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后成为团宠》 第1章 第 1 章 “岐旭哥……” 路孔明尽量控制自己的声线,但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 这一个多月以来,路孔明与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他曾用绝食对抗父母,央求父母成全他和张岐旭,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即便是晕倒在卫生间,路父也不曾松口,只是叫家庭医生给他强行吊营养液,唯一跟外界接触的机会被扼杀。 苏醒后的路孔明变了,他不再央求父母,对于张岐旭更是只字不提,每天按时吃饭睡觉,似乎又回归到父母眼中的好孩子。 饭桌上,路父突然说道:“他已经去德国了。” 路孔明夹菜的动作不停,专心吃着碗里的菜。 “他是自愿去的。”路父紧盯着路孔明,想从他脸上抓到一丝丝微表情。他想要证明,证明路孔明是不是真的放下张岐旭,还是在伪装。 路孔明又盛起了汤,小泯了一口,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 张岐旭已经去德国,还是被迫送去德国,他会不清楚吗? “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学校?” 路父没想到路孔明会这是样的反应,仿佛张岐旭去德国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他不完全相信路孔明会这么快放下,但一直这样关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以后的路氏集团还需要他来继承。 “下个月初返校,到时候我向学校提走读申请,上下学都让老魏接送。” “好。”路孔明答应得爽快,“正好学校的床板太硬了,没家里的睡着舒服。” 路父放下手里的筷子,正色道:“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好好上学,身份证和护照我会替你保管,至于其他的就别想了。” “爸!” 路孔明气笑了,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唇角,“你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一点,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兴私奔这出?九零后很清醒,拎得清现实与幻想,否则也不会那么多单身男女。他的离开已经说明了一切,我又不是傻子,还在苦苦挣扎。” 听闻至此,一直未吱声的路母眼前豁然一亮,立即出来打圆场。 “你爸他就那个性子,你别跟他较真,当父母的哪有不盼着自家孩子好的。”路母夹了块鱼肉放在路孔明碗里,“这是你爸特意让厨房准备的荷香鲫鱼,快尝尝味道怎样。” 路孔明乌黑的睫毛微颤,曾经给他挑刺的人,再见已不知何时。他知道父亲的手段,绝不只是没收证件那么简单,手机监听定位都是小技俩,一时间生出无力的挫败感。 碗里的鱼肉散发出淡淡薄荷清香,路孔明学着张岐旭那样仔细挑着鱼刺。眼圈酸胀,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他用力地眨了眨眼,温热的水雾勉强散开,视线变得清明。 挑好的鱼肉,路孔明夹回路母的碗里,笑着说:“妈,我不爱吃鱼肉,你吃。” 路母诧异,“你以前不是最爱吃荷香鲫鱼吗?花园里的荷香也是你特意种的。” “你都说是以前,我现在不爱吃了,鱼刺容易卡。”路孔明放下碗筷,站起身,“爸、妈,你们慢用,我先回房间了。” 二楼小阳台,路孔明背对着护栏坐下,余晖从身后洒满肩头。他双手抱着膝盖胡思乱想着,岐旭哥一个人在那里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他该怎么办…… 岐旭哥,等等我,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德国。 临安的初雪比往年来得更早,给这座城市镀上一层淡淡的银白色,不过一夜,又消失殆尽,仿若昨夜不曾落下。 路孔明全身上下值钱的除了手机就只有一块手表,那是张岐旭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舍不得,可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魏管家被堵在路上,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联系上张岐旭。 能拿到张岐旭的电话多亏段征,路孔明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但是被监管严格,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逃不过父亲的掌控。久而久之,身边的朋友渐渐远离,谁也不想每天被人监视,更何况路氏和张氏家大业大,明里暗里都警告过他们不允许给两人创造机会。 路孔明穿梭在人群里,跑到最近的手机店,喘着粗气趴在柜台上,“老板,我要买手机!” “小伙子,有中意的款式吗?” “就这个!”路孔明手指着玻璃下面的样机,“不用去拿新的,就这个,麻烦你快一点。” 老板脸露喜色,立即把手机拿出来摆在台面上,“原价是1599元,我给你打个折,1399元。” 路孔明小心翼翼解开手表,“老板,我没钱,我可以用这块手表给你换吗?” 刚才还笑脸相迎的老板立即拉下脸,拿起手机就放回柜台,“你看我像二百五吗!” “老板,我没钱,但是这块手表很值钱,是百达翡丽。”路孔明双手托着手表往老板面前递,“你看看吧,它是正品。” “呵!拿百达翡丽来换一千多的手机,你知道一块百达翡丽最便宜的是多少钱吗?。”老板转身就坐在椅子上烤暖炉,他是没见过百达翡丽,但世界名表还是略听过一二。 “小小年纪不学好,怎么干起骗人的勾当?给你个机会赶紧走吧,要不是看你跟我孩子差不多年纪,我早就报警了。” “不是的,老板你听我说,这块表值三百多万,真的是百达翡丽。” 老板有些不耐烦,今天怎么尽是遇到没带脑子出门的人,“管你什么百达翡丽,还是江斯丹顿,我只认钱!钱,懂吗?” “对不起,打扰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路孔明扭头就朝门外跑,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想总能借到一部手机。 路孔明刚踏出店门口,老板唾骂道:“混蛋玩意儿,专门来找骂的吧!” “你好,我可以借你手机打一个电话吗?” 男士警惕地看了路孔明一眼,然后快步离开。 路孔明没有放弃,见人就问,结果都一样。 一阵雪风吹过,黄灿灿的银杏叶夹杂着白雪从枝头上瓢下来,打着旋落在路孔明的身上。 不是人人天生冷漠,而是在当今环境的驱使下,谁都不敢轻易相信陌生人,就比如某些路边乞讨的残疾人经过精心伪装,以此来博取人的同情心,然而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却被苦难湮没。 主干道是不间歇的汽车鸣笛声,远处的红绿灯变换,车流随之涌动。 没时间了! 路孔明失魂落魄地返回学校,眼泪不堪承重地滑了下来,大颗大颗地滚落在黑色的羽绒服上,和雪花融化成一片。 “喂,那个帅哥,电话你还打吗?” 说话的人是之前拒绝过路孔明的女生,她在等车的间隙,一直在留意他,人在外难免会遇到困难,如果是真的帮一下又何妨? “岐旭哥……”路孔明再怎么克制,嗓音还是明显带着哭腔。 “我想你了。” 日思夜想的人儿突然来电,张岐旭抓着手机的骨节泛了白,眼泪骤然滑过脸颊。张父用鞭子抽他的时候没哭,逼他离开德国的时候没哭,只是一个路孔明,天骄之子的张岐旭哭了。 “小路儿,我也想你了。” 一句“我想你了”,路孔明羞涩地低下头,脚尖踢向地面不平整的砖块,手背抹干眼泪,视线变得清明,语气不再复刚才那般压抑,“你在那边还好吗?” “我很好。”张岐旭抬眼环顾这个不足二十平的房间,布局一览无余。 一阵铃声突兀响起,是魏管家来电。 路孔明再不舍这通电话也必须结束,思念与一腔爱意无法诉说,唯有叮嘱对方照顾好自己。 “小路儿,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路孔明答应张岐旭,这辈子就认定他一个人,哪怕是生命的尽头,他也会一直等他。 手机还给女生的同时,路孔明递上手表以示感谢,在她诧异的目光下,简单地解释了原由。 女生笑着说不用了,本就是小事一桩,而且她也堵对了不是吗? “没关系的,我相信你。”女生思忖几秒,决定还是安慰一下眼前的陌生人,“那个,我不是有意……” “路少爷!” 路孔明回头,看到疾步而来的魏管家,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慌乱了。 “我——”路孔明强壮镇定,他不知道管家有没有看见他打电话。 魏管家匀着气,开口第一句就是询问女生,“你好,请问你是?” 路孔明一凛,身体微微僵硬。 女生用余光偷瞄了路孔明一眼,摇了摇头,“我就一问路的,大叔你知道希尔顿酒店怎么去吗?我一朋友结束了多年的爱情长跑,我去帮忙布置婚房。” “往前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口再右转就是,大概就十五分钟路程。” 路孔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向女生的眼神充满了感激,“那个,要不然我们送你过去吧。” 女生故作警惕,往后退了一步,“谢谢,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魏管家自是不愿过多停留,他伸手轻贴在路孔明的后背,“那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路孔明趁魏管家跟路父电话报备的间隙,回头向女生浅笑,无声道:谢谢你。 自从被迫与张岐旭强行分离后,路孔明的脸上没了往日洋溢洒脱,此刻他发自内心的微笑,不仅仅是联系上思念已久的张岐旭,也因为女生的善意而喜悦。他没想到女生不仅帮他掩盖事实,还间接地祝福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来自陌生人的祝福,在此刻给予了他莫大的鼓舞。 上车后,路孔明紧挨着车门看向窗外,一言不发,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那时的初相识…… “你好同学,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路孔明侧过脸,仰头看着身旁的人,张岐旭清朗的眉目映入眼帘,第一反应是真特么的帅!比他还帅!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虚空,“没、没有。” 心脏噗噗地跳动得厉害,路孔明伸手捂了捂,估计是连续几晚熬夜玩游戏身体发出的警告,看来今晚不能再玩手机了,否则第二天新闻的词条就跟他有关,“某大学学生,彻夜玩游戏导致猝死。” 张岐旭拉开椅子坐下,察觉到路孔明还在看他,挑眉问:“我脸上有东西?” 路孔明“啊”了一声,直接上手在张岐旭的脸上碰了一下,“有一粒米饭。” 张岐旭摸了摸路孔明碰过的地方,失笑道:“丢死人了。” “嘿嘿~~”路孔明尬笑几声,心虚地扭过脸,期间都没敢再拿正眼瞧张岐旭一眼,只是偷摸地用余光瞥,好几次都差点被张岐旭撞个正着。 后来,路孔明才知道张岐旭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下本预收文《人格纷争》 沈立湫只有一个好朋友,可是好朋友的弟弟总是像只苍蝇一样,在他身边转悠,就……很讨厌? “喂!我跟你不熟,请你走远点!” 第二天,沈立湫笑咪咪地跟穆浔打招呼,“好久不见啊,小穆总。” 穆浔不理解,为何沈立秋对他忽冷忽热,当他是狗吗?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宠妻狂魔攻VS人格分裂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第2章 第 2 章 临安大学不仅校园风景好,食堂也是顶级般的存在,单是学生食堂就有二十九个,其中最受欢迎的当属经济学院中的玉兰食堂,不少其他学院的学生骑着单车近半小时也只为这一口。 路孔明盯着满档的食堂犯愁,他以为自己跑得够快了,结果几乎所有的空位都被旁边的人占领,这种感觉又像是回到高中时期,一到下课全部学生撒丫子往食堂冲,生怕去晚了连白米饭都没得吃。 望着前方的长龙,路孔明瘪嘴,还是去临近食堂凑合吃一顿。 “路孔明。” 食堂人声鼎沸,一声“路孔明”很快湮没在喧嚣里。 “路孔明……路孔明。” 路孔明左右扫了一圈,没看到有熟面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拖着乏力的双腿往外走,忽地被人拽住了胳膊。 五月初的临安,气候比往年来得更炎热,路孔明热得白脸微红,胳膊上传来冰冰凉凉的舒适感。 他回头略微仰着脸,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是你——” 路孔明没想到还能再遇见张岐旭,兴奋地转身跟他面对面,“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里外进出的人众多,张岐旭手扶着路孔明的胳膊往旁边站。 “前天,老师点名的时候记下来了。”张岐旭松开手,掌心的温度与左手截然不同。 “张岐旭,我的名字。” “岐旭,哪个岐?哪个旭?不好意思哈,我语文不太好。”路孔明抓了一把头发,“哪个,要不然我加你微信?” 语文差是真的,想要加微信也是真的,张岐旭是他目前为止,遇到最好看的男生,原以为他们不会再产生交际,既然缘分给了第二次机会,那加个微信要求不算过分吧。 嗯,没错,路孔明在高二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为此一学期他都深陷于恐惧中,害怕被第二个人知晓,无数次想纠正这个错误,甚至第一次接受女同学的告白信。 相比女同学喜悦,路孔明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卑劣,这样做太卑劣了! 那晚,路孔明又一次失眠了。 次日,路孔明单独找到递情书的女同学,把信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告白。” 这个错误像一颗定/时/炸/弹,时刻提醒着路孔明处处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踩住尾巴,不论男女同学都保持一定距离。 毫不意外,在这样心力交瘁的情况下,路孔明期末成绩跌出年级前二,这是他从来未有过的事。 成绩单出现在路父的书房里,路孔明知道自己完蛋了。 次日,路孔明所有科任老师被路父邀请到会所,路孔明这一学期所有的表现,他都需要知道,包括其他。 青春期的孩子多少会做出跟学习无关的事,他能理解但不能容忍! 索性,老师们给出的结果,他姑且还满意,至于异常的学科他会请最好的老师来弥补。 他的孩子,只能是第一! 这个寒假比任何时候都还要难熬,特种兵似的作息方式,让路孔明更加吃不消,直到十次测试题,次次无一差错,他才得以解脱。 如此变态的方式,路孔明实在不敢经历了,加上高三学业繁重,这个错误被抛于脑后。 两人加上微信后,张岐旭刻意把名字发过去,作为开场白,附带的还有电话号码。 路孔明礼尚往来。 这时候,路孔明的肚子“咕噜”一声响,张岐旭听得格外清楚。 “这地太受欢迎了,来晚一步连位置都被占光了。” “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挤一桌。”张岐旭立即接话,其实他叫住路孔明之前就注意到他了,看见他满处转悠都找不到位置离开食堂时,起身就追了上去。 张岐旭匆忙离开不打招呼的后果就是自己的位置被其他人占领,连同两个朋友也不见了人影。 打开手机,里面是两个未接来电,张岐旭眉宇间微微蹙起,手机处于静音状态,忘记开打了。 给朋友发完消息后,张岐旭打算请路孔明吃饭。 路孔明连连摆手,争抢着要做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的餐盘也不至于让朋友收走了。 张岐旭架不住路孔明强烈,应承下来,同时提出明天帮他在食堂占餐位作为回报。 两人下午都有空闲时间,路孔明决定带张岐旭去西城区那家顶级的粤餐厅,路虽远了一点,但为了美食是值得的。 张岐旭迟疑,从学校到西城区至少也得近一小时的时间,他有点担心路孔明饿久了胃疼,奈何路孔明先一步打电话给餐厅订位置,只好作罢。 趁等车的间隙,张岐旭让人在原地等他一下,几分钟后提着一杯酸奶西米露回来。 路孔明惊讶道:“给我的?” “嗯,我看你微信头像就是手捧着一杯奶茶,你先喝一点垫巴一下。” 路孔明接过奶茶,这还是他第一次喝常温的奶茶。他这人有个习惯,哪怕冬天下着雪,也喜欢喝冰奶茶。 插上吸管,吸溜就是一口,味道还不错。 上车后,两人无端地陷入沉默。路孔明依靠在车窗,咬着吸管一口接一口地喝,看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张岐旭以为他不喜欢喝,想着还是要解释一下,“知道你喜欢喝冰奶茶,但是空腹喝冰水对胃不好。” 路孔明反应终于快了一回,“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奶茶?” 张岐旭坦然,“加你的时候就留意到你的个性签名——不加冰的奶茶,没有灵魂。” 路孔明不好意思地笑笑,“就是觉得喝热奶茶太甜,哪怕是五分糖也甜得腻人,我喜欢吃糖但不喜欢吃甜食。不过,你买的这个奶茶我很喜欢。” 说完,自认为最后那句话听着有点其他意思,路孔明解释道:“跟超市里卖的那种酸奶差不多,酸甜很好喝,下次我请你喝。” 粤餐厅,路孔明订的是靠窗的位置,刚好能俯瞰整个沱江风貌。 下午一点过,餐厅几乎满座,路孔明把菜单推到张岐旭面前,示意他点菜。张岐旭表示自己第一次来,全听他的。 等菜的间隙,路孔明手托着下颌欣赏窗外的美景,看久了也乏味,远还没有眼前的人来得赏心悦目。 为了给自己找机会,路孔明故意找话题。 “那个,我能叫你岐旭哥么?”路孔明顿了一下,“你比我高,比我结实,叫你哥准没错。” 张岐旭兀地笑了起来,“万一我年龄比你小呢,岂不是占你便宜了。” 路孔明身体往前倾斜了一点,瞳孔深处盛满了张岐旭清隽的五官,“这声岐旭哥可不是白叫的,以后还得让哥哥你多照拂一下我这个小弟。” “好啊!” 一句“好啊”不是张岐旭简单的回应,而是承诺,答应路孔明的事,他从来都不失言。 **** 路宅,灯火通明,就因为路孔明脱离掌控半个小时,路父不惜动用关系也要知道路孔明在那半个小时具体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哪怕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魏管家,也不全然相信他的说辞。 路孔明回到家后,跟往常一样,路父从他表情里找不到一丝蛛丝马迹。 夜半乌云浮动,雪花纷扬不休,书房的灯终于熄灭。路父站在窗前,指尖的猩红险些灼伤皮肤,为了路氏,更是为了小路的未来,他不得不这样做。 天明,路孔明抱着与张岐旭甜蜜的回忆醒来,这是他们分开以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他舒展了一下双臂,嘴里哼着欢快的曲调下床换衣洗漱,直到拧动卧室的门把手时,脸色骤然冷了下来——门被人反锁了! 第3章 第 3 章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路孔明抡起拳头,狠狠砸在门板上,锥心般的疼痛霎时席卷身心。 “什么意思?你还有脸问我什么意思!” 一门之隔,路父面色阴沉得可怕,眸光凛冽的像淬了冰。 “我说过,你再跟他联系就永远不要走出这扇门!我已经让老魏去学校帮你办理休学,从今以后你就老实呆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直到你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生活为止。” 路孔明瞳孔骤然紧缩,“你对那个女生做了什么?这事跟她没关系,是我死皮赖脸求的她。” 路父冷嗤一声,“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小丫头片子使手段,至于给你联系方式的人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你又想做什么,他们都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在死皮赖脸地求他们。” “我是不忍心拿你怎么样,但是外人我总有办法收拾他们,这也算是给你敲响一个警钟,如果你再试图联系他,遭殃受累的永远只有你身边的人。” 路孔明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握紧了拳头,鲜血顺着指节滴答滴答落在他脚边,残存的理智告诉他,门外的人是他的父亲。 “爸,我求你别伤害他们,我答应你,答应你不再跟他联系成吗?”路孔明一遍遍地央求,门外的人默不作声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路孔明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心口突然撕裂一般地疼,他不明白事情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让他放弃岐旭哥吗? 不可能,他是不会放弃的,他要等,等着岐旭哥回来接他。 “你现在在我这里没有什么可信度而言,除非你当着我的面给他打电话说断开。” 路孔明骛地抬起头,眼前早已模糊一片,门内外皆是一片静谧。 半晌,路孔明擦干眼里的泪水,沙哑地说:“好……我答应你。”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路孔明身体抑制不住微微发颤,嘴巴张张合合亦是说不出一个字,他不敢想象那两个字说出来会伤张岐旭有多深。 “小路儿。” 张岐旭声音里都透着一股欣喜,来电是熟悉的备注。 短暂的喜悦后,张岐旭很快便察觉到不对劲,他能感知到电话那端的沉重,还有悲伤。 “小路儿你怎么了?” “岐旭哥,我们分手吧。”路孔明伸手捂住眼,避免那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至少不是在父亲的面前。 张岐旭一刹那收紧了拳头,眸底尽是一片寒霜,“是他们逼你的对吧。” “不、不是,是我想要跟你分手。”说到最后,路孔明声音已然哽咽。 路父推了路孔明一下,示意挂断电话,可他不想挂,他想再听听张岐旭的声音。 “小路儿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不要熬夜玩游戏,对身体不好。”张岐旭顿了顿,声音一如既往地柔情,仿佛路孔明提分手的事压根就没存在过。 路孔明泣不成声,嘴里一直反复地说着,我答应你。 这通电话终还是挂断了,张岐旭放下手机,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久久难以回神。 还记得那次乌龙,他把他最宝贵的小路儿惹哭了,吵着闹着跟他提分手,他当真是怕极了。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 “张岐旭,我讨厌你,我要跟你分手!” 路孔明是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想跟张岐旭分手,蒙着被子狠下心就是不理人。 “小路儿,我和他真的没任何瓜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闯进来。”张岐旭拉了拉路孔明的被角,“你别说分手好不好?” “我不听,我就是要和你分手!”路孔明紧紧扯住被子盖着脸,厚重的被子也掩盖不了他哭泣的声音。 “你知道,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什么,偏偏你还背着我……”路孔明说不下去了,他知道自己的占有欲很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可他真的是爱极了张岐旭,现在最爱的人背叛了他,这不是在要他的命么。 张岐旭通红着一双眼,小路儿不想看到他,那他默默守在他身边,等他气消了再解释。 床上的人哭着哭着累了,张岐旭一夜没合眼,等人熟睡后才悄悄钻进被窝,紧贴着路孔明躺下,伸手勾住他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 怀里的人睡得极其不安稳,张岐旭不厌其烦地安抚,分手是不可能的,小路儿占有欲强,他又何尝不是?无论是身还是心,这辈子只能是小路儿一人的! 天蒙蒙亮,张岐旭轻手轻脚下床,离开时如同往日那般吻安。 “不要……不要离开我……”路孔明紧闭着眼帘,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洇湿,痛苦的神色只增不减。 梦里,杨弘霖带着张岐旭在路孔明的面前耀武扬威,再后来他们举行盛大的婚礼。婚礼场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闪闪发光的钻戒即将戴入张岐旭无名指时,他骤然惊醒。 “——不要!” 还好只是一场梦,路孔明使劲地搓了把脸,醒后依旧觉得心悸。