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父思忖片刻,他答应过路孔明,一切都遵从他的意愿,只是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放在小桌板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它,是路父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张父,路孔明身体颤抖了一下,张叔叔怎么会打电话给父亲?
“爸,你就这里接听行吗?”
“好。”
路父拿起电话,打开扩音。
“路忠煜,张岐旭有没有找过来,他回临安了!”
路孔明屏住呼吸,心里说不出的一番滋味,段征把消息传达到位了,岐旭哥才这般不顾的跑了回来。
路父回答得干脆,他确实没有见到张岐旭,也没哪个心思去提防,因为没必要了。
“这段时间都让你的手下看紧一点,只要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一冒头,你立即通知我。”
路父看了眼路孔明,问道:“他都和你张家断绝关系了,你还死盯着他不放干嘛?”
提及此事,张父仍耿耿于怀,十几年的父子关系说断就能断的吗?他就是要堵死张岐旭所有的路,向他求饶服软!
“他让我在家族里面抬不起头,如今我就偏不如他的意。”张父顿了一下,寒声道:“路忠煜,看好你的儿子,别让他到处乱勾搭人,不是他会有今天的局面吗?如果他不是你儿子,我早就弄死他了!”
乱勾搭人?弄死他?
污言秽语全赖在他儿子上,路父喘着粗气,被气得不轻,“你说什么?我儿子乱勾搭人?张奎你他妈的吃屎了吧,弄死我儿子?我杀你全家!”
路父挂断电话的手都还在颤抖,他甚至都不敢再看路孔明一眼,害怕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你们先出去吧,我困了。”路孔明转头看向窗外,眼神灰暗,深不见底。
“小路……”路母不放心。
“妈,我想一个人呆会,你们先回家吧,弟弟现在一个人在家。”
“好。”路母小心翼翼问道:“明天把弟弟带过来可以吗?”
路孔明下意识想拒绝,唯恐路母多想,点头答应。
地下停车场,路母哭泣的声音充盈着车厢,即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路孔明的那一瞬间,她还是难受的好像不会呼吸了。每一次与路孔明的交谈,她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绷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
路父枯坐驾驶室,安慰不知从何起,癌症在这个时代谈及,闻之色变,承不承受得了都是一样的结果,叫他如何安慰?
“叩叩~~”
值守的保安闻声找到迈巴赫,走到车前看到车内的情况拿不定,绕到副驾驶敲了敲车窗,“你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路父回过神,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回道:“不用了,谢谢。”
保安余光瞥了眼路父,继续问道:“女士,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吗?”
路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保安的手央求,“你能救救我儿子吗?多少钱我都给,哪怕是我的命换都可以!”
路父烦躁地掰开路母的手,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你冷静一点,是拿你的命就能换的吗?!”
“那怎么办!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路母目眦欲裂,双手忽然掐住路父的脖颈,“是你、是我,我们才是最该死的人,都是我们一手促成的,我们都该去死。”
路父没有反抗,愧疚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里,就那么一刻他在想,死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
保安大致清楚了什么情况,半个身子都探进副驾驶,赶紧将人分开。
“女士冷静,这样做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眼看主驾驶上的人脸色都变了,保安用力掰开路母的手,“放手,会弄出人命!”
在医院上班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上周都还有位老人头天检查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第二天就在小区楼顶上吊自杀。今天倒反着来,这种时候不该想办法治疗么,掐架责怪就能把人治好?
担心真闹出事,保安扼住路母的手腕用力,路母吃疼才松开手。
“要打要闹,回家关上门闹腾个够,在这里闹出个事来牵连我们这些做保安的算什么事!看你们开的车也值个好几百万,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事,往里砸,使劲砸,那怕是倾家荡产,只要你们愿意。”
路父靠在椅背上,呢喃道:“没用的……没用的,我一直也是这样认为,没有什么事是钱不能解决的,然而……我的儿子身患癌症,我这个当父亲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慢慢走向尽头。”
面对这样的事,保安早已不会如最初那般产生共情,因为已经麻木了。
“那,先生需要帮你叫代驾吗?你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驾车。”
路父摇了摇头,“我们等会就离开。”
保安不再多说,这种时候家属更多的是需要时间接受,临走时留下值班室的座机号,需要帮忙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保安室。
路父神情目讷看向电梯口,偶尔有人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康复出院,投过去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羡慕。然而,他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路母,时而哭时而笑,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路宅的电话打了过来,是路孔文哭闹不止,任凭保姆怎么安抚就是不管用,家庭医生检查并未发现任何的不适,闻言路父扔下电话,立即驱车赶回家中。估计是小家伙长时间没看到路母,所以才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比起前两天路宅欢愉,今日气氛明显冷凝,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路父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保姆在外面候着,路母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敢离开她的视线。
“小路宝贝快快睡,妈妈就在这里,我的宝贝……”
路母抱着路孔文哄他入睡,哼唱的摇篮曲间依稀能听到“小路”的名字,这俨然是把路孔明当作了路孔文。
察觉到不对劲的路父试图从她手里抱过孩子,谁知路母的情绪异常激动,不顾怀里刚睡安稳的路孔文大声吼叫,“你别碰他!”
路孔文惊厥,立即哇哇大哭,路父显然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好,我不碰他,你别激动。”
路母恶狠狠地一直瞪着路父,满眼都是警告。
路父站起身,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出房门口,路母才收回视线,看向路孔文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
“坏爸爸已经被我赶跑了,不哭了哦宝宝,妈妈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平息,保姆端了一杯热牛奶进屋,路父则是背靠在走廊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很明显路母的敌意只针对路父一人。
保姆拿着空杯子出来,路父轻舒一口气让其回去休息,自己则是一直候在门外窥探,等到路母药效起作用后,他才让楼下等候多时的家庭医生上楼诊断。
结果如他所想,是忽然受到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再加上一直压抑心里的情绪得不到宣泄,才造成短时间的精神错乱。
医生欲言又止,路父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她眼前,母子俩就拜托你了。”
这一晚,路父坐在庭院里点燃了一根又一根香烟,从前的种种全部报应在他的家人身上,都是他作的孽。
同样难受的还有路孔明,从父母离开医院后,他滴水未沾,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张岐旭。期间王姨哄着他,让他吃些东西,都被他赶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对王姨发脾气。
“对不起,姨。”路孔明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立即向王姨道歉。
“没关系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烦,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就在外面。”
路孔明挤出一抹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嗯,知道啦,姨。”
房间恢复到静谧,路孔明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张岐旭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段征家还是藏在某个小宾馆?他害怕张叔叔找到他,可又更希望的是张叔叔能找到,亲眼看到喜欢的人订婚,这简直是杀人诛心。
一边期待着能与张岐旭见上一面,一边又害怕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在思念与纠结中反复横跳折磨。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抽在脸上,清晰的指印可见,路孔明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可一切又是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