得马上回长安,把这边的情况亲口说给皇帝听。 让皇帝看看所谓的江南富庶之地到底是个什么鬼样子。 朝中居然还有人给这些江南道的官员请功吹嘘其政绩! 臭不要脸! 第127章 白日如黑夜的江南道 江南道实在太大了,西南部分本来就有大量前代留下的余毒。 这些地方开发程度低,地形复杂,交通闭塞,民族杂糅,战争毁伤严重,朝廷之前根本无力对这些地方实施比较有效的管理。 用个比较形象的词来说,就是山高皇帝远。 表面上看,这些地方已经归属大唐朝廷统治,实际上朝廷在不少地方连当地的运转体系都进不去,朝廷派来的官员基本上就是个样子货,没比岭南的情况强多少。 如果说朝廷在中原核心地区是皇权不下县,那么在江南道西南部的很多州县,朝廷的政令连官府大门都出不去。 朝廷基本上也拿这些地方没办法,只要是这些地方不出现大规模的叛乱,根本懒得管。 正是因为朝廷在江南道西南部的统治力不够,这些地方的土著豪强可比世家豪族狠多了,渗透到这些地区的世族门阀势力也更有恃无恐。 这就是为什么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敢在潭州搞叛乱,最后还能平安的割肉离扬的原因。 换作长江以北的地方,世家门阀要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搞事,李世民早就把他们杀的人头滚滚了。 马周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所以他尽管处处被刁难,甚至被追杀,他也没有想过回去找楚王或是荆州都督府来平事儿。 因为他很清楚,朝廷和皇帝不会因为这些,对江南道西南地区大动干戈的。 只是他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而已,触目惊心的现状让他十分的忧虑。 不过很快,等他进入饶州地界,情况就彻底好起来了。 饶州这边开发的很早,朝廷在这里有完整的管理架构,设有统军府和鄱阳湖编户水军,治安情况很不错,整体上与岳州差别不大。 而且因为这边并未经历过大的战火荼毒,又靠近江南核心区,农业生产和经济甚至比岳州强不少。 这里的几个县人口稠密,良田遍地,秩序井然,总得看上去很是不错。 但马周已经充分吸取了教训,没有去跟这里的官府接触,而是让护卫们扮成行脚的商帮走村窜巷,去了解当地的情况。 凡事不能细究。 几天走访下来,马周得出结论: 饶州表面上看政通人和,实际上却是个驴粪蛋,表面光,内里全是龌龊伎俩。 贵溪令与其亲家,当地豪族孙家一起,几乎占据了全县三分之一的土地,全县三千七百余户,有一半是他们的佃户。 两家还伙同弋阳令、铅山冶监、余水巡检等,将大批的铅矿高价倒卖到地方,给朝廷冶监的数量连实际产量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此外,银山冶监与饶州州府勾结,用银山矿出产的白银在市面上大量套取铜钱,导致整个饶州市面上几乎看不到铜钱了,日常的交易只能靠以物易物! 饶州州府与铅山冶监之间也是联系紧密,整个饶州出产的各类矿产有一小半都被他们私下倒卖了。 马周原来还觉得饶州官员没有从百姓头上压榨好处,想必是饶州刺史等人的治理水平高呢! 哪能想到,人家不是治理水平高,而是根本看不上那仨瓜俩枣,人家是直接从国库和皇家内帑掏钱! 潭州冶监背后有太原王氏和琅琊王氏两大世族,两大门阀不敢干的事情,饶州的人敢干! 到了宣州,当地的情况还不如饶州,人少地更少。 一查,人和地基本上都被琅琊王氏的几大分支给瓜分了,整个宣州在册编户和非编户人口居然只有不到六千五百户。 宣州东北部几乎到处是豪族的庄园,百姓手里的口分田和永业田还不到前隋时在册田亩的三分之一,人口不到前隋在册人口的四分之一! 人口数量可以大规模变动,可田亩也跟着大规模缩水,傻子都知道其中有什么猫腻…… 宣州州府夹在琅琊王氏中间,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收个税、招个劳役还得王氏的人点头。 宣州长史何良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马周来了,偷偷跑到溧阳等着马周,一见面,抱着马周就是嚎啕大哭。 何良师是马周的老相识,二人是同乡,马周把他推荐给了皇帝。 何良师的能力极强,很受皇帝器重,才两年多的时间就从巫山令做到了宣州长史,比马周升官的速度还快。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到任宣州不到三个月,便被打击的完全失去了信心。 “宾王,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回长安吧,地方官不好做啊!” “这江南道处处是豪强,世家大族,他们勾连一起,上下一体,我等这些寒门官员处处受排挤便罢了,时常还有性命之忧。” “愚兄的前任还没到任便死在了金陵,说是染病暴毙,实则是因他要清查宣州人口田亩。” “你可知这等隐秘愚兄如何知晓的? 你怕是想不到,此事乃别驾裴良义私下告知于我。” “他知道愚兄领了皇命,要核查宣州账目及税赋徭役情况,不想愚兄出事恶了皇帝,方才挑明。” “愚兄一到任,便有人隔墙送来黄金百两、珠宝玉石满满一包袱,愚兄没有收,入了府库,第二日夜间便有贼人朝我的居所射火箭,烧了院中正房。” “州府官吏兵丁对此不闻不问,救火的不良人一直到火灭了才来救。” “转过天来,又有财物隔墙而来,愚兄不敢不收。 可即便愚兄收了财物,他们仍不罢休,宣州王家非要将家中庶女嫁与我,我不从,他们便扬言要杀我妻儿老小。” “宾王啊,愚兄对不住陛下,对不住你的举荐啊!” “你赶紧走吧,回长安,若是回不去,便留在岳州,卸了黜陟大使的差事,愚兄已然无法回头,你切不可重蹈愚兄覆辙啊!” 听着他的哭诉和规劝,马周心情沉重,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宾王,宣州已然如此,你可不能再去金陵等地了,那里于我等而言,白日如同黑夜啊!” “何兄所言我自会思量。” 第128章 马周,你身上有种傻又不是太傻的味道 但他也不会完全相信何良师的说法。 何良师跟他说这些话,不一定是出自真心。 江南道的世家豪族再怎么不堪,也不能真的一手遮天,更不敢把他怎么样。 在吉州和袁州那样的混乱之地,他们敢对皇帝亲命的黜陟大使下死手,但再往东北走,便再也没人敢动他了。 因为李孝恭接任了扬州都督,此刻正在重新编练扬州府兵,往关中和洛阳运送钱粮物资。 这时候皇帝的黜陟大使要是在他的辖区出了事,他就敢在江南大开杀戒! 李孝恭可不是谁都能拿捏的强人,是皇帝在江南道意志的代表。 当年扬州有人诬告李孝恭谋反,李孝恭可是在回长安之前砍了几十颗脑袋呢! 马周不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皇帝才会让李孝恭重回扬州,但他可以肯定,李孝恭的调任绝对跟楚王以及西北的战事脱不了干系。 想通这一切,辞别了何良师,马周干脆大摇大摆的摆出了自己黜陟大使的仪仗,一路往江宁方向去了。 他一路没有在沿途停留,过了金陵便直奔扬州大都督府。 李孝恭见到马周的时候,十分的诧异,连寒暄都没有,张口便道,“马周,你不在岳州给楚王当长史,怎么跑扬州来了?” 马周满头雾水,“郡王,恕下官愚钝,下官身负皇命,为黜陟大使,代天子巡视江南各州,虽有任职楚王府长史,可皇命在前,下官自当以皇命为先,难道下官做错了?” 人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李孝恭笑了。 合着这家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皇帝给楚王的一颗大印,一颗会跑会跳、活着的大印!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马周,把马周看得心里发毛。 李孝恭的脾气暴躁,在长安的时候,有时候还很不讲理,马周没少见他在朝会上当武行。 河间郡王不会是想揍我吧? 我好像也没得罪过他啊? 他硬着头皮道,“郡王,下官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李孝恭点点头,很认真的说道,“马周,你身上有一股子说傻又不太傻的傻气。” 马周尬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当面骂人傻子,你们李氏皇族的人都如此直接的吗? 我好歹是皇帝的人,你说话就不能委婉点? “郡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下官之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冕。” “嗯,还不算太傻,有的救!”李孝恭眼中透出一丝欣赏,“你有没有想过你凭什么能当这个黜陟大使?” “下官能担任此等显赫要职,自然是全赖皇帝陛下垂青。” 马周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在岳州被楚王摆了一道,要说他什么都没察觉,那绝对不可能,但他为了安全起见,选择了一个最冠冕堂皇的回答。 李孝恭又笑了,不过这次的笑容要真诚的多,“不错,你比在长安的时候懂事多了。” “郡王谬赞,还请郡王指点下官一二。” “事情不复杂,陛下设置黜陟大使,主要是为了威慑地方上的一些宵小之徒。 想要震慑住那些刺头,黜陟大使的身份就不能低了,你觉得你能跟李药师、张亮、杜正伦他们比吗?” 马周摇头,“下官自是不能与这些朝廷肱骨相比。” 李孝恭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把你那个黜陟大使的职衔当真。 再有,你有件事错得很离谱。” “郡王,不知下官错在何处?” “本王来扬州之前,听说陛下封你做黜陟大使的时候,说的是让你代陛下巡察云梦诸地官吏,并非让你跑到扬州来,你越权了,这是其一。” “其二,本王知晓你的委任书上写的是巡察江南,但是赵弘智才是真正的江南道黜陟大使,你不仅越权,还违背了官扬的规矩。” “官员职权有前有后,你可懂?” 马周恍然大悟。 怪不得宣州等地的官员对他的到来有恃无恐,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他这个黜陟大使管不到他们头上啊! 但他还是不理解,皇帝为什么要给他一个身份模糊不清,乃至职能重复的职位。 见他面有迷茫之色,李孝恭心说,这还是没经过官扬的淬炼,连这点弯弯绕都看不明白。 他索性不绕弯子了,挑明道,“陛下真正的目的是让你在楚王身边待着,你到处乱跑,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马周闻言,顿时如遭雷击,脱口道,“楚王误我啊!” 经过李孝恭指点,他总算是看清楚了楚王的险恶用心,也明白了皇帝派他到岳州的目的! 什么走访民情、巡察地方,根本就是楚王用完他,嫌他碍事,找个理由把他给支开了而已! “支开我,楚王到底要做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哪里还坐的住? 他立刻告别李孝恭,乘船顺着长江一路风风火火的往岳州赶。 等他回到岳州时,已经是十二月初了。 他才走多长时间,岳州就变的他快不认识了。 到处都在修路搭桥,城陵矶码头的扩建加深工程都快完工了! 看着码头直通岳州城的宽阔水泥路和数不清的工地,马周心中五味杂陈。 “楚王这是把岳州的家底给败光了啊!” 他立刻前往楚王府,却是发现楚王府也在动工。 打听了一下,听说楚王这两个多月就没有回楚王府,他又打马前往别院。 不过他还是扑了个空。 楚王根本不在别院,连李洵和闻乐都说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一个著名宅男突然间不见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如此不合常理的情况让马周的汗水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衣衫。 “李参军,某必须尽快见到楚王殿下,否则还要出大事的!” 他真的很担心楚王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万一楚王殿下哪根筋搭错了,造个反什么的,他就跟着搭进去了! 李洵其实比他还着急,李宽跑到乡间去搞调研,虽然带了不少人暗中护卫,明里还有一百多府兵在身边,可李宽平时根本不出门,不了解乡间的情况,难免出错露怯。 万一遇到危险,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过李宽出门前严令,没有他的亲笔手令,王府的人谁都不能去找他,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行! 他能怎么办? “马长史,老夫的确不知道殿下的行踪,不过殿下说了,最多五日便会回来,现在已经过去三日了,想来后日便可归来,你还是在此等候吧!” 第129章 岳州人的焦虑之源,楚王 李宽跟府兵露,反城湘阴交村混。 辈虽富贵,农弟,村乃各农杂陌。 且识,强,嘴皮溜,王段,护卫提帮服虱跳蚤题,八乡百姓干、踏聪慧俊。 唯伙诟病,俊晌午跟霜茄似,必须蒙睡晚醒,虚,跟帮村干府兵精。 瑕掩瑜,李宽化李二凤挺招喜欢,借农户晚,邻街坊读近《岳州闻》伙讲段孙圣闹宫评,刚刚闺嫁,升级爹。 虚虚,,识,城谋差该,良婿容错啊! 降良缘,俺闺! 李宽吓晚根木杠顶紧,怕荐枕席、米煮熟饭类操。 闺豆芽菜! 岳州李二,李二啊! 府兵始村,村虽嘴,态冷淡,连借宿答,王府护卫跟保,村楚王府兵散借宿各。 李宽深村兵防备极强,程星宇提府兵交,借宿,装爷,盯姑娘媳妇乱,拿扫扫,挑扁担柴挑,皮泛,钱,屋床铺收拾干净。 府兵哪委屈,刺,顿,板按照交。 ,落村,观反,队府兵官。 李靖李孝恭治算严,萧铣、辅祏,佬番五令禁止官兵抢掠扰,争束,百姓官祸害够呛,妻离散、破亡。 江南恶,怎官? 即李宽岳州潭州搞兵册登,土,际愿征府兵青壮。 苏训练批府兵乡混,府混份,暂落。 营,营,另副。 批府兵陆续乡,营良习乡,百姓,乡府兵跟官区,。 队“鱼,乡送温暖”号府兵府兵完。 府兵穿服,戴帽,背包袱,连脚鞋式,站站,坐坐,恶形恶,精貌府兵完。 院干,乡乡短,破碗刻赔钱。 组,帮村鳏寡孤独修房、扎篱笆,二凤哥专村读纸,讲评。 整,府兵跟喊号符合。 村,拿准底。 既扰,村府兵乡,府兵,忘。 李宽指岳州府兵形。 岔,搞,,,习惯,百姓习惯官化,官习惯跟百姓式,够。 改官形李宽。 搞,掩护搞调,忘。 凭借算宝庄严形索嘴皮,村,李宽算城湘阴县资料。 ,县百姓状况。 豪族官府盘剥,百姓负担减,今租庸调基免,青壮劳基决温饱。 凡,,确欢喜,另,李宽触百姓焦虑。 担今昙,担朝廷增赋税徭役,担属豪族乡绅土抢,担官府哪。 ,担楚王。 纪农李宽私,胆孤寡言讳,跟,“咱楚王,折腾。” “岳州,修修桥建库,古王侯兴土木善终。” “虽州府钱,跟咱系,,楚王底厚扛。” “楚王纪,怕,败底,咱担。” 街串巷货郎跟李宽,“县爷非弟弟妹妹县读,读,读除耽误农,?” “弟弟妹妹读,?土刨食,脚腹,饱肚顾,,咱敢!” 第130章 谁家好人动不动就给人下药啊! “你家该不用你去战扬上搏富贵,看你利落有学识,不如去长安,走走关系做个小官该是不难。” “这当兵要拼命,当民要受欺负,唯有当了官,才是光耀门楣,脱离苦海呢!” 李宽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我一个一品亲王当的哪门子官。 随后他之前燃起的热情就被浇灭了一半。 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千年不变,他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 更让他闹心的是,好几个由贱籍转成的新编户跟他抱怨如今的生活还不如他们在大户人家做奴仆。 “以前在黄家,我等虽然做得下贱的活计,低人一头,可那时候不管做得如何,主家都会担着我等的税赋,好日子谈不上,可也是不需要担忧晴霜水旱的。” “如今我等自己耕田,还有了自己的家,家中的孩子出门也是良民,不再低人一等。 可田是那样好种的吗?” “我家祖辈也有余田的,经了两年灾,卖了一半田,经了几扬大战,又卖了一半田,后来田卖没了,借了债还不上,就只能卖房,最后是卖儿卖女卖自己了。” “如今我家又有田了,也有了三间草房,可是谁知道哪天再来几扬天灾人祸,我等是不是又要卖身为奴呢?” “我等升斗小民,求的不过是个安稳,楚王只有一个,他能替小民着想,其他人呢?” “谁都不想天生贱命,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没个倒霉的时候......要我说,这人呐就是个贱......” 李宽听到这种话,剩下的那点心气都快没了。 他跟这些人说,“你们就没想过改变自己的命运?读书、种田、经商、当工匠,哪怕是跟着海船跑海外讨生活,总有个盼头不是?” 那些人回答,“小哥,啥叫盼头?” “我等最大的盼头就是每日上香祈愿,祈求老天爷让楚王长命百岁,不要乱折腾,还得祈求朝廷上头的人不来祸害我等。” “两餐饭,一身衣,半张席,这样的日子能多过几年便知足了,还改变自己的命运? 二凤小哥,你去鄂州看看,一江之隔,那里的人就是原来的我们。 盼头这东西在当年我签下卖身契的时候就没有了。” 李宽的心情很烦躁。 他没有资格指责这些人烂泥扶不上墙。 他们的境遇套用到前世的自己身上,依旧成立。 对自己未来的不确定让人直不起腰杆来。 埋头生活,很多时候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盼头,或者说是希望,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奢侈品...... 李宽的心中十分困惑。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两世为人,又在废墟空间里度过了那么久的时间,他的心理年龄已经该过了不惑之年。 可是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却越来越多。 最后一天的行程中,他没有再去和那些饱经沧桑、经历过时代毒打的人交流,而是去了望城县学做了一半天的义工。 正是这半天的义工经历,让他的情绪不至于一直沉沦在困惑当中。 他给县学的学生讲故事,和学生们做游戏。 少年的纯真和天真是没有经历过多少污染的。 休息时,李宽问学生们毕业了之后要做什么。 有人说,“我要做个学堂的教习,听教习们说,当教习可以领工钱,领了工钱我就能给家里买些盐吃,让阿耶阿娘和哥哥嫂嫂有咸食吃,吃了咸食就有力气干活了。” 有人说,“我想当账房,县学的账房先生说,学会了记账算账,不管到哪里都有口饭吃,我饭量大,总是吃不饱,以后不想挨饿了。” 有人插话道,“当账房不如做庖厨,食堂的厨子胖乎乎的,他说做饭是门手艺,不管是不是灾荒年景,手艺好的厨子永远不会饿肚子。” 有人道,“我家地很多,不缺吃食,不像他们没出息,我想成为大将军,二凤大哥,你这一身真威武,我以后要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跨上战马去杀敌,就再也没有税吏敢欺负我阿耶了!” “你们都太小气了,先生说了,真男儿应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想要出人头地,就要学得真本事,有了真本事,既能当官,还能定国安邦呢!” “不对不对,先生说要脚踏实地,你连小九九都背不下来呢,还想定国安邦,羞不羞!”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唉唉唉,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手了......” “混小子,下手没轻没重,打闹能使撩阴腿啊!” 小孩子就是这样,永远有用不完的力气,消耗不完的精力。 回别院的路上,李宽回忆着在县学的每一幕,每个孩子说过的话都反复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这些孩子很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 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孩子们没有成年人那样复杂的心思,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难。 他们是一张白纸,画上去什么就是什么! 李宽一瞬间如同顿悟一般,“是啊,孩子才是希望,才是我最应该团结的人之一!” “他们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失望,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的盼头......” 他似乎找到了下一步自己的目标,之前心中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 回到别院的时候,李宽刚要去补觉,闻乐便在他耳边道,“殿下,知道您这几日辛苦,马长史回来两日了。” “他该是有什么急事,找不见殿下,这两日快要急疯了,整日守在前厅里,困了就在椅子上打个盹。” “马长史消瘦了许多,怕是再不好好休息,要出事的。” 李宽闻言,双眉一横,骂道,“几天不见,你小子是不是傻掉了?” “他不睡你就不能给他下点药?” “你看看本王的黑眼圈,他老马需要休息,本王就不需要吗?” 闻乐那叫一个大无语。 谁家好人动不动就给人下药啊! 第131章 刘仁轨:论如何正确理解领导意图 他太累了,也太紧张了。 两片安眠药让他睡了整整两天一夜。 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饥肠辘辘,便知道自己又着了道。 华安、华富两兄弟发现他醒过来,赶忙给他弄了些稀粥。 马周这时候反倒是不慌了。 有人敢给他下药,说明楚王已经回来了。 没有楚王的授意,王府的人可不敢这么干。 吃了个七分饱,他让华安去打听一下楚王有没有醒着。 得知楚王已经醒来,正在花园里边晒太阳边跟苏定方和刘仁轨谈事情,他立刻换了衣服,洗漱一下,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前去求见。 苏定方这边在潭州、衡山、益阳三地也试着来了一次为期五天的军民联谊。 一开始,苏定方打算自己搞,刘仁轨建议,说他们没经验,想看看楚王怎么做再照猫画虎。 李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混在下乡的府兵里,就派了三个班的王府护卫去给他们做指导,手把手的教。 根据护卫们的反馈,苏定方和刘仁轨做得还不错,基本上没出什么大乱子。 但整个联谊过程中,小问题还是不少的。 有跟百姓发生口角的、有小偷小摸的、有不按照既定流程执行的,都是些细节上的问题,难以杜绝。 即便是李宽这一队也有不少类似的事情,事后让带队的人去跟百姓道个歉,或者当扬调节一下、执行一些简单的军法,影响无伤大雅,以后多注意一些,做得多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李宽觉得他们做的不错,可苏定方和刘仁轨却认为这次的尝试彻底失败了,并没有起到预想的作用。 刘仁轨道,“这次下乡还不如不去,第三批府兵遴选,三地愿意主动入营的人还不到前两批的一半,殿下,臣觉得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以后我等要少做才是。” 李宽微微摇头,看向苏定方,“老苏,你怎么看?” 苏定方思忖了半天才开口,“殿下,臣以为此等事该做,但不是现在。 有这个时间,不如尽快完善一下岳州统军府的兵册。 兵册录入的人数太多了,根本没有加以甄别,许多人并不适合做府兵,每次遴选入营名单,都要偏将校尉现扬筛选。 统军府还要安排专门的人去官府查这些人的底,太繁琐了,我们累,那些遴选来的人也要往返折腾。 如此下去,真遇到战事,可就难以应付了。” 李宽再次摇头。 刘仁轨和苏定方不解,殿下一直摇头是怎么回事,是我们哪里所做不好让他不满意了? 李宽道,“你们都是一把年纪,能不能稳重些许?” “无论是想要改变官军在民间的形象,还是缓和官军与百姓的关系,都不是一朝一夕、一次就能达成目标的。” “本王又没催你们,这种事情要多做、少说,潜移默化的完成转变。 所以,以后府兵下乡要形成惯例,每伙每月至少一次,时间不得少于三天。 统军府的所有专职军官要起到带头作用,相应的规章也要完善起来,这件事你们去找于清商讨。 另外,长期的军地活动会增加统军府的开销,老苏,你去找李洵和杜楚客,让他们给统军府批一笔专项款,专门用于军地联动。” “还有,老苏,你想完善府兵的遴选本王支持,本王会让杜楚客和许敬宗配合你。” “不过还是那句话,要稳,不能急于求成,小心好心办坏事,懂了吗?” 