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久才起床往外走,余光不经意地四处乱瞟,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想见的人没有,心情越发低沉。 他应该给岐旭哥解释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昨晚决绝地提分手,他们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可他还是忘不了那一幕,杨弘霖仓惶跑出宿舍,以及岐旭哥围着浴巾惊恐看向他时的眼神。没有人能体会他那时的感受,仿佛遭遇了一记重击,痛得他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来。 路孔明蜷缩在墙角,哭坏的嗓音沙哑喊着张岐旭的名字,回应他的是无限沉默,餐桌上还温着他最喜欢的早点,只是他陷入深深的痛苦和悔意,直到逃离公寓时也没发现。 之后的几天,路孔明再也没见到过张岐旭,电话甚至是微信都没收到过一条,原以为会看到胜利者炫耀,结果连杨弘霖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路孔明起床了,今天买了你最爱吃的捞汁象拔蚌和咸白蟹。” “谢谢,我不想吃。” 路孔明翻了个身背对着段征,分手后的这几天,几乎都是段征在照顾他,就连病假都是他在帮忙请,他不想再劳烦别人了。 提分手是他,要死不活的是他,麻烦别人的还是他,他就是讨人嫌的麻烦鬼。 段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情这东西不碰还好,一碰真的是要人半条命。当张岐旭拜托他帮忙照顾路孔明时,他还觉得奇怪,朋友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开不就成了嘛,敢情两人是在交往。 说不震惊那是假话,全系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哭晕在厕所,更抓马的是他常常光着上半身在路孔明面前晃悠,平白叫人看光了身子。 卧槽! 以后,他都得捂严实点了,倒不是恐同,单纯地想为以后的老婆守身如玉。 “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还是吃一点吧。”段征走到路孔明床沿坐下,他很想告诉路孔明,其实张岐旭这几天晚上一直有在偷偷守在他的床前直至天明才离开,只是张岐旭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要让他知道。 他搞不懂两个大男生谈恋爱,为什么跟男女情侣一样弯弯绕绕,有什么事说开不行了嘛,又不是女孩子需要哄。 “别捂着了,起来吃点。” 没办法,答应人的事就必须要办到,谁让他之前欠张岐旭人情来着。 段征倏地一下扯掉路孔明身上的被子,抬眼就对上他又红又肿的双眼。 “你特么居然哭了!” 路孔明觉得难为情,把脸埋进枕头里,“没有。” 段征愣在那儿,好似被雷劈了,这算怎么回事? “是张岐旭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对吗?” 兴许是这么多天压抑,又或许是旁人的突然提及,路孔明放肆地哭了出来,眼泪像开了闸的水笼头似的哗哗往外流,小孩都没他这么能哭。 “喂,我说你别哭啊,等下隔壁的人同学都知道了。” 段征慌了,他见过身边的人是怎么哄女生的,但男生怎么哄男生? “那个,要不然我把张岐旭叫过来,让你打一顿?” “别……”路孔明哽咽着,“是我跟他提的分手,他有喜欢的人了。” “???” 段征蹙紧眉宇,下意识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不可能吧,他不仅拜托我照顾你吃饭,晚上还偷摸跑到宿舍守着你,这一守就是一整夜,都不带合眼,无论怎么看不像是移情别恋。” “你说什么?”路孔明抬起头,弯翘的睫毛上还挂晶莹,“你说他这几晚都来过宿舍?” “那不然呢,这几天的餐食都是他买回来的,我只是负责传送而已。”段征手指向桌上的食物,心想他虽然答应张岐旭不说,但劝和也算是一件功德事,为了他俩好,他就当一回大嘴巴子。 “你说你们俩这是干嘛啊,一个人躲宿舍偷偷哭,另一个人跟个傻子一样守候,两人愣是没长一张嘴,有误会摊开了说,又不是拍电视剧,非要搞这出情深虐恋。” 路孔明顺着段征手指的方向望去,打包的餐盒上面印着的Logo,就是他第一次带岐旭哥去的粤餐厅。 段征以为他不相信,继续说道:“你失魂落魄回来的那天,张岐旭其实一直跟在你后面,走路还一瘸一拐的,当时我还以为你两打架了。你回宿舍后他就发信息约我下楼,说你生气的时候不会好好吃饭睡觉,拜托我帮忙照顾一下,还让我晚上给他留门。 啧啧~~那真叫一个深情,让我这种大直男看了都想弯的程度。” 路孔明手指扣着枕头,苦瓜脸终于放晴了一点,倏地想到段征说张岐旭走路一瘸一拐,立马从床上弹坐了起来,焦急地问道:“岐旭哥他腿怎么了?” 段征翘起二郎腿,故意调侃他,“哟哟!不是都分手了嘛,他怎么样了都跟你没关系对吧。” “段征,我求你了,你快告诉我他腿怎么了。”路孔明眼里泪花又开始打转,明显急哭了。 其实路孔明以前基本不哭的,父母管得严,把他当路氏继承人培养,但凡掉一滴眼泪换来是更严厉的批评。自从跟张岐旭在一起后,每每那事受不住后就爱哭,张岐旭总是温柔地哄着他,依着他,把他当宝贝宠着,哪怕是他耍小性子时,对方不认为他是在无理取闹,反而觉得他可爱得很。 “他腿怎么回事,我还真不知道,瘸了大概有两天吧。”段征受不了这样路孔明,本想逗弄他的心思就此打住,“你在我面前急得掉眼泪有什么用,要是不想分手就跟他和好,反正你俩都还在意彼此。” 路孔明垂下眼,回想起那晚哭哭哀求的张岐旭,他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太离谱了,一个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黏在他身上的人,怎么可能会变心,情侣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他都没做到,还谈什么天长地久? “那个……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路孔明手指扣着床单,脸上写满了难为情,“今晚你可以出去住酒店么,钱我出。” “我缺你那点房钱么?”段征唏嘘,“出去住可以,但是不许你俩在宿舍里哼哼哈哈!” “你别乱说,岐旭哥不会的。” 路孔明脸歘的一下红了,张岐旭从来不会在外面要他,在外都只是单纯的亲亲抱抱。他俩有属于自己的温暖小家,是他生日那天,张岐旭送的一套市中心高级公寓。 段征撇了撇嘴,“**、欲/火焚烧、激/情澎湃,这就很难不想歪。” “欸,说了你不信,不想跟你掰扯了。”路孔明掀开被子下床,直奔段征储物柜,“借你面膜和洗面奶用用。” “确实该把你那张邋遢脸给弄一下,否则张岐旭看了都下不了嘴。” “……他才没你那么肤浅!” 段征看着路孔明的背影,突然问道:“你说你以前对我有过非分之想没,毕竟我俩以前天天呆一个屋,我人又高又帅,还有六块腹肌,时常光着上半身在你面前晃悠。” 话音刚落,路孔明脚底险些打滑,回头看段征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就着手里的面膜扔了过去。 一下午的时间,路孔明忙得脚不沾地,不仅从头到脚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床单被套统统换上干净的,上面沾了不少晚上偷摸留下的眼泪,想想都觉得埋汰。 时间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路孔明抱着手机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挨到了十一点,他连忙下床站在门后,准备给张岐旭一个深情的壁咚。 一呼一吸都格外轻,路孔明靠着墙,心里不断地自我安慰,不要紧张,但轻颤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 盛夏的星空格外明亮,皎白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张岐旭轻推开房门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路孔明的床位上平整,被子也叠成标准的豆腐块,一股恐慌霎时席卷他的大脑。 哐当一声,手下的力度没有把握好,门框直直地撞在了路孔明的脚趾上。 “嘶~~”路孔明闷哼一声。 “小路儿!” 张岐旭一僵,立即打横抱起路孔明坐在床上,“伤到哪里了?” 路孔明双臂缠着张岐旭的脖颈,真是欲哭无泪,这怎么跟他想象中的画面差这么远啊! 带着几分沮丧,路孔明小声回答道:“脚趾头。” 张岐旭打开手机电筒,低头就要察看,却被路孔明一把抢过手机扔在床上,室内再次陷入昏暗。 “你——” 话还未说完,路孔明倾身堵上了他的嘴,急切地想要撬开他的牙关,想要索取更多的温暖。 毫无章法地乱啃一通,两人嘴皮都磨出了血,腥甜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 张岐旭反客为主,紧箍路孔明的后腰往怀里带,汹涌又温柔汲取,似乎想把这几天缺失的一切,全部一次性补偿回来。 路孔明被吻得浑身发软,依靠在张岐旭怀里不想动弹,咿唔声从嘴角溢出。 绵长的热/吻终于结束,两人分开仅五天,像是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一时间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只是紧紧依偎,感受彼此的心跳声。 激/情后的余温渐渐褪去,张岐旭恍然想起路孔明的脚受了伤,拿起床上手机照亮。 “让我看看你的脚。” 路孔明配合张岐旭翘起受伤的脚,张岐旭托在手心里仔细察看,白净的脚趾明显破了一块皮,渗出丝丝鲜血。 张岐旭心疼得厉害,又不敢用手指触碰,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 “我去找宿管老师借医药箱。” “不要走”,路孔明抱着张岐旭的腰不撒手,仰起头,湿漉漉的眼里直勾勾地望着他,“岐旭哥,我错了。我不该随便提分手,更不应该不听你解释,对不起,你能原谅我这次胡闹么?” 张岐旭低下头吻了一下路孔明的唇角,语气里更多的是心疼,指腹轻抚他的面颊,瘦了。 “傻瓜,喜欢你都还不够,哪里舍得跟你怄气,反倒是你,生气就不好好吃饭,从今天开始我保证以后都不会让你生气。关于那件事,我会把人带到你面前当面解释清楚。” 其实这几天,张岐旭并没有闲着,而是到处打听杨弘霖的消息,奇怪的是那天过后谁也再见过他,听同宿舍的人说他请假回老家了。辗转几次交通工具,他终于找到杨弘霖的老家成都,结果二老还以为自家孩子在学校,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微信联系他们。 见此,张岐旭也不好再多说,只要人是平安的就行。清者自清,他跟杨弘霖只见过两面,那天他突然出现在宿舍里,他都懵了,更何况是小路儿这个醋宝。 路孔明眼眶微红,“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我脾气不好,不仅爱乱吃飞醋,还挑食,你都一一包容接纳,这样的我配不上完美的你。” “啊——疼疼疼。” “疼就对了!”张岐旭手指用力捏了捏路孔明脸颊,“刚还说让我原谅你的胡闹,你现在又开始乱说话了是吧。我喜欢你,不止是喜欢你的好,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从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的那天,我就暗自下定决心,要把你宠成独属于我的小少爷,让你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张岐旭轻轻地揉了揉被他捏红的脸颊,“所以我的小少爷,以后能不能不再提‘分手’两字?” 一口一个小少爷,撩拨得路孔明面红耳赤,他知道这不是情侣之间的甜言蜜语,而是一种承诺。 对上张岐旭那双诚挚的眼,他无比坚定地说好。 第4章 第 4 章 一场短暂分离,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浓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那几天他们是怎么度过的,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 张岐旭打开灯,让路孔明坐床玩会游戏,自己到楼下找宿管老师借医药箱。 路孔明双腿悬在床边,欢快地晃动着脚丫子,心想再慢一点,伤口都快愈合了。嘴上说张岐旭太过于小心,实际心里甜滋滋得不行,被人精心呵护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幸福了。 宿舍在五楼,张岐旭拿着医药箱回来时,胸膛明显剧烈起伏着。两步并一步,走到路孔明面前正要半跪时,倏地被他拉着胳膊拽起来,两人位置瞬间对换。 张岐旭怔愣地看着他,“小路儿?” 路孔明不语,只是卷起张岐旭的裤腿,膝盖还未消散的淤青刺痛了他的眼。 “是怎么受伤的?”路孔明抬起头,眼眶控制不住地湿润了。 张岐旭下意识地想躲避,路孔明握住他的脚腕子不松手,“是不是那天晚上?” 不等张岐旭回答,路孔明低头吻了上去,柔软的唇轻轻触碰,想要消散那片扎眼的淤青。张岐旭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一把拽起人带入怀中,下颌压住毛茸茸的发顶,玩笑似的说道:“嗯,当时想着你看到我跪在床前就会心软,所以我就等啊等,结果你蒙被子愣是没看我一眼。” 即便是张岐旭用这种玩笑似的口吻,可路孔明还是觉得难过。他扬起头亲了亲张岐旭的下颌,“以后不要这么傻,好不好?” 张岐旭故作嫌弃把人推开数寸,“咦~,亲了膝盖又亲我脸,脏不脏啊。” “……” 路孔明圈住张岐旭的脖颈往下压,在他耳边恶趣味地说:“都吃过了,还不是照样亲了你的嘴!” 说完,两人均是一怔,某些疯狂画面不约而同涌入脑海。 路孔明缩进张岐旭的怀里,把脸捂了个严严实实,依然觉得脸颊乃至全身都快要烧灼起来。 张岐旭嘴角是压制不住的弧度,下一秒翻身把人压倒,上演霸道总裁强制吻。 路孔明配合他玩闹,扭动身体时,嘴上还喊着不要…… 亲够本后,张岐旭拿回来的医药箱终于派上了用场,小小的伤口还贴上创口贴。 那天的事早已被两人抛在了脑后,消失近半个月的杨弘霖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同前往的还有和张岐旭同音不同字的张启序,乌龙事件就此揭开。 原来,杨弘霖和张启序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彼此早就把对方放在了心尖上。可杨弘霖把自己的喜欢隐藏得很深,他认为张启序跟他不一样,所以这份喜欢一直不敢表露,直到听到张启序要跟女生约会时,那一刻他是真的慌。 后面的事情也解释得通了,张启序换了新宿舍,杨弘霖又不清楚,只知道他住哪个楼层,于是逮住路过的同学就问,阴差阳错下就闯进了张岐旭所在的宿舍。 杨弘霖再次向两人道歉,见他们感情不受影响,他便松了一口气,因为自己的迷糊差点拆散了一对情侣。 等杨弘霖两人离开后,路孔明把张岐旭摁在门板上,张嘴就在他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以后在宿舍洗澡必须反锁门,你的身子只能给我一人看!” 张岐旭在他唇上反嘬一口,失笑道:“遵命,我的小少爷。” 为弥补那天的约会,张岐旭重新在网上预定“世界之窗”的门票,答应路孔明的事,张岐旭从不会食言,路孔明亦是如此。 所以路孔明是不会跟他分手的,张岐旭使劲地柔搓了一把脸,很快就恢复了斗志,为了他和路孔明的未来,他必须振作起来。 路宅,路孔明放下手机,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爸、妈,没其他事我就先回房了。” 路母起身跟随,“吃了早饭再回房,早饭有你最喜欢吃的蟹黄包。” “不用了。” 路孔明头也不回地上楼,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一边是他无法割舍的爱人,他做不到去伤害任何一方。 路父盯着路孔明的背影,突然说道:“张岐旭有告诉过你吗,他已经跟张家决裂了,现在不过是脱离家族的穷小子。” 跟张家决裂了? 路孔明惊愕地转过身,脸色瞬间煞白,颤抖着嗓音求证,“什么意思!” 路父神色未变,说出来的话却像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扎在路孔明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什么意思?”既然要狠就必须狠到底,路父满脸讥诮,“你们是绝对无可能的,断了这念想,别再给身边的人添麻烦,说不定张家还会认回他这个儿子,毕竟张家可不缺他这一个继承人。” 路孔明脑中嗡的一声,两眼一抹黑,扶着栏杆的手骤然松开,径直摔下了楼梯…… 两个月后。 路孔明出院了,迎着落日的余晖,苍白的脸色有了少许色彩。 魏管家打开后车门,俯身把人抱进车厢,收起轮椅驱车离开。 初春,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冒出嫩绿色的芽孢。路孔明偏头贴在了冰凉窗户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他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过外面的世界。 风景依旧,可他再也不是从前的路孔明了。 保姆车抵达路宅时,等候多时的路母立即迎了上去,接过魏管家手里的轮椅,推着路孔明进入别墅。 路孔明低着头,犹如一个残破的玩偶,除了眼神里的抗拒,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点情绪。 灶台上还炖着老鸽子汤,散发出清香漫延至整个客厅,路母迫不及待地盛了一碗端到路孔明面前,“先喝点汤暖暖。” 路孔明机械地拿起汤勺泯了一口,便放下勺子不肯动第二勺。 “是太烫了吗?”路母端起碗,汤勺轻轻地搅动,估摸着差不多之后才重新放到路孔明面前。 “你再怎么不喜欢喝,也要为你的身体考虑一下。”路母将他耳边微长的头发撇在耳后,露出瘦脱相的脸颊。 路孔明像是完成任务似的,端起大口喝完。 “再喝一碗?” 路孔明摇了摇头,推动轮椅往楼梯口方向走,旋转楼梯让他望而却步。 他转头看向魏管家,眼神里乞求他帮一下忙。魏管家看了眼路母,见她点头,这才上前抱起路孔明回卧室。 路孔明摔得很重,在医院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路母为此还跟路父大吵一架,认为他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给路孔明,那怕是暂时瞒着他也行。 醒后的路孔明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路父请了整个临安的专家会诊,给出的回答都是一样,语言中枢神经没有受损,病人极有可能是受了刺激,导致短暂性的失语症。 所有人都认为是这个原因,只有路孔明心里清楚,他不是不能说话,而是无心再去应对父母。 傍晚时分,路父早早地回到路宅,自从路母怀上二胎后,路父能推的应酬基本都推掉,还高薪聘请保姆和营养师,只为小生命的顺利诞生。 “他呢?” 用餐到一半时,路父恍然想起今天是路孔明出院的日子。 “回房间了。” 路父淡淡地“嗯”了一声,冷淡像陌生人。 路母抚着小腹,斟酌片刻后说道:“要不还是让他们见上一面吧,小路整日郁郁寡欢,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路父放下筷子,脸色有些阴沉,“让他们见一面之后呢?再续前缘?” 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现在他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脸都被他丢光了,怎么可能还让他们产生丁点交集,他巴不得他们永生不相见! “可是……这样,小路会恨我们的。” 路父冷笑一声,“好吃好喝供着他,无论什么东西永远都只给他最好的,他有什么资格恨我们!” 二楼卧室,路孔明忍住胃里的不适,强撑着身体往床边摞,明明就很近的距离,他足足花了十多分钟,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淌下,浸湿了鬓角。 噗通一声,路孔明从床上摔了下来,双腿锥心般疼痛让他险些叫出声。即便是这样,他宁愿咬牙爬到卫生间,也不愿意麻烦他们。 呕吐声从卫生间里不断地传出,路孔明扶着马桶,吐了个歇斯底里,那碗汤太过于油腻,久食清淡的胃根本就受不了。 医院有护工,回到这里只能靠自己,路孔明打开水笼头,就着衣服冲洗一身的污垢,囫囵地擦干头发,又拖着湿重的衣服爬向衣橱,艰难地取下一套睡衣换上。 入夜,天空乌云浮动,一场春雨来得悄无声息。 路母端着夜宵进入路孔明卧室,轻轻地喊了他几声,不知道他是真睡还是单纯不想看到她,只好将夜宵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房间。 到了后半夜,绵绵细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大颗颗地砸在青石板上。卧室的窗户没有关,寒风都灌了进来,窗帘被吹得沙沙作响。 毫无意外,路孔明发烧了,迷迷糊糊讨水喝,嘴唇干涩到裂开,血珠涌了出来。他舔了舔唇,腥甜在口腔漫延,得到一丝满足后,渐渐陷入昏睡。 第5章 第 5 章 法兰克福。 所有人都以为离开家族的张岐旭,坚持不过一个月就会向家里求和,事实上他们都低看了张岐旭的能力。 受父亲的影响,张岐旭小小年纪就有经商头脑。高一开始,用自己攒的零花钱做小投资,虽然不是高回报,但一年下来的利润至少也是普通家庭收入的十几倍。 这样小有成就的张岐旭,一分一毫都用在刀刃上,会卡着时间买超市临期的低价面包,一日三餐能简则简。从不穿过季衣服的他再也没添置新衣,到了寒冬腊月,为节约打车费,顶着凛冽的寒风穿梭在大街小巷。 他知道钱不是靠省出来的,可他明白资产多一分,便多一分对抗他们的底气,唯独路孔明是他的例外。对待路孔明的事上他从不含糊,看见好的东西,他会第一时间买下来,小小的卧室有一大半空间都是用来储存给路孔明准备的礼物,甚至是当地特色食物,他也会挤出时间,花钱请师傅教他烹饪,只为重逢以后给予路孔明永远是最好的。 除去繁重的学业,张岐旭更多的时间放在寻找投资商上面。十个投资商,有八个直接拒绝,剩下的都已经签订合同后毁约,他有不能明白的。 他们要斩断他的路,他偏偏要夹缝求生。 张岐旭整日奔波于当地各大公司拉投资,屡屡被拒从不放弃,好不容易预约到见面的机会,却因为憋足的德语未能将企划书亮点阐述出来,再一次无望。 机会是靠自己争取的,张岐旭买通大厅的安保,早早地在公司大门口等候,一次又一次被无视,甚至是被保镖抬着扔大街羞辱,仍不肯放弃。 自尊在他这里,早已不复存在,就算别人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仅仅是舔着笑脸道歉。 兴许是被张岐旭的坚持所打动,GGL董事长比尔只给他五分钟时间阐述。相比于上一次,张岐旭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拿下投资只是时间问题。 拿到GGL投资,张岐旭第一时间跑回出租屋,抱着相框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关于路孔明的消息,当初来这里时,手机被没收,关于他和路孔明的一切被清空,后面想方设法联系上段征,从一众好友的相册里拼接出独属于两人的美好。 这张照片是路孔明生日前一天晚上拍的,那时张岐旭佯装忘记路孔明生日,随便找了个理由回张家,实际带上段征几个朋友提前回公寓布置惊喜,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路孔明介绍给好友认识,让更多人见证他们的幸福。 照片定格在张岐旭亲吻路孔明脸颊的那一秒,周围是一众好友欢乐的尖叫声。路孔明先是一怔,后面迅速反应过来,扑进张岐旭的怀里,耳朵欻的一下全红了。 张岐旭拍了拍路孔明的后背,附身凑到他耳边,弯着眼睛笑,“小路儿,生日快乐。” 路孔明抬起头,眼眶里泛起泪光,“谢谢你。” 打他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生日,以往父母总是把他的生日宴会当作是一场商贾交际,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得跟着父母去结识,没有人在意他真正的感受。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吃蛋糕,与周围的觥筹交错格格不入。 张岐旭捏了捏路孔明的脸蛋,“小少爷喜欢就好。” 两人拉丝的眼神,惹得一群单身狗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 在众人的见证下,张岐旭托着路孔明的脑袋,轻轻堵住他唇,细细描绘。 路孔明闭上眼睛,手指紧紧抓住他的臂膀,用心享受这个让他温暖的吻。 两人亲了半天,直到路孔明快喘不上气,张岐旭才舍得放开他。两人目光相对,恍然想起旁边还有几道灼热的目光,一时间竟都感到脸颊烫得慌。 窗外天光乍破,雨过后的天放晴了,投进室内的光线几经变化,床上的人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门外的敲门声响起一声又一声,路父陪路母到医院孕检,新请来的阿姨恪守规矩,没有主人家同意,是不会进入卧室。 