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就在头顶咫尺之处响起,手电筒的光柱反复扫过他们藏身的裂缝边缘,甚至有几束光穿透了裂缝上方堆积的锈渣和灰尘,在逼仄的空间里投下几道诡异晃动的光斑。
缝隙内,时间仿佛凝固了。
两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紧密的姿势叠压在一起。冰冷的金属管道壁和粗糙的混凝土墙面像冰冷的夹板,无情地挤压着身体每一寸骨骼和肌肉。空间狭小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铁锈粉末和灰尘,刺得喉咙发痒。
苏栖的身体在最初的僵硬之后,开始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体内那股暂时被压制、却远未平息的精神乱流,在这绝对的黑暗、逼仄的禁锢和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下,再次蠢蠢欲动,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噬咬他的神经。痛苦的低喘被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变成一种破碎的呜咽。他试图挣扎,但身体被卡得死死的,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更大的摩擦和剧痛。
凌熠紧贴着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后背肌肉的剧烈痉挛和那压抑不住的痛苦颤抖。更致命的是,那股冰冷、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荆棘,再次开始透过两人紧贴的身体,丝丝缕缕地缠绕、刺探过来,试图穿透凌熠的意识壁垒。
该死!反噬要开始了!而且比上次更凶险!在这种地方失控,绝对会被外面那些看守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凌熠的大脑飞速运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压制?空间太小,力量施展不开,而且剧烈的精神对抗波动必然会立刻暴露!推开他?苏栖此刻的状态,一旦失去压制,失控爆发只在瞬息之间!
唯一的办法……只有刚才那个荒谬却有效的途径!
没有时间犹豫!
凌熠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铁锈粉尘和血腥味。他覆在苏栖背后的手臂猛地收紧,将他颤抖的身体更紧地压向自己,另一只手则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扳过苏栖的下颌!
动作粗暴,毫无温柔可言。
在苏栖因这突如其来的钳制而惊愕、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痛苦的眼睛在黑暗中骤然睁大的瞬间——
凌熠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再次覆上了那双冰冷、沾着血污的唇!
“唔……!”苏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剧烈的反抗!被羞辱的狂怒和本能的反抗驱使着他,牙齿狠狠咬下!
嘶——!
凌熠倒抽一口冷气,唇上传来尖锐的刺痛,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这小子属狗的吗?!
但凌熠没有退开。反而更加强硬地压制住他试图扭开的头,手臂如铁箍般锁紧他挣扎的身体。同时,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不是对抗苏栖那汹涌而来的冰冷乱流,而是……主动引导!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凝聚成一线,如同最坚韧的引导索,小心翼翼地探向那狂暴混乱的核心,试图将其梳理、安抚,同时,也将那股微弱的、似乎能中和混乱的奇异“暖流”,通过这最直接的接触,缓慢地、持续地渡送过去。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平衡。既要承受苏栖精神乱流的冲击,又要分心引导和输送,稍有不慎,就是意识被彻底撕裂的下场。凌熠的太阳穴突突狂跳,冷汗浸透了后背的囚服,紧贴着冰冷的管道壁。
起初,苏栖的反抗异常激烈,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呜咽,身体在狭小的空间里徒劳地扭动、撞击着冰冷的墙壁和管道。牙齿几次咬破了凌熠的唇。
但渐渐地……
那疯狂涌入的、冰冷刺骨的精神乱流,在凌熠持续的引导和那微弱暖流的渗透下,开始出现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如同狂暴的冰河撞上了一块无形的、散发着微暖的巨石,虽然依旧奔腾咆哮,但那股毁灭一切的势头,被硬生生地阻了一阻。
苏栖身体那剧烈的挣扎和痉挛,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键,一点点地缓和下来。咬在凌熠唇上的力道,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紧绷到极致的肌肉,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对抗的力气,开始缓缓地、无法控制地放松、软化。
沉重的头颅,最终无力地垂靠在凌熠强行扳着他下颌的手臂上。灼热而混乱的喘息,一下下喷在凌熠的颈侧,带着一种筋疲力尽后的脆弱。
缝隙外,看守们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还在持续,手电光柱徒劳地扫射着,但似乎并未发现这条极其隐蔽的裂缝。缝隙内,只剩下两人交叠的、压抑的呼吸声,和黑暗中无声流淌的、危险的平衡。
凌熠依旧维持着那个强硬的姿势,唇贴着唇,不敢有丝毫放松。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苏栖的身体在自己的压制和引导下逐渐变得柔软,那股狂暴的精神乱流虽然依旧汹涌,但至少暂时被束缚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河道”里,不再有立刻决堤的危险。
代价是巨大的。他的精神力如同开闸泄洪般飞速消耗,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阵透支的眩晕和刺痛,唇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外面的喧嚣声终于开始移动、远去。
“……操!真他妈见鬼了!跑哪去了?”