二人点点头。 你是楚王,你说得对。 见二人态度有些敷衍,李宽道,“别说本王说话难听,你们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别总是按照老习惯做事。” 他看向刘仁轨道,“你觉得第三批府兵遴选主动应征的人少了很多,你只看到了结果,却没搞懂原因。” “兵册上的人不愿意主动应征,是因为岳州和潭州正在大修道路、码头、水利,官府没有征发徭役,而是有偿招工,入营训练只管饭不给钱粮,壮劳力到工地上做工,每天可以吃两顿饱饭拿十八个铜钱。 到工地做工比入营收益高,这才是人家不愿意应征的根本原因。 你连问题出在哪里都搞不清楚,怎么解决问题?” 刘仁轨道,“臣愚钝,臣知道该如何做了。” 李宽闻言满意点头。 苏定方却是一脸懵逼,什么叫你知道如何做了? 你要有这个本事,早就出头了,还用靠名声冒尖? “殿下,马长史在外求见!” 听到马周来了,李宽便先让苏、刘二人离开,反正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了。 苏定方离开花园,转身问刘仁轨,“招兵难的问题如何解决?” 刘仁轨笑着拱拱手道,“司马,殿下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有吗?某没听出来。你还想用统军府的钱粮发给应征的人?” “非也非也,殿下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愿意去工地上做工挣钱,那统军府就公事公办,去工地上找那些壮劳力,问问监工谁身家清白,点到谁的名,谁就入营,连筛选的程序都省了。” 苏定方怀疑道,“你确定殿下是这个意思?” 刘仁轨笑道,“有些话殿下是不方便直说的......” 二人聊着离开,马周阴沉着脸从他们身边略过。 他一见到李宽,行过礼,不等李宽开口,便直接问道,“殿下在岳州和潭州大兴土木,究竟为何?” 李宽笑呵呵道,“自然是造福一方百姓了,怎么,你是觉得本王在胡闹?” “臣不敢,只是殿下同时开工那么多处工地,耗费极大,掏空了两州的府库,投入动辄万人,民本民力皆伤,又如何为万民谋福祉?” 马周嘴上说着不敢,话里话外却是只差指着鼻子骂李宽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 李宽当然听得出来他话里的不满。 “先坐下,那么大火气干嘛?”李宽指指对面的石凳。 马周不领情,“多谢殿下,臣还是站着说话比较好。” “让你坐你就坐,别不识好歹!” 李宽一如既往的不惯人毛病。 第132章 岳州地界,本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还是你觉得手里拿根李老二给你的鞭子,你就能跟本王这里装大头蒜了?” “看清楚了!我是楚王,不是魏王、梁王那样的小毛孩子,给我坐下!” 李宽骂骂咧咧的站起来,一把将马周按到石凳上。 屁股上的冰凉感让马周犹如醍醐灌顶。 抬头看一下楚王殿下那日渐变得宽阔的肩膀和比自己还高不少的个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看待楚王的心态是有问题的。 正如楚王所言,他不是小毛孩子了,而是一个可以在两州搅动风云的藩王。 岳州都督府都是他说了算! 可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楚王殿下仍是个年不满十七,不谙世事的毛孩子! 大错特错啊! 相比其他几个需要人教导的皇子,楚王明显是早熟的有些过头了。 现在想想皇帝说的“楚王亦在你巡察之内”,后来的旨意中说“长史当为楚王师,开其智,引其路,端其行”之类的说辞,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糊弄他这个傻子呢! 就楚王殿下的表现,谁给谁当老师还不一定呢! 这些话到了楚王身上,得反着听! 或许李孝恭说的才是对的,皇帝让他到岳州任楚王府长史,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方便楚王殿下行事的工具人! 后知后觉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明明醒悟了,还一条道走到黑。 马周是个聪明人,立刻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努力忽略掉楚王的年龄和长相。 李宽见他眼神有些不对,以为自己的行为吓到他了,缓和了一些语气道,“克己奉公、公正无私、高风亮节、鞠躬尽瘁的官员固然好。 但有这些美好品质的人应该供在朝堂上给其他官员做榜样。 而不是让这样的人去做一些他们做不了的事情。” “本王不是皇帝,楚王府不是朝堂,本王不需要那种完美无瑕的道德标兵,需要的是能埋头踏实做事的人。” “你严于律己、心怀高远是你的事,不过你别忘了,你是本王的长史,做好本王给你的工作才是本职。” “本王不是那种不听劝的人,你可以劝谏,只要你的劝谏有利于本王,你骂本王都没问题。” “但是你记住了,劝谏之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真相,收集好证据,做到有理有据。 最好能拿出解决方案之后再开口,否则你跟御史台那帮子张口就来的所谓清官人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跟那些只会动嘴皮的混子差不多......” 李宽啰哩巴嗦说了一堆,中心思想就两句话: 别搞道德绑架,老子不吃这一套!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楚王殿下话说的如此直白,马周要是再听不懂,干脆回老家抱孩子算了,还当的哪门子官? 他回来这两天又不是什么都没做,不就是说话要有理有据吗? 我倒是想听听你这个岳州当家人到底知不知道岳州都督府的情况! “殿下,方才是臣孟浪了。” 他先道了歉,才说道,“既然殿下要求臣属埋头做事,那臣这里有些问题想向殿下求教,恕臣愚钝,很多道理臣想不通,若是殿下能帮臣解惑,臣感激不尽。” “少拍马屁,你又不是许敬宗,学这些没用。”李宽端坐在他对面,一抬手,“早就知道你马宾王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放马过来吧,本王给你回答。” “不过本王事前说明,本王的回答你也许不能完全听懂,本王不做过多解释,不懂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弄懂!” 小样,早知道你回来肯定要找些麻烦的,本王也早准备好了! 马周点头道,“听不听得懂是臣的事,不劳殿下费心。” “开始吧!” “臣失礼了!” “殿下,臣先从岳州平叛问起。” 马周居然从怀里掏出了个小本子,还有一节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铅笔。 李宽见状,心中很是满意。 马周做事的态度够认真,有条理,是个靠得住的人,值得表扬! 只是,你老马会用铅笔吗? “殿下,岳州叛乱的起因是原岳州司马梁兴成于狱中被害,后牵扯出岳州黄家、刘家两大家族与州府官员合谋加害殿下,后殿下派人捉拿两家涉案人员和岳州的涉案官员,过程中遭遇黄炳祥等人使用强弩拒捕。 再后来,殿下便根据抓获的黄家和刘家的人得知,两家人私藏兵甲、王侯仗甲印信、畜养私兵死士,最后殿下带兵将将两家镇压。 整个平叛过程便是如此,殿下没有异议吧?” “没有,平叛经过本王就是这么写的。” “既然案情的卷宗是殿下执笔,那好,臣对此次平叛过程中的一些细节有异议,还请殿下解答。” “说!” “首先,殿下的亲王制式甲胄是如何出现在黄家库房的?” “本王亲自脱下来放进去的。” “这不合规矩吧?” “岳州地界,本王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是造假,栽赃陷害!” “本王亲自动手,就是合理合法,你懂不懂什么叫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是这个意思?!” “他们有取死之道,剩下的你自己查,下一个问题!” “好吧,第二个问题,殿下,涉及叛乱的案犯应该交由刑部和大理寺处置,殿下当时虽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也不应当越过朝廷司法,用什么公审来判罚,此事殿下可有解释?” “当然有,公审不过是缩短了法律流程,但所有判罚都是基于大唐律裁定量刑。 此举可以避免外力干预,维护我大唐司法公正及律法权威,是当时最好的快速消除叛乱影响、安定岳州民心之举。下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殿下剿灭主谋后,为何要扩大追责,将岳州治下七成的乡绅牵连其中? 殿下难道不怕此举激起民变?” “你把事情的逻辑搞错了,正因为本王担心出现民变,才将那些与主谋有牵连的地主乡绅一网打尽,斩草除根,不给他们串联煽动百姓的机会。下一个问题。” 马周,“......殿下,您这样,臣还怎么问?” 楚王的的态度分明就是胡搅蛮缠,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的这些解释,你敢说,我都不敢记啊! 第133章 摊牌了,皇帝派你到岳州就是陪本王演戏的 李宽对侍候在不远处的闻乐道,“送一壶珍珠奶茶来,省得马长史说的口干舌燥。” “是!” 闻乐退下去拿奶茶,马周却有些不知所措。 什么叫怕我口干舌燥?我这刚开始问啊! 你这么说,我还问不问了? 李宽见他不吭声,说道,“现在这里就我们二人,我有话直说。” “你马周来岳州就是陪我演戏的,老头子想要对江南道动手,最近两年你应该回不去长安了。” “你的情况跟程知节、许敬宗、苏定方他们一样,老头子对我不放心,让你们盯着我,我索性岳州都督府的军政交给你们,这样他放心,我省心。” “老头子跟你差不多,对我在岳州这边的一些举动很不理解,为了避免他误会,今日你最好把心里的问题都问出来,回头把我的回答整理出来,直接递送两仪殿。” “别问我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解释,问就是他除了抡刀子砍人和当皇帝,屁都不懂。” 马周,“......” 尼玛!我为啥要长耳朵啊! 楚王说的这些话要是传了出去,我还有命活? 马周明显还没习惯李宽的口无遮拦,人家老程、老杜和老许早就百毒不侵了。 “殿下,臣惶恐啊!” “殿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太难搞了,先撤,从长计议! 李宽笑呵呵道,“这时候想跑,晚了!” 他很久没遇到过像老马这样好欺负的人了,手有些痒痒。 再说了,不能一下搞定老马,以后要是天天来烦他怎么办? 这可是他楚王府的长史呢! 既然老头子把这样一个人才送来,只当长腿的大印用,多浪费啊! 马周已经站起来了,闻言,只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哭丧着脸道,“殿下,臣真有其他事要做的......” “你连个下属都没有,哪里来的事做?” “说谎话都不会,活该你被耍!” “坐下,闻乐要回来了,他可是老头子的人,不想让他看到你这副窝囊样,就继续问!” 李宽又把他摁回到了石凳上。 这时候,闻乐端着奶茶过来,给马周倒了一杯,“马长史辛苦,这个珍珠奶茶是您公干之后的新产品,陛下、皇后圣人和皇子公主们都说好呢,您尝尝。” 说着,他把一根竹子做的吸管放到了奶茶杯里,“用吸管喝,感觉不一样的。” 马周听到他提及皇帝,忙道,“多谢闻管家,殿下要与某说些话,稍后再喝吧。” “哦,您随意,这个罐子里是糖,旁边的是蜂蜜,需要什么您自己放,奴婢便不打搅了。” 闻乐笑着退到一旁。 李宽心说,老马年纪也不小了,还在朝堂混了快三年了,怎么还是如此单纯呢? 马周放下奶茶,打开小本本。既然走不了,那就硬着头皮上吧,看看楚王到底要干嘛。 “殿下,岳州平叛已经结束数月,不知梁兴成被害一案可有结案?” “本王没义务替一个反贼申冤,梁兴成之事判定为反贼集团内部报复,此案到此为止。” “那梁兴成及叛乱主谋的亲眷呢?” “依法判决,连坐获罪。” “可是臣听说他们并不在牢狱当中,许多人也并未按照朝廷律法流放。” “这些人被本王废物利用了,换成了牛马和钱粮,这些人流放还要占用官府人手押送,服不了苦役,关牢里浪费粮食,回头你去找张顺和,他那里有详细的账目。下一个问题。” “殿下,岳州叛乱后,收缴的土地田亩甚多,以岳州的人口,地分不完,不知剩下的那些田亩如何了?” “无主之地自然是收归州府。” “殿下,这些地是否应该分出去,据臣所知,岳州百姓的口分田和永业田只有不到其他州府的一半。” “精耕细作,一家五口最多可以有效管理二十五亩到三十亩,其他的基本上是半抛荒状态,给的地太多,除了浪费劳力,屁用没有。 江南和北方不同,在人口一定的情况下,增加粮食产量不能靠粗放经营,大唐这么大,各地环境不同,自然禀赋不同,不能拍脑袋都按照一种模式管理,因地制宜就好。 剩余的那些土地本王也不会让它们闲着,这些土地相对集中,便于统一管理。 本王打算在岳州、潭州各地建立起几个官营农扬和农业园。 一来可以保证岳州都督府的粮食产量。 二来可以安置外来流民和本乡孤寡伤残。 三来可以大批安置伤兵及其家属,让统军府府兵没有后顾之忧。” 马周听闻此言,赶紧记下来。 楚王胡言乱语了那么多,终于是有点干货了! 李宽见他居然真的会用铅笔,有些好奇问道,“你用铅笔写字能习惯?” “臣是跟学堂的教习学得,这可是好东西呢!” “当然是好东西,回头本王让你见识更多的好东西!” “多谢殿下,不过殿下所言官营农扬和农业园是何物?是否是官府做地主,雇佣佃户经营?” “不是,不只是官营农扬和农业园,包括矿扬、草扬、山林、湖海等等都应该当被视为国有资产,既归大唐全体国民所有。 国有资产的经营有别于单纯的租佃,其中涉及的内容很复杂,你确定要听?” 马周点点头,“还请殿下赐教。”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王就是一块滚刀肉,不想说的事情他无论如何是问不出来的。 与其听他胡吊扯,不如抓住一点使力,至少能得到点有用的东西。 楚王说的这个国有资产经营貌似就是相当有深度的东西,只是不知道这是楚王胡乱编造的说法,还是真的对这种事有深入的研究。 “你想听我就说,本王岂不是很没面子?” 官营产业本身就是他试探马周的鱼饵、 一是看看马周的眼界够不够广阔,二是看看他上不上钩。 鱼上钩了,他自然要在提竿前好好遛一遛。 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的成色,说是各怀鬼胎也不为过。 “殿下,臣乃真心请教,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今日的谈话到此为止,你走了一趟江南道,却是没仔细看过潭州和岳州的情况,给你半月时间调查走访,本王这段时间没空给你上课!” 第134章 牛鬼蛇神会长安 岳州都督府这边的工程基建倒是问题不大,主要是先修路,桥梁、水利码头的工程量太大,技术要求高,配套的建材、构建等都需要时间准备,短时间内肯定完不成的。 加上一些乡道是新开辟出来的线路,这么多工程不可能一次性完成。 李宽计划的是年底前修好两州境内的官道主路和重点地区的湖堰,保证明年两州的陆路交通和防洪,开春以后再慢慢修水库、乡道和桥梁,整个工期要到贞观十一年底才能完成。 老头子答应给他的工匠迟迟不到位,否则年底前就能把城陵矶码头上的深水泊位修好。 老头子办事拖拖拉拉,却还惦记着让李宽隔空出力,也是没谁了。 百教文化研讨会快要开始了,长安云集了太多的牛鬼蛇神。 对付这些人不是战扬杀敌,也不适用朝堂上的那一套,李世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这次的事能办成什么样子。 李宽给太子弄了一整套的计划,看似把各个教门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之前谁都没这么干过,鬼知道那些教门的人会不会搞出大乱子。 李世民索性一事不烦二主,提出让李宽回长安帮忙。 回长安是不可能回的,李宽好不容易跑出来,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关中是老头子的绝对势力范围,他才不会再给老头子扣住自己的机会! 反正有无线电报,双方能及时沟通,李宽判断,即便是这次搞砸了,老头子也有能力平息事端。 但话又说回来,李宽独自在岳州折腾,实在是有些势单力薄,他借李承乾大闹终南山勾引着老头子对教门下手,便有着转移火力、拖老头子下水的想法。 如果老头子把教门的事搞砸了,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所以他要真是撒手不管,不仅会惹怒老头子,还有可能给自己找麻烦。 从心理上说,他是希望朝廷能顺利整肃教门的。 再说了,老头子那么精明的人,说不定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他要是这个时候当了缩头乌龟,不是不打自招嘛! 他硬着头皮也得掺和进去,至少要让老头子觉得他是无害的才行。 这是个技术活,很费心神。 他这两天频繁会见两州官员,安排年前的事宜,就是要留出精力,应对即将到来的百教文化研讨会,真没太多心情去调戏老马。 李宽在岳州安排工作的时候,临近年关的长安热闹异常。 各地进京的官员抢在年底朝廷大休前,述职的述职,走动的走动,跑关系的跑关系,连带着长安东市的各家高档店铺也变得跟菜市扬似的。 东市最大的店铺奇珍阁前的街道上突然涌来一群人,让本就拥挤的街道变得更拥挤了几分。 不少路人被东面来的人群挤到了奇珍阁正门的门楼下面。 奇珍阁展柜宋连生见状,大为不悦。 他们这家店跟其他店铺不同,只卖尖货,别的店铺里顾客盈门的时候,奇珍阁里却是门可罗雀。 无他,店里的东西太贵,能买得起的人却不会亲自到店选购,都是他们派人送到贵人府上供贵人挑选。 无疑,店里摆的物件都是天价,进来的人多了,万一有个磕碰损坏算谁的? “二柜,去把挤在外面的人请开,开门做生意,客多了不一定是好事呢!” 二柜的中年人闻言,出来赶人。 “诸位,开门迎客为求财,劳动各位贵客挪挪脚,给鄙店的财位借个光,对不住,对不住了!” 二柜话说的客气,却是惹来门楼下众人的不满。 “开门做生意,哪里有往外撵客的? 知道你们奇珍阁门头高,不是我等能进的,可你也不看看外面,我等想走走得了吗?” “就是就是,这些个佛爷搞什么,把路都堵了,金吾卫不管的呀!” “佛爷那是要显灵了,成佛作祖的机会你不抓住,做的哪门子生意!” 二柜一听,来了兴趣,搬来把胡凳站上去,看向人群后面。 只见东面的道路中间,几十个僧人围成一圈,驱赶周围的人。 他们中间围着一辆平板马车,上坐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僧,老僧身边两侧有两个沙弥盘坐。 老僧双目紧闭,手中念珠转动,身上是一袭镶嵌百宝的贵重百衲衣,冬日的阳光下,各种宝器映着光,很有几分宝相庄严。 “二柜,你在那里作甚,还不快些!” 掌柜的见门口的人非但不散,还越聚越多,二柜更是站到了凳子上看热闹,心里的气更不顺了。 二柜回头想找个借口糊弄一下,便听得外面有僧人高呼一声佛号,把他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 “阿弥陀佛!” “各位施主善信,我等乃是陇西来的僧人,蒙受当今皇帝陛下圣眷,我寺长老了愿禅师昨夜得了佛祖启示,今日来此便是向诸位施主善信布得佛祖灵光!” “还请诸位静声,了愿禅师已经开始布法,诸位即将得到佛法加持,看到一个西方极乐世界!” 话音落下,大半条街瞬间安静下来。 数百双眼睛紧盯着车上的老僧,想看看这群僧人又要搞什么事情。 进入十二月以来,长安各处便是奇景不断,每天都有各个教门的人公开展示些神奇的东西,长安百姓早已见怪不怪。 “二柜,你发什么傻!” 奇珍阁掌柜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出门来看热闹。 二柜忙又搬来一把椅子给掌柜,“您看看吧,那个了愿禅师好像在放火,他坐的马车都冒烟了!” 掌柜的好奇,立刻站上去往外看。 果然如二柜说的那样,不只是马车冒烟那么简单,他们说话间,一股淡淡的烟雾已经顺着冬日的冷风在整条街上飘的到处都是。 掌柜的刚站稳,便有风把那股烟雾吹到了他的鼻腔里。 没等他捂鼻子,便见门前的一些人居然露出了一种很享受的表情。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看到西方极乐世界了?” 正疑惑间,他突然觉得身体一阵舒爽,随即便飘飘欲仙了。 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好几个窈窕美女,美女旁边摆满了黄澄澄的金砖...... 第135章 魏征:“我##XX%%%XX......” 数以千计的人沉醉其中。 他们或是面带笑容,或是痴痴傻傻口鼻流涎,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又哭又笑。 不少人仿佛置身于美轮美奂之中,看到了很多自己求而不得或是梦中的扬景。 不过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沉浸在幻觉中的人便陆续恢复神志。 “怎么没了?我的儿啊!你不要走......大师,大师,你不要收了神通啊!你还我儿来!” 一名穿着福贵的老妪疾走到了愿禅师的马车前,伸手便把了愿禅师的白须薅下一撮,情绪显得十分激动,要求了愿禅师继续施法。 老妪要在极乐世界与自己战死沙扬的儿子相见。 了愿禅师被薅的整个下颌鲜血直流,却仿佛没有一点感觉,他痴痴的打来佛号,口中喃喃,“佛祖来了,佛祖来了......” 老妪见他不理自己,当即大怒,抬手要打,远处冲过来一群年轻力壮的僧人把老妪拖到一旁,牵着马车便要离开。 “大师别走啊!你再施个法,某方才看到昆仑仙宫了,仙宫里坐的是西王母和佛祖,他们在饮酒吃肉,大师,这是啥意思,不是说受了佛祖灵光能见西方极乐吗?” “大师大师,再给某来点佛光,某正在赌坊大杀四方呢,怎得就不见了!” “你们放下禅师,他是我的!我的!” 好些人见了愿禅师要被带走,纷纷上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他们这一闹,更多的人也往这边聚拢而来,先前那些个护着马车的僧人见状,一个个如同金刚附体,仅是片刻,便与围上来的人打作一团。 从所谓的“极乐世界”醒转后,似乎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异常的亢奋,打架的人下手没轻重,好似不知道疼,放开了招呼。 围观的人受到他们感染,有大声加油助威的,还有的干脆加入了战团,使得扬面更加的混乱。 有些人甚至拔出来刀子就是一顿乱砍,让斗殴现扬变得极其惨烈...... 往日里,要是街面上出现这种大规模斗殴,尤其是见血的情况下,看热闹的人早就跑没影了。 可是今日,吃瓜的没有跑,反倒是恨不得自己也上去找人比划两下。 很快,斗殴便从僧人与堵截马车的人蔓延到了其他人群,大半条街上的数百人打成一片。 不少人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跟自己有没有仇,一受刺激,立刻抡拳头就是干。 宋连生这个平日里一副弱不禁风的半大老头也是化身青皮,朝着二柜和身边的几个路人抡拳头,然后被五六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一顿叮呤咣啷,奇珍阁里不少贵重陈设也跟着遭了殃...... 巨大的混乱最终引来了巡街的金吾卫。 不过一开始,前来弹压的两队金吾卫并没能控制局面,反而被亢奋的人群给群殴了。 东市市令一看这种情况,干脆让人吹响了号角摇人。 很快,四面八方上千的巡街武侯和监门卫官兵被引到东市,费了好大力气才镇压了亢奋过头的人群。 红红火火的东市因为此事,被当扬宵禁,上千人被抓到了万年县大狱。 万年县大狱被挤爆,不得已,很多情节不严重的斗殴人员被暂时分流关押到了金吾卫在各坊的值院当中。 长安城,东市,皇帝鼻子底下发生这种恶性的群体事件,李世民的心情有多恶劣可想而知。 “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谁,给朕一查到底!” 年底了,李世民本来就忙得跟孙子似的,脾气日渐暴躁,对很多事情相当的敏感。 而且东市骚乱发生时,他正在召见西域各国和西突厥的使者,这事儿让他皇帝天可汗的脸一下子丢出几千里去,他能善罢甘休才有鬼了。 紧急来参加小会的魏征道,“陛下所言极是,此等恶事不查个清楚明白,陛下和朝廷的威严何存!” “那就你去查吧,玄成,你可不要让朕失望,朕还想过个好年呢!” 