临近中午,王姨再次敲响路孔明的房门,回应她的依旧是静默。 “路少爷,我可以进来吗?” 今早路夫人出门时,已经把路孔明的情况告诉给王姨,却唯独没告知路孔明现在患有失语症。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王姨,硬着头皮打开门。 一开门,一股冷意直逼她的面门,窗帘半阖,光线蒙蒙的。 她轻手轻脚往里走,靠近床沿时,只见路孔明脸色浮现出极为不正常的绯红,估计是高热的缘故,嘴唇皲裂苍白。 手里的托盘应声而落,王姨惊呼一声,转身跑向楼下电话通知路父。 “真的不用叫救护车吗?” 王姨抬头朝二楼的方向望了一眼,还是有点不放心,“路先生,路少爷的情况看起很严重,要不还是送医院?” “不用!” 路父语气冰冷得像对待一个陌生人,“成年人,一点感冒发烧用得着大惊小怪?” 王姨语塞,放下电话,多一秒都不敢耽搁,立即打了一盆温水回二楼,家庭医生在赶来的路上,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 解开路孔明的单薄的睡衣,清瘦的胸膛微微起伏,两侧的肋骨清晰看见,她不敢相信有钱人家的孩子居然能这般瘦骨嶙峋。 王姨轻叹一口气,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但她也只是拿钱办事的保姆,雇主家事轮不到她说一道二。温热的帕子轻轻地擦拭路孔明的身体,生怕弄疼了人,抬头的瞬间刚好对上他布满血丝的眼。 王姨凑到路孔明身边,问道:“孩子,要喝水吗?” 路孔明费力地眨了眨眼,一双眼空洞无神。 很快,家庭医生赶来给路孔明输液,王姨下楼熬煮南瓜粥,一阵兵荒马乱,路孔明勉强吃进几口粥后又沉沉地睡了。 房间里静静的,暮色投进室内,将房间染成橘红。王姨一直候在路孔明身旁,卡着最后一点药水扒了针管,期间当父母的没一个电话过问路孔明的情况。豪门里的恩恩怨怨她见过不少,估摸着路家也有隐晦之事,如果路夫人怀的是男孩,路孔明的处境只会愈发艰难。 夜色渐浓,庭院里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王姨闻声跑向庭院,打开车门伸手就要扶路母下车,一只手先她一步挡在前面。 “营养餐?” 王姨迟疑了几秒,“准备好了先生。” 餐桌上余香缭绕,路父亲自伺候路母用餐,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如当年。 晚餐结束,候在一旁的魏叔接受到路父示意,先是向众人宣布路家的喜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厚实的红包,发给宅子里的所有佣人。 路氏夫妇沉浸在众人祝福声里,全然忘记楼上同样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正受病痛的折磨。 王姨接过红包,祝福是诚心的,提及路孔明也是有意的。 “路少爷若是知道自己将来有个胖乎乎的弟弟陪他玩,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路父皱眉,脸上喜色即逝,“他怎么样了?” “小路他怎么了?”路母满眼急切,起身就要往楼上走,被路父揽住肩膀制止。 “没什么,就是普通感冒而已,你不能上去看他,万一把感冒传染给你就麻烦了。”路父抬眼看向王姨,“以后你只负责照顾他一人,其他的事不用做。” “好的,先生。”王姨心道还算有那么点人性,“那我回楼上照顾路少爷。” “等等,最近都不要出现在夫人面前,在家里必须戴口罩。” 王姨停下脚步,路父凉薄的话让她收回之前的想法,怕传染倒是把路少爷送医院啊,路家家大业大又不差住院费那几个钱。面上微笑,实际愤怒得后槽牙都咬紧了,这亲爹跟继父有什么差别! “好的,先生。” 回想起准备晚餐那会,来路家比较早的几个阿姨,嘀嘀咕咕说闲话,所有人心里都扪清,路家这是把路孔明当废人养,学也不让上,门也不准出,这跟囚禁有什么区别。 如果路孔明不是亲生的,路家这样做或许她倒还想得通,怕他将来跟亲儿子争家产,但问题是路少爷是他们的亲儿子,满柜的奖杯和优秀证书足以证明这孩子优秀得很。 她想问清楚其中的缘由,几人默契地打马虎眼,只用一句“路少爷犯下大错,雇主也是逼不得已”搪塞。 罢了罢了,她一个佣人问那么多有什么用,尽职责就可以了。 床上,路孔明侧脸望向窗外那轮圆月,灼灼的目光像是要望穿千里之外的德国,岐旭哥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次次都叮嘱自己好好吃饭睡觉,那他呢?跟家里决裂,他一定很难受吧,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连一通宽慰的电话做不到。 路孔明的心肝一阵绞痛,伸手揉了揉心口,还是那么痛,痛恨现在的自己犹如一个废人。 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他的嘴角溢出,迈进卧室的王姨冷不丁地被吓了一跳,快步上前,焦急又恐慌地摸了摸路孔明汗涔涔的额头,“怎么这是?是哪里不舒服吗?” 路孔明艰涩地摇了摇头,拉起被角把自己藏了起来。 王姨不好生拉硬拽,坐在床沿上劝导人。 “孩子,我知道你难受,可眼下你更要好好爱自己。我读书少,但我知道凡事总不能一根筋地往坏处想,很多时候我们把事情想得太坏太复杂,往往结局是出其不意的,平白让自己在痛苦中挣扎。 听我一句劝,养好身体,振作起来,谁都可以放弃你,唯独你不行,万不可一无所有时才追悔莫及。” 路孔明睁开眼,瘦成皮包骨的手指紧紧拽住被角,支楞起方寸。 大道理谁都懂,可谁能又真正做到? 没用的,父亲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他怎么会不知?路氏接班人,从他出生起,他的人生就不是他能左右的。 多么可笑啊,唯一一次的勇敢,却让最爱的人无家可归,他怎么可能想得开,就算是他想通了,又拿什么去抗衡父母? 那怕是他这样作贱自己的身体,也换不到父亲的一步退让,他看不到希望,更看不到他和岐旭哥的未来,犹如现在一般困顿于黑暗。 第6章 第 6 章 啜泣声打动了陌生人,唯独击破不了最亲近人冷硬的心。 王姨指尖摩挲着烫金的红包,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告诉路孔明,总好比他现在一直这样难过。 “那个路少爷,你妈妈今天去医院检查回来是个男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反正未来的日子还长,只要你努力争取,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弟……弟?”路孔明的声音又粗又哑, “我有弟弟了!” 路孔明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从床上坐起来,灰蒙蒙的眼睛如拨云见日一般,霎时有了神采,“姨,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有弟弟了?” 王姨见人情绪激动,心知坏了,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腿,小心腿。” 路孔明瞪大双眼,瞳孔深处的慌乱蔓延到整张脸庞,“姨,我是不是有弟弟了?求你了,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么?” “我求你了姨。” 王姨咬紧牙关,手里的红包攥紧成一团,“是,你有弟弟了!” 他有弟弟了! 他有弟弟了! “哈哈~~~”路孔明卸下全身的力气躺回床上,拉满血丝的双眼已经流淌不出一滴眼泪。 他笑了,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释怀。 王姨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只能眼看着路孔明几近疯魔的傻笑。 笑够了也笑累了,心存的那点负罪感也随之消失殆尽。 路孔明闭上眼,再次睁开眼帘时,眸光如炬。 “姨,我想吃面,鸡蛋番茄面,可以吗?” 情绪转换得如此之快,快到王姨恍惚了一下,“——好。” “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路孔明摇了摇头,他只想吃鸡蛋番茄面。 “好,我马上就去,你先躺一会。”王姨一步一回头,这反应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难道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说路少爷已经死心了,故意把她支开,然后就自残甚至是自杀? 无论是哪种,她都心惊胆战得慌,手指刚触碰上门把手又立即折返,“孩子,你不会做傻事的对吧。” 路孔明想笑,可是刚才笑得腮帮子酸疼,“姨,我是真的饿了。再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干什么事,拿枕头捂死自己吗,我还没那个勇气。” 王姨半信半疑,离开时顺手抽走枕头放在衣橱里。 一楼灯火依旧通明,所有人对围着路母拍马屁,能想到的好词全都用上了。王姨贴着墙边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可偏偏就让路母看到了。 “王姨,小路他感冒好点了吗?” 王姨转身向客厅走,下一秒被路父命令停在原地。 “已经退烧了,我就是下来给他煮碗面条。” “面条?”路母放下手里的水杯,“小路最不喜欢吃面条,你给他熬一碗粥。” 不喜欢吃面条?王姨狐疑,刚想说是小路想吃,就听到路母说小路有失语症,让她多留心一下。 王姨从一开始的狐疑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唏嘘,什么失语症,她看路少爷是单纯的不想跟她们说话。当母亲的居然连儿子的喜好都弄不明白,她真替路少爷感到悲哀,至于这件事,她自然会替路少爷隐瞒。 担心路孔明长时间未进食油腻的食物,胃会不舒服,王姨用芝麻油代替,碗里一大半是豌豆尖和番茄,端上楼时没有人往她这里看一眼。这样也好,加快脚步回二楼,到卧室门口时,没控制好力度,呯的一下推开房门,床上的路孔明明显被吓了一跳。 “嗯,真是个乖孩子。” 王姨从衣橱里拿出枕头,塞在路孔明的背后,“小心烫。” 路孔明轻“嗯”了一声,盯着热气腾腾的面出神。 岐旭哥第一次给他下厨做的就是鸡蛋番茄面,那时是他自己说的随便,知道是面条也不好意思再提要求。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第一次做出来的面条,难吃谈不上,就是味道寡淡了一点,面条溶烂了一点。路孔明拿起筷子在里面搅啊拌啊,愣是不想吃第二口,跟个孩子似的拖延时间。 “不好吃么?” 张岐旭放下手里的筷子,说真的他也吃不下,但他还是想从路孔明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比如顾及他的颜面说好吃之类的。事实上,路孔明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不是好吃,而是他从小就不喜欢吃面条,所以对于自己不喜欢的食物会潜意识的排斥。 “那不喜欢的人呢?”张岐旭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样问,“嗯……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男生,肯定会有很多女生表白,或者是在你身边转悠,你也像这样不好意思拒绝吗?” 路孔明“啧”了一声,有些不满,他怎么能把自己想象成“中央空调”,初中是有人跟他表白,他都一口回绝了,委婉的余地都没有,那个时候还被同学取外号”男版灭绝师太”。 “灭绝师太?”张岐旭心情蓦然好转,唇角轻微扬起一抹弧度,开起玩笑道:“我看你是男妲己还差不多,光是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以为,已经有不少的同学跟你表白。” 路孔明小声哼哼了一句,你还不是一样的。张岐旭问他说的啥,他打马虎眼,塞了一口面条进嘴里。 张岐旭见他吃得勉强,觉得无奈又好笑,这家伙不喜欢吃面条也不知道拒绝,这也都怪他做饭之前没有问他具体喜欢吃什么,一句随便就真的随便做了。 “别吃了,我带你出去吃潮汕火锅。” 张岐旭倾身就要端过路孔明的面碗,却被他护犊子似的捧在手里,“不要,我现在就想吃面。” 气氛陡然静谧,路孔明自圆其说,“做都做好了,总不能浪费粮食对吧。” 本就溶烂的面条,现在坨成了一团,虽差些味道,两人还是吃得精光。路孔明主动揽下洗碗的活,张岐旭把他推到沙发上坐着,“你若是觉得无聊就玩会游戏,我很快就好。” 两人在一起后,路孔明总是缠着张岐旭给他做面条,清冷的公寓也因为路孔明有了烟火气息,张岐旭也不负路孔明的喜欢,专门找了一家百年老字号学习面条烹饪,换着花样给他做。 张岐旭把人推倒在沙发上,强有力地吻了上去,掠夺板侵入湿润柔软的领地。周遭的温度急剧攀升,静谧的客厅只剩下吸允声以及路孔明的气喘声。 路孔明伸手去解张岐旭的衬衫,却被他攥住了手,“为什么你现在喜欢吃面条?” 路孔明瘫软在沙发上,嘴唇因热吻而红肿,胸膛快速起伏着,断断续续地回答张岐旭的问题。 他说从来都不喜欢吃面条,只是喜欢吃做面条的人,会为他花心思的人,还有个原因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口。张岐旭知道他面浅,但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间隔半寸的距离又被缩短至最小,手抚上他的脸颊,指腹轻柔他的薄唇。 很快,路孔明情//动难耐,抱着张岐旭的脖颈靠近紧贴,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给我……” 张岐旭勾唇浅笑,褪下路孔明的短袖,沿着脖颈吻下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串串痕迹,最后是已经梅花点,轻噬。 路孔明浑身燥热难受,腿不自收紧,涨红的脸可爱得很。在如此极致诱惑面前,张岐旭其实也忍着痛,抵在路孔明小腹上,蹭了几下。 “还有是因为什么?” 路孔明装傻,一面说什么,一面伸手就要去拉张岐旭的裤子边缘。 还不等他摸到,张岐旭直接将人抱坐起来,将他作乱的双手直接反剪到背后,惩罚似的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咬了一口,“说不说,不说就不给。” 路孔明很快败下阵来,靠在张岐旭的肩上,又是蹭又是亲的,“……就是你每次都太久了,吃面挨得住饿。” “你真是……”张岐旭当真觉得路孔明可爱极了,这不就是变相夸他活好嘛。 “本来就是嘛。” 路孔明撒娇求贴贴,挣脱张岐旭的束缚,又急又乱地解他的衬衫,“扣眼怎么这么小,我都解不开!” 张岐旭闷笑一声,扣着路孔明的手腕把人压在沙发上,与他舌‖‖尖缠绕。 暧昧的气氛拉扯到了极致,路孔明一直嚷嚷着说要,嘴唇还残留着一层水光。张岐旭舍不得再逗弄他了,粗鲁地一把扯掉身上的衬衫,钮扣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路孔明还没来得及从张岐旭难得的“野蛮”中欣喜过来,就听到他说他想吃。迷离的眼在昏暗的视线里瞪得极大,一眨不眨看着他一路朝下亲吻,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酥麻。 “别……好痒。” 路孔明双手抱住张岐旭的头,试图阻止他进一步的探索,不过没什么用,反倒是他自己挺不住张岐旭的温柔,扬‖起‖脖颈急促地呼吸…… 谈不上温柔与粗暴,路孔明如同被抛上云霄,只有抱紧了人才得以踏实。 温热的液体喷洒在张岐旭嘴边,路孔明顺手抓起一旁的棉质短袖,想要帮他擦拭干净,却不曾想被他直接拉起身抱坐在怀里,别样的味道在两人口腔里蔓延。舌根被他吸得疼时,路孔明五指嵌在张岐旭墨发里的手都在用劲。 一道道爪痕清晰地留在张岐旭的脊背上,张岐旭惩罚似的打了一下路孔明的屁股,路孔明愣了几秒,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随即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饿么?”张岐旭问。 路孔明摇了摇头。 “不饿,那就继续。” 有点不好写……凑合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第 6 章 第7章 第 7 章 明明都是鸡蛋番茄面,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路孔明很想哭,但双眼疼得厉害,他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面条,狼狈的模样惹得王姨心疼,心想这孩子究竟是有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孩子慢点吃,喜欢吃,我以后常做给你吃。” 路孔明没说话,只是低头将碗里的面汤喝完,“谢谢姨,其实我不喜欢吃面条的,但是姨你做面条很好吃。” 王姨接过碗,又拿了纸巾帮他擦拭嘴角,“傻孩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要说出来,别勉强自己,我不怕麻烦的。” 路孔明轻轻的“嗯”了一声,岐旭哥以前也这样说过他,说不要怕给他添麻烦,也不用处处都小心翼翼,他们是恋人,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 现在,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阿姨,对他的关心程度不压于有着二十多年血缘关系的父亲,只是……如果她知道他在跟一个男生谈恋爱,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他知道,整个别墅上下,无一个不在背后说他闲话,甚至是当着他的面。他不恼,他恼的是她们怎么可以用那样难听字言去侮辱岐旭哥。 正面硬刚过,手边能触及的东西都朝她们砸过去,最后也只不过是赔钱,换了一批新人进来,同样的嘲讽贬低再一次上演,他一次又一次地反抗。后知后觉,他才知道这一切是父亲的授意,故意让他难堪,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是,他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液,他和跟父亲一样都是固执的人,他既然选择跟岐旭哥在一起,纵使撞到了南墙,踢到了铁板,也坚决不回头。 “今晚,路先生吩咐我以后专门负责照顾你,所以孩子,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在其他事上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但照顾人这方面,我是专业的,保证一个月之类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路孔明身边除了王姨,几乎看不到第二个活人,连那些碎嘴的佣人都闭紧了嘴,路母更是不愿出现在他面前,一是担心他看到自己隆起的肚子受到刺激,二是为了小生命的安全着想。 在王姨的细心照料下,路孔明恢复得也快,虽脱离轮椅,但稍微步伐快一点,还是能明显看出跛脚,能活动范围仅限于别墅内。 他在等,等一个能离开的机会,这个家已经有弟弟了,应该不需要他这种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熬过了盛夏,迎来了初秋,无数个日夜路孔明没有停止过对张岐旭的思念,逃跑计划在脑海里上演了千万遍,终于在这一天实现,路家小儿子出生。 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路母吃过午饭后突然感觉到肚子传来一阵阵疼痛,随时待命的家庭医生立即上前诊断,是生产迹象,连忙将人送到私人医院。路父本就重视这胎,得知消息后,丢下会议室一众人赶往医院。 路孔明僵立在二楼,看着远去的救护车,眼睛越发酸涩,直到鸣笛声渐渐模糊他才转过身,轻轻地捂住了眼睛。 ——再也不见,我的家人。 路孔明以想吃榴莲千层为借口,把王姨支到市中心,希望这样做能最大程度减少对她的牵连。 “姨,去市里的路比较远,我不急的,你路上慢点。”路孔明知道王姨的性子,只要他想吃,她恨不得飞过去马上给他买回来。 王姨在玄关处换鞋,扭头看了路孔明一眼,“能有多远?左右不过两个小时,就是路上有点堵,你要是馋了,冰箱里还有雪花酥先垫吧,但别吃太多。” 路孔明强忍心中的不舍,略带鼻音地回应了一声,眼见王姨要合上大门时,他冲上前一把抱住她。 王姨冷不叮被吓了一跳,“咋了,孩子?” 路孔明轻轻咬住了嘴唇,眼圈有些发红,“没,我就是想抱抱你。” 王姨噗呲地笑了起来,转身推开他,“可别介,我还赶着去给你买榴莲千层,回头让你抱个够。” 路孔明一路跟着王姨到大门口,直至铁门隔绝了他的视线,他喃喃自语道:“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容不得他太多时间伤感,还差二十五分钟到三点,这个时候是保镖换班时间,也只有这个时候后门的值守会有短暂的一分钟空暇。 护照还有身份证都被路父锁在三楼书房保险柜里,唯一的一把钥匙路父也是随身携带,唯独与市领导谈合作那次醉酒,外套随手仍在了沙发上,让路孔明拿到了钥匙。他想过立马去书房拿证件,但是这样风险实在太大,像父亲这样精干的人,必然会定期检查保险柜,如果被他发现证件不见了,自己逃出去的机率直接定性为零。 谍战剧不是白看的,路孔明把钥匙摁在肥皂上,留下清晰的轮廓,洗净钥匙后又悄悄地还回去。 三天后,路孔明胡诌了个理由,让王姨帮他配两把钥匙,一把用透明胶贴在床板底下,一把用保鲜袋裹住埋在花盆里。他不担心王姨跟任何人提及此事,王姨虽是话痨,但也仅仅是对于他才这样,否则他会说话的事早已传到父母耳朵里。 路孔明顺利进入书房,保险柜的密码却是让他犯难,以前他知道密码是他的生日,自从那次偷开保险柜被发现后,密码就被改了。什么生日还有结婚纪念日,父亲定然是不会再用的。 密码开锁只有三次机会,路孔明猜想极有可能的密码却有五个,看似机率很大,一旦三次全错,就再也不可能打开了。 因为极度紧张,大颗大颗汗水顺着额角滑落,路孔明用衣袖擦干,随后伸手去触碰冰冷按键,心中默念那串数字,是公司上市的日期091101。 “嘀——密码错误。” 路孔明咽了口唾沫,还有两次机会。 141026,父亲以537亿美元的净资产首次进入国家富豪排行榜前十。 “嘀——密码错误。” 路孔明跌坐地上,十指紧握成拳,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堵,堵父亲心目中最重的份量绝对是他辛苦打下来的江山。 960523,公司成立日期。 手指颤微地摁下每一个数字,没一帧对于路孔明来说都是忐忑。 他在心中祷告,乞求上苍给予他一丝怜悯。 “嘀——” 保险柜成功解锁。 路孔明喜极而泣,连忙从柜子里拿出证件还有手机,正要合上柜门时,他恍然想起手机被置入了定位系统,拿上它就等于暴露了自己。 手机放下,从里面拿了一大叠现金兜在衣服里,换洗的衣服都不能拿,能少一点累赘就多一分便捷。 掩上房门,回头看向自己生活二十多的家,往事如过往云烟,能带走的唯有他九岁时拍的全家福,那是他最幸福的一年。 第8章 第 8 章 从拿到证件照,翻越院墙,再到坐上出租车,一切比预想中的顺利。 路孔明坐在后排,匀着呼吸说道:“师傅,麻烦你用最快的速度送我去临安机场,要快!” 师傅瞥了一眼后视镜,“没问题,我二十三年老司机,保证把你安全快速送达。” 下一秒,出租车发出急躁的引擎声,只见车窗外景物飞快向后退去。 车里的气氛过于沉闷,师傅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理念,礼貌性问路孔明是否介意他听电台。路孔明摇了摇头,扭头对着窗,看落叶打着旋飘落时跟着恍惚。 “师傅,不去机场了,去德国驻上海领事馆。” “啥?小伙子你知道从临安去上海有多远吗?”师傅摁了一下喇叭,打转向灯向边停靠,“七个小时的路程,不带开玩笑的!” 路孔明从塑料袋里抽出八百元递了过去,“先付一部分,路上的油费,包括你回来时的空车费,到时候也一起结算。”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单,师傅乐呵笑道:“那成,我先给我老婆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三言两语结束通话,没有过多蜜语,依然能从师傅的脸上看到满足。路孔明用手挡住了眼睛,这份令人羡慕的情嫉妒得他一度想落泪。 “师傅,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 师傅倒也是干脆,扬手递给了路孔明,“随便用,想用多久都没关系。” 路孔明难得笑出了声,“谢谢你啊,我给我家人打个电话。” 接过手机,拨出牢记于心的那串数字,拇指徘徊于拨通键,他很彷徨。能否顺利办理签证还是个未知数,他不想让岐旭哥看到希望后又掉入绝望的那种痛苦。 市医院,路家所期盼的男婴顺利出生,路父轻舒一口气,看到孩子皱皱巴巴的小脸时,不免震惊了一下,这小子简直就是他哥哥的翻版。陈年记忆突然涌入脑海,那天他何尝不是揣着同样的心情迎接小成员的到来,护士抱着路孔明出来时,他欣喜地将孩子接过来,小小的手指软软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不放,“小老头”的模样,仍是可爱得紧。指腹轻轻地抚摸路孔明的小脸蛋,他轻声许诺,以后他会竭自己所能,把路孔明培养成最优秀的接班人,路家所有的一切只会是他一人的。 