“去其他区搜!他们肯定跑不远!”
脚步声和光柱渐渐远离。
逼仄缝隙里的绝对黑暗和寂静,此刻显得格外沉重。只有两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凌熠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他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抬起头,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新鲜的、带着铁锈味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丝清醒。
他低下头,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凭借着特工敏锐的感官,看向臂弯里的人。
苏栖的头无力地垂着,抵在他的手臂上。黑发完全被冷汗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唇瓣被咬破了好几处,血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暗沉。整个人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软软地嵌在凌熠和冰冷的墙壁之间,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那股毁灭性的精神力风暴暂时蛰伏了,但代价是他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了半昏迷的虚脱状态。
凌熠的目光扫过苏栖苍白脆弱的脸,最终落在他被划破的囚服袖口下,那几道被锋利铁皮划出的、还在渗血的伤口上。伤口不深,但在这满是铁锈和污垢的环境里,感染的风险极高。
麻烦。凌熠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需要苏栖活着,至少在确认“初代体”线索之前,他必须活着,而且具备一定的行动能力。
他腾出一只手,动作算不上轻柔地撕下自己囚服下摆相对干净的一条布条。布料撕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昏迷中的苏栖似乎被这声音惊动,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痛苦地蹙起,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带着浓重的依赖和不安,无意识地朝着凌熠的方向又贴近了一点,似乎想汲取那能缓解他痛苦的气息。
凌熠的动作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苏栖无意识贴近的姿态,看着那张在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却又透出致命脆弱的脸。黑暗中,凌熠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猎物终于落入掌控的、纯粹的算计。
他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带着唇上未干的血腥味,再次拂过苏栖冰冷的耳垂,声音低沉如同耳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清晰地钻进苏栖模糊的意识深处:
“记住这感觉,099号。”
“想活下去……”
“从今天起,你的命,归我了。”
冰冷的金属栅栏在清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死气沉沉的暗哑。监狱牢房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消毒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凌熠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很久,呼吸平稳悠长,像一尊嵌入墙壁的石雕。
他的腿上,沉甸甸地压着一个东西。
苏栖。
以一种极其别扭又异常依赖的姿势,蜷缩着侧躺在他腿间。瘦削的身体大半重量都压在他腿上,头枕着他结实的大腿外侧,冰冷的脸颊隔着粗糙的囚服布料紧贴着他的腿根。一条手臂无意识地环过凌熠的腰,手指蜷缩着,揪住了凌熠后背囚服的一角。另一条手臂则垂落下来,指尖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软得惊人,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黑发依旧汗湿地黏在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唇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发暗,像几块丑陋的痂。即使在昏睡中,他的眉头也紧紧蹙着,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似乎在承受某种无形的、持续的痛苦折磨。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带着细微的、痛苦的抽气声。
凌熠闭着眼睛,但所有的感官都高度集中,清晰地感知着腿上这个“麻烦”的每一个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苏栖身体深处那蛰伏的、冰冷混乱的精神乱流,如同隐藏在平静冰面下的汹涌暗流,虽然暂时被压制,但远未平息。每一次微弱的抽气,都伴随着那暗流的一次细微涌动,牵动着苏栖脆弱的神经。
时间在死寂的牢房里缓慢爬行。铁窗外,监狱的喧嚣开始苏醒,远处传来模糊的号令声和沉重的金属碰撞声。
就在这时,凌熠腿上那个蜷缩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呻吟从苏栖喉咙深处逸出。他环在凌熠腰后的手臂骤然收紧,手指死死攥住了凌熠的囚服,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整个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针在同时穿刺他的神经和骨髓!
反噬!比预想的来得更快、更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