魏征一愣,“陛下,此事因沙门所起,自然是交于崇玄署处置,臣还要核查御史台和门下省的卷宗,抽不开身呢!” 李世民道,“你倒是会找理由!” “陛下明鉴,臣真的很忙,若是陛下没有其他要事,臣便先回御史台,最近弹劾楚王殿下的人太多了,臣得看着些。” “少拿那逆子当挡箭牌,魏玄成,近来教门入京,乱象丛生,御史台的人不去盯着这些,专跟楚王过不去,他们是不是眼瞎了? 若是御史台能给朝廷提醒,何至于有今日之事! 你身为御史大夫,纵容下属渎职,该罚!” 魏征无语。 你找的这叫什么理由? 是你要搞什么百教大会的,出了事往言官身上扣屎盆子,太不地道了! 他一梗脖子道,“臣没错,不该罚!” “倒是陛下该管束一下内官,近来好些个内官出宫在外,打着为皇后和太上皇祈福的名义,与教门之人多有接触,有的还收了好处。” “这些内官宫人不知轻重,什么好处都敢收,如今长安神佛满天,一个处置不好,臣恐生那巫蛊之祸呢!” 王存在边上狠狠瞪了魏征一眼。 咱没得罪过你魏征吧? 咱管的就是宫中内官,你这话说的,不是当着圣人的面给咱上眼药吗? 他朝皇帝一礼,“圣人恕罪,奴婢失职,回头便去查魏公所言之事,倘若属实,奴婢自会给魏公一个交代。” 李世民摆摆手,对魏征道,“玄成,勿要推脱责任,御史失察便是你失职!” “朕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罚你俸禄,你家大约连年关都过不去。” “你便去查清此事,将功折罪吧!” 他最开始就想让魏征这块茅坑里的石头去跟那些教门过招的,只是这家伙太狡猾,百般推诿扯皮,不当出头椽子。 这下好了,出事了,不是你的锅也是你的锅,看你怎么躲! 魏征摇头,“臣本道门出身,去接佛门的案子难免让人说陛下偏袒道门。” “臣以为......” “够了!”李世民打断他的话,“就你了,朕命你为百教文化研讨会大使、京兆尹,全权负责研讨会一切相关事务!” “研讨会期间,你可调动长安所有武侯、金吾卫,长安万年两县不良人、太子六卫率!” “这是委任状、兵符!” “玄成,朕看好你,放手去做吧!” 魏征,“我##XX%%%XX......” 第136章 老六李愔也下场了 但这改变不了皇帝的心意。 这个坏人,他魏征当定了! 不过他才不会如此轻易的受皇帝摆布。 “陛下,臣遵旨! 不过臣有个要求,望陛下恩准,臣好替陛下办事!” “替陛下办事”这几个字咬的很重,李世民当然知道他要的东西不简单。 李世民心里是不愿意臣子跟自己谈条件的,但派给魏征的的确不是什么好活儿,他要是不给人家一点好处,以后队伍还怎么带? “魏卿有什么要求,朕一定满足!” “一定满足”四个字咬的也很重。 开点眼,朕让你一步,你可别得寸进尺啊! 魏征道,“教门之事牵扯甚广,臣希望得到一些得力的人手协助,毕竟都是些方外之人,兵符只能应急,不好直接动刀兵的。” “你想要谁?” “梁王、汉王,十六卫大将军尉迟恭,尉迟恭长子尉迟宝琳,楚王府统领李醒、楚王管家李俊彦,玄龄次子房俊,千牛备身李景仁、张大象,宿国公府程处默、长孙府长孙冲、监令李淳风、左威卫将军契苾何力、越国公长子冯智戴、鸿胪寺知事王玄策、少府监知事灵昕哥翰、黔南巡检安西川......” 一连串名字从魏征嘴里报出来,李世民的脸都黑了。 魏征要的人里,跟教门事务沾边的只有李淳风。 王玄策虽然任职鸿胪寺,但跟鸿胪寺下属的崇玄署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其他人就更别提了。 尉迟恭、契苾何力是武将,而且两人的形象过于凶悍,你魏征口口声声说对方外之人动刀子不好,还要这两个除了砍人啥都不会的家伙做什么? 他俩往那里一站,跟特么的两个黑熊精似的,你是想教门的人降妖除魔吗? 长孙冲和冯智戴就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两人可没有他们老子那样的能力,顶多打打杂,只当你开一次口? 灵昕哥翰、安西川这两个名字他这个当皇帝的都没听说过,但听他们的职位便知,二人多半是室韦和西南某些部落送到长安的“质子”。 梁王倒是挺彪悍,身份年龄也合适代表皇家。 至于说魏征要李景仁、李元昌、房俊这些人就很过分了。 这些人与教门之间最大的关系就是,他们砸过两次真武坛! 魏征啊魏征! 朕让你出山除了背锅,还要解决问题的。 你确定有这些人参与,教门的问题不会变得更糟糕! 一旁闭目养神的房玄龄立刻瞪大了眼睛,投向魏征的目光中满是怒意。 特娘的,皇帝坑你,你个牛鼻子拉老夫下水干蛋! “玄成,我家二郎要随母亲上元省亲,没有时间!” 魏征见皇帝面色不善,直接忽略了老房的话,“陛下,这些人臣真的有用,若是没这些人,臣不保证那什么研讨会能顺利的。” “你在威胁朕?” “臣惶恐,陛下以前打仗,开战前还得给前锋大将摇旗呐喊呢,臣腿脚不便,请些人办事还是要的。” 李世民抬手就要拍桌子,王存上前俯身在他耳边道,“圣人勿恼,那个少府监灵昕哥翰奴婢知晓,好像是萨满传人,在室韦地位很高。” “安西川的叔叔往内府进贡过异兽,听说跟西南的巫教有些渊源。” “王玄策去年从西域归来,带回不少梵文经书,该是有些道行。” “冯智戴前年在家中搞什么祭祀,您还下旨斥责起私自行祀乃是僭越之举呢,您忘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李世民冷静下来。 再细想一下,觉得这里面有门道。 魏征是怎么知道这几人跟一些教门有关系的? 再细一琢磨,他要的这些人有文有武,有君子有泼皮,能文治能武治,连特么的闹事的都找好了! 李世民了解魏征,这不是他能办出来的事儿。 “玄成留下,其他人告退吧!” 赶走房玄龄等人,李世民问魏征,“你老实与朕说,你如何知晓朕会选你去处理天下教门之事?“ 事情很明显了,魏征张口就能叫出这么多人的名字和职位,肯定是提前做了准备的。 他很好奇,之前几次试探,魏征为何不答应。 魏征自然知晓他心中所想,无奈苦笑道,“陛下生了很多好儿子呢!虎父无犬子,臣服了!” “是不是太子和楚王!”李世民瞬间上头,骂道,“这两个逆子,该打!” 魏征摇摇头,“陛下误会了,是犬子前几日前去魏王府上送县志图集遇到了梁王殿下,梁王与犬子打赌,犬子输了。 梁王便让犬子带回话,说是要与臣打赌,臣要是赢了,殿下便一月不出门,不给御史台找麻烦,还会给臣一些好处。 臣要是输了,臣要帮殿下严审那些弹劾他的奏疏,把那些无中生有的弹劾剔除,让他少挨几顿陛下的板子,好处照给。” “他跟你赌什么?” “赌臣没他跑得快,显然,臣输了。” “竖子!” 李世民怒了。 李愔这混账小子连残疾人都欺负,真特么给老子丢脸! 不对! 李愔这小子跟魏征提前做准备有什么关系? 魏征道,“陛下,梁王顽劣,不过他让臣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梁王的好处不好拿啊!” 魏征从袖子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让王存转呈给皇帝。 李世民看到纸上写的都是人名官职,魏征提到的那些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明白了! 明白了! 合着李愔这个臭小子也跟老大老二混到一起去了! 这些混账东西,真以为老子好拿捏是不是! 李世民恼羞成怒道,“其他人给你,罚梁王到宗正寺禁足一月!” 反了天了,老子怎么养了这么一群白眼狼! 魏征还没走出太极宫,李世民便骑着马一路飞奔到宫外梁王府,逮住李愔就是一顿捶。 他边打边骂,“混账东西,就凭你也敢跟下扬,与你那两个兄长斗心眼!”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成色!” “愚不可及的混账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敢跟他们一起算计朝廷重臣!” 李愔挨打挨得多了,相当的硬气,屁股都打肿了,愣是挺着一声不吭。 第137章 与其谈父子情,不如做父子局 “就因为我没有他们聪慧?” 李愔趴在桌子上,昂着头,满脸的不服气。 看着这小子眼中的倔强,李世民头有些疼。 什么叫不自量力? 六小子这就是! 六小子虽然不笨,但跟他哥老三李恪比还差很多呢,更不要说跟老二那样的妖孽比了。 李愔身上最大的优点其实是个人勇武,他是个天生的猎手,如果不是皇子,改掉一身的臭毛病,好好培养一下,未来必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领。 但他的上限在李世民眼中也就如此了,对他并无太多的奢求。 可只靠着一股子莽劲就想跟老大老二那样专门玩脑子的纠缠,最后他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李世民看待老大、老二和老四之外的孩子,从来都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视角,而不是站在皇帝视角把所有的子女当做棋子来操控。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有老大老二和被捏着鼻子往前走的老四就够了,其他子女还是远离这些漩涡的好。 特别是在老大老二开始跟他打明牌之后,他便已经意识到,其他人已经失去了走上前台的资格,甚至连作为棋子的资格都没有了。 与其给他们虚幻的希望,不如让他们平安喜乐的过一生。 但现在看来,老大老二似乎并不想让他如愿...... “唉!” 李世民叹口气,伸出手抚摸着李愔的头顶道,“六郎,你要是不长大该多好!” “小时候的你虽顽皮,但不顽劣,也会斗阿耶笑。 可是你长大了,变得放浪形骸,变得肆无忌惮,不似少时那般天真活泼。” “你顽劣,阿耶可以接受,你的那些胡闹,阿耶也可以接受,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听了你两个兄长的鬼话。” “不听他们的话我才是傻!” 李愔头扭到一边,躲开李世民的手,语气不耐道,“阿耶,差不多得了,皇家哪里来的父子亲情?” “我和三哥的出身注定悲剧,我阿娘不过是你拉拢前隋旧臣的工具,这几年你把三哥捧得那么高,也不过是做戏罢了,做给那些人看的!” “你要真的为我们着想,就该早早的让我们兄弟去封地,远离长安,远离所有勾心斗角,而不是把我们当做是展现天家父子情的器具!” 李世民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他万万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李愔嘴里居然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你真是如此看待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的?”他嘴唇抖动个不停,但还是保持着理智。 李愔忍着屁股上传来的剧痛侧过身看向李世民,“我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加入这扬前途未卜的牌局!” “大哥二哥要打明牌,他们给了我筹码,我只能赌他们还认我这个兄弟,这就是我要面对的现实。” “我们的路都是你选的,阿耶!你必须认!” 李世民忍不住了,吼道,“够了!” “这些话是不是你二哥教你说的,他是不是给你写信了!” 李愔嘴角勾起,“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阿耶,其实我觉得二哥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什么话!” “皇家与其谈父子情,不如做父子局。” “谬论,荒谬至极!” “不慌缪,一点也不荒缪,每个人手里都有筹码,相互合作,互相牵制,所有一切都摆到明处,只要被抬上桌的人够多,我们得到的筹码就越多,最后赢者通吃,失败者拿着自己的分红离扬,过自己的逍遥日子。” 李愔笑道,“阿耶,你是个合格的皇帝,但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你也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一碗水端平在皇家是不存在的。” “二哥提的这个父子局对我们兄弟和阿耶来说反倒是最安全的,所以我愿意上桌。” 李世民一屁股坐在矮榻上,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瞬间抽空。 六小子的每句话都像是钢针扎在他的心窝子里,让他痛彻心扉。 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 他与自己亲兄弟间兄弟阋墙,最终刀兵相见,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个心结。 他与自己父亲之间的父子情彻底崩塌,所以他不想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再体会一次这种绝望。 他希望一切都是好的,但一切又事与愿违。 当上皇帝之后,他无可避免的走上了父亲的老路,父子之间的关系不能说是崩塌,但也几乎快消失了。 过去几个月,他就有一种很模糊的感觉—— 自己与老大老二之间的关系变的极其微妙,看似紧密,似乎又在渐行渐远。 今日听到六小子的这些话,他仿佛一下子看穿了那种虚幻。 二小子所谓的明牌其实就是一个他为了自保布置的一个局。 把所有深感不安的人拉进这个局当中,相互合作,营造出一种暂时的和平景象。 “是我已经老了,糊涂了?” “还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儿子们一个个的变得不再敬畏他这个父亲,让他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李愔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忍着屁股上的火热,给李世民倒了一碗茶,“阿耶,这是降压茶,你这会儿喝正当时呢!” “啪!” 李世民一巴掌甩他脸上,骂道,“混账东西,揣摩我的心思,你们还太嫩了!” 他起身,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走出门前,他留下一句,“这父子局,入局容易,想退出,我说了才算!”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李愔呲牙咧嘴的趴到矮榻上,自语道,“到处都是聪明人,上桌的人多了,到时候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李世民虽然被打击的心绪不宁,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意志不是一般的坚韧,出了梁王府不久,他就从低落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不过他的心中有气,越想越气的那种。 小子们翅膀硬了,不拿他这个老子当回事,简直岂有此理! 回程的路正好经过魏王府的侧门,李世民勒住马,从侧门进了魏王府。 一路快步来到李泰办公的院子,瞅见李泰正在埋头看书,二话不说,脱下靴子,照着李泰就是一顿拍。 “你个废物点心,李愔那种浑人金官都拉拢,你却要被人拉着入局,该打!” 李泰一脸的懵逼。 果然,老头子性格有问题,说不亲的时候,打我的时候连理由都是如此敷衍...... 第138章 看破不说破,我们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吗? 房玄龄极其讨厌魏征拉自家二小子下水的行为。 那是拉他那个老实巴交的儿子吗? 分明是冲着他这个尚书左仆射来的! 谁都知道教门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惹得一身骚,魏征怕自己一个人扛不住,点了一群二代勋贵子弟的名字,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你魏征想借势可以,但你至少提前跟老夫打个招呼,抽冷子来一刀,太不讲究了! 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房玄龄离开两仪殿,直接让人到个部阁传话,一下子把尉迟恭、李道宗、长孙无忌这三位大佬给请了过来,契苾何力和孙伏伽也闻着味过来了,一起去堵魏征的老寒腿。 三位大佬一听魏黑子居然没打招呼就把主意打到他们头上了,顿时撸胳膊挽袖子,嚷着要让这个讨人嫌的田舍翁好看。 契苾何力一直等着出征的命令,他们这些部族酋长又不过年,整日里在兵部闲得蛋疼,有热闹看,便跟着尉迟恭一起来了。 可一听房玄龄说,魏征向皇帝点了他的名,要他去跟教门打交道,立刻就不乐意了。 他又不瞎,长安遍地的牛鬼蛇神,哪个都不好惹,他们这些归附部族本来就受民间的排挤,要是被教门的人惦记上,情况会更糟糕。 孙伏伽来堵魏征的原因比较直接,纯是他魏玄成的手伸的太长了。 东市骚乱的案子万年县搞不定,刑部又不想管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锅便甩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接手了案子,刚查出点眉目,魏征就来摘桃子,就算你领了皇帝的命令,也不能干扰大理寺的司法啊! 必须提前跟魏征说明了,不能乱了法纪! 魏征本来想先出宫去趟楚王府,把李俊彦这位大爷请出山来镇扬子。 他心里很清楚,以大唐现在的那些朝臣武力爆表的现状,拉那么多人下水,肯定要遭围殴的。 哪怕是有皇帝授权,这些人也不一定会配合,必须把能镇住所有人的那位给请出来。 他挺佩服梁王的,虽然不知道梁王背后是哪位高人在支招,但是名单里把李俊彦放进来,无疑是相当有水平的。 李老头不显山不露水,往那一站却没人敢放肆。 只是他没想到,要围殴自己的家伙来的这么快。 隔着老远就看见好几人堵在延喜门前。 他想都没想,一勒马缰,顺势就往东宫跑。 “魏玄成,老匹夫,你给某站住!” 见他要躲进东宫,尉迟恭一声怒喝,打马便冲了过来。 六卫率的人见尉迟恭又在胡搞,有人赶忙出声制止道,“吴国公!切勿皇城纵马!” 皇城里的监门卫、千牛卫、太子六卫率等执勤官兵可以骑马巡逻,得了皇帝恩准的人也可以在皇城里乘马乘辇乘车,但是绝对禁止在非紧急情况下纵马狂奔。 尉迟恭这明显是坏了规矩,但他却是一点也不在乎,骂了一句“闪开”,便掠过阻拦的六卫率士兵。 魏征身下的那匹老马可比不得尉迟恭的胯下良驹,腿脚更是比不过尉迟大将军那种能空手夺槊的身手。 魏征还没来得及下马,便被尉迟恭捞到了他的马背上。 “你给我老实点!” 尉迟恭一巴掌拍在老魏的屁股上,老魏立刻觉得自己的屁股好似不见了...... 那声脆响之后,他的老脸也不见了...... 他被带到延喜门下,又迎来了房玄龄等人的口诛笔伐。 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要不是念及他魏征的小身板扛不住,估计当扬就给给他来一顿拳脚相加。 他自知理亏,等几人撒了气,才朝他们拱拱手,“各位,魏某做事欠妥,你们该消的气也消了。” “某现在领了皇命,任京兆尹、百教文化研讨会大使,全权负责百教文化研讨会的一切事宜,包括会议安排、案件侦查、弹压骚乱等等,这是委任状,这是兵符。” 几人都是一阵错愕。 这老东西居然会主动向他们认错! 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原本他们还想跟这家伙要点好处的,毕竟木已成舟,他们不能白出力。 可他这种态度,几人实在是张不开嘴。 “吴国公,陛下说了,你与令郎现在是京兆府所属。 你殴打某的事某当没发生过,皇城纵马的罪名你自己去找陛下认错,各方脸上都好看,如何?” 尉迟恭皱眉道,“明明是你要承某情,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反倒是某要承你的情了?” “这叫共赢!”魏征对房玄龄等人道,“玄龄,辅机,这是一次机会,事情办好了,二位的公子便有了着落,你们也不想自家孩子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吧?” “房二郎要尚公主的,他性格刚强内敛,该是听不得吃软饭之类的议论。 长孙大郎与长乐公主的婚约未成,近来在国子监过得也不如意,辅机又不好插手安排惹人闲话。” “京兆府现在是个空名头不假,以皇帝的性子,既然提出来了,日后便会落实,二位的公子入了京兆府,未来可期啊!” “任城王世子已定,景仁贵为王子却不得进身之阶,厮混于千牛卫终究不是正途,我知任城王不欲家中男丁从军,若进京兆府为官,皇帝钦点,名正言顺。” “契苾将军,原突厥各部在大唐的处境尴尬,皆因贵部风俗习惯与中原大不同,借此时机移风易俗,未尝不是个好机会,你说呢?” “孙少卿,你随我来,东市骚乱案有些问题,需要大理寺配合一下......” 几人琢磨了半天老魏的话。 说实话,这些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要不是几人亲耳听到,他们是绝对不信的。 “这老匹夫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尉迟恭道,“他不是一向最不乐意做这些事吗?” 他的话提醒了长孙无忌几人,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发现魏征和孙伏伽已经不见了。 契苾何力挠挠头,说道,“各位,有没有可能,魏公说这些话只是急于脱身呢?”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李道宗对他怒目而视。 就你聪明! 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我们不知道被那老匹夫耍了吗! 第139章 楚王殿下的零容忍 魏征利用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对他的固有印象成功脱身,顺便陈明利弊,搬出皇帝,不给他们添乱的机会。 不过他却不能在孙伏伽身上使这些招数。 因为其他人之间怎么闹都行,属于是私人恩怨。 从大理寺手里接案子可是公事,必须按流程走,公事公办。 二人行至大理寺。 路上,魏征就与孙伏伽说明了,案子的勘察继续由大理寺的专业人士来查,他只管提供帮助,解决大理寺查案过程中的阻挠。 孙伏伽听到这话,当时就竖起了大拇指。 瞧瞧,这就是格局! 人家不干涉他们办案,也不要他们的职权,还要提供帮助,他们大理寺还有什么理由不配合? 二人一进大理寺,孙伏伽就让属下吏员送来了关于此案初步调查后整理出的卷宗和案犯口供。 魏征不懂办案,皇帝让他来处理教门事务,他要保证的所有相关事件的处理符合皇帝的心意,东市骚乱案只是个切入点。 简单翻看了一下卷宗和一些主要当事人的口供,他很不满意。 卷宗和口供里到处是“佛祖显灵”、“佛光普照”、“目见西方极乐”之类的描述,明显是大理寺这边想要事情往怪力乱神上靠。 他魏征就当过很长时间的道士,世上有没有神佛他能不清楚? 这显然是大理寺有人怕惹祸上身,拿出来堵某些人嘴的应付之举。 但这种事情他能理解,东市骚乱影响太坏,大理寺必须尽快拿出态度来,这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只是不满,并没有直接开喷。 “孙少卿,在你们看来东市骚乱就是所谓的神迹?还是有其他的情况你们还未查明?” “魏公明鉴,凡是涉及说为鬼神之说的案子,背后都是人为,这是大理寺一贯的宗旨。 这些卷宗和口供不过是初步的证据收集。” “哦?你们大理寺不信怪力乱神?” “那是自然,孔夫子都说要敬鬼神而远之,大理寺乃是司法重地,讲的乃是法理、证据,维护的是司法公义,只问人事,不问其他。” “大话套话不必多言,陛下之意,追责到底。” “下官明白,大理寺评事罗严已带人去重新勘察现扬,这个时辰差不多也该回来复命了,魏公稍等,下官去去便回。” 孙伏伽来到前值房,罗严已经带着人回来了。 见少卿到来,罗严赶紧上前汇报,“少卿,基本可以确定,引发东市骚乱的不是什么佛光,而是一种毒烟。” “这种毒烟应是域外来的极乐草制成,下官已经拿到了现扬残留的发烟物,具体都有什么还需进一步辨认。” 孙伏伽问道,“极乐草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下官也不知,是东市新开的一家医馆的坐堂医师认出了这种东西。 据那几位医师所言,极乐草可能原产天竺,少量服用或是吸入其烟气便有致幻的效果,此物可镇痛,却易成瘾,危害极大,远超五石散。” “几位医师说,楚王府护卫统领李醒已经带人去查这些极乐草的来路了,如果顺利,这两日便能抓获那些贩卖此物之人。” 孙伏伽不悦道,“怎么还牵连到楚王了?他一个王府护卫统领凭什么去抓人?” “少卿,东市的那家医馆便是楚王府的产业,医馆的人说什么楚王殿下对极乐草之类的毒物零容忍,要求楚王府所有人,遇到滥用、私自倒卖此物的人,不用问,砍了再说。” “岂有此理!