路父内心五味陈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精心培养的儿子居然会喜欢上同性,男的和男的在一起怎么会有什么好结果! 既然走错了路,无论用怎么的手段,他都要把人扳回正轨,总归不能让人在背后议论路家家风不正。 葡萄是洗净了的,荔枝是剥了皮的,王姨双手托着果盘一路快步地赶到后花园的花房。 “孩子,过来吃东西了哦,今天超市上新了一批荔枝王,我买了些回来。”王姨环顾了一圈,吊篮上没人,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到花房外面的秋千处寻人。 绕了一圈没找到人,王姨端起果盘急冲冲地回到主楼。 推开房门,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王姨蹙紧眉头,路孔明每日基本都是两点一线,除去卧室,就花房,这两处都没看到人,心里免不了忐忑。 她来路家近一年,路家上下对路孔明是个什么态度,她扪清,压根就不指望从她人嘴里打探消息,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包括她住的房间。瞬间,一种可怕的想法涌入大脑,他该不会离家出走了吧! 王姨跌跌撞撞跑回路孔明的卧室,猛然推开衣橱,一眼扫过,里面整齐悬挂的衣服一件不少,行李箱都还在。 那人去哪儿了? 王姨伸手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撇在耳后,故作镇定地走下楼,沿着墙院看了一圈,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惶恐的只有她一人。 回想起出门的那个拥抱,她在回来时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原来那是在向她告别! 她每日都在路孔明身边,再迟钝也知道路孔明渴望自由,向往外面的世界,甚至是……想念梦里呓语时,口中的那个“岐旭哥”。 有些事她懂,既然不愿意向她袒露,那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喜欢同性本就是一件难以被大众接受的事,作为毫无关系的局外人,她更没有任何立场对路孔明评头论足,尊重他的选择才是最正确做法。 路孔明的小习惯,王姨多少了解一点,果然拉开枕套的拉链,里面放着一张纸,是给她的留言。 字里行间都是路孔明对王姨的愧疚,他知道自己离家,肯定会牵连到王姨,自私自利的他不敢奢望王姨能原谅,只希望以后有机会能报答她的恩情。 傻孩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只是去追求你的幸福了而已。 王姨把纸撕了个粉碎,冲进马桶里,然后如往常一般做着分内的事,能帮他瞒一刻是一刻。 期间,路父有过打电话回别墅,王姨扯谎说路孔明已经睡觉了,惹得路父心里一阵不爽。 “让他出来接电话!” 王姨咯噔一下,说话都结巴,“啊……这,这不太好吧。” “叫他接电话!” 路父的语气不容置喙,王姨顿时心虚,硬着头皮撒谎,“路少爷一直都很担心夫人,连晚饭都没吃,是我担心他熬不住,哄着他喝下加了安眠药的牛奶。”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语气才稍微缓和点,“厨房里随时备着热食,他喜欢耦盒。” 上海。 路孔明在繁华的大都市兜了好几条街,才找一个小型的手机维修店,花了九百多买了部二手手机。来时的路上,已经问清楚办理签证的资料,索性他不是第一出国,需要的资料他都拿上了的,现在只需要找个小旅馆住一晚。 狭小的单人床,泛黄的枕套,劣质的塑料拖鞋,路孔明何时住过这样的房间。他简略地冲了个热水澡,和衣躺下。 屋内四下安静无声,路孔明毫无睡意,仰头望着斑驳的天花板,沉重地呼出一口炙热的气。 他摁开手机,神思不属,下意识地拨下张岐旭的号码。 嘟嘟—— 振铃的声音响起不过两声,路孔明立即挂断,他太想念张岐旭了,但是这个电话是真的不能打。 连上充电线,路孔明强迫自己入睡,不要去想,尽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嗡—— 床头手机蓦然响起,路孔明猛地睁眼,条件反射似地翻身坐起,抓起手机。幽幽荧光映在他的脸上,愕然一愣,是张岐旭的来电。 心跳加速,险些击破他单薄的胸膛。 路孔明拧着眉心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指紧攥着身下的被褥,力道渐大,指甲泛起白色,然而视线却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直至电话自动挂断。 屋内唯一的光源陡然失色,路孔明睫毛颤动,懊恼又茫然。他怎么会不知道,张岐旭是不会错过国内打来的任何一通电话。 路孔明抹了把脸,摁亮手机,再次拨通张岐旭的电话。 第9章 第 9 章 电话处于通话中,也就是这一瞬间,路孔明克制住冲动,立即把手机关机。他害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等等吧,等他顺利拿到签证,他再告诉张岐旭。 “你说什么?!” 路孔明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哗啦一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先生,麻烦克制一下你的情绪,不要影响其他人。” 路孔明怒目圆瞪,双手撑在桌面上,半个身体几乎探了过去,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限制出境。 “对不起,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是的先生,一个月前你被永久限制入出境。” 工作人员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给了路孔明沉重一击。瞪大的眼睛,渐渐地视线模糊了,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湿润了脸颊。 “先生,你没事吧?”工作人员从抽屉里拿出纸巾递给路孔明,“要不然你回去问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 路孔明不语,转身往外走,前面的路模糊不清,他急需寻找一条出口。 领事馆大厅出来,是一条长长阶梯,此时正当午间,临近的几座写字楼内陆续有人出来,成群结队,相谈甚欢。 路孔明抬眼望去,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他们何尝没有憧憬过步入社会后的生活? 真是可笑啊,人人都羡慕他有个好家世,又是家中独子,所有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他一人身上,殊不知,他也是向往墙外自由的小狗。 人就是这样,你羡慕别人的同时,也有人在背后默默地羡慕你,所以不用羡慕,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路孔明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尽管他失败了。 他是真的失败了。 路孔明低下头,半晌,突然发出沉闷的笑声,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肩膀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想他是真的没机会了,这辈子只能做院墙里的小狗,永远被束缚在那一片方圆。 门口安保见人情绪异常,上前礼貌询问路孔明需不需要帮助。 路孔明目光呆滞,艰难地迈开腿,还未下一台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直面摔下十几米长的台阶。 “喂——” 安保上手想拉人一把,却抓了空,周围有人尖叫,也有人追上截停。路孔明像残破的布偶,墨黑的短发下淌出殷红的血液,向四周晕染开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有人慌乱打急救电话,也有人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甚至还有个小孩看到大片的血迹哭着让妈妈快救他。 “小伙子别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情况下,无人敢摞动路孔明,只是尽量通过交谈的方式让人保持清醒。 “岐……旭哥,我想见……岐旭哥。”路孔明说着说着,眼神就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期许哥?”路人跪爬在地上,俯身凑到路孔明耳边,再次确认,“你要找期许哥对吧,他马上就到你先别睡。” 路孔明嘴角勉强勾出一抹弧度,眼神逐渐失去焦距,昏迷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灌着这座繁华的城市,红绿灯在雨幕之下变得模糊不清,玻璃窗映出路父布满疲态的面孔,恍若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 病危通知书从他的指尖滑落,打着旋落在地上,是脑癌中晚期。 不知站了多久,路父终于慢慢转过身,他仍就无法接受病床的人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是他前半生过得太顺风顺水,所以老天看不过,拿他的孩子来磨难?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全国最顶尖的脑科专家给出的诊断,手术成功率很低,即便是手术成功,生存的时间也只有在一到两年之内。 路父靠着墙跌坐在地上,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只是气不过小路跟男人在一起,气小路辜负了他多年的栽培,为了所谓的情爱跟他要死要活。还有那个张岐旭,若不是他勾引小路,小路怎么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一切的根源都是他。如果没有他,小路现在一定是整个路家最出色的孩子。 他不会原谅张岐旭,永远都不会! 暴雨骤歇,天依旧暗沉沉的,像是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 病房内只闻仪器嘀嗒的声音,路父重重地揉了一把脸,站起身走到床边,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已经做好了决策。这件事不能让第二人知道,至于手术,他会托关系找国外的专家。 床头柜上,黑色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路父定眼一看,那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霎时满腔怒意,抓起手机直接挂断。 沉寂不过十余秒,手机再次震动,路父脸色极其难看,看了眼床上的人,咬紧后槽牙接通电话。 “小路儿,是你吗?” 张岐旭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是你,小路儿你再等等我,不出一年我定会回来接你。” “小路儿,我很想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吗?”张岐旭恳切得落泪,“是我不够好,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都是我的不好……” “你说够了没有!” 路父目光凌厉如剑,恨不得将手机对面的人凌迟。 “……路叔叔”,张岐旭满腹思念止于口。 “张岐旭,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甭管你在国外如何,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路父转身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还有小路已经有未婚妻了,他们会结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不要再来打扰他,这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我想你应该也不想把小路性取向的事弄得满城皆知吧,让人背后议论纷纷。” 不给张岐旭乞求的机会,路父掐断电话,推开窗户,直接把手机扔进楼下的水泥地上,摔得稀巴烂才解气。 张岐旭贴在耳边的手机仍不肯放下,在巨大的茫然无措挣扎,久久难以回神。路叔叔说小路儿要结婚了? 他竭力维持着冷静,路叔叔肯定是骗他的,想让他放弃,绝无可能! 张岐旭打开通话记录,拨出号码,却已经无法接通。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张岐旭虽不情愿,但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毫无意外招来一顿破骂。 “路家的事,我怎么会清楚,如果不是路孔明,你就不会去德国!关于他的一切,我不想了解也不想知道,他是分离我们母子的仇人!” 张母心疼儿子,劝他跟张父低头认错,国外孤身一人,又没个亲人,日子可怎么过。 絮絮叨叨还是那套说辞,张岐旭知道自己愧对父母,默而不语地听着,直到电话那端认命地挂断。 路孔明目前的情况不适合转院,路父请高级护理二十四小时候在病房,自己则是返回临安。 房门轻轻地被掩上,路孔明眼尾滑落一行清泪。 第10章 第 10 章 VIP套房,路母看着身旁白嫩嫩的小家伙,沉浸已久的母爱又开始苏醒,跟他哥哥小时候一样,吃饱了就睡,醒了也不吵不闹,水灵灵的眼睛四处瞟。 “阿华,老路呢?” 从手术出来,路父就出现过一次,这么久都没看到人了,不应该啊。 阿华是从路母怀孕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营养师,年龄不大,处事倒是机灵。 “路先生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最晚明天下午赶回来。”阿华顿了一下,留意路母的神情,果然如路先生所料,路母下一句肯定会问起大少爷。 “把手机给我,我给小路打电话报平安,这孩子肯定在家里急坏了。” “路先生在你刚出产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给大少爷报平安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听得出大少爷很是高兴。” 路母表情明显松动了一下,瞒了小路这么久,而且还是弟弟,这换在有些家庭的孩子,大抵是不喜欢这个弟弟到来。 阿华笑嘻嘻地说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这通电话不是真的,她与大少爷打过几次照面,但是感觉不会错,大少爷这人绝对不会差,对她们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有什么少爷架子。 不过今天早上,她无意听到路先生的电话,看他骤变的表情估摸着,事态有些严重。 路父赶回临安已是凌晨三点过,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母子俩睡得正浓,指腹轻轻摩挲小孩光嫩的脸颊,此刻心境不复初始那般喜悦。 容不得他多耽搁,走廊尽头会客室已经有一众人在等候。毫无意外,在座的人看过检查单后,给出的建议都跟上海的医生一样,手术成功率极低,建议能不做就不做,即便是手术成功,后期长时间化疗也是极度折磨人。 按理说,脑癌在初期时就会出现一些病症,如果及早发现,病情不可能恶化到这种地步。 路父惭愧不语,他们两父子从那件事后就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对他的关心程度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国外呢?” 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父,脸上的疲态哪里还看得出社会精英的模样。 “老乔,你在美国攻读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导师就很擅长这一类手术,你看有办法请他到临安会诊么?” “老师他退休有两年了,除了出席一些讲座,很难看到他的消息,我尽最大努力试试看。” 路父拍了拍乔呈的肩膀,“好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送走所有人后,路父瘫软在沙发上,从干瘪烟盒里抽出最后一只香烟点燃,靠着尼古丁试图麻痹自己,平时最管用的方法此刻已然无用。 就这样,路父枯坐在沙发上直到天光破晓,看了眼腕表,起身进卫生间冲洗身上的烟味。 厚重的门板都挡不住小孩的咿呀声,路父揉搓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推开房门又是一副强装喜悦的表情。 “你回来啊?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 阿华先一步说道:“夫人醒来就惦记着路先生你呢。” 路父看了阿华,模棱两可回答道:“还没,不过也不是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路母很少过问路父生意的事情,见他这样说,没多想。 “老路,明天我们就出院吧,不去月子中心,直接回家。” “为什么?”路父音急,“我的意思是有专业团队照顾你娘俩,我更放心。” 路母把孩子抱给阿华,示意她们先去隔壁,等人走后,才说道:“我怕小路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路父踱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路母的手,“给小路一些时间。” “这两天回忆起那时亲自带小路的酸甜,第一个孩子不想假手于人,总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看到小路整日忧愁,当母亲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路母抽出手反握路父的手,打着商量的语气继续说:“让小路做他想做的事成吗?我知道你心里也苦,之前我一直不敢劝你,除去我本身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有了老二,我们不应该把所有的重任全部都寄托在小路身上,这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平。” “小路脾气随你,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回头,他心里记挂着那孩子,你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反而伤了父子间的情分。” 情分?他们的父子情分早就到头了。 “再说吧,青春期的孩子难免会分不清友谊与爱情,两年或者四五年,只要定期心理疏导,回归正轨也不是不可能。” 收回手,路母泄气靠在床头上,“说到底,你的面子最重要。” 当初她同意要老二,有一部分是因为小路,只要路家后继有人,想着他会松口,没成想还是这死样! 路父撇过头,问他后悔吗?怎么可能不后悔! 后悔两个字轻而易举能说出口,造成的伤害还能拿什么补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盼着老乔能带来好消息。 最后路母还是去了月子中心,关于路孔明的事,两人再次缄默。 两天后,上海那边来电话了,路孔明的情况稳定,可以办理转院。路父马不停蹄赶往医院将人带回临安,全程坐在救护车厢陪同。 路孔明就一直佯装昏睡,与其说是不想面对父亲,不如说他在逃避。最难的那段时间甚至想过用死来惩罚父母,想让他们后悔对自己所做的事,然而真到了生死时,他害怕了,他是真割舍不下任何一人,母亲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父亲对他的精心培养,还有张岐旭那不可磨灭的爱。 他的病情有多严重,他知道,所以就这样了吧,恶人他来做,总好过让活着的人受折磨。 特护病房,路孔明盯着路父即将离开的背影突然喊道:“爸……” 路父身体一僵,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爸”,确定不是他幻听。 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路父吞咽一口空虚,“小路,你……” “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路孔明的嗓子有些沙哑,却挡不住他说最狠的话,“意外吧,其实我根本没得什么失语症,只是不屑同你们说一个字,我就是你们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是按照你们精心设计好的路走,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至于张岐旭么,也是我为了反抗你,故意招惹的他。我认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这样你能放弃对我束缚,结果还是姜老的辣,斗不过你。” 路父踩住钉子似的,动弹不得,一腔怒火险些压不住,眼前人头上还缠着纱布,病怏怏的模样,再大的火都得忍。 路孔明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弟弟已经平安出生,可以放我离开了么?” “你一直在骗我们?” “嗯哼”,路孔明颇为得意,“不略施小计,怎么能让你们放松警惕?讲真的,骗人还是很心累的,不过看到你们被我耍得团团转,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路父打断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我当然知道!”路孔明眼里的哀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可真是够残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果不是你限制我出境,我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吗?之前就欺骗你们的事,我还抱着一丝愧疚,现在么我们扯平了!” “下三滥?扯平?”路父不知该是哭还是笑,“傻孩子,你身上留着我的血液,怎么可能扯得平!还是说,你想学他跟父母决裂,但前提是你有他那本事。” 第11章 第 11 章 路孔明懂怎么呛他父亲,“嗯,这点我承认,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我比他逊色,没毛病。” “你!” 在临安,张路两家都是大企业,免不了被人作比较,就连捐款都搞得跟竞标一样,生怕对方比自己捐得多。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两家需要一起合作,才消停一段时间。 想象中的训斥没有,房门被路父轻轻掩上。 路孔明撇开头,眼眶里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流淌。父亲很爱面子,他这样中伤他,他一定会很难过吧。 隔天,路父神色如常去看望路孔明,半点跟他置气的意思也没有,反倒是路孔明脾气愈发地恶劣。 “我要出院!” 路父专注削苹果,眼皮一抬,淡淡地看了路孔明一眼,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路孔明伸手打掉,面上凹凸不平的苹果顺着路父的脚边滚到了床尾,“我说了我要出院,每用你一分钱,都是在增加我的罪恶感,我还不起,你也甭想用此作为要挟。” “想去看看你的弟弟吗?” 路父突然的一句话,路孔明明显怔了一下。 想,他怎么会不想,可是不能。 “见完他,我就能出院?”路孔明笑着说,“还是不见了吧,若是以后让他知道自己有个喜欢男人的哥哥,多丢他的面子,说不定背后还有人议论他的性取向。” 一刀不够还要再补一刀,“若是带坏了他,旁人只会觉得是路家基因出现了问题。” 路父深深地看了路孔明一眼,视线转移到头上,“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路父俯身捡起地上的苹果,扔进垃圾桶,然后径直离开房间。 乔呈那边很快传来消息,顺利请到老师,三天后的飞机。 两头奔走的路父,疲惫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洗坏的照片,那是护工交给他的。 他的傻儿子,什么都没带,却拿上了这张全家福。他想,小路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所以才会拿话故意激他。 他不生气,他真的不生气,反而是心疼。 自从那天被告知路孔明有未婚妻后,张岐旭没有颓废,反而尝试联系以前的好友,以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得到的答案都如出一辙,不知道不清楚。 