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的头猛地向后仰起,重重砸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想用头槌撞开凌熠的钳制。凌熠的额头也被撞得生疼。就在苏栖仰头的那一瞬间,凌熠看到了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到了那双被混乱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眼睛,也看到了他沾满血污、微微张开的嘴唇。
一个极其荒谬、近乎本能的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进了凌熠混乱的脑海。
是刚才那份该死的简报!简报角落里一行几乎被忽略的小字,一段关于初代实验体极其模糊的生理记录:【……能量核心暴走期,观测到特殊能量场交换现象,疑似通过高密度生物能量接触进行短暂中和……】
生物能量接触……中和……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论证!这是唯一的、最后的选项!
在苏栖又一次试图用额头撞击他、头刚刚后仰的刹那,凌熠猛地低下头!
不是撞击。
冰冷的、带着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唇,猝不及防地印上了另一片同样冰冷、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唇。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按下了暂停键。
通道里肆虐的、尖锐如刀锋的精神风暴,那令人窒息的嗡鸣,苏栖濒死野兽般的挣扎……所有的一切,在双唇相触的瞬间,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
只剩下两人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交织、放大。
凌熠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冰冷混乱的洪流,正通过两人接触的唇,狂暴地试图涌入他的意识!那感觉像是整个星河的碎片和寒冰一起倒灌进大脑!他闷哼一声,牙关紧咬,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死死守住自己的意识核心,筑起最坚固的堤坝。
然而,就在这狂暴的入侵洪流之中,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奇异的“暖流”,如同冰封极地深处涌出的一线温泉,顺着那冰冷的洪流,悄然回流了过去。
就是这一丝暖流!
压在凌熠身下的苏栖,身体那毁灭性的、要将骨骼都震碎的剧烈痉挛,猛地一顿。
像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失去了所有拉力。
那双死死抠抓着凌熠后背囚服、几乎要撕破布料的手,力道骤然松懈。那双被暴戾和绝望彻底填满、如同深渊般的混沌眼眸,在极近距离的黑暗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茫然的、近乎脆弱的清明。
虽然只有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但那疯狂膨胀、即将炸裂的毁灭性精神风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和尖锐的嗡鸣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弱下去!虽然并未完全平息,依旧在苏栖体内混乱地冲撞,但那种濒临彻底崩溃、下一秒就要同归于尽的毁灭感,消失了!
凌熠的大脑还在承受着冰冷精神洪流的冲击,剧痛依旧,但压力骤减。他维持着那个绝对算不上温柔的姿势,将苏栖死死抵在墙上,唇贴着唇,清晰地感受着对方身体的细微变化。那股致命的、要将他意识撕碎的冰冷洪流正在减弱,而那丝微弱的暖流,仿佛成了风暴中唯一的锚点,微弱却顽强地维系着一种危险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通道入口处传来的混乱嘶喊和警报声越来越近,探照灯刺眼的光柱开始在入口处晃动。
苏栖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不再挣扎,只是微微颤抖着,沉重的头颅无力地垂靠在凌熠的肩上,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喷在凌熠的颈侧,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痛苦的颤抖。
凌熠缓缓地、极其谨慎地抬起头,拉开了几厘米的距离。黑暗中,他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近在咫尺的脸。
苏栖的脸依旧苍白如纸,冷汗浸湿的黑发黏在额角,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片疲惫的阴影。唇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暗红刺目。他微微张着嘴喘息,气息微弱,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弱不堪。那股狂暴的精神力虽然平息了大半,但依旧如同湍急的暗流在他体内奔涌,带来持续的痛苦,身体时不时地会轻微抽搐一下。
危险褪去,剩下的是劫后余生的极致虚弱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依赖。刚才那短暂的接触,仿佛抽空了他仅存的力气。
凌熠的拇指指腹,带着一点粗粝的茧,轻轻擦过苏栖染血的唇角。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抹开那抹刺目的暗红。
“舒服了?”凌熠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喘息,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玩味的探究。
苏栖的身体在他掌下几不可察地又颤抖了一下,依旧垂着眼,没有回答,只有凌乱的呼吸证明他还清醒着。
凌熠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那笑容在应急灯残存微光映照下半明半暗,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感在蔓延。他微微低头,灼热的气息几乎再次拂过苏栖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残酷的诱惑:
“叫声‘主人’,”他顿了顿,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苏栖冰冷汗湿的下颌线,感受着指下皮肤细微的战栗,“……我就继续帮你。”
通道入口处,刺耳的警报声和看守粗暴的吼叫混杂着靴子踩踏地面的密集声响,如同潮水般汹涌逼近。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像巨大的利剑,蛮横地刺破黑暗,在布满油污和锈迹的金属管道壁上疯狂切割、晃动,将通道深处这个逼仄角落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孤立。
光柱扫过凌熠冷硬如石刻的侧脸,扫过苏栖苍白失血、布满冷汗和血污的脸颊。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
凌熠的话语,那带着冰冷命令和诱惑的低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
垂着头的苏栖,身体骤然绷紧!那并非之前失控的狂暴挣扎,而是一种被触及了最深处禁忌的、极致的危险反应。像一头重伤濒死、却被强行按住了逆鳞的凶兽。
凌熠清晰地感觉到,被自己压制在墙上的躯体瞬间僵硬如铁。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细微的骨骼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异常清晰。
然后,苏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应急灯残存的光晕吝啬地落在他脸上。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额角,几缕发丝贴在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脆弱。但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混沌痛苦和茫然脆弱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熔岩的寒冰,瞬间点燃!