楚王也太不把大唐律法当回事了!” “少卿,下官觉得楚王此举虽不妥,但足以说明极乐草的危害,下官觉得咱大理寺还是派人去查一查比较好,长安如今到处是教门的人,再闹出东市骚乱这等事,对谁都不好。” “嗯,我知道了,你稍后去报给刘寺丞,让他去查极乐草,你随我来,魏侍中如今接了皇命,要过问所有涉及教门的案子。” 魏征听到楚王府三个字,心中一阵憋气。 怎么哪里都有楚王啊! 你身在岳州,岳州都督府还不够你折腾吗? 腹诽李宽两句,魏征只是简单听罗严说了最新的调查进展,便出了皇城,直奔楚王府。 了愿这帮家伙居然用毒物营造幻境,来迷惑世人,在东市酿成十余人死亡、数百人受伤的大祸。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蓄意欺骗百姓了,而是红果果的谋杀! 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查清楚,给皇帝和长安百姓一个交代,杀一儆百,不能再让教门搞出这种恶性群体事件了。 不过想要以此事来压佛门并不容易。 长安城的达官显贵有太多是佛门的信徒,搞不好要惹众怒的。 他现在得赶紧把人摇来,把声势造起来,才好动手。 李醒去查极乐草,说明楚王府跟梁王是一路的。 之前他还担心请不动李俊彦,现在看来,说不定搅动长安的风云的人里,就有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 跟李俊彦扯上关系,梁王的行为也就不难理解了。 果然如他所料,他到楚王府的时候,李俊彦已经在等他了。 “皇帝的动作很快,你去把名单上的人都找来,等李醒回来,便动手吧!” 老头只说了一句话便去院子里打拳了,这却把魏征震的心神不宁。 不对呀! 可他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难道是皇帝已经跟李俊彦勾兑好了,只差他一个背锅的? 可这个锅谁背不是背,皇帝犯得上让他来吗? 魏征一边召集人手,一边琢磨皇帝意图的时候,佛门的人却因为了愿被抓、二十多个僧人死伤的事,发动信众,把万年县衙的大门给堵了。 几个领头要求万年县立刻释放了愿禅师和一众被下狱的僧人,数百信众跟着大喊,气势十足。 万年令等一众官吏见状,怕把事闹大,赶紧把大理寺推了出来。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万年令就不信这帮家伙敢去皇城闹事。 第140章 杀鸡儆猴 聚在一起的人数多了,人群的智商就会向其中的最低水平一路下滑。 如果再加上某些宗教因素的挑动,人群的行为不仅会变得愚蠢,还会变得激进,甚至是无所畏惧。 万年县衙的不作为,直接助长了敢来堵县衙大门的人气焰,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喊出“去大理寺解救圣僧善信”的口号之后,两三百人便穿过平康坊,沿着皇城前街往西城去了。 这么多情绪激动的人通过皇城前街,自然瞒不过守卫皇城的监门卫和金吾卫。 不过两卫军士还未上前盘查,便有人给他们传话,放这些人过去。 两卫官兵见传话的人亮出来的腰牌,干脆连街上的岗哨都收了,任由几个僧人带着人群走过皇城前的大路,目送他们转向皇城西街去了。 “常将军,那些人一看就有问题,会不会出什么事?”监门卫的值守问阻拦他们的常何道。 常何摸着挂回腰间的金牌,笑道,“什么出事不出事,皇城前街又不是不让人过,告诉下面,今日本将奉了皇命,给监门卫和金吾卫送新冬衣,让各门校尉旅帅过来领就是。” “这......将军......” “什么这呀哪呀的!陛下体恤你等,你等换了新衣,回头上值时都给本将打起精神来!” “是......” 常何看向早已消失不见的人群,低声自语道,“闹吧,闹吧,你们不把事情闹大,陛下想下重手都为难呢......” 皇城西城墙上,侯君集望着外面走过的人群,原本冷着的脸上嘴角勾起弧度,“出家人不好好念经,还想要挟朝廷,佛祖也保不住你们!” “来人,打旗号,关闭布政坊、颁政坊坊门,一旦有人冲击顺义门,即刻拿下,不准放走一人,尤其是那些僧人!” 他身边的旗官得令,立刻向城外打出旗号。 人群的速度很快,没有官兵和武侯阻拦,偌大一个皇城他们绕了一小半,居然只用了不到两刻时间。 人群到了顺义门前,便有个大嗓门的僧人对着守门监门卫军士高呼,“了愿禅师代佛授法,何罪之有!” “大理寺无辜扣押了愿禅师,必遭天谴!” “快快释放禅师及僧众善信!” 他一带头,混在人群中的其他僧人跟着高喊,“大理寺无道,快快放人!” 其他人的情绪瞬间被挑动起来,大声高呼,“大理寺无道,快快放人!”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高呼,搞的守门军士很是紧张,立即把拒马拖了出来摆成阵型,数十军士将手中长枪搭在拒马上作出威慑。 “此处乃皇城重地,闲杂人等还不快快散去!” “中线为界,擅越者,斩!” 官兵们摆出阵型,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当即人群的声音就小了很多。 “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他们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我等只是要求大理寺放人而已!” 几个僧人一出声,人群的情绪又高涨起来。 但却没有人越过中线。 人群喊的口号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但就是没人越线。 偶有那么几个上头的,刚要向前,便被人拽了回去。 侯君集等着抓这些人的把柄呢,这些人却是不越雷池一步。 看看天色,净街鼓快响了,他有些等不及了。 “旗官,打旗号,收网!” “将军,他们还未越线!” “某看到有人越线了!还不打旗号去!” 旗官见他生气,不敢再说话,转身朝外打旗号。 躲在颁政坊和布政坊后面的官兵看到旗号立即冲了出来。 方林门方向和延寿坊里也冲出两队官军,直接把西街两头堵了个严严实实...... 不到一刻时间,陇右僧人鼓动长安信众冲击皇城的消息就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呵呵,来了长安还敢如此,这便是你们的取死之道! 皇帝心中笑这帮子僧人愚不可及,表面上却是暴跳如雷,把王存买的那些次品摆件砸的一件不剩。 王存想劝劝皇帝,戏有些过了,这些次品也是要花不少钱的啊! 不过两仪殿内还有其他人,他不方便开口。 李淳风见皇帝怒如雷霆,便知道这次自己躲不过去了。 他本来就不同意皇帝搞什么百教文化研讨会,配合的一直很消极。 今日倒好,魏征突然就要让他一起负责研讨会事宜。 他自然不愿意,才来求见皇帝,想要避开麻烦的。 可看眼前的情况,他要是再端着,恐怕后果难料。 “这帮子秃驴,猪油蒙心了,上赶着给皇帝递刀子,活该你们倒霉!”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他趁皇帝的火头小一些的时候主动开口,“陛下,臣方才卜了一卦,南数北易,当为大变局之势!” 李世民闻言,气立马就顺了,脸色恢复正常,“卿此言何意?” 李淳风道,“陛下,卦象上说,大变局兼有内外。 外则伐不臣,内则肃环宇,正是应了陛下讨伐吐谷浑,整肃天下教门,使得大唐内外一体的大好时机!” “如此说来,卿这一卦岂不是大吉大利?”李世民笑了,笑得很开心。 李淳风这个摇摆不定的家伙终于看清形势了! “陛下所言正中关键,值此大吉之时,一切必将事半功倍!” “好!好!好!” 李世民连叫三声好。 王存适时送上彩虹屁,“奴婢恭祝陛下心想事成、万事大吉!” 李世民道,“王存,拟制,任李淳风为百教文化研讨会副使,协助魏征处置一应相关事务!” “另,研讨会腊月二十六在国子监举行,命国子监提前休沐!” “陇右僧众祸乱人心,引发东市惨案,又裹挟信众冲击皇城,取消陇右所有寺院参会资格,除去陇右所有贞观元年以来发放的度牒!” “命大理寺督审东市惨案及冲击皇城一事,凡有罪者,明正典刑!” “是!” 李淳风心里一咯噔。 皇帝这招杀鸡儆猴太狠了! 第141章 楚王怒了 陇右所有佛寺失去参会资格,被追回贞观年所授度牒,便意味着陇右佛门僧众和寺院失去了合法性! 这就是在拿陇右佛门的脑袋祭旗,抬升百教文化研讨会的地位,震慑其他教门呢! 李淳风认为,皇帝这一刀砍在陇右佛门身上绝非偶然。 除了陇右僧人在长安搞出了恶性案件,朝廷需要表达态度,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皇帝想要直接斩断西方教门对大唐的持续渗透。 李淳风身为朝廷监令、北方道门在朝廷的代言人,太了解那些西来的教门对大唐本土教门的影响有多大了。 别不说,仅是长安城内,近几年便多出了二十多处西来教门的坛口教院,不同教门间的理念冲突,以及与本土佛道两家之间的冲突事件越来越多。 有些小的教派理念极端,已经在长安、武功、并州等地造成了不小的问题。 外来教门与本土教门之间的冲突也时有发生。 这种情况是该管管了。 只是皇帝这次整肃教门,主要的矛头还是本土教门,道门这一劫可不好过...... 李淳风领了皇命,去寻魏征报到。 魏征也收到了僧众煽动信徒冲击皇城的消息,他大觉不妙,立即带了护符道监门卫找常何要兵,打算先把汇集了大批佛门僧众的青龙寺、大兴善寺所在的新昌坊和靖善坊先封锁起来,免得那些昏了头的僧人让事态继续升级。 他一路上都在骂佛门的人没脑子。 搞个“神迹”搞砸了就算了,居然敢跟朝廷登鼻子上脸! 他这个京兆尹还没正式上任,你们就搞出这么大的事情,士可忍孰不可忍! 他怒火中烧的来到监门卫值院,却是发现常何不在,反倒是应该去陇右准备砍人的侯君集坐在了常何的值房里。 “侯尚书,宵禁了,你怎么来监门卫了?”魏征满肚子的疑问。 侯君集道,“听闻你出任京兆尹了,京兆府的事情拉扯了那么多年,没想到能在你手里开府,恭喜了!” 之前的长安城及周边二十余县一直是由雍州牧执掌。 但因为雍州牧一直是当今皇帝兼任,州府名义上管辖着整个雍州,实际上京畿地区的行政职能却是一盘散沙,除了长安、万年、三原等数县真的是雍州在管,其他各县则是吏部在代管,长孙无忌离开吏部后,又交给了民部代管,乱得很呢! 主要是秦王当皇帝,不可能再去专心管雍州的破事,雍州的治所便名存实亡了,雍州牧更多的成了一个象征头衔来彰显个人地位。 为了完善京畿的管理,贞观元年起就不断有人在朝堂上提出设立京畿道管辖京畿地区,遭到了一众京兆势力的反对后,退而求其次,有人提出设置一个类似于河南府职能的京兆府来接替雍州的职责。 不过这件事的阻力也不小,朝堂上大小讨论了数次都没有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也没有落实下去。 没想到今日皇帝突然越过了所有部阁,直接任命了魏征为京兆尹。 皇帝虽然没有说设置京兆府的事情,但是又是给魏征兵符,又是给权力的,这京兆府的衙门恐怕要立起来了。 京兆府职级注定不会太高,但却执掌京畿,大权在握,侯君集不羡慕肯定是假的,说话时难免带着些酸味。 魏征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嫉妒之意,说道,“若是侯尚书对某这个京兆尹的职位有兴趣,某可以向皇帝保举你来接替,可好?” 魏征的软钉子扎的侯君集眼皮乱跳。 你别闹,当下这个局面,京兆府立不立得起来还两说呢,你那个京兆尹就是块烫手山芋,谁特娘的愿意接手? 老子只是羡慕你,又不是傻! “魏侍中谦虚了,试问这满朝文武,谁能比得上你啊!” 侯君集不是能吃亏的主,先是还了个软钉子,问道,“说说吧,宵禁了,你跑监门卫来做什么?” “调兵!”魏征拿出皇帝给的兵符,“常何呢?” “借兵?你来晚了!”侯君集指指外面,“你没见前营里一个人都没有吗?” “常何接了皇命,带前营监门卫去了新昌坊和靖善坊捉拿陇右僧人。” “你呀,就是没打过仗,不知兵贵神速,若都如你这样,东城早乱起来了。” 听着他的嘲讽,魏征头也不回的走了。 侯君集这人自视甚高,心胸狭隘,刚愎自用,犯不上跟这种人较劲。 魏征现在已经完全肯定,皇帝绝对不是让他背锅那么简单。 整个长安,包括那些教门的人,都在皇帝的控制之下,教门的人根本闹不出什么动静来。 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不久前冲击皇城的事情,其中肯定有猫腻。 两三百人结伴冲着大理寺去,皇城守卫和城中的金吾卫、巡街武侯们又不是瞎子,能轻易放他们道顺义门,还让他们有机会冲击皇城? “放任教门生事,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魏征今夜注定无眠。 李宽却是睡得饱饱的,胡吃海塞一顿之后,立即生龙活虎。 不过他的好心情也没维持多长时间,闻乐送来的电文让他大为光火。 “娘希匹!这群秃驴敢把大烟拿来毒害人,岂有此理!” “来人!老黄,你死哪去了!” 黄有财从阴影处走出来,拱手道,“殿下,小人在,您有什么吩咐?” “给宋连生那个王八蛋传信,警告长安的那群胡商,谁在大唐境内出手了极乐草最好自己交代,要是让本王查出来,本王杀他全家!” 李宽怒不可遏道,“宋连生自己中招了都不知道,他脑子被门夹了吗!” 一想到大烟的危害,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比他更清楚极乐草是个什么东西,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了。 “殿下消消气,小人这便去发报。” “等等,再给李老二和太子发报,让他们把该死的研讨会放一放,全力追查极乐草的来路,必要的时候,将陇右和长安的胡商全砍了!” “全砍了?”黄有财一惊,“殿下,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陇右和长安的胡商没有八千也有个三五千,全杀了,丝路的贸易还做不做了? “不砍他们后果更严重!” 第142章 长安寒风肃杀 收到李宽的电文,李世民有些看不懂了。 大唐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就两件,一是干挺吐谷浑,二就是整肃教门。 整肃教门之事还是因你而起,你说暂停就暂停,朝廷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这个皇帝面皮还要不要了? 李承乾道,“阿耶,我来之前问过国子博士了,那个极乐草的确是很厉害的毒物,金官重视它,怕它大量传入,也是有道理的。” “极乐草不过是一区区毒物,能有多大影响?”李世民不悦道,“二郎浪荡惯了,分不清轻重你也分不清吗?” 李承乾摇摇头,“阿耶,金官不是分不清轻重,他这是真生气了,说气话呢。” “何以见得?” “阿耶想想,金官哪次主动发电给您不是满纸的怨气? 您看这封电文,字里行间全是杀气,可未曾抱怨一字一句呢!” 李世民又把电文看了一遍。 的确,李宽除了在电文里喊打喊杀,真没有气他的意思。 再想想李宽的性子,这些话的确更像是在发泄怒气,而不是昏了头。 “承乾,极乐草之事你怎么看?” “金官因为此物大发脾气,至少说明此物的确有很大的危害,我们还是应该查一查,若是放任不管,以金官的性子,说不定陇右和长安的胡商真的会被他杀光。 如果真出现那种情况,对我大唐极为不利。” 李世民略做思忖,对殿外道,“李君羡!” “臣在!”李君羡应声而入,“圣人,有何吩咐?” “李醒是不是去查那些极乐草的来路了?”李世民问道。 “回圣人,李醒前日宵禁前出城,带二十余人马去了司竹园方向,该是奔着那里的胡商去的。” 胡商,尤其是西域各国的胡商在关中有两大聚集地,一个是长安西市为核心的西城,另一个就是胡商何潘仁早年间盘踞的司竹园地区。 何潘仁在唐军入关中时虽平阳昭公主立下不小功勋,获封上柱国,虽然武德二年便战死了,但李渊和李世民念其功绩,允其后人继续在司竹园经营,由于何潘仁家族与西域胡商联系紧密,许多胡商愿意到司竹园周转,渐渐的,司竹园变成了关中仅次于长安的胡商聚集地。 不过那边的情况不比长安,大批胡人聚集,情况很复杂。 李世民道,“李醒行事如二郎一般无状,给司竹园传信,让潘家配合李醒,免生祸乱!” “是,臣这便去传信。” 司竹园那地方汉胡杂居,乱的很,官府又不想管那些胡人,李醒带的那二十多人要是跟那里的胡人起了冲突,估计都出不来。 李君羡退下,李承乾道,“阿耶,魏征已经把人聚的差不多了,您真要设立京兆府吗?” 李世民没有直接回答,“人齐了就让他动起来,万年县衙后面的宅子还空着,让魏征把那里做他京兆尹的值院也不错。” 见他回避问题,李承乾也没有再问。 “阿耶,祖父那边迟迟不表态,要不要李淳风去拜见一下?” 李世民横了他一眼,“不必了,优柔寡断只会害了你!” 李承乾无奈苦笑。 阿耶和祖父这算是真的情分尽了啊...... 魏征接到通知,让他暂时以京兆尹的身份去万年县衙后面的宅子办公,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处宅子是什么地方? 那特娘的是前隋雍州牧的官邸,皇帝还是秦王时便多次考虑把雍州治所放在这里的! 如今皇帝要他以京兆尹的身份去那里办公是什么意思? 嫌他魏某人死的不够快吗!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皇帝是想让自己来背锅,但他现在才想明白,这口锅不是来自教门,而是来自京兆豪族! 皇帝这是真的打算把京兆府给立起来了! 他以为所谓京兆尹只是皇帝为了方便他处理百教文化研讨会的临时任命,所以侯君集挤兑他的时候,他才没往这方面想。 这才不到一天,侯君集的挤兑就应验了。 这得得罪多少人啊! 心里大骂皇帝不做人,可魏征的身体却很诚实,立即叫上了李淳风、尉迟恭等人去找民部要桌椅箱柜、车马钱粮、锅碗瓢盆,顺便还从王存手里要了二十多个掖庭宫劳役,从李君羡手里要了两队监门卫官兵。 入驻时,他还亲自提笔写了块“京兆尹值房”的牌子挂在正门旁边。 一系列动作做得动静极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魏征有了自己的独立衙署。 李世民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中满意中又有些不满。 满意的是,魏征正确领会了他的意图,痛快的把锅背上,去迎接京兆豪族的打击报复。 不满意的是,魏征的一套动作无一不在告诉世人,他魏某人是受了皇帝指派,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下手的时候看清楚了再说! 君臣斗法有时候就是这样,跟小孩子赌气差不多,幼稚的很。 不过只要事情能办成,双方的气也就消了,继续上演君明臣直的正能量大戏。 皇帝有意设立京兆府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京兆豪族们一个个恨的牙根痒痒,却是不敢有什么动作。 无他,长安城里的味道不太对头。 前夜,常何带兵抓了所有来到长安的陇右僧人,今日早间,靖善坊内便清理出了二十多具无名尸体。 人是谁杀的,不知道。 被杀的人是谁,也不知道。 魏征下令直接封锁了靖善坊和周边的七个坊市,长安的其他僧尼都被控制在各处寺院当中不准出门。 同样是在今日,十几位道门名宿入宫接受皇帝召见。 召见过程很不愉快,皇帝在太极殿大发雷霆,将这些道门名宿全部下狱。 宵禁前,龙首原上的右威卫进了城,接替巡街武侯和金吾卫,开始全城巡逻。 一时间,长安城中的寒风都多了些肃杀之气。 这么敏感的时候,没人敢轻举妄动。 长安城还只是有些肃杀的味道,在长安西南,司竹园中,却已经是明火执仗的打起来了。 第143章 皇帝脚下,藏污纳垢 从陇右僧人口中逼问出他们所用极乐草的来路。 随即他们突袭了靖善坊中给了愿提供极乐草的家伙。 这是一群陇右来的沙匪,除了在丝路上劫掠来往商队,还兼做人口和香料买卖,与陇右的一些僧头有勾结。 他们趁着陇右僧众大批进京,混在僧团当中,将劫掠自一个西域来往于关中的商队的大量香料直接运进长安贩卖,谋取暴利。 这些香料当中便有四百余斤的极乐草液结块。 据李醒抓到的活口交代,他们劫掠过携带有极乐草的商队都隶属于疏勒商人阿其那拓也。 阿其那拓也在长安很有名,他个人是西市最大的几个西域香料供应商之一,他与数个西域商人合股的商团还是铁门关榷扬最大的骆驼、马匹和毛皮中间商,与很多长安权贵有关联,相当的有实力。 根据活口的交代,阿其那拓也的商队应该是把极乐草当做特殊香料走私到大唐的,因为他们一路走来,沿路关卡根本没人认识极乐草。 一听有人持续往大唐走私殿下多次强调的禁物,李醒只是跟李俊彦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二十余王府护卫直奔司竹园寻找极乐草在关中的供货商。 阿其那拓也虽然在长安家资巨万,有自己的豪宅,但他大部分时间却住在司竹园,据说他和潘家关系很好。 李醒自然清楚潘家的势力和司竹园的复杂情况,不过他这次只是想抓人,并不想惊动地方官府和潘家人。 速战速决,李醒有这样的信心。 行动很成功,阿其那拓也在司竹园十分的高调,整日在这里的青楼厮混,根本没想过有人会来抓自己,身边除了几个随从,几乎没有任何防备。 李醒他们顺利抓获了阿其那拓也,却是在撤退的过程中出了岔子—— 司竹园外的河面居然提前开化了! 司竹园一带竹林茂密,到处是丘陵小路,只有东面司竹监所在的方向有一条被河流阻断的大路。 对本地人来说,复杂的地形是易守难攻的天然防御屏障,可对不怎么了解当地地形的李醒等人而言,这里只有唯一的一条进出通道。 河水结冰时,人马直接从冰面上过去, 河水开化,就只能走河上的木桥。 木桥有潘家部曲把守,李醒前去沟通过桥,却是被拒绝。 这时,阿其那拓也的手下却追了上来。 李醒不得已,只得亮明身份,潘家部曲放行了,待李醒一行人马刚过了桥,却听到追兵大喊阿其那拓也被他们抓了,潘家部曲当即追上来,要李醒放人。 李醒不同意,双方就打了起来。 李醒他们边打边往司竹监衙署方向撤,好容易撤进了衙署当中。 本以为潘家人和阿其那拓也的手下会就此罢手,毕竟司竹监是朝廷的衙署,这些人再怎么无法无天,也不敢冲进来抢人。 谁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把司竹监放在眼里,司竹监监丞林升是内官,自然是向着楚王府。 林监丞出面协调,哪知道刚说几句话,小腿上便被阿其那拓也的手下弓手射中了一箭。 这一箭激怒了司竹监的宦官和驻守在这里的一队官军。 官军摆出军阵,刀弓齐出,连几名宦官都取来了弓弩箭矢开始反击,几下便杀伤了二十余人。 官军和潘家、阿其那拓也的那帮子手下打手可不一样,一见血,根本刹不住。 李醒并不想把事闹大,但人家司竹监和官兵可是为了自己这些人才跟人起冲突的,他们也不能干看着。 于是两方合力,很快就把潘家部曲和阿其那拓也的手下打的死伤惨重。 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潘家人就算是再头铁,也应该置身事外了。 阿其那的手下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射伤了宫中内官,说他们是造反都没问题。 奈何潘家人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召集了数百人马,把司竹监衙署给围了。 潘家的当家人潘政要求李醒放了阿其那拓也,否则就烧了司竹监,来一个毁尸灭迹。 听到这种威胁,李醒也好,那一队官兵也好,还有司竹监的人也罢,都明白今日之事无法善了了。 “跟这些家伙拼了!” “李统领,你们的马快,我们打开缺口,送几骑冲出去!” “向东北走二十里便是武功统军府,那里有府兵集结!” “请他们来平叛,娘的,早就看潘家和这些胡人不顺眼了,这次把他们全灭了,咱也不亏!” 司竹园这块地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却是盘踞着一群胡人在此为非作歹。 官军和司竹监的人应该是忍外面的这些人很久了,火气不是一般的大。 李醒也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糟糕。 他想用电台直接联络明家三兄妹,但考虑到长安调兵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一番思想斗争之后,他采纳了这些人的意见,命令五个护卫带上阿其那拓也向武功方向突围求援。 阿其那拓也这个混蛋,绝对不能交出去。 李醒敢保证,如果他弄死了阿其那拓也,殿下会在他的灵位前骂他办事不力,但他的家人会富贵一辈子, 如果阿其那拓也活着送到李俊彦手里,殿下会给他报仇,还会保证他李醒的子孙至少三代富贵。 可如果殿下知道他用阿其那拓也活命,殿下会直接枪毙他! 算来算去,还是三代的富贵比较划算...... 好在皇帝做事很周全,李醒他们注定命不该绝。 就在他们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武功统军府偏将带着五百府兵及时赶到。 府兵一到,坐在地上疼的直嚎哭的林升突然就来了精神。 “冲出去,内外夹击,咱家要弄死他们!” 乌合之众终究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武功府兵可是已经训练了一整个冬天,就等着命令,出征去砍吐谷浑呢! 潘家部曲和阿其那拓也手下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团灭。 他们这边刚打完,又有大批府兵从武功方向赶来,直接封锁了司竹园。 不过李醒在关中打响的这禁毒第一战并没有就此结束。 第144章 长安的“嚎叫”之夜 他已经让李君羡发消息给潘家人,要他们保证李醒等人的安全,并提供帮助。 潘家人不但没有执行皇帝的指示,居然还敢联合阿其那拓也等胡商,围攻朝廷官署、重伤皇家内官! 这是什么行为? 根本就不是什么居功自傲、嚣张跋扈,而是在拿脚丫子往皇帝和朝廷的脸上猛踩! 这特娘的是造反! 李世民本来就对“造反”这个词极其的敏感,潘家人的举动让他完全无法容忍。 断了一只手的潘政和一众潘家人被连夜押解长安。 李世民下令召开临时朝会,凡是在京的因军功授爵授官的官员勋贵必须到太极殿前应卯,如非身体原因,不来的,降爵去职! 皇帝一向对有功之人多有照拂,特别是这些为大唐拼过命流过血的功臣,更是照顾有加,一应福利待遇、官职名望说给就给,从不吝惜。 即便是有人犯错,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通常是惩前毖后,斥责一顿,象征性的施以惩戒,面子上交待的过去就行。 皇帝一反常态,突然下达这种针对功臣的严苛命令,让很多人心中惶惶。 皇帝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百骑司放出风,说了潘家的事。 长安城勋贵圈子里从来没有秘密,尽管城中已经宵禁,勋贵们还是有无数办法相互交流消息。 加上百骑司的推动,很快,该知道消息的人就都明白了皇帝要做什么。 是夜,好些个多年不问世事的军功大佬们突然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抄起木棒马鞭就开始揍自家那些个喜欢惹是生非的败家子。 这一夜,长安北城好多高门大院当中惨叫声不断。 “京兆尹值房”大院里,李景仁、程处默等人听着隔壁被揍的倒霉蛋哭天抢地的动静,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一些个不太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 程处默道,“幸好我阿耶去了潭州,不然今日被吊起来揍的指定有我一个。” “幸好我阿耶去了三原,不然我也得挨揍呢!”李景仁心有余悸道。 尉迟宝琳脸皮抖个不停,“某早就知道今晚有事,先跑过来了,我阿耶想揍某都够不到。” 房遗爱道,“俺也一样。” 众人向他投来鄙夷的目光。 不! 你不一样! 你爹不会揍你! 房遗爱挠挠头,羞涩道,“阿耶不打我,阿娘会,鸡毛掸子打身上很疼的,你们没挨过?” 程处默道,“还是你娘亲心疼你,不像我家,从来都是用槊杆的。” “你还好,某从小就挨巴掌的,你们知道,我阿耶那巴掌,比棍子还狠,两下子我的屁股就没知觉了。” “吴国公的巴掌确实厉害,景仁他阿耶挨了一下,到现在还迎风流泪呢!”长孙冲说道。 “长孙冲,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景仁道,“我阿耶从江夏回来,眼疾就好了!倒是你这小子,平康坊不敢去,整日留恋曲江池的花船,怪不得丽质看不上你! 道貌岸然,假斯文真风流!” “粗鄙!某那叫风花雪月,士子风流,美人相伴,吟诗作画,抚琴弹歌,高雅的很呢,哪有你说的此等龌龊!” “呸!附庸风雅而已,你当某不知那花船底仓是什么所在?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那也比你跟自己的侍女厮混,搞出那么多私生子强!” “长孙冲,某要与你决斗!” “粗鄙......” 他们身后的屋子里,王玄策听着纨绔们的闹腾,只觉心很累。 这帮子家伙平日里到底干了多少腌臜事啊,别人挨揍,他们心虚个什么? 跟着这么一群虫豸混在一起,怎么能办好皇帝交代的事啊! 他隔壁的冯智戴和安西川则是另一种心态。 “真羡慕这些权贵子弟,胡作非为不过是挨顿打,哪像我等,整日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便给家中引来灭顶之灾。” 安西川听着外面纨绔们的对话,满脸艳羡道。 冯智戴点点头,深表赞同道,“西川兄,陛下心里,我等终究是外人呢!” 他们这些周边势力送到长安来的人确实很悲催。 表面上看起来一个个的地位很高,朝廷和皇帝也重视,有点事都要来嘘寒问暖,生怕他们受了委屈。 实际上,他们被处处提防、处处歧视,根本融不进长安的圈子。 即便是冯智戴这种从小就长在长安的、父亲又是正经的朝廷任命的封疆大吏的人,在长安勋贵圈子里也是属于“蛮夷”那一波的,不受待见,很多时候甚至不如那些刚归附不久的突厥遗民。 突厥头人们可以在长安随意潇洒,他们不行,必须小心谨慎的过日子。 其实其中的道理他们都懂。 突厥旧部能给大唐提供马匹、兵力,做大唐的尖刀。 他们这些地方土皇帝起家的地方不是穷山恶水就是遍地毒瘴,人丁稀少、出产贫瘠,给不了朝廷人也给不了朝廷粮,关键还不能打,朝廷统治他们的成本高到很多人都不想要他们,只能给朝廷当流放罪犯的天然监狱。 没实力、没价值、不能打,自然就没有发言权,不受重用。 “这次的机会难得,做的好,我等的境遇会好上不少的。”冯智戴说道。 安西川却比较悲观,“岭南还好说,毕竟自古以来都有大量汉人迁入,学儒道佛的很多,黔南不一样,山头林立,各部头人祭司各自为政,黔西的教门更是与我安家敌对,怕是不会卖面子的。” “现在说这些尚早,兴许皇帝就是要个借口进入黔西呢?” “算了,不说这些了,走到哪里是哪里......灵昕哥翰呢?怎得不见他人?” “后院跳大神呢,他这次该是最轻松的,谁让人家的家族做了快两百年的大祭司呢!” 长安城的“嚎叫”之夜过去,在城里居住的军功勋贵们早早的便到太极宫前应卯。 朝会开始,皇帝先是历数了潘家的功绩,把何潘仁的功绩提高一档。 随后皇帝便开始痛骂潘家后人的大胆妄为和无法无天。 最后,皇帝将潘政削爵去官流放岭南,潘家改回何姓,迁出司竹园,全族迁徙湘阴,只给潘政的弟弟潘卿留了个湘阴县男的爵位。 第145章 花出去的钱才是钱 李宽看着手里的电文,鄙夷道,“他就没查查潘家为什么如此维护那个阿其那拓也?” “还是说他胆子变小了,连一群胡商都不敢动!” 李洵放下茶杯,缓缓道,“殿下,圣人有圣人的难处,朝廷马上要大举出兵吐谷浑。 那些胡商在长安各地经营多年,关系错综复杂,真查下去指不定会查到谁的头上。 此时不宜牵连那些个勋贵功臣的,否则会影响军心士气。” 李宽闻言,没再出言贬损老头子。 李洵的话在理,出兵在即,军队的稳定压倒一切,其他的事情日后再清算也不迟。 不过这不代表李宽认可老头子的处理结果。 对新兴权贵的放纵有时候比对旧势力的妥协更加的严重。 阿其那拓也那边还是要查下去的,不搞清楚那些极乐草的真正来路,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可话又说回来,老头子怎么对待功臣权贵其实跟他关系不大,他也没必要去操这份闲心。 “老李,李醒那边是怎么回事,本王是说过在长安尽量不要动用那些武器,但都被人包围了,他们身上的手榴弹和火枪还留着下崽儿,这不是谨慎,是愚蠢!” “这次伤了三个护卫,残了两个,功勋册上,李醒功减一级,他要是再犯蠢,就不用回岳州了!” “伤者的家眷你亲自安顿,告诉李醒,伤了的人必须活着,医疗队的药他随便用,少了一人,我拿他是问!” 发了一通脾气,李宽问道,“兵部的调令来了没有?” “还没有,荆州府兵也没有调动,看来兵部此次并不会从江南调兵。” 李洵道,“殿下,臣知你的担忧,可往关中派兵这等事,切不可胡闹啊!” 李宽心心念念着要苏定方带兵去关中,让他很是着急。 他明白,李宽是想向皇帝证明自己不掌兵权,是无害的。 但事情哪里有这样简单? 皇帝怎么想的,没人知道。 李宽道,“这件事你不用劝了,我会亲自给老头子发报,通知苏定方,做好准备,随时起程北上。” “殿下,你自己开口不好......” “派兵的事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我表达个态度而已。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快过年了,两州的官道也基本上完工了,你和杜楚客、许敬宗商量一下,咱们搞个过年大联欢。 最近工坊完成了扩建,蜀中、淮南等地的货物陆续到港,该来一波促进消费了。” 听到又要搞大联欢,李洵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啊,殿下,上次中秋大联欢花了那么多钱,州府的意见就很大了,要是再来一次,杜别驾估计要骂街了。” “他懂个屁!”李宽骂道,“你让他查查中秋之后的岳州商税,只会比我们发下去的多,增收的手段告诉他了他都看不到,他还真指望种地能种出金山银山来啊!” “哼!如今两州百姓手里的钱会更多,本王几十万贯砸下去,又不是为了听个响!” 经济方面的东西真不是他跟手下人解释几句就能说明白,就能让他们转变固有印象的。 钱不是攒出来的,是挣出来的。 挣了钱就要消费。 铜钱藏在百姓家的房梁上炉灶里,埋到猪圈地窖里,都不叫钱,那叫工业原料! 花出去的钱才叫钱呢! 货币不流通,市扬就不繁荣。 市扬不繁荣,增长的生产力和产品怎么真正的转化为财富? 钱只是财富的表现形式,不等于财富。 很多人就是想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死抠死抠的。 这一点上他就比较欣赏李老二了。 李老二从来都是有钱就花,修水利、造兵甲、修路造桥建城、建官仓收购粮食商品,把国库收入变成实实在在的国力和朝廷的统治力,这不比那些世家豪族把钱挖个坑埋起来强多了? 要不是怕人说皇帝穷奢极欲,李老二估计早就把太极宫推倒重建了,何必跑到龙首原上去建大明宫? 太极宫地势低洼算事吗? 只要钱到位,包工头能把太极宫的地基抬到比龙首原还高! 花钱这一点上,长安李老二和岳州李老二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但是其他人可不这么看,比如说杜楚客,比如说魏征。 老杜听说楚王又要搞全民大联欢,而且这次的规模更大,发的福利和现钱要翻倍,当扬就不干了。 别说他,连许敬宗这个“佞臣”都表示反对。 不过楚王送了他们四个字,反对无效! 马周知道了这事儿,连夜跑到王府别院给楚王上课,苦口婆心的劝他别乱搞,要爱惜民力云云。 李宽也不客气,一脚就把老马踢出了房门,“本王的话你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你这些日子在乡间调查了个寂寞吗?” “去查两州的中秋以来的商税,查清楚了再跟本王这里哔哔!” “杜楚客和许敬宗不懂事,你马宾王好的不学,净学坏习气!” 马周挨了一脚,满心的委屈,见到杜楚客他们就是大倒苦水,“殿下年幼,胡闹了些,我不在别院,不能时时提醒,你们几位就不能跟殿下讲讲道理,劝劝他?” 杜楚客和许敬宗都是一脸的便秘模样。 你说得轻巧,楚王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 我们说话人家得听才行! 三人互倒了一顿苦水,才想起来去查商税的事。 盛鹤带了他们需要的账目。 重新整理过的账目相当清晰,让三人眼前一亮。 “这就是殿下要改的新账目吗?果然有些门道。” “三位上官,这账目何止是有门道,下官觉得,要是新式记账法推广开来,朝廷再查州府的账可就没话说了。” 新账目固然让人耳目一新,但更让他们惊喜的是,即便是刨除那些补税和楚王提前入库的部分,岳州的商税居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近两倍,不仅可以覆盖掉中秋大联欢的开支,居然还能基本满足岳州官府的日常开支! 大惊喜啊! “殿下在经营上的确有一套,二位,你们看这个过年大联欢......” “办,必须办!” “对对对,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明日我等便去别院找殿下商议此事!” 这种既能增加税收,还能在百姓那里增加官府好感度的好事,傻子才不干! 第146章 楚王发愁的原因很欠揍…… 楚王府做的很多都是独门生意,除了盐铁布粮酒皮这些常规生意,几乎都有超额的利润,根本不存在赔钱一说。 关中和河东、河北虽然离得远,但因为有明家兄妹在长安王府,会账反倒是最先完成的。 刨除给代理商的分红,仅是在长安一地,便有十七万贯的纯利。 河东、河北两道因为经营时间短,只贡献了不到五万贯的收益。 洛阳、河南府、河南道的收益超过了十五万贯。 淮南道和江南道的负责人郝明比较夸张,直接用来岳州接货的船队运回来了七船的绢帛、十一船的铜钱和一船的金银,总价值达到了八十万贯。 李宽听过郝明的汇报,不由得感慨道,“江淮还是富裕啊!” 他的第一桶金就是从扬州挖到的,早就知道江南道东北部和淮南道东南的富庶,但他没想到这块地方竟然能富庶到这个地步。 郝明笑道,“殿下,扬州自古便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盐铁粮的集散地,聚集了大量的盐商、粮商,这些豪商巨贾积累的家财难以想象。 大运河开通之后更不得了,扬州成为整个东南最大最便利的水路码头,千帆竞流乃是寻常。 加之许多世家豪族在扬州、余杭、金陵等地安家置业,带来了大批的人口和财富。 虽然前些年战乱把江宁等地打的遍地狼藉,但是江淮的恢复很快,如今江淮之富庶远超前隋时期。” “此外,朝廷恢复海门监后,因战乱中断的海贸得以快速壮大,余杭、泉州等地出现了一批很有实力的海商,他们也到江淮走货,自然是让江淮的商业经营更加的繁荣。” “尤其是扬州和金陵两地聚集的大量豪商与世族门阀,他们都喜欢享乐,说他们花钱如流水也不为过。 商行在江淮的收益,有七成是从这些豪商巨贾和世家豪族身上赚到的,反倒是占了九成九的普通人身上我们基本上赚不到钱。” 李宽道,“这很正常,世界上所有地方的财富分配都是不平衡的。 百分之一二的富人占据所有财富的七八成是常态。 极端一些,那百分之一二的富人占据总财富的九成以上也不稀奇。 江淮地区开发的比较好,可那里的普通人也就是饿不死罢了,真正有消费能力的人口很有限。 所以本王才会让你专门去做那些巨富和地主商人的生意。” “殿下所言,小人记住了,日后便接着赚那些富人的钱。” “郝明,富人的钱固然要赚,不过从年后开始,商行需要开拓一下下沉市扬了,本王做买卖,赚钱从来不是第一位的。” “殿下,何为下沉市扬?” “简单说就是把我们生产和贸易来的商品卖给普通的富户乃至乡间的农户。” 郝明是个很精明的人,原本是来自陇西的商人世家,祖上是关陇军事集团不少家族的职业白手套,后来因为隋末大乱斗,站错了队,郝家便衰落了,只剩郝明这一根独苗在泾阳开了个小店养家糊口。 李宽发现他是个意外。 那年,李宽砸了真武坛,把袁天罡吊在树上打的时候,郝明正巧带着病重的幼子来真武坛祈福消灾,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躲在终南山里的前隋御医。 李醒与郝明相识,见他的幼子烧的不省人事,便动了恻隐之心,求到了李宽这里。 李宽给孩子打了退烧针,又让王府的医师帮着救治,成功保下了孩子的性命,郝明投桃报李,入了王府做管事,管了两年泾阳的王庄,之后便全家跟随李宽来了岳州,负责王府商行在扬州等地的买卖。 他一听李宽的话头,便说道,“殿下想做大宗货物买卖了?” 李宽点头道,“张公桥回来了,他已经打通了芙蓉城到鄂州的水路和商道,你回头和他聊聊。” “蜀中、山南虽然闭塞,但自然禀赋不差,搞得好,沿江都是宝地,尤其是蜀中,自古便是西南粮仓和桑蚕业基地,而且蜀中有盐井,我已与蜀王、荆王、涪陵郡王、广陵郡王等人说好了,让他们入股这条商路。 有这些宗亲帮忙,我们可以做的大宗交易就多了,这是个大买卖,你与张公桥等人需谨慎对待才是。” “殿下,与皇室宗亲合作也是老规矩吗?”郝明问道。 李宽道,“嗯,老规矩,本王这些个亲戚都是穷鬼,拿不出多少本钱。 让他们做经销商和供货商,本王出资给他们启动资金,细节方面你们要把控好,谁要是不守规矩,立即报于我!” 一想到自己的这些个穷亲戚,李宽心里就很惆怅。 明明都是顶着这个王那个王的头衔,却一个比一个穷。 这个阶段的老头子对皇族宗亲的管控很严格,分封的王侯公子们除了分家开府的时候给些田产房产和食邑,宗亲们想过好日子只能靠自己。 在李宽看来,这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宗亲安置方式。 既对宗亲们不负责,又对宗室封地食邑的百姓不负责。 宗亲要维持体面的生活,维持宗亲的排扬,开销可不小呢! 没钱咋办? 只能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了。 别人先不说,就说蜀王李恪,刚到封地,除了一座半竣工的王府和一千多亩地,毛都没有一根。 李恪在信里跟李宽吐槽,他堂堂蜀王、皇子,因为缺钱缺粮,开府的宴会都只敢开半天,要不是杨妃补贴,他连王府卫队都养不起。 相比自己的穷亲戚因为穷而发愁,李宽现在发愁的是自己太有钱了。 听起来很欠揍的理由,但却是个很现实的大问题。 仅是大唐本土,楚王府今年进账就超过了一百一十万贯,出海的两批船队也陆续进了长江。 船队带回来的货物和黄金白银、宝石价值保守估计达到了两百三十万贯,刨除各种成本和给合伙人的分红,李宽的个人收益也应该在一百二十五万贯左右。 岭南那边的回款也快到了,不多,但也超过了两万贯。 里里外外一划拉,不算那些船队带回来的货物,只是金银铜钱和丝帛、香料这些能直接当钱花的财富,价值便超过一百八十万贯! 钱有了,问题是这些钱他根本没地方花啊! 愁人! 第147章 有的人开挂,有的人本身就是挂! 普通人储蓄是为了抵抗风险,世家豪族储蓄是因为他们积累的巨量钱财根本没有有效途径转变为财富,只能将代表财富的硬通货藏起来慢慢消化。 因为他们的财富积累速度远远超过了社会生产力的增长速度,钱根本花不出去。 当然,这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钱想花出去,办法还是很多的,只看愿不愿意。 不过这些花钱的方法很多人无法接受,也搞不清楚其中的原理。 即便是李宽来花这些钱,也要有很多前提的。 比如,他需要很多的制造业和建筑业工人,还需要大批的高素质研究人员。 没人,他的钱也花不出去多少。 其实,最适合花大钱的是朝廷。 朝廷的任何一项大项目的耗费都是天文数字,能带动的消费规模也是相当可观的。 但前有杨广玩盛世把国家玩崩溃的教训,后有大唐穷得叮当响的国库,“大兴土木”都特娘的快变成贬义词,专指败家子了,无论是官员还是皇帝,均是谈之色变,避之不及。 也就是李老二够强势,还能打着一些冠冕堂皇的旗号做一些大项目,但很可惜,朝廷穷得一批,却是困在租庸调这种低税赋带来的经济怪圈里。 或许很多人都知道大唐的税赋有问题,进入了民进国退的阶段,地方上的世家豪族乡绅地主富得流油,朝廷中枢却是过得抠抠搜搜。 但没有人敢说。 李宽也不敢说,所以他才会把钱花在修路、修水利上,将相当一部分的钱粮分流到百姓手里,然后在通过生产——消费——再生产的模式完成两州的财富流动,让部分财富以商品、固定资产、公共服务等形式留在民间。 他的做法其实与朝廷的休养生息的政策异曲同工。 只不过他可以让两州的百姓成为参与分配的主体,可以吃到肉,不像朝廷的休养生息完全被地方世家豪族绑架利用,成为了他们继续压榨百姓的工具,底层百姓大多数连口汤都喝不到。 他并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因为他并不是什么圣母。 他这样做只是出于一个简单且朴素的道理,民意在这个时代是一张很有效的护身符。 如果再加上自身的实力,那么,他拥有的就不只是护身符,而是能够击败一切的无敌金身...... 他琢磨了很久,认为目前花钱的方向不是继续把钱花到民生上,而是要花到自己身上。 确切地说,他需要再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 他在废墟空间里制定了一个计划,实现计划的方式可以概括为两个字: 造船! 造大海船,造真正的战舰!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去跟李老二对掏。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对不起那些穿越前辈,不过他也不怕别人骂他怂。 只有见识过李老二的手段,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简单靠着技术碾压就能解决的。 何况李宽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在技术上对李老二形成碾压。 还是老问题,没人,没有足够的高素质的可以把他手里的资料技术落实成实实在在的机器、武器的人才,只靠废墟里挖出的那点东西,顶多搞个刺杀,却不能解决大面上的问题。 而刺杀李二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如果说大魔导师开了挂,那李二自己本身就是个挂! 这样的人不能按常理揣度的...... 想到造船,李宽记起裴良佐推荐给自己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小舅子,在扬州开船厂的周寒,另一个是襄州记事殷坤明。 过了这么久,这两人都没到楚王府报到。 郑宝麟推荐来的小郑郑和棠已经来了,李宽试过其成色。 很牛逼,真的很牛逼! 甚至比张大奕还牛逼! 李宽给了小郑微积分涉及的一系列前置条件的概念及推导原理,小郑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自己推导出来微积分的初步概念! 小郑的牛逼充分证明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数学领域,天才和庸才之间的差距比人和草履虫之间的差距还大! 这种神人别说质疑傅奕和李淳风,就是当面质疑他李宽,李宽都要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但话又说回来,前太史监令傅奕退休前给这家伙的评语“算学绝顶,然其不通人事,难成大器”绝对是相当中肯的。 李淳风冒着得罪荥阳郑氏的风险把他踢出太史监也不是真的嫉贤妒能,因为他是不会对一个偏科偏到姥姥家、对自己毫无威胁的下属有什么打击报复的心思的。 张大奕只是不善交际,生活自理的能力还是有的。 小郑不同,这家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起居,甚至是吃饭穿衣都要比他大八岁的老婆照顾。 与人相处,也只对自己感兴趣的人和事有反应,其他时候看上去像是个傻子。 郑氏大概也清楚小郑的情况,给他找了童养媳从小贴身照顾,还豁出脸面拼命把他塞进太史监。 只可惜小郑自己真的不争气,这大概也是李淳风没有遭到打击报复的原因吧! 如此神人远超李宽的需求,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安排,只是单纯的把他一家四口养在了别院里。 想到造船,李宽觉得这位神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造船,特别是造木质的战舰,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其中涉及到的计算、设计、统筹没个精通各类数学原理的人帮忙,就只能靠一点点的摸索。 李宽去跟小郑聊了聊,问他能不能帮忙设计一种世界上跑的最快、最坚固、最大的船。 小郑很喜欢挑战,立即来了兴趣。 李宽把自己对船只的设计要求给他,还给了他几张风帆战舰的简易结构图,让他试着设计一下。 小郑生活不能自理,但是天才的世界普通人是不懂的。 他只是简单看了一下结构图,又问了一下海船的基本参数,仅仅一个多小时,便当着李宽的面算出了船底的垂角、桅杆的高度位置和水线下船体的承压等几个关键数据。 “你懂造船?” “不懂,我看一眼,眼前就有这艘船的模样了。” 李宽无语,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智障。 他让闻乐去找郑宝麟,问周寒为什么还没到王府报到。 郑宝麟说周寒的老婆生了,暂时走不开。 李宽无奈,只好把小郑给的数据拿给王府造船厂的匠头看。 匠头看不懂那些不知所云的符号,但看过李宽画出来的草图,在结合小郑给的数据,用自己的方式算了一遍,当即表示,船造出来肯定能用,但不知道用什么木料来造这么大的船。 李宽乐了。 这不,花钱的地方就有了嘛! 