段征,还有段征。 张岐旭想到了段征,他欠他的太多,奖学金被取消,被人污蔑偷东西差点被迫退学。他没有脸面去找段征,在私心与愧疚中徘徊煎熬。 “你还好吗?”张岐旭终究是联系上段征。 段征脑子宕机了几秒,“是你啊,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联系我了。” “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说起来简单,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 “可别介,我听得太多了,现在对这三个字已经产生免疫力了。一个你,一个小路,你俩左右夹攻,耳朵都起厚厚一层茧子。以前那些事,我从来没有怨过你们,曾经我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是你们帮我找的兼职,包括……现在这个实习单位也是你帮的忙,我都知道。你已经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能想到我这个兄弟,我还什么理由去怪罪你们。” 段征耸肩夹着手机,腾出手保存文件,起身去茶水间。 “煽情的话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想了解小路的近况,一年前他爸给他办理休学,整日被关在家里,外面的人谁都见不上。”段征轻叹一声,“我的能力有限,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你在德国还好吗?” 不等张岐旭回答,段征自顾自地说:“哎,你怎么可能还好呢,你那么喜欢小路,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你能帮我去看看小路儿吗?哪怕是站在门外,远远地看一眼也成。”张岐旭清楚路父那句话是故意膈应自己,他只想确认小路儿安好。 路宅,段征直接请了半天假,骑着电马儿停在马路边上朝里张望,身上套了一件以前兼职送快递的工作服。 停留不过一分钟,便引起门口保镖的注意,“喂,小伙子干嘛的?” “送快递,这里是百草路56号对吧。”段征拿起手机划拉两下。 “是百草路,谁的快递?” 段征从箱子里拿出一个文件袋,“签收人是路先生。” “路先生?”保镖显然有点惊讶,重要的文件都是魏管家负责,而且路先生忙着路夫人的事,已经有段时间不在家了,怎么会有文件送回家里。 “你稍等一下,路先生最近一段时间不在家,我电话问下魏管家。” 段征心里一咯噔,打电话不就穿帮了么,“代签收也可以。” 闪躲的眼神,再加上段征口罩捂得严实,保镖很难不疑心,“我没有这个权力,你且稍等一会。” 以前他在保护艺人的时候,不是没有收到过黑粉寄的恐吓信,甚至还有一些血腥的照片,何况像路先生这样的大人物。 保镖挡在电车面前,电话接通后,向对方说明情况。段征不由得抓紧了把手,随时准备后退逃跑,也怪自己选了个愚蠢的办法。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上面,保镖的神情明显有些松动。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保镖接过文件袋,“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时刻都要保持小心谨慎。” “嗐,理解理解,工作嘛都懂,拿了老板的工资就要负起责任。” 段征尬笑两声,心道他知道路家一直在做慈善,资助了不少的孤儿,文件袋里装的就是感谢信,运气好,误打误撞。 “八卦一下,路先生是不是大名鼎鼎路氏集团的董事长?” “临安就这一个姓路的大人物,你说呢。” 段征长叹一声,故作羡慕的语气说道:“听说路先生只有一个独子,家大业大,一出生就在罗马,不像我一个送快递的,这辈子算是没盼头喽。” 不可置否,哪有人不羡慕的,但是别人给你展现的永远只是他光鲜的一面。同是悲惨打工人,保镖安慰道:“各有各的福气,虽然没钱才是我们这种平明百姓最大的烦恼。” “是哦,不过我若是路家的独子,那该多好,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起早贪黑。” “你可打消这种想法吧,路家已经迎来新成员,日后若兄弟和睦,财产还能平分,若是……呵呵,就难说了。” 点到为止,平民百姓都能因为遗产分割大打出手,更别提路家家底殷实。 段征抓住了重点,“新成员?路先生有小儿子了?” 保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在主家还没向外公布,他先一步向外人透露,若是被媒体提前报道,免不了被辞退。 “兄弟答应我一件事,在路先生没有向外界公布之前,你可不要乱传哈。” “那是自然,放心,我嘴严。”段征顿了一下,凑近保镖,低声说道:“能让我进去瞧一眼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别墅。” “呃,这可不行。” “真的不可以么。”段征语气尽显失望,“大哥,你就让我逛一圈嘛,我保证我真的只是看看,没住豪宅的命,有看豪宅的心。” 段征不摆到明面说,保镖前脚让他保密,后脚就提出想参观别墅,幸亏今天魏管家不在。 “先说好,进去之后不能拍照,也不能跟其他人搭讪,转一圈后就出来。” 真是意外中的意外,段征连连点头答应。 穿过花园,段征看到了路孔明居住的独栋小楼,以前他来过一次,知道路孔明的卧室在二楼,露天阳台刚好正对花园。 “哎呀呀,我肚子疼。”段征忽然蹲在地上,“大哥,我屎意来袭,憋不住了。” “啊?”保镖有点懵,“不是吧你!” 段征叫唤着,抬起手臂,上面全是鸡皮疙瘩,连汗毛都竖起来了,“真的,昨晚东西吃杂了,今天一直闹肚子。” 保镖后槽牙恨不得咬碎,“走吧,前面就有厕所。” “我坚持不住了。”段征知道他说的是那里,用手指向近在咫尺的小楼,“能上里面去吗,一会就好。” “你想啥呢,那是雇主的地方,外人怎么可以进去,私自让你进来,我已经犯了大忌。能忍就忍,忍不住就拉裤子里。” “……” 段征站起身,夹着腿歪歪扭扭地走,臭屁来得很适宜,“艹,到门口了。” 真是没眼看,“嘚嘚嘚,去里面上,不准把卫生间搞得脏兮兮的!” 卫生间,段征坐在马桶上,还在想用什么办法上二楼,就听到门外的保镖说道:“得亏少爷不在家,否则你今天真拉裤子里,我都不能让你进。” “啥?”段征蹭地站起来,“你家少爷不在家?那他在哪里?” 保镖狐疑,“咋滴,你认识我家少爷?” 段征吓得滑动喉结,踏马的激动过头了。 “嗐,这不是想认识认识含着金汤勺的少爷,说不定有机会跟他交个朋友。” 保镖冷笑一声,“小伙子别想了,不是我贬低你,都不是一个层次的人,思想观念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成为朋友,虽然少爷的性格很好。” 段征瘪嘴,心想小路跟那些人不一样,没有高高在上,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好人。 “嘿嘿,就是想想。”段征摁下冲水键,洗了个手才打开门,摸了摸肚子,“真舒服。” “你倒是舒服了,我现在不舒服。”保镖走进卫生间,很快又出来了,“算你小子是个爱干净的人。” 段征憋住笑意,搂住保镖的肩膀朝外走,“我说大哥,你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一口一个小伙子,非把自己凸显得这么老。” 保镖一个肘击,没用多大的劲,段征便松开了手,“嘴再甜,现在你也必须得离开了。” 一路上,段征找各种话题,把人都给整无语了。 你家少爷多少岁啦?在哪里读书?还是出国了? 少爷他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 喜欢打游戏么?我打游戏很厉害的,可以陪练。 保镖被段征叨扰得烦,换作平时,直接一个过肩摔让他住嘴。 “少爷前几天就出走,不过第二天就被路先生找到。所以啊,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楚,虽然你送快递是辛苦些,但是自由啊。好好干自己的活,别整天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梦。” 段征心惊,不敢表露一点情绪,只道是:“知道啦哥,今天给你添麻烦了,不过真的谢谢你。” 电马儿穿梭在林荫小道,段征靠边停,立即给张岐旭打电话。 “首先,你情绪别激动,我从保镖那里听到,小路前几天离家出走,第二天就被路父找到了,具体的我不能多问,还有个重磅消息,路家有小儿子了!” 小路儿定是想来德国找他,害怕让自己在希望中看到失望,所以才会有那通电话吧。 回国,他必须想尽办法回到小路儿身边! 三天后,路孔明头上的纱布已经拆卸,后脑勺秃了一大块,缝合的伤口令人头皮发麻。他嫌弃难看,干脆叫护工帮他剃成光头。 路父看着没说话,微黄的短发散落一地,说不上来的心疼。 护工打来一盆温水,正要给路孔明擦头,路父伸手接过,示意他来。 路孔明不知道身后的人是父亲,自顾自地说道:“阿姨,你说我的伤口拆线后,还会不会留疤啊?哎,留不留疤也不重要了。” 反正……他快死了不是么? 死了,往焚化炉一送,只剩下一坛骨灰,还在意这些干嘛。 “不会的,我会请最好的专家。” 路孔明扭头,温热的帕子落在脸上,盖住眼,想反抗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只要你配合治疗,这个疤会消失的。” 意有所指,俩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用过晚饭后,路父按照医生的嘱咐,在路孔明的牛奶里加了点安眠药。等他熟睡后,再次被推入医学影像科。 走廊的尽头处,路父索绕着白色的烟雾,脚下丢着数不清的烟蒂。 “你不要命啦!” 乔呈夺下路父指间的香烟一掷,用力踩灭,“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想想嫂子和小文,还有路氏上下几万名员工!” 路父望着远方,默不作声。 “我知道,谁都不能体会你现在的感受,但此刻你必须振作起来。再等等,毕竟老师在这方面是权威专家,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总以为上天会眷顾可怜人,事实上并不是。 路父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希望再次破灭,唯一的生机断裂,连续处于高度紧绷的路父还是承受不住倒下了。 路孔明无药可救! 第12章 第 12 章 一样的诊断结果,如果送到美国接受治疗,最多能延长半年的生命,只是这样会使病人每天都活在痛苦中,亲人同样饱受精神折磨。 选择权在路父手里,他拿不定主意,更确切的说是他仍然不能接受路孔明会离开的事实。 “老乔,麻烦你了。” 路父起身,靠着床头,一夜之间生了少许白发。 “哪里的话,都是兄弟。”乔呈升起小桌板,打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盒,取出饭菜,“医生说你最近忧伤过度,再加上饮食不规律,所以才会晕倒。给你准备的都是清淡的食物,你多少吃点。” 路父撇开脸,“不想吃,没胃口。” “踏马的,别逼我扇你!” 乔呈重重地把碗放下,“你都这样要死不活的,你让他们怎么办!” 路父涨红了眼,抓起乔呈的衣领吼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是我的儿,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液,你让我放弃治疗吗?我办不到……我真的办不到!” 乔呈揪着一颗心,任由路父发泄。 确实,结局早已注定,任凭再怎样努力都是枉然,偏偏过程才是最艰难的。或许一年?两年?甚至是很多年?活着人走出了阴影,但无一不对当初两难的抉择有过后悔,遗憾终会伴随一生。 “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小路吧。”乔呈拍了拍路父的手背,“他是个成年人,你不能总是左右他的想法。” 孩子们之间的事,他知道。那时,他有想过劝路父,可是他又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劝?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是永远无法体会当事人的两难,如今小路已经这般,那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补救来弥补小路的遗憾? “傻小子会放弃的!他会放弃的!”路父哽咽,“我知道,我都知道!” 小路的心思,他猜得到。 他后悔吗?后悔如此狠心拆散他和那孩子,假如没有他插手,小路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也就不会离开他们? 数个日夜,他都陷入这个问题无法自拔。 “那就尊重他的选择!”乔呈反手抓住路父的肩膀用力摇晃,“别让小路最后……最后都带着遗憾,你懂我的意思吗?” 说到最后,乔呈已然红了眼眶。每次去路家,还是孩童时期的小路总是屁颠屁颠围在他身旁,一口一个“叔叔”,喊得可乖巧了。而现在呢,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老路,你就听我的,让小路自己抉择。我知道你很想送他去美国接受治疗,可是他这一生都是按照你制定的轨迹去完成,就这一次听他的,成吗?” 路父潸然泪下,乔呈起身离开房间,他知道此刻路父需要静一静。 路氏集团,段征坐在隔壁咖啡店,一坐就是一天,连续两天都没看到路父的影子,反而是路父的助理进出过几次。 第三天,段征又等到助理拿着手提箱出大楼。见状,段征连忙扣上棒球帽,冲出咖啡店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迈巴赫。”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调侃道:“那个车至少五百万打底,能追上它,你当我开的是宾利啊。” 段征倾身扒住驾驶座,谎话张口就来,“他拖欠我工资,故意避着我不见,在公司底下守了三天,可算是让我等到了。叔,你一定要帮帮我,追上了我给你个大红包。” 行动派段征先扫码付款五百,“叔,我看好你哦。” “系好安全带,坐稳了!”司机侧目,颇为自信,“相信叔,叔准能追上它。” 两辆车保持住一定距离,段征目光全程追随迈巴赫的车尾,希望自己没猜错。他白天蹲守公司,晚上候在别墅外,一直没看到路家人出现,如果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某高档月子中心。 二十分钟后,前方的路慢慢开始拥堵,司机对这地熟悉,“前面就是医院,它应该会进去,平常车宁愿绕路都不愿意走这条路。” 果不其然,随着车流缓缓移动,迈巴赫驶入地下停车场,司机见状跟上。 段征手摸着把手,随时准备冲下车。 迈巴赫停稳后,段征率先下车,淡若自然地走向电梯,余光一直留意助理。电梯层层向下,身后的脚步身靠近,段征心里紧张得要命。 梯门打开,段征侧身让里面的人先出来,然后才进入电梯。梯门即将合上时,段征摁着开门键,等助理进入电梯后才松开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轿厢上。 “谢谢。”助理摁下十三楼,转头看着包裹严实的段征,“先生你几楼?” “十二楼,谢谢。” 电梯到达十二楼,段征径直走了出去,听见梯门闭合的声音后,立即转身进入楼道。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十三楼是一层独立的VIP区,想进去还必须得核实身份,进去之前,把张岐旭的备注改成路父的名字。 “路斌,路忠煜是我大伯。” “好的,你请稍等。” 护士摁下内线,就要拨通房内的座机,段征眼疾手挂断。 “不用这么麻烦,我直接打电话让他出来接我。”说着,段征故意让护士看到手机页面,拨通电话。 不过十几秒,电话接通,段征率先开口,“大伯,我是路斌,我顺道来医院一趟,现在就在门口。” 被迫挂了线,张岐旭手心满是汗水,他站在窗前望向茫茫夜色,心脏跳得飞快。 是谁生病了?他不敢猜测。 “是你!” 段征还没有找到房间,就与魏管家打个照面,堵在楼道里,“你别跟我说你是来看亲戚的。” 魏管家早就把段征的家庭情况了解得透彻,“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你现在最好别说话,我的身手你是见识过的!” 段征被带到会客室,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缓缓打开,路父是坐着轮椅进来的。 “路叔叔。” 虽是不喜欢眼前人,可他是小路的父亲,起码的尊重还是有的。 “是他让你来的?” 他是指谁,不言而喻,段征没有回答, “我知道小路在这里,我想见见他。” 彼此沉默了一会,路父忽然问:“三天前送感谢信的人就是你对吧。” 段征没有否认, “是,我只是想见小路一眼。” “想见他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路父转动手上的腕表,总归是不舍,他希望小路看到段征的时候,能改变他的决定。 段征如愿地见到了路孔明,瘦骨嶙峋,毫无朝气,他一度怀疑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他认识的路孔明是眉清目朗,是如沐春风,怎会这般模样? “我很好,只是前几天跑出去的时候把头磕着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你别担心。” 对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段征,路孔明很是惊讶,这层楼是独立的VIP区,除了医护人员,其他都是父亲安排的人,普通人是根本没办法进入,所以段征是父亲特许进来的? 段征绕到路孔明身后,长长的疤痕就知道伤得有多严重,“这还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若是让张岐旭知道,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张岐旭—— 很久没有从别人嘴里提起他的名字了,路孔明微微一笑,“他怎么会知道?现在相隔两地,亲耳听到的他的声音已成为奢侈。” 况且,他现在这个样子,岐旭哥还是不知道为好。 “他怎么会不知道!” 段征朝门口望了一眼,悄声道:“我就是替张岐旭来看你的,可惜进来的时候手机被魏管家没收。” 闻言,路孔明心中一颤,“岐旭哥他,他怎么样了?” “你可别拿命来跟你父亲堵,张岐旭在国外打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摆脱父母的钳制和你团聚。” 路孔明顿时紧绷,细长的手指死死揪着床单,“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责怪的话到了嘴边,段征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你父亲答应我进来是有条件的,说你不肯配合医生的治疗,让我劝劝你。想想张岐旭,他为了你可以孤身一人去德国,目的就是想你安好,如今你拿身体来对抗父母,这个方法真的太愚笨了些。” 路孔明暗暗松了口气,“嗯,知道了,以后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父亲猜到他知道自己的病情,更知道他想放弃治疗,所以才容许段征探望。 时间有限,段征巴啦啦说一大堆,话题都是围绕着两人在一起时的趣事。 路孔明上一秒还跟着嬉笑,下一秒突然说道:“我要订婚了。” “那个时候,可把张岐旭吓坏了……”段征自顾自地讲起两人第一次吵架,双方都别扭着,只有他这个局外人快被他们尬死了。 “段征哥,我要订婚了。”路孔明重复了一遍。 “什么?!”段征音量陡然拔高,“和谁?” “是爸爸朋友的女儿,前段时间才回国,等我出院了就会如期举行订婚仪式。” 段征蹭的站起身,“哥们,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吧,刚刚你张口闭口都是张岐旭,现在你跟我说你要订婚了,你不是个同吗?怎么可以和女生订婚,你叫张岐旭如何能接受!” “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况且……” 路孔明垂下头,说着谎话,“当初是他掰弯了我。” 第13章 第 13 章 “肯定是路叔叔威胁你,这番说辞我都不信,张岐旭会信?”段征坐在床沿边上,双手捧住路孔明的脑袋,迫使他抬头正视自己,“小路你告诉我,你还喜欢张岐旭吗?” “喜欢,可喜欢又怎样!相隔两地连最基本的情绪价值都提供不了,什么相爱抵万难都是狗屁,我已经等了他快两年,日日夜夜都靠着那仅存的回忆渡过。段征哥,我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你不懂那种痛,我时时刻刻都在后悔为什么要接受张岐旭的喜欢,没有他的喜欢,我现在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进公司实习,娶妻生子,继承家业。” “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喜欢又后悔?你还是我认识的小路吗?” 此刻的路孔明笑得没心没肺,“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瞻前顾后,权衡利弊,你就是被我的外表蒙蔽了,实际上我这人狠心得很。” 段征怒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路孔明拍开段征的手,只觉得一阵阵眩晕袭来,他只当是自己与段征周旋得太累了。 “我不需要你的相信,我需要的是你帮我传话给张岐旭,最算是我最后的愧疚,不要让他傻傻地为我吃尽苦头。” “我不会传话给张岐旭,你亲自告诉他,我先走了。” 说完,段征起身夺门而出。 “你就愿意看着他跟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吗!” 回应路孔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房间里霎时陷入静谧,紧着是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声。 路孔明绷不住,抱着头倒在被褥上,脑袋如针扎般隐隐作疼,苍白的面孔因此而扭曲变形…… “小路!小路!你怎么了?”路父一进门,就看到躺在地上陷入昏迷的路孔明,慌乱的步伐险些摔倒。 “儿子,你别吓爸爸,爸爸知道错了,别这样惩罚自己好不好。”路父跪在地上把路孔明抱在怀里,视线都模糊了。 闻声而来的还有魏管家,看到这样的情形第一时间跑出去找医生。 出医院后,段征直接打车回家,气得他连电马儿都不想骑回来,中途部门主管打电话过来,他直接挂断,踏马的扣工资就扣工资! 电话再次振铃,段征看都没看一眼就挂断,在单人沙发翻个身差点掉下去。他烦躁地蹬了几脚,张岐旭那边他该怎么回复。照实说?那不行,张岐旭肯定会做傻事。打马虎眼?更不行,他早晚一天都会知道,届时人都会疯。 “艹!” 段征唾骂一声,世界上多他们一对有情人又能怎样! 电话铃声不间断地响彻,段征恍然,是张岐旭的电话。他拿起手机,挂也不是,接通也不是,就这样看着屏幕跳动。 “喂……” 段征坐起身,磨蹭地接起电话。 “是谁住院了?你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寒风凛冽,张岐旭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依旧打了个寒颤。 “嗯……是小路,不过你别急,就是磕着脑袋了。” “怎么会磕着脑袋?他现在怎么样了?好了么?是不是瘦了?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他……他怎么会磕着脑袋呢……”张岐旭语无伦次地说着,他在小路儿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怨他不够努力,才让小路儿遭受身体和心理上的折磨。 段征躬着背,就单是这样张岐旭都慌了心,叫他如何说得出口! “那个,你先冷静一下,小路有话让我转达,你要听么?” 电话那端的人总算是静了下来。 “他说他要订婚了,让你别挂念他,还有就是对不起,是他辜负了你。” “你说什么,刚才风太大了,我没听清。”张岐旭潜意识想逃避。 段征揉了揉眉心,“接受现实吧张岐旭,不要怨小路,他还喜欢着你,他也不想这样。” 这都什么炸裂三观的话,两边都是他的好友,搞得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张岐旭挂断电话,因路孔明受伤的恐惧并未消减分毫。 他执拗地站在航站楼外等,航班延迟再延迟,直到取消。一双眼不知疲倦地望着远处,灯火阑珊,却化不开他心中的阴霾。 夜间值守的工作人员,于心不忍,建议他去附近的酒店休憩一晚,张岐旭也只是摇了摇头,如一尊石雕蜡像,鼻尖冻得通红,四肢百骸没了温度,就那么倔地杵在原地。 寒风依旧呼啸,枯枝断裂,落叶残渣打着旋飘向更远的地方。天光破晓,放晴了,来往的行人步伐急匆,喧嚣的杂声把张岐旭从现实中拉回来,他艰难地迈出第一步,双脚不协调地摔倒在地,掌心也被冰凉坚硬的地板擦破,渗出丝丝血液。 张岐旭爬起来,毫不在意地蹭在衣服上,甚至是黑色的裤子上沾染了大片灰尘都来不及拍打,从而快步走向航站楼。他改签最早一班,过安检候机,狼狈的模样引来周围人异样眼光,他不在乎,在德国的这段时间里,他对投资人点头哈腰,高贵的尊严被踩在地下,他都没在乎过,他在乎的永远只有路孔明! 