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所有的虚弱和茫然被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燎原的、纯粹而暴戾的怒火!那火焰烧得极旺,带着一种要将眼前一切都焚毁的疯狂,几乎要冲破眼眶的束缚。他死死地盯着凌熠,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戾、凶悍,毫不掩饰其中刻骨的敌意和……一种被彻底羞辱后的狂暴杀意。
凌熠甚至能听到他牙齿咬紧时发出的咯咯声,像濒临断裂的钢丝。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能压碎骨头。探照灯的光柱在两人咫尺之间的空隙里扫过,映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和血腥的微粒。
下一秒,苏栖动了!他猛地侧头,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一口狠狠咬在了凌熠还停留在他下颌旁的手腕上!
“唔!”剧痛传来,凌熠闷哼一声,肌肉瞬间绷紧。这小子下口极狠,牙齿瞬间穿透了囚服粗糙的布料,深深嵌入皮肉,温热的液体立刻涌了出来,沿着苏栖的唇角蜿蜒流下。
不是血的味道。是铁锈味,是绝望,是滔天的愤怒。
凌熠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强行挣脱。他只是垂下眼,冷冷地看着苏栖咬住自己手腕的样子。苏栖也抬着眼看他,那双燃着烈焰的眸子死死锁住凌熠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挑衅和决绝。仿佛在说:想让我屈服?那就试试看谁先被撕碎!
通道入口的脚步声和吼叫声已经近在咫尺,刺眼的光柱几乎要将他们完全笼罩。
“妈的!这边!有动静!”
“099号!还有那个新来的!抓住他们!”
“上电击棍!别让他们跑了!”
看守的咆哮带着金属扩音器的失真感,在通道里嗡嗡回响,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凌熠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军刀。他不再理会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和苏栖眼中燃烧的火焰。
他猛地发力,另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卡住苏栖的腰腹,将他整个人狠狠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侧转,利用苏栖的身体作为掩护,狠狠撞向通道一侧布满锈迹的、碗口粗的废弃蒸汽管道!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管道嗡嗡作响,附着在上面的厚厚铁锈簌簌落下。凌熠这一撞,目标明确——管道连接墙壁处一道早已锈蚀不堪、布满裂纹的焊缝!
裂纹在重击下骤然扩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一股带着浓烈铁锈味的冰冷气流猛地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几乎在撞上管道的同一时间,凌熠卡在苏栖腰腹的手臂骤然发力,将他瘦削的身体狠狠朝那道正在扩大的裂缝推去!
“进去!”凌熠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苏栖眼中的狂暴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击得微微一滞。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动,不由自主地撞向那道裂缝。裂缝边缘参差不齐的锋利铁皮划破了他手臂的囚服,留下几道血痕。
他下意识地挣扎,但凌熠的力量大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绝对掌控。在苏栖身体被塞进裂缝的瞬间,凌熠自己也如同一条滑溜的鱼,紧跟着挤了进去!
狭窄!极度的狭窄!
裂缝后面并非管道内部,而是管道与冰冷混凝土墙壁之间一条极其逼仄的缝隙,宽度仅容一人勉强侧身。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面和布满锈迹的冰冷管道壁瞬间将两人紧紧挤压在一起!凌熠几乎是整个人覆压在苏栖身上,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后颈。苏栖则面朝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身体被死死地卡在两面坚硬的“墙”之间,动弹不得。
浓重的、带着陈年铁锈和灰尘的冰冷空气瞬间灌满了口鼻。缝隙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缝隙外面,看守急促的脚步声和探照灯刺眼的光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贴着裂缝的边缘扫过!
“人呢?!”
“刚才明明在这边!”
“搜!给我仔细搜!一定是躲起来了!”
“检查管道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