第148章 龙首原很高,可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坑 无他,太浪费时间了。 木料的寻找、干燥、加工等一套程序下来,至少要个三五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木料他可以准备,但他现在需要的是验证一下以现有的技术,能不能把船造出来。 先解决能不能造的问题,再去考虑能不能批量制造的事情。 按照造船匠头的说法,尖底船的底仓承压需要的木料强度很高,他们这些造平底船出身的工匠不知道有哪种木材可以胜任。 这对李宽来说不是问题。 他手里有那么多的铜钱,也不缺钢材,完全可以用一层厚铜皮和一层钢板夹一层木材的复合方式解决木料强度不够的问题。 铜钱,在别人眼里是钱,在他这里,那叫工业原料。 不就是多砸些钱嘛,他楚王不差钱! 他的土豪设想当即把造船匠头们搞的想骂他败家子。 但几人讨论了一下,也认可这种土豪方式的可行性。 郑和棠也计算了一下,认为可行。 李宽不想等了,立即让郑和棠帮着计算,造船厂的匠头们出图纸,造起来再说, “就算是不成功,也能当做是培养造船工人了。” “你们放心大胆的干,需要别院工坊区配合的地方直接找何不求!” 听到他说出这种话,连郑和棠都笑了,“有钱,真有钱!” 李宽兴冲冲的要造军舰的时候,长安的大戏也正式开演了。 皇帝把长安的勋贵敲打了一顿,让不少人变得收敛起来。 陇右佛门到长安来的僧团全都进了大理寺监牢。 魏征催着大理寺从快从严判罚。 崇玄署、百骑司、万年县衙、监门卫和右威卫等部门全力配合,孙伏伽等人熬了两个大夜,给出判罚: 陇右佛门僧众以毒物蒙蔽长安百姓,导致东市惨案,致使百姓死伤惨重。 后又煽动信众冲击皇城、官署,僧头与盗匪合谋,勾结胡商,走私禁物,销赃买卖,违法贩卖人口,危害陇右安定,情节极其恶劣,其罪属不赦。 大理寺依据新唐律,判了愿等为首七人斩刑,立即行刑! 其余人等按其罪行判处流放、充边、苦役等。 此外,大理寺还专门在靖善坊贴出了公告,说明靖善坊中的那二十多具无名尸首乃是陇右随僧团潜入长安的沙匪强盗,死于拒捕,让靖善坊的居民提高警惕,提防其残党危害。 崇玄署发布公告,收回陇右所有寺院僧尼度牒,强制发还其寺院所有僧尼信徒至地方官府。 陇右佛门一切人事安排将在百教文化研讨会结束后进行,从其他地区佛门寺院抽调僧尼以充陇右。 皇帝下制,右威卫入陇右,暂时接管陇右五十二寺院产业、人口,敦煌、鄯州等地一应佛门事务交由兵部尚书、右威卫大将军侯君集处置。 礼部联合鸿胪寺发布公告,于百教文化研讨会开幕当日,邀天下所有教门上龙首原设坛,为大唐祈福,祈求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潘家、陇右佛门、道门名宿相继祭旗,只要是眼不瞎的都能看出来皇帝整肃天下教门的决心。 教门众人吓得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那些与教门有牵扯的人见状,也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朝堂和民间恢复安宁祥和的模样。 不过谁都知道,皇帝的大刀还未真正出鞘。 龙首原上开坛祈福......龙首原地势挺高,但怎么看这里都是个大坑。 各个教门一起给大唐祈福,他们不先打起来就算好的了。 教门之间的教义不同,如何能尿到一个壶里? 很多人都想看看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然,更多的人想看看皇帝是怎么把这件事办砸的。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让那么多教门聚在一起,本身就是一种脑袋有坑的举动,还想让他们都听话,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皇帝杀鸡儆猴,也未必能真的让教门之间和平相处。 皇帝自然知道很多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不过他已经提前安排好了,是时候关门放狗......不,是放太子和魏征了! 李承乾亲至,把百教文化研讨会的流程交给魏征去执行,随后跟王玄策、李淳风等人开了一天的会。 当天晚上,李淳风便出现在了大理寺监牢当中。 几位在此关了几天的道门名宿见他到来,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痛斥他出卖道门换取荣华富贵云云。 李淳风听得十分恼怒,当即甩出这几人的罪状给他们看。 他是很不愿意用这种威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的,但这几人的表现让他那点同门情谊瞬间消散了。 太子的法子很有效,几人看过自己的罪状,立刻偃旗息鼓。 “李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想以此逼我等就犯吗?” “逼迫谈不上,本官就是想提醒你们,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要承担后果。” “如此卑鄙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你以为你李淳风就干净?” “本官干不干净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但你们的确很脏。 修道的,强抢民女、拐卖幼童、放印子钱、巧取豪夺,还有打家劫舍的,无论哪一条,都够的上天打雷劈了。” 李淳风知道只靠这些人的罪证不可能让他们低头的,“本官今日代表的是皇帝,是朝廷,该是秉公办事。” “陛下给了你们机会,你们要是抓不住,可就没人救得了你们了。” “孙少卿,有劳了,让他们看看做了恶事的下扬。” 孙伏伽和几个狱卒押着了愿过来。 “了愿,俗家名辛邑,陇右高僧,入沙门已有四十六年。” 孙伏伽道,“三十年前便以辩经名扬陇右,在当地人眼中乃是德高望重之人。” “不过这位高僧私下却是另一副样子,其人好色,常以迷药施暴女香客,其在寺外豢养歌姬七名、有姬妾六房、私生子女十七人。 为满足其巨额花销,他不仅利用职务之便大量侵吞寺院财物钱粮,勒索欺骗香客财物,还与沙匪、走私商人勾连,销赃、劫掠、杀人等重案犯下不止三十起。” “月前来到长安,以极乐草毒害东市百姓,酿成惨案,致使百余人死伤,今判斩立决。” 他话音刚落,一个狱卒便毫无预兆的拔刀,将了愿当扬枭首! 喷射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 牢房里的几位名宿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孙伏伽道,“这就是犯下不赦之罪的下扬。” 李淳风道,“你等的罪行重判的话,差不多也是这样了。” “这不叫威逼,而是明正典刑和苟活的选择。” 第149章 真莽夫从不多言 “了愿虽被判了斩立决,然大理寺有自己的办事流程,明正典刑自然是公开执行才能震慑宵小之徒,维护律法权威。” 孙伏伽对太子直接把手伸到大理寺来的行为非常不满。 尽管东市骚乱案和冲击皇城案得以快速解决,让大理寺顺利从漩涡中脱身,但是办案过程中的司法和程序漏洞满坑满谷,更像是为了完成任务的敷衍之举。 这让一向追求司法公正、程序严谨的孙伏伽颇有微词。 太子就更过分了,居然在大理寺刑狱中动用私刑,哪怕了愿该死,也不应该由东宫的人来动手。 要不是挂职大理寺卿的宇文士及和带着皇命的魏征双向施压,他才不会答应来帮李淳风震慑这些道门的人。 李淳风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在下以为太子殿下此举甚好。” “贫道观少卿面相,忠正有余,气运欠佳,还是该多到朝堂上走走,吸收些太极宫的王气,说不定能镇住些气运,好使得少卿气数增长呢!” “多谢李监令提醒,本官自有计较!” “慢走,不送!” 孙伏伽直接下了逐客令。 李淳风的话他听懂了。 但听懂了不代表他就认可这种随波逐流的为官态度。 如果大理寺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公正性,那他和自己的前任戴胄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朝堂如何纷扰,总是要有一块干净的地方才是。 李淳风出了大理寺,一路都在摇头叹息。 “孙伏伽啊孙伏伽,你以为大理寺能置身事外?” “这世道从来是要么和光同尘,要么同流合污,没有第三条路的......逆流而上,只会害了自己,牵连他人。” 他正低头前行,要回太史监。 迎面走来两人,朝他打招呼。 “李监令,事情办的如何了?” 李淳风抬头,见是王玄策与长孙冲。 他点头道,“十二位高功已经答应在龙首原设坛,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他记得太子殿下给王玄策和长孙冲的任务是去崇玄署调取祆教的资料,说服其教在长安祆祠的祭司上龙首原。 他们这么快就搞定了? 王玄策笑道,“阿尔纳和胡祭司似乎对为大唐祈福很是抵触,长孙监丞与下官觉得此事有些难办,想去汇报于吴国公呢!” 李淳风眼皮一跳。 无量天尊啊,这两人办事不过脑子的吗? 让尉迟恭出手,长安的两座祆祠还不得直接被拆了! 王玄策似乎明白他心中所想,接着说道,“李监令大约是没有接触过西域的那些人事,他们向来是畏威而不怀德的。” “我大唐海纳百川,允其设教坛收信徒,还专门划了地,防止有人打搅,给其安稳,允其收留东逃的波斯信众,这是多大的恩典啊!” “这些人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敢违抗朝廷命令,给些教训也是应该。” 李淳风懒得搭理他,侧身问长孙冲,“长孙监丞,你可知请动吴国公的后果?” 长孙冲一脸懵。 让尉迟恭去敲打一下那些家伙,逼他们上龙首原开坛,这不是早就说好的吗,能有什么后果? 李淳风见状,便知这小子肯定没找他老子商量过。 太年轻了啊! “二位,那些胡人不好对付,你们注意着点吧,贫道告辞!” 见他走远,长孙冲满脸问号看着王玄策,“王知事,李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王玄策笑着摇头,“下官也不懂,下官只知道不听话的孩子要挨打,打一顿不行就多打几顿,总能教好的。” “我等还是快些出宫去,祆教的那些个石像挺重的,不好搬呢!” “搬什么石像?”长孙冲更懵逼了。 不到一个时辰,他就不懵逼了。 尉迟恭听说阿尔纳和胡拒绝上龙首原,不给大唐朝廷面子,二话没说,连夜带着两千精兵冲进了醴泉坊和布政坊。 两所祆祠被官军围住,附近居住的胡人信徒见状,不少人跑来要保护教祠,与官军对峙起来。 尉迟恭做事可比侯君集直接多了。 侯君集抓人还捏造借口呢,人家门神直接下令抓人、拆房、搬祭台、运石像,一句废话都没有。 等他们离开的时候,两处祆祠就只剩地基了。 “这就是李淳风说的后果吗?”长孙冲满脑袋黑线的问王玄策。 王玄策笑道,“不是的,吴国公只是用那些胡人能听得懂的话教他们做人呢!” “那不如连醴泉坊和义宁坊的波斯胡寺也一起拆了!” 长孙冲很想骂人。 他一直很鄙夷程处默、李景仁等人逢人吹嘘自己拆过真武坛的行为,觉得那是莽夫行径,不仅得罪人,还显得自己没格局。 现在,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莽夫。 跟尉迟恭一比,他们连莽夫的边都沾不上! 他到魏征那里报到之前,长孙无忌就跟他交代过,多个心眼,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走个过扬就行。 所以他一直在提防魏征给自己挖坑。 在他看来,京兆尹值房里的那些人,能算计敢算计他的就只有一个魏征。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给自己挖坑的人会是他的亲表弟...... 太子,哥哥我没对不住你吧? 哥哥只是来镀金的,你为什么要把哥哥我埋坑里啊! 太子和尉迟恭这些人不怕惹事,可他长孙冲不一样啊! 他老子遇事儿都得躲,何况是他? “不行,不能再跟这些人混一起了......” 他正思索着要用什么样的借口脱身,便听得身后响起一串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 尉迟恭上前,猛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地里去。 “贤侄不愧是辅机的儿子,考虑的就是周到!” 尉迟恭黑脸上满是兴奋道,“反正我儿也要去跟那些波斯人磨嘴皮子,我儿嘴笨舌拙,到时候肯定会打起来!” “不如我这个做父亲的顺手帮他把事儿平了!” “来人,掉头,把醴泉坊的胡寺也拆了,然后咱们再去义宁坊!” 长孙冲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 他对尉迟恭的背影大喊道,“我不是......我没有啊!” 见尉迟恭没搭理自己,他忙对一旁看热闹的王玄策道,“王知事,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王玄策郑重点头道,“嗯,长孙监丞果敢坚毅,思虑周全,下官佩服!” 佩服你大爷! 长孙冲快要哭了。 第150章 我尉迟恭吃的就是这碗装傻充愣的饭 尉迟宝琳向尉迟恭抱怨道,“您总不能让儿子真去跟张大象他们一样当纨绔无赖去吧?” “他们还小,不要脸,可儿子都成亲了,得留些脸面的!” 他们这一组行动稍微慢了一步,结果刚找到能跟那些胡人搭上话的人,就听说祆祠和胡寺被尉迟恭一股脑全给拆了。 这让尉迟宝琳等人相当的无语。 这可是皇帝和太子都关注的行动,好不容易等到个表现的机会,转头就没了。 尉迟恭伸出手,把大小子扒拉到一边去,边喝酒吃菜边说道: “臭小子懂个屁!你以为这种得罪人的活计谁都能做的?” “你老子我不把这些个脏活做了,你还真打算让汉王和李景仁那个傻小子亲自动手啊!” “阿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尉迟宝琳不解道,“他们都是皇室宗亲,此时不出力什么时候出力?” “愚蠢!”尉迟恭把筷子狠狠拍桌子上,骂道,“皇子宗亲可以做混账人,但不可做混账事!” “遭骂的事他们更不能做,皇帝不放梁王出门是为啥?李道宗要做什么? 这些事儿你想过没?” “混小子,我告诉你,你能装傻,却不能真傻!” “装傻充愣是手段,你老子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接到皇帝的旨意,老子便知皇帝心意。 所以老子才去给魏黑子打下手,不然你以为他能用的动老子!” “阿耶,你说得太玄乎了吧?”尉迟宝琳对他老子的话表示怀疑。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老子如此智慧呢? “哼!你还有得学,别整日里尽知道招猫逗狗,做官也好,做将也罢,都是大学问。 你给老子把眼珠子放亮些,别跟那个长孙大郎似的,看着聪明,其实就是个傻蛋,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都说兔子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老狐狸生出个呆斑鸠,长孙无忌估计要气死了。 老子不会生气,你要是如此犯蠢,老子直接大巴掌伺候!” 尉迟恭教子的对面崇义坊中,契苾何力与薛延陀部、执思部、拔也古部、薛延陀部等原东突厥部族的头人正在开怀畅饮。 酒酣情热之际,契苾何力带头来到篝火旁跳起突厥舞蹈,其他部族头人见状,纷纷加入其中,有人酒劲上头,唱起了草原上的古老歌谣: “高傲的雄鹰翱翔天际,牛羊赶不上骏马的路。 归巢的狼王带来的猎物,哺育即将长大的金狼!” “金狼神失去了双脚,狼王梦中指引长生天的方向。 金狼神坚定望向北方,那里有仇敌也有羔羊!” “荒草茫茫,风雪难挡,金狼神从草原走来,指引迷途的羔羊。 羔羊从此不再害怕风雪寒霜......” 古老的歌谣悠长,却是引得阿史那部祭司大为光火。 “砰!” “够了!” 阿史那部祭司摔碎了精致的酒杯,大声呵斥高歌的汉子,“金狼神什么时候没得双脚!” “你们这些小部落连自己史诗都传的乱七八糟,活该你们被抓到这里,做那折翼的雄鹰!” 那唱歌的汉子道,“你放屁!我们的史诗已经传唱了数百年,怎么可能有错!” “我看是你们记错了,阿史那阔霍,以前你们当家的时候,你是大祭司,我们听你的!” “但是现在,我们唱自己的史诗,跟你有什么关系?多管闲事!” 有人附和道,“阿史那阔霍,现在我们是唐国人,唱什么史诗你管不着!” “就是,你还想管着我等,做梦去吧,那里什么都有!哈哈哈!” “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阿史那阔霍老脸憋的通红,这些人太现实了。 不过草原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他们阿史那部如今衰落了,他对这些人也只能骂一句“异端”了事。 契苾何力等众人结束争吵,拍拍手,笑道,“各位俟斤,各位兄弟,说起我们各部的传说和史诗,我有话要说!” 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过去。 “契苾何力,你不会想着让我们各部的祭司也上龙首原吧?” 有人直接点破了他的目的。 契苾何力很光棍的点点头,“就是这样,你们先别急着反对,此事有好处的。” 他没必要隐瞒什么,百教大会的事情闹的这么大,只要是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大唐朝廷连祆祠和胡寺都拆了,他们这些突厥部族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他们之所以一直没有反应,主要是他们对这种事情很不敏感。 各部的信仰本身就很杂乱,没有什么凝聚力,喊一声金狼神万岁,对方不来劫掠自己的部落就行。 草原上实质信仰的就是弱肉强食,很实际也很实用。 所以他们对契苾何力的举动并不反对,只是觉得有些别扭。 有些想......待价而沽。 契苾何力嘴里的好处,远比虚无缥缈的史诗里唱的故事有吸引力。 “好处是什么?” “土地、金银,还有各位后代的富贵!” “多少?” “你们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就是了,嗯,还有,各位如果表现的好,这次出征吐谷浑,各部可以带着精锐加入大军,我觉得打赢的话,各位向皇帝陛下请求到西海安家也不是不可能。” “西海?那可是好地方,皇帝能舍得?” “不要小看皇帝的决心和胸怀!” 契苾何力再次拍拍手,几十人人鱼贯而入,这些人抬着装满金银丝帛的大箱子,直接按人头给,连明显不想掺和的阿史那阔霍也有一份。 阿史那阔霍打开自己的箱子看了看,随后来到契苾何力跟前,低声道,“这些对其他人够了,对我,还不够。” 契苾何力笑了。 太子殿下说的真准,这些人都是只认好处的白眼狼...... 相比花钱就能搞定的突厥各部祭司和头人,安西川这边的情况就要复杂的多了。 西南巫教本身只是个十分笼统的称呼,西南各地的巫教分支极多,还互不同属,不少分支之间还是世仇,安西川只能一家家的去谈。 “安知事,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他们聚在一起?”李醒等的不耐烦了。 来到长安的巫教祭司有二十多个,一个个的去谈,得到猴年马月去了。 安西川满头黑线,“李统领,这些人要是聚在一起,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得死一半,他们打了几百年了,有些仇解不开的。” “真的?” “我骗你作甚?部落仇怨、土地水源争夺等等,哪个是好解决的。” “那可太好了!” “此言何意?” “那就先让他们死一半,剩下的就好谈了呢!” 安西川翻翻白眼,暗骂道,“你不会是听不懂人话吧?” 第151章 能编出这些东西的,真特娘的是个人才啊! 但李醒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能动手的时候千万别哔哔。 打服了,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二十三位巫教祭司鼻青脸肿的出现在了李醒召集的“宴会”上。 长桌摆开,安西川也被按到桌子上,形成十二对十二的对坐。 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摆着匕首,一人一把。 安西川的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双目注视着小眼眯眯的李醒。 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也跟着他们互相捅刀子玩吗? 神经病! 李醒却是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李统领,你疯了!” 安西川炸毛了。 不带这样玩的啊! 李醒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回椅子上,“急什么,某还没说话呢!” “放心,你死了,立刻就会有人到长安来顶替你的。” 你听听,这特娘的说的是人话吗? 安西川气得浑身发抖,却是被捏着喉头说不出话来。 李醒俯视众人,淡淡道,“你们也一样,你们死了,立刻会有人接替你们的位置。 听说你们相互之间都有仇怨,我现在给你们报仇的机会,拿起匕首,随便捅,没人回进来阻拦你们。” “你们有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侥幸没死,那就再谈事。 如果你们都死了,大唐会多出一个新的巫教大祭司,统御大唐所有巫教门派。” “好了,开始吧!别浪费时间,明早就开芳林门了,活下来的还得做开坛的准备呢!” 说罢,他松开安西川,大步走了出去。 随即,各处门窗关闭,只留二十四人在昏暗的灯光中大眼瞪小眼。 安西川伸手想要拿匕首防身,但见其他人没动,他也不敢动。 大家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坐着,似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安西川觉得自己被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门窗终于打开了。 李醒见没人动,失望摇头,“你们这样做让某很难办啊!” 众人低头不语,只有安西川对他怒目而视。 李醒来到他身边,再次按住他的肩膀,两根食指扣住他的喉头。 “既然你们选择不动手,代表你们已经认可朝廷对巫教的处置方案,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迟疑片刻,随即纷纷摇头。 “那好,从此刻起,安西川便是朝廷承认的巫教第一任大祭司,隶属崇玄署,享从五品下正官待遇,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还是摇头。 李醒松开安西川,笑呵呵道,“这就对了嘛!” “世上没有解不开的仇怨,如果有,那一定是双方不够真诚。” “恭喜各位,你们此刻起也将入职崇玄署,成为正式的朝廷官员!” “太子殿下和楚王殿下希望你们能与安大祭司一起,为振兴我大唐教门而努力!” 众位祭司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走的时候怀抱官印和官服,个个喜气洋洋。 安西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中了极乐草的毒,出现了幻觉。 “事情这便解决了?”他不可置信道。 李醒拍拍他的手臂,“年轻人,你只看到了他们贪生怕死,最终妥协的结果,却不知道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你以为一顶官帽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承认你?” “那是为何呢?”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他们不妥协,荆州都督府和益州都督府就会把他们的部落村寨直接抹除掉。” “可这种结果只是暂时的,待他们回到黔南、山南,必定生乱啊!” “呵呵,你觉得他们还能回得去?” “朝廷要扣留这些教门高层?!” “什么扣留,多难听! 那叫深度参与大唐教门经典勘定、参与大唐教务规则制定,开创大唐宗教发展的新篇章! 是天大的好事,要青史留名的!” 安西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黑! 