病房里,路孔明躺在床上,手背上布满针孔留下的淤青。路父一直陪在他身边,期间醒过一次,涣散地眯开眼睛,转舜又紧紧闭合,医生说这只是中晚期最轻的症状,如果不尽快手术,后期会出现重度昏迷,甚至是呕吐,影响五官功能。 路父哽塞,“那手术后呢,是不是就能痊愈。” 早已知晓答案的问题,问了一次又一次,医生的答复次次都一样。 “他身上出了些冷汗,让护工进来替他擦拭一下。” 医生转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场景他见过无数次早已麻木,可次次还是会感到惋惜,生与死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决定得了的呢。 温热的帕子轻轻擦拭着路孔明的脸庞,路父解开衣服的扣子,清瘦的身躯映入眼帘,路父抹了一把眼泪,他是个称职的父亲吗? 不是,他不是! 为了自己的面子,事业,对小路还有他的朋友使尽下三滥的手段,把人关在房里不闻不问,恶毒的程度哪有父亲的样子。回想起,小路彻底昏迷前都还在道歉、乞求,他才知道自己伤他,伤得有多深。 “爸爸……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们,更不想……伤害岐旭哥,我是真的很爱他。”路孔明头疼欲裂,每吐露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路父不停地擦拭路孔明额角流淌的冷汗,“不怕,医生马上就来。” 路孔明痉挛的手堪堪抓住路父的袖口,“爸爸,我只求你不要去找岐旭哥……他知道我生病的话会心疼,我只想他好好的。” 路父错愕,也仅是一瞬,是他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喜欢。 第14章 第 14 章 窗外雾蒙蒙一片,连续几日的阴霾将城市笼罩,路父合上窗帘,隔绝外面极致恶劣的天气。 恶人,他来做。 次日,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洒在雪白被子上。路孔明悠悠转醒,入眼的便是趴在床沿上的路父,愧疚油然而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好装作从未醒过。 路父离开医院前,让魏管家把王姨接到医院来照顾路孔明,身边多个熟悉的人,心境总归是不一样的。 王姨见到路孔明时,忍不住哭了起来,“你这孩子怎么摔着脑袋,连头发都没了。” “姨,不是什么大事,头发没了还会再长出来。”路孔明把纸巾送到王姨手里,“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王姨破涕为笑,“以前咋没发现你爱美呢,帅得掉渣。” 路孔明离家出走的事,谁都不曾提起,路父不曾责罚她,唯有向段征透露路家秘事的保镖被责罚,按照规矩保镖违约是会赔付一笔违约金,然后被辞退,而这一次路父罕见地放过他,大抵还是因为牵扯到段征,路孔明的朋友,他不能再做伤害他朋友的事。 人就是这样可笑,到了最后才知道悔过、珍惜,企图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抚平得了裂痕,却不能抹杀那段已经存在的记忆。 坐上飞机后,张岐旭窝在狭小经济舱里昏睡,不出一小会功夫,便梦见路孔明喊着疼,他跟个木偶似的只能眼睁睁旁观。惊醒后,他是不敢再入睡了,找服务员要了咖啡醒神,长期喝咖啡身体早已适应,昏昏入睡之际,指甲陷进皮肤,刮出一道道血痕。 中转两国,三天两夜,张岐旭才顺利回到临安。 从飞机一落地,张岐旭的行迹就已经传到张父的手里,航站楼的每个出口都有张父安排的保镖。 张岐旭不傻,他早就料到回国之路定不顺利,口罩帽子只会引人注目,大大方方出去,风险还没那么高。 人潮中张岐旭高大的身影格外明显,恰巧前面一位老人的袋子破了,黄灿灿的梨散了一地,张岐旭快步上前,和着两个路人一起帮忙捡黄梨。 老人拿出黄梨想感谢,路人摆手谢意,转身便离开了,只有张岐旭还留在原地。 “孩子,这几个都给你吃。” 张岐旭接过黄梨直接塞到老人的袋子里,“阿姨,没人来接你么?” 老人忙着从袋子里拿出来,张岐旭捂着袋子不让拿,“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喜欢吃梨。” “那吃花生,吃花生,自家种的。” 说着,老人又把背上的大布包放地上,说什么也要给张岐旭。 拗不过老人,张岐旭两个口袋装得满满当当,他又问:“阿姨,没人来接你吗?” 老人拉上拉链,笑着说:“小女的领导不给批假,我在这里等她晚上下班。第一次来临安,我也不敢乱走,等下走丢了又要给她还有警察叔叔添麻烦。” 张岐旭思忖,“阿姨,你知道你女儿在哪里上班吗?” “好像是叫什么华科来着。”老人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华科科技,还有一串电话码号。 华科科技,张岐旭知道,是做智能手机的企业。 “阿姨,我送你过去吧。” 老人明显迟疑了。 “阿姨,要不这样,你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给你女儿,知会她一声。” 老人连连拒绝,在外还是要多提防一下陌生人,“哎呀,谢谢你哦孩子,我在这里等她就好。” 张岐旭是抱有目的帮助,极力证明自己真不是坏人,被父母发现性取向时都未掩饰过,反倒此刻扯起谎,“我上个月才从公司离职,那路我熟,工资虽高,但压榨我们也是极狠。” “这样的啊?小女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孩子你具体跟我说说呢。” “阿姨,我们边走边说。”张岐旭趁机主动背起大布包,老人想自己背,他躲开,让老人给女儿打电话。 张岐旭知道华科楼下有家面包店,说帮忙把人送到那里,时间刚好能卡上她下班。 电话里,女生十分感激,领导要求今天晚上加班,她正愁机场的母亲该怎么办。 大布包是真的沉,特别是那细肩带勒得人肩膀疼,张岐旭不敢想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是怎么背着它一路来的临安。 “阿姨,这些东西城市里都能买到,你这么辛苦的带来,很累的。” “都是些家里种的瓜果豆干,城里东西贵,能给小女节约一点是一点。我说我坐火车来临安,也不过三十几个小时,小女非说让我享受坐一次飞机,说机票不贵,可是我在飞机上问旁边的小妹妹,她说经济舱都要一千一,这是真的吗?” 张岐旭对上老人和蔼的眼神,决定还是说实话,“阿姨,你辛苦了大半辈子,子女孝顺你是应该的,况且火车需要三十多个小时,人坐久了会不舒服的,她只想你舒舒服服来临安,你不能不给她机会,当子女的更希望父母能喜欢她们的付出,而不是以太贵来扫她们的兴,这样只会挫败她们,不止是没时间陪伴在父母身旁,甚至连基本物质都不知道该怎样满足。” 老人沉默了,回想起小女买的牛奶,她总舍不得喝,等到小女再回家时,牛奶已经过期了,免不了又是一场争吵。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出站口,张岐旭微躬着背,快一步走到老人身旁搀扶,“阿姨,你是生气了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你说的话,忽然有些感悟,我想可能是两个时代观念的碰撞,所以产生分歧。我们这一代认挨过饿、受过冻,更希望子女能走出大山,过上更优渥的生活,自己没能让子女赢在起跑线,唯有不拖她们的后腿,以此减轻她们的负担。” 这次换张岐旭缄默,他出生就在罗马,唯一吃过的苦头勉强算是在德国的这两年,所以这也是他一开始不能共情的原因吧。 “儿孙自有儿孙福,阿姨不必太过自责,毕竟在你们那个时候能把孩子拉扯大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张岐旭转移话题,“阿姨,我给你说说华科的事,” 老人摇了摇头,“算了,小女有意这样做,就是不想让我跟着担心,工作上的事我帮不上忙,那我就在生活上多帮衬一些。以前吧,小女很希望我跟她一起到临安生活,那时我总舍不得家里的一亩三分地,今听你这么说,我想明白了,与其让小女两头忙,那还不如我就留在临安,每天给她做饭搞搞卫生,这也算是帮上忙了。” 张岐旭不再多言,华科他不了解,但是前几年出现过员工加班猝死的事故,公司不认为属于工伤,家属在公司楼下拉横幅讨公道,这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同时还有前员工实名举报等等,总之华科薪酬相比同行业略高,不拿员工当人看也是事实。 临近出口,三面投来的搜寻的目光,张岐旭感知到至少有五人守在这里,依照他现在的能力根本无法跟他们抗衡,唯有仅可能的把自己伪装成阿姨的儿子。 一步两步,路边的出租车正在卖力地招揽客人,同行太多,出租车挣钱不似从前那般轻松。 “打表收费,上车即走。”两个司机一哄而上,就看谁的动作够快,抢到顾客的行李。 “帅哥,往走哪里?” 稍胖一点的司机先一步从张岐旭身上抢到大布包,搂在自己背上,这种抢客的戏码已经成为常态,旁人自然是不会注意,张父安排的人更是不会,毕竟他们不会想到少爷会纡尊降贵去帮一个老妇人。 随着司机嘭的一下关上车门时,张岐旭松懈地靠在椅背上,往窗外看了一眼,那些人还在死死盯着出口,心道这关总算是过了。 “师傅,去华科。” 两年了,他终于回来了,熟悉的高楼大厦像云烟一样飞速掠过,是伤心地亦是他舍不得离开的城市。 张岐旭把老人送到指定地点,还让店员选了一些门店招牌蛋糕全部打包,老人推让着不要,他心中有愧,放下东西快步走出蛋糕店。 段征工作的地方还有住所肯定不能去,在张岐旭踏进国土的那一刻,他以前的好友都会被张父暗中监视,张父所涉及的产业以及势力,他用上个十年都不一定能追赶上。 张岐旭把见面的地方选在益民菜市,距离段征住所只有一公里的距离,张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选在这里。 晚上七点,菜市场逐渐热闹了起来,呯砰剁肉声、商贩吆喝声、电马儿鸣笛声,孤零零靠墙站立的张岐旭在人潮中格外显眼,段征看见,脚步顿了在原地,随后镇定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张岐旭紧随其后。 “你……” 尽管一个小时前就知道张岐旭回临安的消息,真当他亲眼看到张岐旭时,心里免不了一怔,可同时他也很想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回国,如果早一点,小路是不是就不会接受家里安排的订婚? 段征在张岐旭肩膀上狠砸了一拳,“你疯啦,现在跑回国!” 第15章 第 15 章 路宅,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里,唯独路父把自己关在书房处理公务,更确切地说是在逃避。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选择逃避问题,瞒了路母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是极限,如今回到家,他拿不出任何理由来掩盖事情的真相。 看着保姆哄睡路孔文后,路母才悄悄退出婴儿房,回卧室看了眼没人,才转道去了书房。 “你不是说你困了吗,怎么还在处理公务?” “秘书发来的紧急邮件,需要我亲自过目。”路父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今晚不用等我了,你先回房睡。” “那你别太晚,我去小楼看看小路。” 路父起身阻止,“不用去了,小路前几天说他想去江南散散心,我便安排人跟着一起去,要一周后才回来。” 路母沉下脸色,明说:“那一周后,你又用什么理由来搪塞我?二十几年的夫妻,我还不了解你吗?从出月子中心开始,你脸上就挂着事,回到家随便找了佣人询问关于小路的事,回答都是出齐的一致,连一段词甚至是字都是一模一样!” 路父显然没料到,踱步到路母面前,想解释忽又觉得苍白无力。 “我只想知道我儿子在哪里,他究竟被你藏哪里了!”路母忍不住又哭又吼,“我这个当母亲的也是够无能,儿子性取向出现问题,不知道耐心开导,反而害怕丢人,把他捂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小文平安出生,我可能一辈子都觉得自己做这件事是对的。” “小路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他只是走了一条不同的路,不是做错了事,天下最应该包容他的就是当父母的,自己的孩子都不爱,不配做他的父母!” 母子一条心,生完路孔文后,路母心里堵得慌,她只当是高龄产妇会出现的情况,从未想过路父会欺骗,她不想深究,只想知道她的儿子在哪里! “相信我,小路真的出去旅游了,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给王姨,她就是跟着一起去的。” 路父转身走到办公桌拿起手机主动拨给王姨,打开扩音。 路母快步走上前夺过手机,“阿姨,小路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是的,路少爷刚睡下了,要叫他起来接听电话么?”王姨轻轻地合上房门,生怕惊扰了床上刚熟睡的人。 “不用了,我只是想问你们去云南玩得开心么。” 路父有点心虚,想出声打断,对上路母怨恨的眼,只能噤声。 “嗯……还可以,这里风景美丽,很适合旅游。” 路母陡然拔高音量,满是质问的语气,“你骗我!你们不应该是在江南吗?!” 王姨心惊,想起路先生之前的叮嘱,路少爷住院的事坚决不能让太太知道,不过她没搞懂,常人生病住院很正常,谁能保证自己一直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而且之前路少爷生病也不见得两口子有多上心,反而现在呢,路先生几乎天天都来医院,甚至晚上陪护,太太也是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 “江南那几处古镇现在都太商业化,路少爷玩了两天觉得没劲,我们就改线路去云南了,太太是有什么问题吗?” 路母不信能这样巧合,“让小路接电话。” 王姨“啊”了一声,说道:“要不明天早上吧,路少爷难得出来散心,近来睡眠也好,如果强性叫醒,估计今晚他很难入睡。” 路母坚持要亲耳听到路孔明的声音,气氛有些僵,路父及时说:“现在太晚了,让孩子好好睡一觉。” 听到这里,路母冷笑一声,下一秒直接把手机往地上一砸,愤恨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楼下佣人听到动静,立即上楼,见氛围剑拔弩张立即止步,远远地候在走廊里。 “你,过来!”路母看向佣人,语气是控制不住的愠怒,“我不在的这段的时间里,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实告诉我,有半点隐瞒,我让你在这个行业混不下去!” 佣人哪里见过发怒的路母,吓得立即低下头。从她进路家以来,路母给人都是很和善的,平日里给她们的福利都比她以往服务的雇主好太多。 “我……我不……” 路母吼道:“如实地说!” 路父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挂断,“你先下去吧。” 佣人得了命令,扭头就往楼下跑,彷佛慢了一步都会被这低气压吞噬。 “呯”的一声,路母用力甩上门,“如果再有隐瞒,我们就离婚,两个孩子都归我,财产我一分都不要。” 路父瞪大了双眼,两人算是从高中走到大学的青梅竹马,不仅仅是因为家族的缘故,更多的是感情在里面。 “不要冲动,小路磕着头住院了。” 一听住院,路母更加寒颤,拉开门作势就要赶往医院,路父快一步挡在门前,“明天再去吧,不要过去打扰他。” “让开!” 路父纹丝不动。 “我叫你让开!”路母上前给了路父一耳光。 路父偏过头去,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路母眼眶一酸,“儿子他究竟怎么了?你还不肯告诉我实话吗?” 从她生产完出来的第二天开始,她就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路父每天留下陪她母子俩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半夜离开月子中心。从未怀疑过路父会在感情上越矩,也从未想过小路会怎样,只当他事业心太重,三番四次想把小路接到月子中心,都被他拒绝。 父子之间一直冷处理,突然的关怀真不是他性子。路母哽咽道:“小路是不是生了很严重的病?” 路父闭上眼,点了点头,一滴清泪从眼里滑落。 路母两眼一抹黑,顺着门板瘫倒在地上,听见动静的路父,脸色一白,立即把人抱在怀里掐着人中,嘴里还不停地叫着路母的名字。 清醒后的路母,神情恍惚,拽着路父袖子,“送我去医院,去医院!去医院!” 病房门口,路父搀扶着路母站在门外,这一扇门隔绝出两个世界,任凭门外的灯再怎样明亮,门里依旧黑压压一片,某种结局像是提前上演。 最终,路母始终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就这样在门外守到天明。 路孔明睁开眼时,愣是被吓了一跳,“妈,你怎么在这里?” 一夜未眠,路母笑得比哭还难看,她有多久没听见路孔明这样喊过她了。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你爸都告诉我了,你先前装失语就是不想跟我们说话,还得我白白担心了一阵子。” 路孔明心头一颤,“爸他还给你说什么了吗?” “你说呢?” 路孔明又是一颤。 “说你跑出家,打算飞往德国,你爸他很早之前就料到了,然后你就气昏了头从梯上摔了下来,脑袋上磕了多大的口子,头发还剃个精光,丑死了。” “王姨说我没有头发,属于硬帅,到亲生母亲嘴里怎么成了丑儿子。” 母子之间的调侃,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可破碎了镜子再粘合也无法掩盖曾经的裂痕。 路母静静地看着路孔明,眼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难过,“丑儿子在妈妈的眼里依旧是乖儿子。” 路孔明回过头,忽略了路母眼里的哀伤,苦涩地说:“妈,我想出院,爸他不让,你劝劝他吧。我不想呆在这里,处处充满消毒水的味道,又让我想起之前住院的时候,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真的很恐怖。” 不愿回忆起的旧事,路孔明挑了出来,其意很明显。 前天,路孔明晕倒的事,路父一并告诉了路母,她还咨询了医生,这种症状只会越来越频繁,后期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不是医生所能预判的,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接受手术。 “等你爸来了再说吧,你知道的,他这样脾气犟得很,你们父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说曹操,曹操到。路父从家里带来熬好粥,还有小菜,上一次下厨还是十几年前,路母查出怀孕那天。 早餐,说好吃又违心,除了粥能下口,其他的小菜不是咸就是淡。路孔明放下碗,路母立即把纸巾递到他嘴边,“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孩似的。” 路孔明不适应,一歪头躲过,“你都说这么大的人,哪还能像小孩似的需要母亲照顾。” 路母手悬在半空中,然后把纸巾塞到路孔明手里,“再大的孩子都是父母心头宝,你跟小旭的事,当父母的阻拦也在情理之中,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为了这件事,大大小小吵了无数回,我们被你伤透了心,你也被我们扎得千疮百孔,可是即便再怎样吵,我们依然是至亲。从小你就很懂事,是别人家孩子里面的佼佼者,我们以你为荣,然而这件事的发生,是我们狭隘了,只许得你带来的荣耀,却容不下你的喜欢。” “儿子。”路母掰过他的脸,“你能原谅我们吗?” 路父低下头,迟来的道歉真的有用吗? “妈、爸,不存在原不原谅这一说。”路孔明拿起纸巾抹了抹嘴,“同性取向问题本就不被大众所接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我站在你们的角度设想一下,能不能接受未必说得清。 我最生气的地方,就是你们牵扯到无辜的人,他们没有错,为什么要拿学业以及工作的事来威胁他们?我和他是自愿走到一起的,不是旁人推波助澜,你们对外做着慈善,私下里却干着威胁人的事,我是真的不能接受,但又无能为力。” 路孔明的话像是一巴掌打在两人脸上,火辣辣地疼。 “一切的根源都在于我,如果没有那个夏天里的偶遇,是不是就不会牵扯到这么多人?我想只有我放下,你们就不会再生出诸多烦恼,他也能尽快回家,回到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路孔明看向路父,“爸,我订婚的事你通知你亲戚好友吧,走个形式。” 路父猛然抬起头,他吃惊的不是路孔明提及订婚的事,而是他知道病情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早。 第16章 第 16 章 路父思忖片刻,他答应过路孔明,一切都遵从他的意愿,只是不理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放在小桌板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它,是路父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张父,路孔明身体颤抖了一下,张叔叔怎么会打电话给父亲? “爸,你就这里接听行吗?” “好。” 路父拿起电话,打开扩音。 “路忠煜,张岐旭有没有找过来,他回临安了!” 路孔明屏住呼吸,心里说不出的一番滋味,段征把消息传达到位了,岐旭哥才这般不顾的跑了回来。 路父回答得干脆,他确实没有见到张岐旭,也没哪个心思去提防,因为没必要了。 “这段时间都让你的手下看紧一点,只要那个不成器的玩意儿一冒头,你立即通知我。” 路父看了眼路孔明,问道:“他都和你张家断绝关系了,你还死盯着他不放干嘛?” 提及此事,张父仍耿耿于怀,十几年的父子关系说断就能断的吗?他就是要堵死张岐旭所有的路,向他求饶服软! “他让我在家族里面抬不起头,如今我就偏不如他的意。”张父顿了一下,寒声道:“路忠煜,看好你的儿子,别让他到处乱勾搭人,不是他会有今天的局面吗?如果他不是你儿子,我早就弄死他了!” 乱勾搭人?弄死他? 污言秽语全赖在他儿子上,路父喘着粗气,被气得不轻,“你说什么?我儿子乱勾搭人?张奎你他妈的吃屎了吧,弄死我儿子?我杀你全家!” 路父挂断电话的手都还在颤抖,他甚至都不敢再看路孔明一眼,害怕看到他难过的样子。 “你们先出去吧,我困了。”路孔明转头看向窗外,眼神灰暗,深不见底。 “小路……”路母不放心。 “妈,我想一个人呆会,你们先回家吧,弟弟现在一个人在家。” “好。”路母小心翼翼问道:“明天把弟弟带过来可以吗?” 路孔明下意识想拒绝,唯恐路母多想,点头答应。 地下停车场,路母哭泣的声音充盈着车厢,即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见到路孔明的那一瞬间,她还是难受的好像不会呼吸了。每一次与路孔明的交谈,她都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生怕绷不住在他面前掉眼泪。 路父枯坐驾驶室,安慰不知从何起,癌症在这个时代谈及,闻之色变,承不承受得了都是一样的结果,叫他如何安慰? “叩叩~~” 值守的保安闻声找到迈巴赫,走到车前看到车内的情况拿不定,绕到副驾驶敲了敲车窗,“你好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路父回过神,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回道:“不用了,谢谢。” 保安余光瞥了眼路父,继续问道:“女士,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助你的吗?” 路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保安的手央求,“你能救救我儿子吗?多少钱我都给,哪怕是我的命换都可以!” 路父烦躁地掰开路母的手,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你冷静一点,是拿你的命就能换的吗?!” “那怎么办!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路母目眦欲裂,双手忽然掐住路父的脖颈,“是你、是我,我们才是最该死的人,都是我们一手促成的,我们都该去死。” 路父没有反抗,愧疚的情绪一直萦绕在他心里,就那么一刻他在想,死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 保安大致清楚了什么情况,半个身子都探进副驾驶,赶紧将人分开。 “女士冷静,这样做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眼看主驾驶上的人脸色都变了,保安用力掰开路母的手,“放手,会弄出人命!” 在医院上班这么多年,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上周都还有位老人头天检查出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第二天就在小区楼顶上吊自杀。今天倒反着来,这种时候不该想办法治疗么,掐架责怪就能把人治好? 