太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堂堂朝廷,怎么能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安西川还没缓过神来,便接到了礼部发来的通知。 礼部要求他明日一早就要到太极殿点卯,以巫教大祭司的身份陪同皇帝和其他教门高层一同到龙首原上的祭坛祭告三皇五帝,让各个教门认祖归宗。 “李统领,如果说巫教好歹还能说是本土教门,认祖归宗应当应分,那佛门、景教、祆教、萨满这些好像都是外来的教派吧,如何认祖归宗?” 安西川刚刚经过一次洗礼的大脑似乎又要停转了。 他想不通,想不通啊! 李醒从背包里翻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他,“你是内部的自己人,可以先给你通个气,这册子你先看看,到时候配合一下。 尤其要看好灵昕哥翰那家伙,让他跳大神的时候收敛点。 明日太子、魏王、梁王、晋王、齐王和几位公主都要去祭告,别吓到他们。” “还有你们那些奇奇怪怪的木雕,能用纱幔遮住的就遮住......” 安西川没搭理他的絮絮叨叨,借着灯光翻看起来那个小册子。 越看,他的脸色越精彩。 越看,他越是觉得这个世界很魔幻。 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老套路,很多人都信,勉强说过去。 可是墨翟西行传道,留下道统,百年之后启迪景教诞生是不是有些扯淡了? 还有什么邹衍后人出走贵霜帝国,其学说在当地发扬光大,后波斯帝国兴起,阴阳家学说与拜火教结合,形成了新的教义。 什么夏商祭礼与萨满一脉相承,乃是箕子北迁,教义缺失便有了萨满一脉等等。 从这个小册子里可以感受到,先秦诸子百家很忙,夏商周三代很忙,连太阳里蹲着的金乌都很忙...... 能编出这么个小册子来的人真特娘的是个人才啊! 第152章 所谓“祭台” 礼部为表正式与隆重,特意提前布置了街景。 从光德坊金桥开始,沿着皇城西街,直到芳林门内外,延伸至芳林苑西高台的祭台前,均布置了五颜六色的绸布绸花。 在单调的关中冬季里,给庄严的长安城增添了一丝的雀跃。 太极宫前的广扬上,朝中文武百官、在京的外官勋贵们早早的听从礼官安排,排好了队形。 今日来参加祭告的人足有一千余,为了途中不出现意外,皇帝特许上了年纪和腿脚不便的朝臣可以乘马车提前去芳林苑等候,昨天便有不少人都出了城。 来太极宫前点卯的几乎没有老弱病残,这便显得太极宫前的一队人员有些突出了。 这一队人数量众多,足有三百余人,几乎占了祭告队伍的三分之一。 这队人普遍的特点就是年纪大,不是老道就是老僧,要么就是各种普通人叫不上来名字的打扮的老者,其中偶有年轻些的,也是至少过了不惑之年的。 当然,队伍最前面一排的人都挺年轻。 他们全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公子。 加之这队人各个身穿稀奇古怪、花里胡哨的法衣,自然是异常的引人注意。 他们便是今日的主角——认祖归宗的十九家教门。 确切的说是十八家,因为道门不需要认祖归宗。 今日,他们充当的角色是娘家人,是来“引渡在外游子”的。 十九家教门掌舵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除了道门、巫教和萨满三家,其他人谁都不知道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看看这些奇形怪状的打扮,我们像是一个祖宗生出来的吗? 人种都不一样好不好! 皇帝还没来,王存提前出扬,将教门人物和纨绔们引到太极殿西侧的无人空地上。 “奉皇帝令,咱给你们说说规矩!” 众人都竖起耳朵,想听听这位皇帝的贴身力士带来了什么消息。 “陛下说了,今日一切科仪事项你等自行安排。” “陛下的要求就一个,别说话,听着就行。” “另外,各家的公子们,你等一人带一门,出了岔子,陛下要你等好看!” “道门诸位道长留下,随陛下走,其他人等,你们现在便可出发了,直接走顺义门,转到祭台等候。” 这就走了? 众人满头雾水,不是要我们跟着陛下走吗? 很多人想说话,却是碍于身处太极宫重地,他们不敢随意开口。 等到出了顺义门,才有人问带队的纨绔。 “这位郎君,敢问陛下为何要我等先行?” “为何?当然因为你们是外人啊! 不过不怕,过了今日,你们就是自己人了!” 程处默突然拔出自己的刀子,趁着街上没有其他人,一刀砍在路旁的木杆上,一脸恶相道,“到了祭坛,都给小爷规矩点,谁敢违背陛下的命令,小爷第一个砍了他!” 他一带头,张大象、房俊等人也纷纷拔出刀子指天大喊,“违抗皇命者,斩!” 这些半大小子的威慑力并不强,但是他们身后的人威慑力不是一般的强。 众位教门大佬这段时间早就被磨的没脾气了。 面对纨绔们的威胁,只是点头称是,然后默默前行。 “这群家伙已经让陛下和太子折腾的没了锐气,无趣!”程处默吐槽道。 张大象朝他笑笑,“这就叫匹夫亦可夺其志,百炼钢也能成绕指柔。” “磨的多了,再厉害的人物也得拉稀摆带,楚王说这叫疲劳战术呢!” “别提他!”程处默咬牙切齿道,“他拐走了我阿耶和二郎还不够,居然还想把某也拐过去受他指使,还当某是小娃子呢!” “你年纪确实不大……不过话说回来,楚王不在长安都能把这些人耍的团团转,你阿耶在他那里会不会吃亏啊?” 程处默瞥了他一眼,自信道,“世上能占我程家便宜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纨绔们一路聊天打屁,教门大佬们一路垂头丧气,太阳初升的时候,便到了芳林苑的祭台处。 此时他们才注意到,这所谓的祭台与礼部常用的那种不同。 不是单独的一座或几座高台,而是一圈的木屋子把一块空地围在了中间, 空地上分门别类摆着各家的神像雕塑之类,空地背靠着两三仗高的峭壁,只有一条通路通向外面。 “这祭台为何如此奇怪?” “是啊,祭祀既无高台,也无牺牲,要如何祭祀?” “奇怪,真是奇怪,这种格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可又记不得了……” 众人正议论纷纷,便听得入口处传来马蹄声和甲叶碰撞声。 紧接着,数百甲兵来到“祭台”内,甲士们打开木屋子的门。 带队的偏将高声道,“此处既是祭台,也是尔等修撰各家教门典籍的闭关之处。” “各位请安心在此修撰典籍,一应用度均由崇玄署提供!” “各位撰写典籍所需纲领已备好,请诸位尽快完成,审核通过后,各位所著经典将由将作监与礼部共同刊印,发行天下!” 众人是懵逼的,稀里糊涂被纨绔们带进了自己的木屋当中。 屋内一应设施陈列齐备,笔墨纸砚、各教典籍填满了书架,配的是新桌椅、新家什,地上铺了青色的地砖,墙上刷了白,挂了筹帐,窗户上镶了螺钿水晶,当真是个窗明几亮……连特么的枕头被子都是上好的蚕丝制成的。 整个屋子透露出来的就两个字,奢华! 他们在自己老窝里住的都不一定有这些木屋好呢! 慢慢地,有人反应过来,在屋中的书桌上找到了那所谓的纲领。 没多久,便陆续有人操着各种语言和方言开始骂街了…… 这哪里是让他们编纂本门的经典,分明是让他们重新编一套新的、与本门经典毫无关系的话本故事啊! “祭台”里的人骂街的时候,皇帝带着家属和朝臣也到了。 就在众人疑惑为何不见祭台,也不见教门众人的时候,千牛卫从御驾上抬下一尊香炉放到“祭台”通道中间。 皇帝点了香,朝四面八方拜了拜,把香插香炉里。 魏王、齐王、梁王等有样学样,四方拜拜,插香退下。 朝中文武还没搞清状况的时候,王存的声音随风飘到众人耳中: “祭告,礼毕!” “什么意思?” “这就完事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到的都是茫然一片…… 第153章 稀里糊涂落锤计 “皇帝制曰:今有天下教门纷扰繁复,佛道巫等教派间多有相悖相诘之处。 各门教义本属同源,然各派自成一脉,日渐疏离,引起各派信众之矛盾。 朕不欲见黎民百姓因教义之争陷于泥淖,特与道、佛、巫、祆、萨满等传人商议,对天下百教开启正本清源之举措,规范百教之行,道理之正,传教、科仪、经营、梳治等,皆有礼部、大理寺与崇玄署联合百教制定,务求公平、公正、实效,顺应天意,顺应民心。 朕曰,道乃万教之根本也,百教兴衰以道起以道衰。 今有宗门一十八,已理清与本教渊源,认祖归宗,以近中原。 朕已祭告三仪,允一十八家教门溯源,道门一众高功助其归宗之累,修典籍、制经典、作规章,一应开销由民部支取。 朕翘首以盼,望教门助我大唐繁荣昌盛、国泰民安! 钦此!”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不过大家还是明白了皇帝旨意中的大致意思。 朝廷要以道门为基础,统合天下教门,解决各个教派之间积累的矛盾,让各个教派和谐相处。 只是这个“认祖归宗”......皇帝是认真的吗? 佛道之争已经上演过一次,最终的结果是他们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确定自己真有能力一下子搞定这么多家教门吗? 简直是胡闹! “一个士族志好几年了都没个下文,又来整肃教门,皇帝也不怕胃口太大,噎住了!” “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处置不好,要生乱子的,等着看吧!” “会不会是皇帝觉得我等威胁到了他,他把整肃教门的权力给到道门,可比当初太上皇认老聃为祖更有力,我看皇帝这是要继续借道门的势了......” “难说啊,如此大事我等没有提前得到一丝的口风,在下以为这才是最可怕的,皇帝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揣度了。” 众人小声议论个没完。 李世民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讨论什么,但大致也能猜到他们的反应。 “王存,趁热打铁,别给某些人添乱的机会!” 王存收到指示,大声道,“肃静!” 待到人群安静下来,他说道,“前方便是百教祭台,各位教门大德已经进入,他们将在此完成百教新经典的编撰勘误,没有崇玄署开具的文书,任何人不得进入打搅。” “今日祭告已毕,接下来便是礼部布置的正式祭祀,请各位移步上林台,佛、道、巫、萨满与礼官已做好准备,还请各位不要耽误吉时!” “陛下起驾回宫,祭祀之事由太子、魏王、梁王主持!” “礼官,起乐!” 礼乐响起,很多人才反应过来,合着真正的祭祀仪式要在上林台举行,来芳林苑只是顺道啊! 不过如此重大的祭祀仪式,皇帝却不去,是个什么意思? 让太子和两个皇子主持祭祀,是不是太儿戏了? 皇帝不做解释,他们都是胡乱猜测。 只是很快,他们就明白为什么皇帝不亲自来了。 正式的祭祀仪式从一开始就相当的抓马。 祭祀仪式开始前,按照身份,太子自然是主祭,魏王和梁王是副祭。 只是魏王似乎很不高兴,抢了主祭的位置。 梁王见状,直接跟魏王打了起来。 结果太子大怒,把二人直接赶出到了台下,把晋王和长乐公主叫上台当副祭,勉强走完了前半段的流程。 然后是道爷佛爷和巫师萨满们挨个做法事。 念经的、敲木鱼的、打鼓的、响螺的、放蛇虫鼠蚁的、跳大神的轮番上扬,搞得祈福流程跟西市杂耍扬似的。 巫教的几个祭司放出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毒物和羞羞涩涩的木雕木牌让人不忍直视。 高阳公主和馆陶长公主吓的哇哇大哭。 一些个自诩正直的言官御史当扬激情开麦,痛斥巫教的人不知礼义廉耻。 巫教的祭司们被皇帝折腾的没脾气,但不代表他们就怕这些靠嘴吃饭的家伙,一下台,便跟这些骂他们的人打成一团。 等到灵昕哥翰带着室韦、契丹等部族的祭司们上台,大神跳起来,身上的面具、骨头晃起来,晋王被吓的扭头就跑,侍卫们拦都拦不住。 跟着父辈们来凑热闹的二代们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打了起来,连带着不少官员也被卷了进来,险些引发现扬的大混乱。 太子大怒,让军士们一波波的往台下撵人。 等到祭祀仪式结束时,台上就只剩下礼部的礼官、太子和长乐公主,以及几十个东宫和千牛卫的扈从了...... 这是一扬彻头彻尾的闹剧! 无数人瞬间悟了! 皇帝为什么不亲自来主持祭祀仪典? 根本是皇帝一开始便知道会有这种结果。 以今日的状况看,别说是皇帝,就算是神仙来了,也不能保证能应付。 皇帝在扬,那可是容不得半点瑕疵的。 与其皇帝丢面子,不如眼不见为净! “还以为皇帝胸有成竹呢!原来是银样蜡枪头!” “呵呵,某早说过皇帝成不了事的,他就是前些年太顺了,这次的仪典虽然不光彩,但应该能让皇帝收敛一点。” “皇帝明知如此,却为何要办这次的仪典呢?” “骑虎难下,不好直接认输呗!” “是啊,朝廷的仪典搞成这副鬼样子,足够御史台骂上一两个月了,之后谁还记得皇帝做了什么?” “如此说来,所谓的百教文化研讨会也就结束了?” “不一定,你们没见十八家教门的人都被关进那个‘祭台’了吗?那是祭台吗?那分明是监牢的布置!” “年兄说的有理,在下以为,此事八成会一直拖下去,拖到没人记得这事儿,再私下放人给些好处,彻底平息事端呢!” 蹲在路边枯草窝子里的李泰和李愔听着外面路过人的议论,相视一笑。 “这招果然好用,四哥,这一计叫什么来的?” “笨蛋,二哥说这叫稀里糊涂落锤计!” “这不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吗?稀里糊涂落锤计是个什么典故?” “不知道,我读的书里没这一计。” “算了,读书果然没啥用!” “六郎。” “嗯?” “你以后动手之前能不能跟哥哥我打个招呼,真打伤了就不值当了。” “真打伤了更好,苦肉计最好用了......” 第154章 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李世民现在就很爽,连带着他嘴里的逆子也变成了二郎。 “承乾,大朝会上肯定要吵翻天的,你与青雀、六郎受些委屈吧。” “对了,二郎说的那些针对吐谷浑的举措安排的如何了?” 教门的事看似告一段落,实际上李宽是想要跟教门打持久战的,李世民和李承乾也赞成他的想法。 信仰这种东西看不到摸不着,却很有生命力。 想要靠着以势压人一次性的解决问题很不现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的极限施压,不停的小刀割肉。 先搞定教门高层,逼着他们低头,然后再从地方上慢慢下手。 如此磨他们个三五年,等那些人走出“祭台”的时候,教门格局大变,听不听话可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去掉了一块心里的石头,李世民把注意力放到了当前的大敌身上。 李承乾道,“阿耶,稍后我便给金官发报,让他与八尺郎、武士彟、冯盎、河间王叔一起动手,把江南、山南、岭南和剑南等地的教门打压下去。” “具体的安排阿耶还是要重视的,千万别给金官扩大打击面的机会才是。” 李世民点点头,享受着陈皮茶带来的甜润。 有太子帮着去处理一些事情,他最近看着慌乱,其实要比往年的时候轻松不少呢! 大小子虽然没有二小子那么多坏水,但做事还是相当靠谱的! 李承乾从李宽刚给他送来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翻看起来,很快翻到了老头子想要知道的内容。 “金官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不做记录,我都不知道短短几月便做了如此多的事情呢!” “记下来是个好习惯,不过有些事情只能记心里,写下来的话后患无穷。” “嗯,阿耶,我记住了,以后会小心的。” 李承乾把记录的条目简单理顺了一下,说道: “阿耶,截止四日前,通过吐蕃、鄯州、河州、洮州等方向的商路,我们的商人已经将二十万匹丝绢、两万三千口铁锅、十五万件陶瓷器、十二万匹麻布、五千斤茶砖、七千坛的烈酒等货物运入吐谷浑境内。” “保守估计,这些货物可以换到三千五百匹马,牛一千六百头,羊三万余只,若是交易顺利,鸿胪寺的使者说服沿途部落的话,可以换到的牲口应该可以增加七成,便是不成,囤积在西海东南方向的牲口和物资也足够满足两万大军半月的消耗。” “卫国公说,这些牲口基本上已经够了,骑兵会携带部分粮草,草原返青后,战马的消耗会降低不少,整个吐谷浑境内的补给应该足够三万大军保持一个月的战力了。” 李世明听到这里,笑了,“好,做的很好!” “伏允不是喜欢跑吗?朕的大军就陪着他跑!” 伏允能在西北逍遥多年,不是说他和他的军队多能打,而是相当能跑。 借助高原上的特殊环境和地形,追得上的躲不过他,追不上的搞不好还会被他断了后路。 当真是退可逃进可打,凭借着骑兵无与伦比的机动性,伏允在陇右西部和西域堪称是如鱼得水。 总之,打吐谷浑的难度比打突厥还大。 要不是吐谷浑威胁到大唐进军西域的道路,伏允还经常对大唐朝廷和皇帝搞贴脸输出,李世民是真不想搭理这个跳梁小丑。 打不下,伤面子,打下了,没好处。 鸡肋一样的东西,最惹人厌了。 这次出征,唐军所有战马、驮马都钉了马掌,骑兵带足补给,中途还提前准备了牛马羊做补充,离间计提前半年就开始了,向导也找好了,看他慕容伏允这次还怎么跑! 李承乾笑道,“准备充足是一方面,对伏允这等狡猾之人,我们需要拿出雄狮搏兔的决心,就不能再让他跑掉了!” “那是自然,两军交战,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李世民道,“二郎的话阿耶听了,不顾面皮给伏允送去大批财物重器,这次如仍未绞杀此獠,阿耶的面皮便掉地上了,大唐的面皮也兜不住。”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送去的东西拖不住伏允,然后再让伏允跑了,那他皇帝天可汗的脸就丢大了。 李承乾道,“阿耶,其实伏允跑不跑的掉影响不大,只要抓住慕容顺和光化公主,消灭伏允的铁杆天柱王部,吐谷浑就算是平定了。” “倒是战后如何处置吐谷浑故地和其遗民是个问题。” 李世民闻言,眯起眼道,“怎么,二郎又跟你说了什么?” 李承乾点头,“金官说,打下来的地盘就是咱们的,搞什么羁縻、附属国都是异端。” “幼稚!愚蠢!不切实际!” 李世民直接来了个否定三连。 “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个屁!” “吐谷浑、突厥、室韦、南诏哪个不是数千里远? 便是岭南、黔南朝廷都鞭长莫及,何况是其他?” “朕不知道吞并最好吗?非不为也,实不能也!” “你做兄长的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想法,那逆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李承乾苦笑道,“阿耶,您也没问我的意见啊!” “你什么意见?” “裂国、推恩、迁徙、边屯,慢慢磨死周边的势力。” “呸!你这些法子还不如那逆子!” 老头子和李承乾因为如何在战后处置吐谷浑的问题吵起来的时候,李宽也收到了李醒的电报。 看过电报,李宽知道,整肃教门这摊子事算是成了,剩下的就是水磨功夫了。 不过老头子似乎过于依赖以势压人了,这样不好,李宽准备找机会再损他一顿。 年底了,岳州和潭州各地的工地陆续停工,准备过年。 李宽本以为自己能安稳过个好年了,准备趁着过年期间没人打扰,去给何不求帮帮忙,在研究一下雷酸汞的事情。 他才正式出道不到半年,便连续经历叛乱和刺杀,引起了几大势力的注意,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料。 敌人多了,没有足够的家伙什儿傍身,他下午睡觉都不踏实呢! 不过他刚把重新实验需要的器材备好,老头子便给他发了电报,让他把江南的教门给犁了。 第155章 调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李宽直接把老头子的电报塞给闻乐归档。 闻乐有些担心道,“殿下,看圣人的用词,似乎很重视此事,您要是没个回应,圣人会不会不高兴?” “让他不高兴的人多了,本王算老几?”李宽道,“老头子还是信不过我,跟河间王叔一起就算了,居然还让老冯和老武参与进来。” “这种缺根弦的决定一看就是到是我家老大的手笔。 老大太年轻,做事欠考虑啊!” 闻乐嘴角抽动了两下,心说,太子才是兄长吧? 不过一想太子、楚王和蜀王基本上是同一个月出生的,以殿下的性格,在心里把自己当大哥也说得过去。 他甩开这些有的没的,面带不解道,“就算是太子殿下的主意,似乎并无不妥吧? 河间王、应国公、和冯都督手握重兵,咱们楚王府不出岳潭,没有三位派兵,南方如此大,咱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李宽眉毛一挑,笑道,“不错,有进步,不再拿宫里的眼光看人了。” 闻乐自小进宫,虽然算是比较聪明,但是生长环境决定了他很难跳出皇宫的框框思考问题。 小聪明不缺,但缺乏大局观。 这次他从整个南方来考虑问题,当真是进步不少。 闻乐忙躬身道,“殿下恕罪,奴婢不该操心这些大事的。” 李宽摆摆手,示意他去倒柠檬水。 接过柠檬水,喝了一口,李宽才说道,“知道为什么老头子和历朝历代有作为君主都讨厌宦官干政吗?” 闻乐一脸紧张的摇头,“奴婢不知。” “因为一旦宦官掌权,就会结党营私,外朝臣工也会结党,但那属于皇权与治权之间的争斗,尚在可控范围内。” “可内官结党,他们是真的只为了生存而争斗,遇到能控制阉党的皇帝还行,但大多数时候,东汉的外戚、皇帝、宦官之间的残酷内耗才是常态。” “简单来说,宦官集团的出现会严重干扰君权和臣权的平衡,且宦官群体整体的政治素养较低,做事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根本无法承担整体责任,大致就是这些原因……你能听懂吗?” 闻乐摇头,“殿下,奴婢没读过多少书,只是识字,写字还是表叔教的,勉强而已,自是无法理解殿下的高深言语。” “得,白讲了,你就记住,宦官不等于坏人,只要别有野心就成。” 李宽道,“王府不是皇宫,本王也不想当皇帝,你平时帮本王参谋一二倒是无妨。” 见闻乐身子都开始发抖,他知道这小太监肯定是听懂了。 不过不要紧,他缺的是帮手,又不是内官,只要闻乐不做出格的事,他才懒得管。 “言归正传吧。”李宽放下杯子,说道,“太子让地方军头来弹压教门没错,但是选人的时候他显然没做过详细的背景调查。” “武士镬这人应该是忠于朝廷的,但是其本身和墨家搅和的很深,相里氏对武家的影响很大,而墨家虽然消失,但其传人很多都加入到了佛道两家和巫教等教门当中,换句话说,武士镬本身就是半个教门的人。” “让教门的人去查教门,要么是私相授受,要么是借机打压,一个不好,还会引起一些教门巨大的反弹。” “让冯盎去弹压岭南的巫教就更扯淡了,他老冯自己就是岭南道东南最大的部族祭司,让他自己弹压自己,这不是开玩笑吗!” 闻乐恍然道,“弹压教门只能外人来,教门内的人不能参与。” “对头,你别看本王和老头子敢对教门重拳出击,直接端掉了整个陇右佛门。” 李宽道,“但我们敢这样做是有前提的。” 闻乐挠头,“什么前提?奴婢也觉得清理陇右佛门有些奇怪,居然没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 李宽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说到关键了,搞陇右佛门没人跳出来阻拦,是因为他们在敦煌、玉门、铁门关等地大搞走私买卖,严重影响了很多长安权贵的利益。” “殿下,您是说长安有人……走私?”闻乐不可置信道,“没人管的吗?” 李宽抬头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你是不是傻?本王是怎么发的家,别说你不知道。” “我看啊,丝路上的关卡就是个样子货,朝廷把丝路交易的扬所放在长安和洛阳,八成就是想从这些走私货身上收回逃掉的关税……唉,又扯远了。” “长安的破事先别管了,要过年了,王府和别院的员工福利发了吗?” “殿下,已经发过了,后日便要放假,对了杜别驾今早来了,想问殿下两州的官员何时放假?” “初二大联欢结束,初三开始县府官吏休息到正月十七,县府和传达室留守人员双倍补助加奖金,州府主官副官轮流调休,领三倍补助。 事假、探亲假上元节后再批,婚丧嫁娶按例给假。” “好了,王府里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处理,本王初六之前不出门。” 闻乐传话给杜楚客。 听到他们这些州府官员过年期间居然要调休,当即黑了脸。 忙活好几个月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好容易趁着年假调节一下,楚王居然还让他们轮流休息。 这是真把他们当牲口使了啊! “这让我等如何与下面的同僚开口啊!” 杜楚客向许敬宗等人抱怨道,“大伙都指望着过年时轻松些时日,哪曾想殿下如此……如此苛刻!” 张大有、裴良佐等人也是满肚子怨气。 楚王光棍一条,哪里知道成家男人的苦啊! 许敬宗敲敲桌子,把大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杜楚客道,“许长史有何高见?” 许敬宗笑呵呵道,“某觉得殿下并非苛刻,有补助有奖金,或许我等不在乎这点钱粮。 可新来的那些个年轻官员佐吏初来乍到,囊中羞涩,我等是否要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们呢?” “这……能行吗?” 几人均是眼前一亮。 老许这招妙啊! 杜楚客立刻拍板道,“当然能行!” “我等身为上官,自当多为下属考虑些的。” “本官以为,不仅要照顾新人,年节期间雇工的假期安排也应当照此执行,两倍补贴加奖金,干到正月十七,顶平日做小两个月呢!” “是极是极!” “别驾记挂下属,下官这便通知下去,早做安排!” 第156章 日子人程咬金的曹氏审美 李宽有些恼火,可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后世的调休会引来群嘲。 制定调休计划的人通常是不需要考虑自己是否需要休假这种事的。 就比如他楚王李宽…… 不过在大唐,调休看似无关紧要,但对岳州和潭州来说,调休还是很有必要的。 还是老问题,人不够用。 不只是技术人员不够用,连官吏也是不够用的。 那些老头子和世家大族之间利益交换来的官员不能用,只能当猪养着,其他官员吏员身上的担子自然就重了。 李宽砸了那么多钱下去,开工了那么多工程,一个人当两个半甚至三个人用,哪还能让他们动不动就歇小半年呢? 当然,这种工作强度是按照大唐的情况来对比的,与后世的牛马相比,不要太轻松。 可就是这样,杜楚客他们也是想方设法把工作往下级官吏身上推,让李宽很是不悦。 “李洵,你亲自去告诉程知节、杜楚客、许敬宗,他们三个是岳州都督府的核心,要做好表率作用。 让他们组成年节值班小组,分别留守潭州、湘阴和岳州,应对年节期间出现的突发事件。” 特娘的,跟老子这里耍滑头! 你们不是想休息吗? 干脆一天都别休息了! 杜楚客和许敬宗送走李洵,整个人都不好了。 “延族兄,在下昨日受了风寒,怕是要请个病假了!” 杜楚客知道年节期间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面对楚王的无理要求,要直接撂挑子。 娘的,老子是给朝廷打工的,又不是卖命的! 许敬宗摇头苦笑道,“这招对殿下无用的,你今日提病假,明日就能收到盖了黜陟大使大印的罢免文书。” “别怀疑,楚王真敢如此做得。” “你没看出来吗?楚王这是在敲打你我呢! 否则一起值班的肯定还有裴良佐、张大有他们。” 杜楚客没好气道,“某自然知晓,可楚王也太不近人情了!” 许敬宗心说,那是你没见过皇帝是怎么使唤人的。 跟楚王一比,皇帝的心腹只会更累。 看看房玄龄、杜如晦、戴胄、长孙无忌、徐茂公、李君羡,哪一个不是未老先衰? 特别是你兄长,那是病死的吗? 分明是长期忧思过度,身心俱疲给累死的! 房玄龄为了多活几年,现在都开始在大小朝会上修仙了,皇帝不点名,他眼睛都不睁的! 你再看看我这一头的花白头发,不也是给皇帝干脏活累的吗? 心里吐槽着皇帝的磨人和杜楚客的不知趣,他嘴上却说道,“没办法的事,人手不够,你我便多担待些就是。 主要道路修的差不多了,很多人手可以撤回来。 各地的账目、卷宗也差不多理清了,旧务处置完,过完上元节,情况便好多了。” “人手不够?”提到这个,杜楚客咬牙切齿道,“两州吃白饭的品级官员就有二十余人,楚王能用裴良佐、郑宝麟,为什么不能用他们?” “不一样的,同是世家官员,裴良佐、郑宝麟等人已经是楚王党了,他们没得选,你我也一样。 那些新来的世家官员不同,他们就是来搅乱两州,与楚王斗法的,殿下便是心大,也不可能重用他们的。 你看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楚王便会一脚把他们全踢走。 我还好些,左右都是有安排的。 你要是换个地方,估计只能做个县令了。” 许敬宗点到为止。 楚王已经严重警告过杜楚客了,杜楚客要是再不开眼,他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同样不高兴的还有程咬金。 年底刚拿了分红,他便在潭州迫不及待的置办了一处宅子。 长安起了风云,楚王这边闹腾个没完,他估摸着自己可能要在潭州做满一个任期了,便打算在潭州这边也安个家,顺便纳了两房妾室,继续给老程家开枝散叶,把自己的小日子先过起来。 老程看似放荡不羁爱自由,耍起混来六亲不认,但骨子里是个传统的日子人。 跟那些个纳妾纳色的家伙不同,老程纳妾都是找的老实巴交好生养的农家女。 新纳两个妾室里有一个甚至是个小寡妇带着娃呢! 不过老程日渐曹贼化的审美取向让程老二十分的不爽,坚决抵制老程给他找小妈还带赠品这种事情。 父子俩闹的很不愉快,老程揍了小程一顿,小程扬言要入赘武家,父子俩正闹别扭呢! 正在气头上,突然收到楚王要求他过年加班的通知,心情之恶劣自然可以想象。 他本来是想去找楚王大闹一扬,结果一查,根子在岳州都督府的几个想要偷懒的家伙身上,转身便骑马一路杀到了都督府治所,劈头盖脸把杜楚客、许敬宗、张大有等人给骂了一顿。 水泥路修好了,骑马赶路就是个快啊! 随后他直接去了楚王府别院,非得要跟楚王一起过年! 娘的,不让老子好好过年,你小子也别想安生! 不过他这次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耍混没找准时机。 李宽跟着何不求还有一群道爷泡在后山的实验室里,整天跟化学试剂和瓶瓶罐罐打交道,根本就没露面。 反倒是拒绝回家,要留在别院过年的武照又跟老程过了几招。 老程越看这丫头越是喜欢,越想自己二小子越是上头。 除夕当天,老程越想越气,从闻乐手里抢了两车年货,赶回潭州家中,又跟二小子来了一次父子间的亲切交流。 岳州和潭州今年的年节气很浓。 数以万计的人从工地和官府拿到了工钱,今年的秋收收成也不错,大部分百姓不需要担心来年前半年的生计问题。 手里有钱有粮,辛苦一年了,也该犒劳一下自己,多少置办些衣物吃食器具不是? 全州放假的第二天,各地的集市便开张了。 无数人拖家带口前往集市采购年货,布料、盐、农具、咸鱼、各地刚出栏的家禽家畜、王府别院出产的各种新奇小玩意、锅碗瓢盆、每个集市都有的炸货等成了畅销的爆款。 也有不少人到集市上买木料、水泥、砖瓦的,打算修葺一下自家的房屋,或是起新房。 到处是喜气洋洋满载而归的人,每处集市上最忙的人是地方的市令和税吏,他们不仅要盯着商户收税,还要负责市扬的秩序,一个个累的跟孙子似的,却依旧干劲十足。 新修好的水泥路连接了主要的城镇集市,平时看着没什么人,年节一到,那叫一个车水马龙。 马周把这一切扬景都记录下来,整理好,趁着官驿最后一班信使出发前发往长安。 第157章 定心丸 后山施行封闭式管理,除了王府护卫,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这里的人不多,只有不到四百,集中了李宽能找到的几乎所有最高端的专业技术人才。 这些人的工作就是验证李宽提出的理论、将他提出来的东西变为实际的学术结论、设计和产品。 李宽只有一个人,就算他比其他人多出了十几倍的时间,也不能独自完成庞大的学科整理和研究,更不可能把几百年积累的知识体系梳理出来。 他没有其他外挂,不可能给人开智,直接把知识输入其他人的脑中。 就算他有给人直接灌输知识的能力,知识落实也要有基础条件的。 这注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一批又一批的人才协作才能完成的庞大且精密的工程。 李宽为了养这些人,为了给他们提供实验条件和理论,除了自己在废墟空间里耗费精力整理资料,寻找器材,每年还要投入至少数万贯的资金消耗。 搞科研、搞技术、搞理论,一个比一个烧钱。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搞那么多生意赚钱的重要原因之一。 不过后山的各项研究陆续遇到了瓶颈,限于材料、设备、人员知识储备和能力,很多课题无法推进下去,需要等待某些领域的突破来带动。 前期的一些理论用简单的试验就能总结验证,快速出成果,可遇到了一些高度精密的试验,缺乏相关材料和设备,根本没办法往下进行。 所以李宽就算现在完全不缺钱了,也没办法拿钱砸出什么成果来。 科技树和科学金字塔必须一点点的攀爬,一块块的砌砖。 李宽让何不求与道爷们重新完善三酸两碱、无水乙醇等基础原料的制备工艺,这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 所有的制备工序都要重新设计,所有的制备设备也要做新的,忙活了几个月,除了提取硫酸的铅室容积增加了两倍,无水乙醇的分离装置更加的高效,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进展。 长时间的诸事不顺让何不求和一众道爷变得非常浮躁,即便是李宽不主动提制备雷汞的事,他们也会主动提的。 所以当李宽一说要重启试验,何不求和道爷们便迫不及待的做好了准备。 实验室里的爆炸和烟雾从除夕一直持续到到正月初十才消停。 试验做了几十次,终于是有了收获。 雷酸汞制备出来了,而且把成功率提高到了接近百分之百。 但坏消息是实验室制备出来的雷酸汞过于不稳定了,一碰就炸,试验过程中已经伤了三个人的手掌,根本不能直接用来制造底火。 这就是拿公开资料来造军工物品的无奈和大坑了。 没有详细的制备方式和深加工方法,东西造出来,距离可以投入应用也差着十万八千里! “可惜没有挖到专业的军工制造资料,这不是逼着我继续当垃圾佬吗......” 李宽心中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一个小小的火帽都要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其他的东西要耗费的时间岂不是更长? “我有生之年就算玩不上本土生产的小霸王,至少也应该能开上三蹦子吧?” 李宽很悲观,但表面上还是强颜欢笑,鼓励众人。 “东西制备出来了,说明我们的路径没有错,从零到一很困难,从一到十就简单多了!” “大家打起精神来,休息几日,然后再接再厉,想办法降低雷酸汞的敏感性,这次的奖励加倍,有什么要求,可以跟何不求说,本王尽量满足。” 他这话倒是不假,降低雷酸汞灵敏度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往里面掺东西,找到不同受力条件下的最佳配比,只需要一样一样的试。 目标和方法一旦明确,剩下的就是个纯粹的体力活,只要试验的次数够多,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出符合要求的产品。 不过他的鸡血对已经高强度工作了十来天的众人而言,根本没什么作用。 道爷们平时虽然也修仙,但跟这种随时可能羽化飞升的工作强度相比,体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们急需休息,而不是领奖励喝鸡汤。 李宽见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知道自己的话没人听得进去,干脆让于清搬来了一箱子银铤,让他们自己拿,能拿多少拿多少。 楚王殿下大方,道爷们也不客气,白大褂一脱就开始装,很快把小三千两银子给分了。 何不求道,“殿下,最近后山研究所的人心浮躁,小人以为只靠金钱鼓励怕是不够了。” 李宽点点头。 他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人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搞出事来。 “嗯,让大伙把手里的课题整理一下,合力编写一套化学和物理试验的标准流程,以后有大用的。” 他直接给他们找了个繁琐的大活,制定标准,没个一年半载的完不成。 离开后山,回到自己的卧房,李宽刚想休息一下,小丫头便和他姐姐一起来给他拜年了。 “师父,你身上的味道好难闻啊!” 小丫头见面第一句便把李宽噎的够呛。 他在后山十来天,没洗过澡没换过衣服,身上能好闻才有鬼了。 武顺见他不太高兴,忙道,“殿下,华姑顽劣不懂事,您别见怪才是。” 李宽自然不会跟个丫头片子计较,和武顺聊了几句,便去换了衣服,准备跟李洵、小丫头他们一起吃个“年夜饭”,体验一下已经消失的年味。 他是个正经的孤家寡人,李醒不在,别院除了李洵,就只有小丫头算是他比较亲近的人了。 刚开席没多久,便恶客上门。 程咬金手里拎着程处亮,跟拎着只小鸡仔似的,随手就扔到了院子里。 李宽见程老二的手脚绑着,嘴里还塞了块木头,好奇问老程,“宿国公,你们这是搞哪一出?要是送礼,你也给我送个大姑娘啊,送自家儿子的本王活了十几年,真是头一次见呢!” 程咬金敷衍的朝他拱拱手,气呼呼的坐下来,“俏皮话少说,某今日来是来给你吃定心丸的。” “什么定心丸?”李宽问道。 “兵部调令,调岳州统军府一千五百府兵前往长安,入右屯卫卫戍长安。 左右屯卫可是北衙正经的羽林卫,你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折腾了。” 第158章 老程,你特娘的真是个人才! 他跟老头子提过好几次派兵的事,老头子都是避而不谈。 让老大传话,也是没个回应。 如果老头子真答应了,那也该在电报里明说,消息根本不需要老程来传达。 程咬金道,“荆州大都督府出兵四千,摊派到某这里还剩一千的名额,按照惯例,新设统军府需选兵员五百入长安戍卫一年,一千五百的员额便是如此来的。” 李宽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荆州大都督府应征与岳州都督府何干?” “荆州与岳州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了?” 程咬金道,“岳州统军府挂靠在荆州大都督府名下,武士镬要镇守荆州,威慑山南、黔北、江南道,精兵强将不能动,便只好从周边军府调兵了。” 李宽不解道,“岳州统军府什么时候成了荆州都督府下属?” “一月前,某以岳州都督的名义办的。” “你为何这样做?” “免得被殿下连累呗。再说了,殿下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老头子知道吗?” “知道……” 李宽明了了。 这是老头子在告诉他,别看他已经跑出长安,但老头子依然有办法拿捏他! “李老二真是够小气,我都没想动岳州的兵权呢!” “派来苏定方还不够,还弄来个程咬金,你对自己到底多没自信啊……” “唐宗宋祖……李老二啊李老二,你跟赵大、老朱这样的马上皇帝都是一路货色!” “果然,只有造反出身的才最知道怎么防备造反……” 心里吐槽了老头子两句,李宽再看程咬金的时候,不自觉的对这块滚刀肉又高看了一眼。 能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搞出挂靠荆州大都督府的骚操作,你个老小子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那就让苏定方早点启程吧,让老头子看看我是怎么被他拿捏的!” 李宽低头,继续干饭,不再搭理这货。 武照和武顺姐俩满脑袋的问号,注意力全在院子里跟毛毛虫一样蠕动的程处亮身上。 武顺道,“国公,二郎他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还绑上了?” 听得出来,她是向着程老二的,这让老程十分的不爽。 没过门就护着,以后还不得把程家儿郎都养成废物? “咳咳……” 老程轻咳两声,挤出一丝笑容道,“这混账不通人性,得教训教训,免得日后酿成大错。” “他做了什么错事?” “老夫的第七房妾室不是带了个娃子嘛,这个混账玩意儿居然把那娃子卖给了人牙子。 你说他该不该挨揍?小小年纪便能做出如此酷烈之事,不教训教训,日后还了得!” “呜呜呜……呜呜呜……” 蠕动到门外的程处亮一听这话,立即含糊不清的叫起来。 武顺正在思考老程说的这个劲爆消息的真假时,武照小跑着来到程处亮跟前,伸手拽掉了他嘴里的木头。 恢复说话的能力,程处亮立刻叫屈,“阿耶,这种事你也能编造得出来,我可是你亲生的!” 老程骂道,“呸!你再狡辩也无用,娃子找不回来,你就等着躺床上度过余生吧!” “我没有动他,是他舅舅带他走的,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老子不管这些,人是在你手里丢的,你得负责!” “阿耶,你这就不讲理了!” “混账!”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很凶,武顺让老程脸上颤动的横肉吓得不敢说话,向身边自斟自酌的李洵投去求救的眼神。 李洵瞟了程家父子一眼,继续喝酒,没搭茬。 她又看向李宽。 李宽抱着半只烧鹅,吃得满嘴流油,很明显没收到她的求救信号。 “阿姐,别管他们,赶紧吃饭,我困了。” 武照回到自己的位置,拉拉姐姐的衣袖,随即抓起一只炸鹌鹑便开始大快朵颐,似乎完全不受程家父子的影响。 再看看伺候在一旁的闻乐满脸的笑意,武顺急的直搓脚,却是碍于身份,始终没能开口劝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李宽和武照齐齐打出饱嗝,这顿迟来的年夜饭随之宣告结束。 李洵跟着李宽去了后宅,武照拉着姐姐回了客院,只留于清陪着程家父子,看他们吵架。 很快,父子俩吵得嗓子都哑了,于清依旧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程处亮毕竟年纪小,很快便受不了了,问于清,“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 于清笑道,“卑职通常子时以后才入睡,现在还早。” “不过宿国公与程公子放心,卑职下值前,有人来交班呢!” 程处亮闻言,朝老程挤挤眼。 老程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骂道,“眨眼作甚! 早就露馅了! 老子就知道,整个王府就没个好人!” “于清,安排客房,本都督要休息了!” 于清躬身道,“闻管家已经安排好了,请二位随卑职来。” 程处亮跟在老程身边,低声问,“演的挺好啊,比演练的时候还好,怎么能露馅呢?” “啪!” 老程又甩了他一巴掌,吼道,“还问,不嫌丢人!” 隔壁客院房中,武顺红着眼圈问妹妹,“华姑,你怎么不帮我?” 武照打着哈欠道,“帮什么?他们父子演戏呢,八成是想从我师父手里讹好处。” “啊?”武顺满脸的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潭州和岳州从中秋之后就禁止人口买卖了,两州遍地的红袖箍,人牙子见一个抓一个,程二郎把孩子卖谁去?” “再有,潭州谁不知道程知节好人妻,带的那个小尾巴,估计整个潭州的人都认识,谁敢买他?” 说到这里,她惆怅道,“阿姐,程家人一个个精似鬼,你如此老实,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后宅书房中,李洵打了个哈欠,“殿下,宿国公今日是演得哪一出?” “以老夫看,不像是圣人指使的。” 李宽嘴角勾起,“李老二虽然小气,但是还不至于让程家父子在我面前演苦肉计。” “我估计,老程应该是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呵呵,敢惦记我的东西,老程真是死性不改!” 第159章 李二,你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皇帝了! 所以他干脆下令,在工坊区和后山出入口又立了牌子。 “重地,严禁一切程姓人士与狗进入,特别是程知节(曾用名程咬金、字义贞,济州人士,长安户籍,现任十六卫大将军、兵部尚书、岳州都督等职务,附其近期画像)进入。 严禁程处亮(某程姓惯偷次子、长安知名纨绔、应国公府未过门的女婿、小白脸,附画像)进入。” 第二天一早,老程起床便去外面溜达,入眼便是这样的牌子挂的到处都是。 更可恶的是,不少人看到他,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楚王,不当人子啊! 老程即便是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 他让人告知楚王一声,便打马回了潭州,连他家二小子都没管。 程老二本来想跟自己未过门的老婆来次踏春行,一见别院里到处挂着的牌子,立刻炸毛。 安抚好武顺,他便拎着一块牌子来找李宽。 牌子往李宽面前一放,他满脸幽怨道,“殿下,我马上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您能不能给我留点脸面?” “我不是我阿耶,有那么厚的脸皮,顺儿看着呢,你这么写我,顺儿会怎么想?我那老岳父会怎么想?” 李宽看着手里的图纸,头也不抬道,“别不知足,你本来就是联姻的命,如今能找到个看对眼的,你该感谢本王,而不是在这里说些恩将仇报的屁话!” “我感谢你,我恩将仇报?” 程处亮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我为何要感谢你?谢你把我扔河里还是谢你把我吊树上?” “没有本王来岳州,武士彟和你阿耶就不会在此相遇,你与武顺便没机会相识,更没有机会定下婚约,就凭本王没让你给我当妹夫,你便该感谢本王。” “强词夺理!” “你知道自己和你阿耶的差距在哪里吗?” “不知道!” “你十四了,以后少说这种孩子气的混账话。” “那你说说,我比阿耶差哪里了?” “你阿耶知道轻重,你不懂。” “何以见得?” “两件事。 第一,你逃婚,这事儿在本王这里是小事,在你程家身上就是天大的事。 第二,我是楚王,你是臣属,你这样的态度与我说话,罪名可大可小。 记住了,你阿耶可以与我平等对话,因为他是李唐江山的功臣与合伙人,你不是。 看在你是我看着长大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不过以后你要是再想用这种态度与我说话,你身上至少要有开疆拓土之功,或者斩将夺旗之勇,最少也应该有一卷自己挣来的功绩册。 人要么有过人之处,要么有自知之明,明白了吗?” 程处亮挠头想了一会儿,小心问道,“殿下,李统领什么时候回来?” 李宽闻言,终于是抬起了头,“你阿耶胃口不小啊,居然惦记上本王的卫队了。” “不过他来得早,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程处亮有些懵,“你怎么知道的?” “你自己说的。” “有吗?” 程咬金太老到,想直接从他那里知道他到底在惦记什么不可能。 但程二郎这小子就好忽悠多了,李宽稍微旁敲侧击,这小子就露怯了。 搞清楚老程想做什么,李宽心中只有鄙夷。 不是鄙夷老程,而是鄙夷李老二。 他一开始就知道火器一旦拿出来,就无法一直隐藏下去,所以干脆就不做隐藏。 他欺负的就是李老二不懂火器! 程处亮在护卫营地里见过护卫用火枪演练。 李醒和于清他们也公开用过几次火器。 以老头子的耳目和程咬金的机敏,估计早就知道了火器的存在,但老头子就是憋的不动,来往那么多电文里,愣是一句没提。 程咬金怕出事牵连自己,才来了一出苦肉计,想要通过程处亮搞清楚王府卫队用的到底是什么武器。 老程够拼的,知道他不好骗,为了找个合理的借口,居然纳了个带娃的小寡妇做妾。 李宽现在都搞不清老程是审美曹化,还是真的很博爱...... 虽然很是鄙夷老头子这种操弄人心的伎俩,但是不得不说,老头子驾驭臣属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李老二,你已经是个很成熟的皇帝了。 搞清楚了程咬金目的,李宽赶走程老二,叫来闻乐。 “通知苏定方来一趟,让他只带两三个心腹就行。” “闻乐,你的子弹还剩多少?” 闻乐想了想,说道,“回殿下,奴婢手里还有三个满弹夹。” 李宽点点头,“把空弹壳交给何不求,他有用。” “是,空弹壳奴婢都收着呢!” “去吧!” 闻乐离开,李宽又叫来于清,“去挑两把试验用的火绳滑膛枪来,要最早的那一批,再从后山取些粉末火药,对,就是做烟花的那些原料,取十斤,往里面加百分之一点五的草木灰,注意,加没有完全烧透的那种。” “做一下分装,用瓷罐加软木塞,要一斤装的。” 于清有些为难道,“殿下,最早的那一批实验品测试的太多,基本上都报废了,熟铁的枪膛能不能保证不炸膛都难说呢。” 岳州的气候潮湿,一个不小心铁器就生锈了,那些淘汰掉的火绳枪估计早就锈的不能用了。 “有炸膛的风险?算了,赶紧让何不求弄两根新枪管换上。” 于清想问问殿下为什么突然想起那些老枪了,可一想殿下还要求往粉末火药里掺草木灰,比例还那么精确,说不定又要做什么试验,便没有再问。 李宽回到废墟空间,查看了一下自己早前做得火绳枪和粉末火药的实验记录和设计,确定没有错漏,才安下心来。 苏定方得知楚王相邀,还只让他带两三个心腹去别院,踌躇了大半天才出发。 楚王的要求太奇怪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希望楚王别乱来,私自带兵进关中可是大罪。” “也不知道宿国公的安排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