担心真闹出事,保安扼住路母的手腕用力,路母吃疼才松开手。 “要打要闹,回家关上门闹腾个够,在这里闹出个事来牵连我们这些做保安的算什么事!看你们开的车也值个好几百万,钱能解决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事,往里砸,使劲砸,那怕是倾家荡产,只要你们愿意。” 路父靠在椅背上,呢喃道:“没用的……没用的,我一直也是这样认为,没有什么事是钱不能解决的,然而……我的儿子身患癌症,我这个当父亲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生命慢慢走向尽头。” 面对这样的事,保安早已不会如最初那般产生共情,因为已经麻木了。 “那,先生需要帮你叫代驾吗?你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驾车。” 路父摇了摇头,“我们等会就离开。” 保安不再多说,这种时候家属更多的是需要时间接受,临走时留下值班室的座机号,需要帮忙可以第一时间联系保安室。 路父神情目讷看向电梯口,偶尔有人提着大包小包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康复出院,投过去的目光渐渐地变得羡慕。然而,他丝毫没注意到身旁的路母,时而哭时而笑,沉浸在她自己的回忆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路宅的电话打了过来,是路孔文哭闹不止,任凭保姆怎么安抚就是不管用,家庭医生检查并未发现任何的不适,闻言路父扔下电话,立即驱车赶回家中。估计是小家伙长时间没看到路母,所以才咿咿呀呀哭个不停。 比起前两天路宅欢愉,今日气氛明显冷凝,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路父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保姆在外面候着,路母现在这个样子,他不敢离开她的视线。 “小路宝贝快快睡,妈妈就在这里,我的宝贝……” 路母抱着路孔文哄他入睡,哼唱的摇篮曲间依稀能听到“小路”的名字,这俨然是把路孔明当作了路孔文。 察觉到不对劲的路父试图从她手里抱过孩子,谁知路母的情绪异常激动,不顾怀里刚睡安稳的路孔文大声吼叫,“你别碰他!” 路孔文惊厥,立即哇哇大哭,路父显然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好好好,我不碰他,你别激动。” 路母恶狠狠地一直瞪着路父,满眼都是警告。 路父站起身,一点点往后退,直到退出房门口,路母才收回视线,看向路孔文的眼神依然那么温柔。 “坏爸爸已经被我赶跑了,不哭了哦宝宝,妈妈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房间里的哭声渐渐平息,保姆端了一杯热牛奶进屋,路父则是背靠在走廊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很明显路母的敌意只针对路父一人。 保姆拿着空杯子出来,路父轻舒一口气让其回去休息,自己则是一直候在门外窥探,等到路母药效起作用后,他才让楼下等候多时的家庭医生上楼诊断。 结果如他所想,是忽然受到刺激,一时间接受不了,再加上一直压抑心里的情绪得不到宣泄,才造成短时间的精神错乱。 医生欲言又止,路父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我不会出现在她眼前,母子俩就拜托你了。” 这一晚,路父坐在庭院里点燃了一根又一根香烟,从前的种种全部报应在他的家人身上,都是他作的孽。 同样难受的还有路孔明,从父母离开医院后,他滴水未沾,心里一直想的都是张岐旭。期间王姨哄着他,让他吃些东西,都被他赶了出去,这是他第一次对王姨发脾气。 “对不起,姨。”路孔明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立即向王姨道歉。 “没关系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烦,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就在外面。” 路孔明挤出一抹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嗯,知道啦,姨。” 房间恢复到静谧,路孔明的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张岐旭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在段征家还是藏在某个小宾馆?他害怕张叔叔找到他,可又更希望的是张叔叔能找到,亲眼看到喜欢的人订婚,这简直是杀人诛心。 一边期待着能与张岐旭见上一面,一边又害怕他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在思念与纠结中反复横跳折磨。一巴掌又一巴掌的抽在脸上,清晰的指印可见,路孔明企图让自己变得清醒,可一切又是枉然。 第17章 第 17 章 后半夜,王姨终于挡不住疲倦昏昏欲睡之际,突然隔壁房间传来哐当一声,打破了宁静的深夜。没有犹豫,她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赤脚往路孔明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路孔明正抱着脑袋蜷缩在地板上,嘴里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呜……” “小路!”王姨冲了过去,待看清路孔明满脸是汗,嘴唇发白的样子吓得不知所措,甚至忘记摁下床头的呼叫器。 “姨,我头好疼……” 路孔明声音越来越细微,脸上汗液与泪水交杂,大脑一阵又一阵的拉锯式的剧痛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这一刻他恨不得从窗户一跃而下,却没有那个勇气,挂念的太多,连死都有所顾虑。 闻声赶来的医护立即把路孔明抬到床上,一剂止痛针注入他的体内,王姨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直到护士连叫了几声才应下。 “你是他的陪护对吧。”不等王姨回答,护士语气多了些责怪的意味,“病人有任何的不适,第一时间都应该呼叫医护,任何差池都不是你我能担待的,这点请谨记!” 王姨连连点头,“明白了。” 护士走后,王姨撸好被角,又去卫生间打了温热水给路孔明擦汗,她不知道路孔明离开家后发生了什么事,路先生较以往对待路孔明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她到医院的那天就问过医生关于路孔明的情况,所有的人都拒绝回答,有任何想要的问的可以直接找路先生,很显然路先生不想其他人知道,她更不会不自知地询问。 看医护人员处理的方式,她想应该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随即甩了甩头,心里暗自否定。 药效上头,路孔明难得睡了一晚安稳觉,再睁眼时就看到趴在床沿上的王姨,没吱声打扰。昨晚肯定吓到王姨了,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因为他折腾。 “……孩子。”王姨睡得浅,轻微的响动立刻惊醒,“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路孔明摇了摇头,“没,就是有点饿,嘴里涩涩的,想吃点甜食。” 昨晚的突发状况着实吓人,王姨不敢擅自离开房间,选择点外卖。年轻人最擅长的软件,她捣腾了半天,五花八门的早点铺不知道哪家最干净卫生,在旁边看着的路孔明饿得肚皮直打鼓,但也不催促,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选了一家他高中时爱吃的一家早餐厅。 配送的时间将近四十多分钟,路孔明下床洗漱,王姨就像移动监控,路孔明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路孔明无奈笑道:“姨,不至于这样。” “怎么不至于?现在除了上卫生间和洗澡,你去哪儿我都必须跟着,直到你彻底康复出院。” 路孔明微愣,很快又似在玩笑地说:“噢,那可能一辈子都在医院渡过了。” 王姨错愕地看他,仅一秒,“呸呸呸,不吉利的话不要乱说,往后几十年呢,怎么就成了一辈子。” “嗯嗯知道啦,说话要避谶。”路孔明眼角潮湿,他不敢想象自己离开后,关心他、爱他的人会有多难过。 用过早饭后,路孔明抵挡不住困意又躺回床上睡觉。路父抱着路孔文来医院时已经临近中午,见他沉睡,便把路孔文交给保姆,自己则是坐在床旁边等他醒来,公司的事一大堆,他早就无心顾及,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在权钱与至亲之间的天枰早已失衡。 段征没有带张岐旭回家,而是托熟人在菜市场旁边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房间虽小但干净整洁。 “你就这一身衣服?”段征看着张岐旭一身不应季的衣着,恍然想起没看到他带行李箱。 几天的辗转,张岐旭早已疲惫不堪,眼下的青色浓郁,他强打着精神,“嗯,走得匆忙,忘记拿了。” 段征心里很不是滋味,传话是也不是,两头都伤了心费了神,爱情这东西真的够折磨人,他想这辈子都不会去碰这玩意儿。 “你先洗漱,我出去给你买饭再买两套换洗的衣服。” 见人呆坐床上没动一下,段征知道张岐旭迫切的心,叹气道:“就你这样,人还没看到自个先倒在路边上了。” 张岐旭神情松动,“那你要快点回来。” “知道了!” 段征并没有急于去商店,而是先回了躺家,电视和客厅的灯都打开,佯装有人在家的假象,等他买好东西回小旅馆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他并没有急于叫醒张岐旭,睡好了才更有精力处理事情不是么?就凭路孔明如此决绝的态度,张岐旭再见他,保不准会就此全面崩溃。 如果张岐旭醒来,责怪他,他也认。事实上并没有,张岐旭惊醒时,已经是次日天明,除了平静无其他情绪。 “谢谢你,在这里守了一夜。” 段征摸了摸脸,“这么明显?” “嗯,黑眼圈和我的有得一拼。” 张岐旭轻松的话语,一度让段征怀疑眼前的人与昨天判若两人。 “下楼吃早饭?” 张岐旭点了点,下床拿起袋子里的衣服进卫生间更换。 小笼包、豆浆、油条,张岐旭硬是塞了满满一肚子,想念的不止是人,还有家乡的一切。 原以为张岐旭会马上去见路孔明,结果又出乎段征的意料。张岐旭深知,他踏进临安时,张父一定会告知路父,他们也一定会跟段征想的一样,他会迫不及待地去见路孔明,这样正中他们下怀,人不仅见不到,被他们抓住指不定要被关起来,或者送到更远的地方。 这次他必须千倍万倍谨慎,他回来的目的就是带路孔明永远地离开这里。说他自私也罢,不孝也罢,他和路孔明分离的千个日夜已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他已经对不起生他养他的父母,不能再辜负深爱他的路孔明。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路孔明,什么订婚,什么别挂念,都是路孔明善意的谎言,路孔明他真正想掩盖的一定是其他事,只是他一直没想到是什么。 路父这一等又是好几个小时,期间几次摁下呼叫器,他是真的怕,怕路孔明会突然离开,对他的亏欠还没有弥补,道歉的话更没有亲口对他说,只期盼他离开时无憾无怨,来生有无比疼爱他的父母,而不再是他们。 “……爸爸。” 路孔明睁眼就对上路父的眼,初醒后的意识完全混乱,恍若回到幼时,“爸爸,你回来了啊。” 路父短暂欣喜后便是不安,路孔明有多少年不曾这样叫过他了,他知道这也是并发症之一,不是什么好兆头。 “爸爸一直都在,哪儿也不去。”路父握住路孔明微凉的手,手心里尽是冰冷的汗液,“弟弟也来了,你要看看吗?” “弟……弟?” 路父点了点头,“小小的,跟你儿时一模一样可爱。” 思绪拢回,路孔明环顾四周后,答应“好。” 保姆抱路孔文到房间里时,他像是有感应般,咿呀两声后睁开眼,圆溜溜地眼睛四处乱瞟,后面目光锁定床上的路孔文,裂开嘴笑了起来。 “我可以抱抱他吗?” “当然可以。”路父站起身,把人扶起靠在床头上,“你妈她天天都把你的照片给小文看,就害怕你哥俩见面时,他认生。” 路孔明忍不住问道:“妈她没来吗?” “昨晚小文一直不睡,你妈她哄到很晚,今天就让她在家里多补会觉。” 路父转身,从保姆手里接过路孔文,轻轻地放在路孔明怀里。果不其然,路孔文没有哭闹,反而是呆呆地望着路孔明,小手紧握成拳头,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好丑哦,像个没牙的小老头。”路孔明手指轻轻地触摸小孩嫩滑的小脸蛋,真的很想贴贴他,可是不能。 他知道这个病没有传染性,但还是会下意识避免跟人近距离接触,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孩。 路孔文听不懂,看路孔明说话时的表情,笑得比刚才还灿烂,双腿蹬个不停。一旁的路父看得心惊,连忙要把人接过来,路孔明摇头说着没事,小孩能多大的力气,他还不至于羸弱到这个地步。 “爸,我想回家。” 路父愣了一下,没想到路孔明还愿意回家。 “那我去问问主治医生。” 房间里只剩路孔明两人,即便知道路孔文回应他的只有咿呀的欢声,路孔明还是自顾自地说着:“爸妈生了我这么一个不孝子,路家往后的重担只能压在你身上,是哥哥对不起你,我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请求你以后能多给他们些爱与关怀,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这辈子报答不了你,下辈子,那怕是下下辈子,我定能报答你的恩情。” 门外的路父用力地眨了眨眼,眼眶里的泪水还是不可避免地滑落下来,他说过最后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定满足路孔明所有的心愿,最起码让他离开时没有任何遗憾。 路孔明不接受治疗,留在医院里没有任何意义,路父联系了脑科最权威的私人医疗团队带回路家,以防发病时能第一时间减轻他的痛苦。 第18章 第 18 章 再回路家,路孔明的心境从所未有的不一样,眼睛始终没有从窗外移开过,像是要把这沿途的风景一一记录在脑海里。 王姨不明真相,劝着路孔明闭眼休息一会。路孔明摇了摇头,说:“好久都没有认真看外面的世界了,想好好看看,以后估计没这机会了。” 话一说完,路孔明余光一瞥,看到路父神色难堪便知道自己不应该说这种话。 “别墅外面的保镖我让老魏撤走了,以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但是我希望你每天晚上都能回家,你妈还有小文,她们都舍不得你。” 路父竭力忍着,座椅后面的王姨不禁看向他,这态度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还不等想通其中缘由,又听路孔明说保镖不用撤离,这什么情况? 吃惊的不止是王姨,同样还有路父,“好,听你的。” 至于为什么不撤走保镖,防的自然是外面的人进来。 路孔明进医院的事起初张家人是不知道的,都是张岐旭突然回国,张家人才密切关注路孔明动向,得知他是因为偷跑到上海办理签证被拒,才摔下阶梯。不得不佩服路忠煜的狠辣手段,为了防止自己的儿子出国,不惜往他头上扣下莫须有的罪名。 医院外围一圈,全是张父安排的人,哪怕是三米高的围墙都有人暗中监视,只要张岐旭一露头,立即抓人。张岐旭在法兰克福生意虽小有成就,比起张父小巫见大巫,被他擒住只是时间问题。 直到载着路孔明的保姆车驶进路家宅院,张父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的消息,只好将人撤了回来。他想路忠煜恨透了两人的感情,应该会像他一样防着张岐旭,他只需要从路忠煜手里抢人便是,不孝子还轮不到让一个外人来收拾。 千防万算,张父低估了一个父亲的忏悔的心。都是商业巨头,行事自然比寻常人更谨慎,路父自然也知道张奎在医院周边安插了人手,之所以要撤走保镖,就是想给张岐旭创造机会。他明白,路孔明内心深处还是想跟张岐旭见上一面,他自己也有私心,希望通过张岐旭,能让路孔明选择接受治疗的想法,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他猜错了,路孔明铁了心不见张岐旭。 保姆车还未停稳,路孔明就看到路母步伐紊乱地从家里跑了出来,身后的佣人一阵慌乱地跟上。 “小路……小路,我的儿子去哪儿了?” 路父立即推开车门下车,一时忘记医生的嘱咐,让原本情绪不稳定的路母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你把我儿子藏哪儿了!藏哪儿了!”路母抓住路父的衣服,脸上全是恐慌,这是路孔明从未见过的表情。 路孔明不安,他直觉母亲失态样子肯定跟他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路母透过车窗看到他,第一时间挣脱保姆的束缚,朝他跑了过来。 “小路,我的乖儿子,妈妈想你了。” 路孔明主动打开车门,路母一个熊抱把人揽入怀中,“小路,妈妈想你了。” 突然的怀抱,路孔明略微有些不适应,同时他也感受到母亲抱着他的手在发颤,他拍了拍路母的背算是安抚。 全程懵的王姨,始终想不通两人的态度为何转变。 路孔明回来后,路母的情绪明显稳定了不少,看到路父明显没有昨天那样抗拒。 餐桌上,一家人很久没有这样和睦融融地坐在一起吃饭,好似又回到了从前那般,中途发生的事恍若没存在过。 晚饭结束后,路孔明陪着路母还有路孔文一起散步消食,谈话间,他隐约觉得路母不太对劲,至于哪儿他说不上来。 凌晨一点钟,路孔明辗转反侧没有一丝睡意,索性起床去花园透透气,避免打扰到隔壁的路父,他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径直下了楼。 客厅沙发上的点点火光格外明显,路孔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爸,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房睡觉?” 路父第一时间打开客厅的灯,生怕路孔明从楼梯上摔下来,尽管现在整栋别墅都铺满了厚实的地毯。 “是饿了吗?我给你煮碗番茄鸡蛋面?”路父掐灭烟头,双手挥舞着驱赶烟雾,“晚上,我看你没吃多少。” 路孔明的食欲确实大不如从前,父亲的心意他不想拒绝,点头说好。 “夜凉,不要感冒了。” 路父又从沙发上拿了条薄毯披在路孔明身上,“你要是觉得无聊,拿我的手机看会电视。” 路孔明克制住这种早已遗失的“关爱”,尽管他感到不习惯。 “哦,对了,明天新手机助理会送过来,手机号码还是原来的。” 路孔明实在忍不住了,“爸,其实你可以不用这样,如今我早已没有以前那般怨恨,再说了我也没资格去怨恨任何人,现在我只想好好的跟你们度过这段时光。” 他垂下眼帘,用着看透生死口吻的语气继续说道:“生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嗯……我就比其他人少享受那么一点生活的酸甜苦辣而已,你们短时间会难以接受,但这不也是人生必须课么,姥爷姥姥离开后的很长一段里,爸你不也是逐渐接受了吗?你就当我去国外生活了,这样一想可能会好受一点。” 路父扶着冰箱门,动了动唇,他的话竟无法反驳。 “所以,爸你不要自责,坦然面对接受,你看你已经生了少许白发了,哪还有商业巨头的风光。” 路父泄下伪装,第一次在路孔明面前红了眼眶,“你叫我怎能不自责?怎能坦然接受?我时刻都在为过去给你,还有张岐旭造成的伤害感到后悔。当初和你母亲就约定过,我们的孩子生来就是享福的,要给他全世界最好的,随着你的长大,我的初心一点点被**名耀吞噬,如今让你遭受苦难,都是我一手促成。我不知道现在迟来的醒悟和弥补,能不能抚平你心里的裂痕,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了,希望你不要跟我赌气,接受治疗,现在医学先进,哪怕是倾家荡产我都愿意。” “爸!” 路孔明不想这样残忍,他明白父亲想为他寻找一线生机的心,可医院出具的诊断书白纸黑字说得很清楚,恶性肿瘤中晚期,即便做了开颅手术,存活的时间也不过一两年。 “从我一开始知道病情并拒绝接受治疗,就没想过要和你赌气。我想活着,我还有很多事还没有完成,想看着弟弟长大,想陪着你们一起慢慢变老,想跟他天长地久,想要的太多太多,以至于我都在想古时候怎么就没有人研究出长生不老的丹药。 命中注定就是天注定,大罗神仙来了也不能逆天改命,接受手术只能苟延残喘一两年,而在此期间,折磨我身痛在你心,你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病痛折磨不成人样而什么都做不了,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过程,我希望的是你们开心陪着我渡过最后一段时光。” 路父不甘心,“那张岐旭呢?你不是割舍不下他吗?你就不为他想想吗?” 路孔明裹紧了身上的薄毯,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啊,不告诉他真相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比起最爱的人离世,我想移情别恋应该会好一点。” 路父哑然,转身走进厨房,他知道路孔明认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再多的劝解都是枉然。 热腾的番茄鸡蛋面很快就做好了,满档的一大碗,路孔明吃不完,从厨房里拿了个空碗分给了路父一些。 “味道怎么样?”路父其实也没有胃口,“我听王姨说你喜欢吃鸡蛋番茄面。” “我要说实话么?” 路父:“……”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路孔明笑得乱晃,“还行啦,在我心目中排第三。” “第三?”路父放下筷子,追问,“前两名是谁?” 路孔明手托着下巴,“给我煮过鸡蛋番茄面的就三人,除了爸你,岐旭哥还有王姨,当然岐旭哥第一,王姨次之。” “合着我就垫底!” 路孔明嗯哼一声,“虽然你是我爸,但我也不能说些违心话。” 路父扭开脸,“那小子还会下厨?你唬我的吧。” “他不仅会下厨,还会给我洗小裤和袜子呢。”路孔明颇为得意,岐旭哥一直拿他当乖孩子,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其他事都不用他动一点。 “……你还真是不害臊,这种事情都要假手于人。” 路孔明瘪了瘪嘴,开起了玩笑,“老公给媳妇洗有什么问题?天下夫妻不都这样么。” 路父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跟儿子,心平气和的谈及他俩生活琐碎,一番了解下来,发现他们跟个平常情侣差不多,反而是自己过于迂回了。 “时间不早了,你赶快上楼睡觉。”路父收起桌上碗筷,“睡觉的时候把枕头垫高一点。” 路孔明直接回了他一句“啰嗦”就上了楼,躺在床上的他始终记不起来被遗忘的事。 黑色的夜,寂静又长。 隔壁书房,路父躺在临时组装的单人床上,不敢深睡,他害怕路孔明又突然半夜发病。 但凡有轻微的响动,他都第一时间睁开眼,掀开被子到隔壁房间,看到路孔明无恙才放心离开。 第19章 第 19 章 次日天刚蒙亮,楼上传来一阵哐当声,紧接着又是婴儿的啼哭声,率先醒来的是路父,顾不上穿鞋,拉开门就往楼上跑,因为过于慌乱,踩空一梯,膝盖重重磕在坚硬的大理石上。 三楼走廊,月嫂挡在路母身前试图安慰她,却被路母用胳膊肘推开,“是不是你把我儿子藏起来了!” “太太,你看看你怀里,孩子就在你怀里。”月嫂只当是路母是产后抑郁症,尽可能地慢慢引导她,“没有人藏你孩子,他一直在你身边,你别激动,这样是会吓到孩子的。” 路母低头看着路孔文,喃喃自语道:“哦,小路一直在我身边。妈妈亲亲,就不哭了嗷。” 月嫂拍了拍胸脯,心道好险。 安心不过一下,路母突然狂躁了起来,“不是,你不是小路!” 刹那间,路母捧起路孔文,作势有种要摔他的举动。 “不要啊,太太!” 婴儿的啼哭声再次响彻整个楼层,路父跌撞身躯去阻拦,“何霖!” 眼见逼近的路父,路母愤怒的情绪到达了顶峰,大声怒斥,“是你,是你害了我儿,不止是你,还有我这个帮凶,我们都该一起下地狱。” 路父停驻在原地,顺着她的话说道:“对,是我害了小路,我承认错误,可是你手里的孩子也是你的血肉,我求求你抱在怀里仔细看一下,他是不是跟小时候的小路一样可爱,你看看他,我求你看看他。” 路父瞠目欲裂,眼圈顿时红了,报应啊,这都是他的报应。 “妈,你这是干啥呢?我好好地站这里,谁要害了我?” 路母视线越过路父,看到了她甚是挂念的人,托着路孔文的双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路孔明笑盈盈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恍惚间路母回到了十几年前,路孔明刚学会走路那会,也是如此,一口一个“妈妈”地唤着。 “妈妈,那是我弟弟,我可稀罕他了,你别磕在他。” “好好好,都听你的。”路母一连说了三个好,“小路喜欢的,妈妈也喜欢。” 惊心动魄的场面总算是平定了下来,路孔明陪着路母进了卧室,走廊上的路父靠在墙壁上,双脚凉得让人发颤,心凉也不过如此。他扯动嘴角,不知道是何种心情地笑了,充斥着颓然无助。 “先生,穿双拖鞋吧。” 月嫂把拖鞋摆在路父脚前,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好候在一旁。 路父粗嘎着嗓音,“今天的事不准向任何人提及,下楼准备营养餐吧,等下太太要用早餐。” 卧室,路孔明再不迟钝也明白了路母为何突然这样失控,昨晚他遗忘的事就是询问路父关于路母的情况。从他昨天回到家开始,就察觉到路母说话以及行事跟以前大相径庭。 往事温馨的点滴,勾起路母的回忆,一些苦难渐渐被掩盖,路孔明极力地把路母往开心的事引导。他知道路母心结就是他自己,可是能怎么办啊,就算是今天哄好了,那明天呢?后天呢?母亲始终是要接受他会死去的事实。 把人哄睡后,路孔明轻轻地抱起一侧的小家伙,还没跨出一步,小家伙立即睁开了眼,张开嘴,作势又要哭的样子。 路孔明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家伙出奇地闭上了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 一直候在门外的路父,立即问道:“你妈她……” “她睡了。” 路父点了点头,“你别有心里负担,她这样是我造成的。从接你回临安开始,我一直就瞒她,后面出月子中心回家后,她就察觉到不对劲,我骗她说你出去旅游了,但还是被她识破,所以才有今天一系列的事。” 路孔明没吱声,究竟怎么回事,他心里扪清。 同样,十几公里外的医院里,三个保安把张岐旭摁在地上,任凭他怎样反抗都摆脱不了钳制。 为首的人正是负责VIP区的保安队长,“你说你是来看望病人,为什么偏偏要挑我们交接班的时候?所有要来探望的亲友都需要经过家属同意才能进入,只有你们两个这样鬼鬼祟祟。能住得起VIP病房的人,大多数家境殷实,我看你俩是来这里偷东西!报警,马上报警!” 听到要报警,被摁在墙壁上的段征心跳差点停止,脸挤压变形了也要艰难地吞吐,“我们真的是来探望路孔明,你不信,我可以马上打电话给路伯父。” 保安队长命人松开段征,不论他说的是不是实话,总归要求证一下。 电话振铃快到尾声才被接通,段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话语乱飞。 “路叔叔救我们,哦不是,我被扣在大厅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段征突然反应过来,“不劳烦你过来,你能给保安队长说明一下情况么,我真的只是来看路孔明,不是小偷。” “你在医院?” 路父蹙紧眉,扭头看向正在哄小孩的路孔明,“你把手机给他。” 前方车流龟速行驶,向来爱搭讪的出租车师傅,此刻禁言,因为他明显感受高个子帅哥板着脸,稍不注意就爆发的那种,他还是不说话为好。 果不其然,直到把两人送到目的地后,他们俩互相没说过一句话。 张岐旭打开车门,径直走向宾馆,段征小跑跟在身后,“张岐旭你想做什么?” 偏僻的小道上,段征一直紧紧跟随。 “你嘴角有伤,还是先处理一下吧。” 张岐旭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离他几步之遥的段征,眼里尽是寒意,“你究竟瞒了我什么?” 段征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没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 他只是表述委婉了一点,若是他把路孔明那些狠心的话一一转达,指不定眼前的人要疯成啥样。 张岐旭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段征的肩膀,“对不起,我只是太紧张了。你回家吧,这段时间总麻烦你,一直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感谢,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到。” 段征拍开他的手,“不是哥们,你突然说这些话干嘛?我们是朋友,你这样很明显没拿我当朋友!” 张岐旭身体一顿,而后微微一笑,“确实没拿你当朋友。” 说完转身离开,当他的朋友会很惨,他宁愿没有段征这样的朋友。 “张岐旭!”段征陡然拔高了音量,“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过没关系我认定了你,那你就是我的挚友!” 段征冲下楼,跑到宾馆旁边的药店买了碘伏和棉签,那家伙太不正常了。 回到宾馆房间时,张岐旭已经换好衣服站在窗前打电话,一串流利的德语,他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挂断电话后,张岐旭才留意到房间里的段征, “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岐旭语气算不上好,段征直接无视,把药打开放在床头柜上,“是你自己擦还是我来帮你?算了,你都是有夫之夫的人了,还是你自己擦。” 段征边说边拆开包装,自顾自地说:“我这个人从小性格就孤僻没什么真心朋友,好不容易上了大学,遇到小路这个小太阳,因为他,我性格都变得开朗了。是你们让我感受到这个世界除了亲情,还有友情存在,你嘴上说没拿我当朋友,但我心里清楚,你只是不想我受牵连,可是朋友不就是在你有难的时候为你两肋插刀的么。” 张岐旭撇开脸,心里的酸涩喷涌而上,情绪在这一刻真的崩不住。 “过来擦药吧,我不知道你猜到了什么,但你想做什么,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段征见人不动,拿起棉签和碘伏,走近才知道张岐旭哭了。 “不是吧你,这还是我认识的张岐旭吗?赶紧把眼泪擦干,平白让我看了笑话。”段征本想拿纸巾给他,扫了眼纸巾在床头的另外一边。 张岐旭用手背抹干泪水,拿起碘伏就往嘴角上乱抹,段征就站在旁边看着,等他弄完后才问道:“说说,你为什么突然赶我走,还有你想到了什么?” “对不起……”张岐旭为他刚才的行为道歉。 段征火了,忍不住爆粗口,“别踏马一口一个道歉,谁想听你废话!” “是小路儿,他肯定生了很严重的病,严重到……”后面的话,张岐旭嗓音都在颤抖,一定是威胁到他的生命。 段征神色凝重,结合路叔叔那天反常以及路孔明的病态,真的不像普通磕到脑袋那么简单。 “我回临安,路叔叔一定是知道的,包括今天闯进医院,他知道我也在场。”张岐旭眼泪不堪承重地掉了下来,内心的恐惧早已抑制不住,“按照他的性格,他一定不会轻易让保安放我们离开,他巴不得我被抓进去。你知道为什么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岐旭放声痛哭,重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吗?段征你知道为什么吗?” 段征仰起头,试图把眼泪憋回去,但是没用。他想劝慰,可是叫他怎么劝慰? 哭泣的声音吸引出对面房间的人,是一对情侣,女生推了推身边的男友,示意要不要上前关心一下。 男生瞅着房间里除了两人,也没什么问题,一般能让男生哭的,不是为事业就是为情,这种时候也不好打扰,只是帮他们把门合上。 段征静静地陪着张岐旭,直到他的情绪一点点稳定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 张岐旭红肿着一双眼,“现在我就要去找他,哪怕是被路叔叔打断手脚,爬也要爬着去见他。” 段征摁住张岐旭的肩膀,“你别冲动,大白天的你进得去吗?等晚上,那些保镖交接班的时候我们再找时机进去。” “我等不了,我现在就想见他。” 段征忍不住泼他冷水,“等被抓到你就老实了!” “还有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邋里邋遢的,小路看到了都心疼。” 果然还是最后一句话奏效,张岐旭答应等到晚上。 第21章 第 21 章 相爱可以抵万难,曾经的他们也是认为如此。他们相信,真心可以打动父母,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任何的鸿沟都可以跨越,却唯独忘记生死,天命不可违。 路孔明从夜不能寐,到如今嗜睡,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清醒的时候,总是抱着过往想念,他不想见张岐旭吗? 不,不是。 他比任何时候都还想,心理上的折磨远比身体上来得更痛苦,更叫人难以承受。 思念足以将人杀死。 “小路儿……” “小路儿……” 一声声呼唤在耳边响起,路孔明费力地睁开眼,窗外的光线投进室内,他依稀能分辨出床边的人影,一米八几大高个全部收入眼帘。 “小路儿……” 熟悉的身影慢慢地靠近,再靠近,直至坐在他身旁。 “是你吗?”路孔明抬起手想要触摸,无数个日夜里,他总是看见张岐旭回来了,一伸手,一拥抱,便成为了幻影。 “小路儿,我真的很想你。” 路孔明哭了,因为父亲住在隔壁,他不敢放声地哭,现在的他在人跟前总是故作坚强,怕他们会跟着一起难过。 乏力的他,挣扎着坐起身,下一秒扑入他喜欢的怀抱里,那怕又是幻影,他都认。 “岐旭哥……我也很想你。” 熟悉的味道,温暖的怀抱,他终于再次拥有,祈求上天不要让他醒来,他想再多贪念一会,就一会。 张岐旭感受到脖颈处的热泪,把人推开数寸,指腹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泪水,“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回来了,我们再也不分开。” 路孔明哭得不能自已,再次紧紧抱住张岐旭,尽可能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他知道等他醒来,便什么都没了。 说好的不让他掉泪,张岐旭痛恨自己没有做到,就着黑暗,把他的眼泪一一吻下。 眼泪越掉越多,久别的重逢让张岐旭好不容建设好的防线也跟着崩塌,说好的要在他面前坚强,要做他的后盾,结果眼泪歘歘往下流。 此刻的眼泪不再是酸涩,是甜的。 路孔明恍然,眼前的人不是幻影,是有血有肉有呼吸的张岐旭! “是你吗?岐旭哥?” 张岐旭亲吻他的唇,回应道:“是我呀,我的小路儿。” “对不起,我来晚了。” 闻言,路孔明一怔,抱着张岐旭的双手,缓缓松开。 张岐旭察觉到他情绪变化,反手将人搂得更紧。 路孔明挣扎,“放开我。” “我不!” 张岐旭倾身,抵着他的额头,清楚地感受到他一屏一呼吸。 “你从不对我说过这种话,你从来都只会说抱紧我,抓住我!” 路孔明想撇开头,无奈被张岐旭的双手禁锢,“那是从前,现在我要和别人订婚了,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闹着玩。” “你把我们的从前种种归咎于闹着玩?” 指尖陷入掌心,即便流了血也抵不过心里的痛,路孔明调侃道:“路家家大业大,我又是长子,总得分一杯羹吧。” “所以呢?”张岐旭平静地问道。 路孔明用力挣脱张岐旭的束缚,“你想让我被人笑话?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还是被骂人渣,败类?” “小路儿,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唯独你让我离开不行。如果你真的结婚了,我不会打扰你,我只想默默地陪在你身边,请你不要赶我走。” 听到张岐旭卑微的乞求,路孔明已经开始动摇,他的岐旭哥任何时候都是意气风发,可是答应他,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这样真的太残忍了。 “对不起,我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既然选择和她订婚成家,那势必要对她做到忠诚,我不希望她看你的存在而心生膈应,所以只能是对不起你了。” 一字一句化做尖刀,一刀又一刀狠狠扎向张岐旭。 路孔明觉得还不够,“张岐旭回去吧,回德国吧,至少在未来的几年里,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想给她一个稳定的家,请原谅我的自私。” 原以为张岐旭还会说出去什么死缠烂打的话,一个“好”字结束了,无比痛快干脆。 “我答应你。” 比想象中那么快,那么容易解决,路孔明望着张岐旭消失的窗台,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一如他的心,空了,也死了。 寒风凛冽,路孔明死死咬住手臂,眼泪混着猩红的血淌得到处都是。 岐旭哥,忘了我吧,我给不了你幸福,给不了你想要的家。 “别哭了,别哭了,你他妈的别哭了!”路孔明不管父亲听不听见,一耳光一耳光地抽在脸上,“别哭了,求你别哭了……” “既然舍不得我离开,为何要赶我走?” 寻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即便眼泪模糊了双眼,路孔明还是一眼捕捉到他的身影。 张岐旭从未离开过,他说过永不分离。 “小傻瓜,你以为你赶我走,我就会离开吗?” 张岐旭一步步走向路孔明,“舍不得我离开,就不要放我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路孔明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抄起旁边的枕头砸向张岐旭,“滚啊!我叫你滚啊!你咋就这么下贱,赶也赶不走,比那狗皮膏药还令人讨厌……呜呜……” “你走啊……你走啊……” 路孔明泣不成声。 张岐旭手背抹干眼泪,上前把人揽入怀中,“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那怕是上碧落下黄泉,永不分离。” “傻瓜,张岐旭你这个大傻瓜,我是个将死之人,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路孔明能感觉得到,拥抱他的人明显僵硬了,随之抱住他的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将他嵌入骨髓。 想象过无数种张岐旭知道真相的场面,唯独没想过是他自己亲口把这么残忍的真相告诉他。 “癌症,我得了脑癌,是绝症,我们没有未来了……我们没有未来了!” 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即便张岐旭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却还是被重重打击,在他面前不敢表露出一丝哀伤难过的情绪,至少不能让他更难过。 他轻抚着路孔明的后背,“有,我们有未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幸福快乐的,只要有你在,每一天都是未来。” “不可以,岐旭哥,我……” 张岐旭打断他,“可以,我说可以就是可以,如果你想看到我好好活着,你就不能赶我走,除非你想让我死!” 以前,班里的女同学看那些偶像剧,里面的主角为情爱要死要活,没情没爱的他还觉得很可笑,怎么会有人那么傻,天下人千千万,何必如此。 不是傻,是没遇到对的人,遇到自己很爱的人,于身于心,会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于他。 “路孔明,你要是再赶我走,我绝对比你先死!你知道的,我对于你一直都是说话算数,绝不食言!” 路孔明哭得更厉害了,一直重复道:“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 张岐旭掐住他的下颌,郑重地说道:“只要是你,也只能是你,才能让我如此疯魔!” “答应我好吗?不论未来怎样,你的未来都必须有我参与。” 路孔明闭上眼,再睁眼时,眼神无比坚定,“好!” 那就再贪婪一点…… 门外,路父欣慰一笑,转身离开。 第22章 第 22 章 张岐旭之所以能顺利进入路家,背后是路父的默许。 从他们踏进路家监控覆盖范围之时,就已经被实时监控,故意延长交接班时间,只为给两人创造机会。 他违背了路孔明很多次意愿,总归不差这一次。 两人在房间里互表思念,忘却了还在蹲在墙根瑟瑟发抖的段征。 其实,张岐旭上去之前,就让段征离开,毕竟被路父发现,免不了被牵连。可段征想的不是被牵连,而是张岐旭如果被抓到,至少他能帮忙对付一下。 “路叔叔!”段征蹭的一下站起身,“路叔叔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天终于亮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段征躺在一楼客房辗转难眠,直到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交谈声,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到客厅时,路父早已坐在沙发上处理公务,茶几上烟灰缸积满烟头,足以证明他彻夜未眠。 “路叔叔。” 路父翻阅文件的手稍作停顿,抬头看向他,“想吃什么就去告诉厨房阿姨。” 段征那还吃得下,踌躇几步,问道:“那个……张岐旭,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如果我真想把他怎样,现在你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讲话。” 段征一喜,“路叔叔,你的意思是不会再阻止他们了?” 经历过以前种种后,路父对待晚辈态度明显有了改变,“他们的事以后我都不会干预,所以这下你能放心去吃早饭了吗?” “谢谢路叔叔!” 段征九十度弯腰感谢,然后转身进了厨房,徒留路父一人凌乱。 他真的是连一个外人都不如。 餐桌上,段征埋头就是干饭,除了真的是饿了,还有对面的路父压迫感太强。 早饭终于结束,段征提出想上楼见路孔明,被路父拒绝。 “我估计他们现在不想任何人打扰,所以你先回去,后面若是有空,路家大门随时为你敞开,或者你住在这里都可以,小路身边没几个赤诚的朋友,看到你,他应该会很高兴。” 这下段征是真的受宠若惊了,他壮着胆问:“路叔叔,你为何突然改变想法了,还有小路他跟人订婚是真是假?我觉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订婚是假,改变想法是真,以前是我做错了,所以想要弥补,包括你。” “我?”段征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 路父颔首,“以前,小路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等公司招聘实习生的时候,一定要把你招揽进公司,我想能被小路极力推荐的人不会差,事实上他的眼光没有错。 路氏集团需要你这样优秀人才,我清楚你的能力,屈才在一个小公司着实被埋没了,当然这不是我为弥补你故意吹捧,而是认可你的优秀,所以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段征惊得说不出来话,有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何况他这样大学都休学了的人,如今董事长直聘怎能叫他不震惊。 不对! 段征下足了狠劲拧自己的大腿,试图保持理智,万不能轻易被蛊惑。 一个人决绝的态度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而是还是关于路家的未来。 “路叔叔,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小路和张岐旭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想用这种方式来诱惑我,破坏他们的感情,我只能告诉你我做不到! 路氏集团是个优秀的企业,我很想进是没错,但是中国之大,优秀的企业比比皆是,不是只有路氏集团才是唯一的选择!” 段征以为这番话铁定会激怒眼前的人,没成想投来的是赞许的目光。 “小路能有你这样的挚友,我真替他感到高兴,不过你放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的事我以后不会再阻止。” 二楼卧室,张岐旭一宿没合眼。 脑癌、绝症,他到现在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怀里的人还在沉睡,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眼前的人被病痛折磨得日见消瘦,脸颊明显凹陷了点。 张岐旭站在盥洗台前,透过镜子好像看到那时的路孔明,那时候的他一定跟现在的自己一样,无助、恐惧。 冷水拍在脸上,张岐旭抹了把脸,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水珠。忽然,卧室传来一阵喊叫声,“岐旭哥——” 惊醒时,房中空荡荡,路孔明以为昨晚一切都是梦,忍不住抱着被子哭泣。 张岐旭闻声跑出来时,脸上的哀伤早已收敛,看见人缩成小小的一团,是极度缺乏安全感。 “小路儿这是怎么了?害怕我撒丫子跑了么?” 张岐旭轻轻地把人揽入怀,打趣道:“看来以后上卫生间也得把人带上了,免得某人掉金豆豆惹人怜。” 路孔明用被子蹭干眼泪,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才不要呢,你不嫌尴尬,我还嫌有味呢。” “……”张岐旭伸出的手指本想掐他脸蛋,转念改成揪耳朵,“这就嫌弃了?那我帮你扶着下面的时候,你咋不说有味?” 路孔明拍开他的手,不知是气急还是羞涩,脸歘的一下红了,“不你是硬闯进来的吗?我又没让你帮我。” “啊对对对,是我太厉害,才导致你尿不出来,所以为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你这人……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啊,哪哪儿尽占我便宜。” 张岐旭揉了揉被他揪红的耳朵,“不论过去还是未来,我爱你的心从不会变,曾经的诺言更不会随着时间而淡忘,不像你啊,遇到事就想把我撇开。” 路孔明低头,他想,如果张岐旭没有回来,这个残忍的真相大概率会一直瞒到他死。 “你是不是又在后悔了?”张岐旭抬起他的脸,“看着我的眼告诉我,你是不是后悔了?” 一滴热泪砸在张岐旭的掌心,路孔明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后悔了,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他眼前,他是幸福的。 掌心的湿润一瞬间惊醒张岐旭,他又食言了。 顾不得想要的回答,张岐旭指腹拭去路孔明脸上的泪水,“不管你后没后悔,反正我现在就是赖上你了,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不许赶我走!” “好。”路孔明又说,“要我答应你也可以,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你说。” 路孔路握住张岐旭的手,郑重地说道:“我走后,你必须好好活着。三年,差不多三年的时间,相信你可以把我从你的记忆中抹除,到时候你就开启你新的生活,人死如灯灭,没必要一直记挂着。” 张岐旭没回答,只是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你这什么眼神,看得我毛骨悚然。”路孔明用手指扰他的掌心,“你就说答不答应?” 张岐旭噗呲一笑,“三年会不会太短了一点啊,我的心、我的大脑都被你填得满满的,想要抹除干净哪有那么容易。” “那就五年,不能再多了,再多就把人熬成大龄剩男。” 张岐旭垂下眼帘,掩饰快要湿润的眼睛,他抿嘴一笑,“好。” 路孔明忍不住抱住了他,叹息道:“我知道我有点强人所难,可是能怎么办呢,你是我唯一的牵挂,你答应我的事从不食言,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 庭院里传来嘈杂的声音,路孔明走到窗前,原来是路父带着娘俩去医院接种疫苗,一阵喧闹后又恢复宁静。 路孔明扭头对张岐旭说,“我们下楼晒晒太阳。” 两人都是聪明人怎么会猜不到路父的用意,下楼用完早餐,大大方方地挽着手在花园里散步,路过的佣人也只是问候,并不觉得惊讶。 冬日里的阳光,晒得人软绵绵的,不一会儿躺在张岐旭腿上的路孔明就传出轻微的呼吸声。 张岐旭脱下外套,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偶尔一阵微风卷来,枯黄的树叶随风飘落,他伸手去接,接住那片最完美的落叶。 看着阳光明媚,室外的温度很低,不适合长时间在外面。张岐旭用衣服把人裹了好严实,抱上楼,直到放在床上,路孔明眼皮没动一下。 张岐旭把人靠在怀里,今天一直没机会仔细看他的后脑勺,浓密的头发盖不住那触目惊心的疤痕,那时一定很疼吧。 从见面到现在,两人只字不提分开的那段时日有多艰难,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对方。 路父以为自己能瞒过张父一段时间,结果第三天,张父就收到消息,顿时气得连办公室都砸了。 “路忠煜你他妈耍我!怪不得你儿子得绝症,报应!真他妈是你路忠煜的报应!” 张父不解气,抓起茶杯直直地砸在对面墙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以及咒骂声就没断过,门外的秘书室大气不敢出,埋头盯着电脑屏幕发颤,生怕怒火迁怒于他们。 哐当一声,张父一脚踹开办公室门,“冯琨!” 冯琨应声跑进办公室,还未开口,就挨上一耳光。 “你手底下那帮人都他妈饭桶吗?!几十号人还堵不住一个人!饭桶,都他妈的饭桶!” 冯琨垂下头,“对不起张总,我……” “对不起有什么用!”张父咬紧牙关,“现在立刻马上,叫上所有的人去路家把人给我绑回来!” “是。”冯琨收到指令,后退一步,转身快步离开。 “等等,让他们在地下停车场集结,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