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套房,路母看着身旁白嫩嫩的小家伙,沉浸已久的母爱又开始苏醒,跟他哥哥小时候一样,吃饱了就睡,醒了也不吵不闹,水灵灵的眼睛四处瞟。
“阿华,老路呢?”
从手术出来,路父就出现过一次,这么久都没看到人了,不应该啊。
阿华是从路母怀孕开始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营养师,年龄不大,处事倒是机灵。
“路先生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最晚明天下午赶回来。”阿华顿了一下,留意路母的神情,果然如路先生所料,路母下一句肯定会问起大少爷。
“把手机给我,我给小路打电话报平安,这孩子肯定在家里急坏了。”
“路先生在你刚出产房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给大少爷报平安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听得出大少爷很是高兴。”
路母表情明显松动了一下,瞒了小路这么久,而且还是弟弟,这换在有些家庭的孩子,大抵是不喜欢这个弟弟到来。
阿华笑嘻嘻地说当然是真的,只不过这通电话不是真的,她与大少爷打过几次照面,但是感觉不会错,大少爷这人绝对不会差,对她们向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有什么少爷架子。
不过今天早上,她无意听到路先生的电话,看他骤变的表情估摸着,事态有些严重。
路父赶回临安已是凌晨三点过,推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母子俩睡得正浓,指腹轻轻摩挲小孩光嫩的脸颊,此刻心境不复初始那般喜悦。
容不得他多耽搁,走廊尽头会客室已经有一众人在等候。毫无意外,在座的人看过检查单后,给出的建议都跟上海的医生一样,手术成功率极低,建议能不做就不做,即便是手术成功,后期长时间化疗也是极度折磨人。
按理说,脑癌在初期时就会出现一些病症,如果及早发现,病情不可能恶化到这种地步。
路父惭愧不语,他们两父子从那件事后就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对他的关心程度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国外呢?”
连轴转了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父,脸上的疲态哪里还看得出社会精英的模样。
“老乔,你在美国攻读的时候,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导师就很擅长这一类手术,你看有办法请他到临安会诊么?”
“老师他退休有两年了,除了出席一些讲座,很难看到他的消息,我尽最大努力试试看。”
路父拍了拍乔呈的肩膀,“好兄弟,那就麻烦你了。”
送走所有人后,路父瘫软在沙发上,从干瘪烟盒里抽出最后一只香烟点燃,靠着尼古丁试图麻痹自己,平时最管用的方法此刻已然无用。
就这样,路父枯坐在沙发上直到天光破晓,看了眼腕表,起身进卫生间冲洗身上的烟味。
厚重的门板都挡不住小孩的咿呀声,路父揉搓了一把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推开房门又是一副强装喜悦的表情。
“你回来啊?公司的事处理好了吗?”
阿华先一步说道:“夫人醒来就惦记着路先生你呢。”
路父看了阿华,模棱两可回答道:“还没,不过也不是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路母很少过问路父生意的事情,见他这样说,没多想。
“老路,明天我们就出院吧,不去月子中心,直接回家。”
“为什么?”路父音急,“我的意思是有专业团队照顾你娘俩,我更放心。”
路母把孩子抱给阿华,示意她们先去隔壁,等人走后,才说道:“我怕小路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路父踱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路母的手,“给小路一些时间。”
“这两天回忆起那时亲自带小路的酸甜,第一个孩子不想假手于人,总觉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安心,手心手背都是肉,看到小路整日忧愁,当母亲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路母抽出手反握路父的手,打着商量的语气继续说:“让小路做他想做的事成吗?我知道你心里也苦,之前我一直不敢劝你,除去我本身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有了老二,我们不应该把所有的重任全部都寄托在小路身上,这对两个孩子都不公平。”
“小路脾气随你,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回头,他心里记挂着那孩子,你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反而伤了父子间的情分。”
情分?他们的父子情分早就到头了。
“再说吧,青春期的孩子难免会分不清友谊与爱情,两年或者四五年,只要定期心理疏导,回归正轨也不是不可能。”
收回手,路母泄气靠在床头上,“说到底,你的面子最重要。”
当初她同意要老二,有一部分是因为小路,只要路家后继有人,想着他会松口,没成想还是这死样!
路父撇过头,问他后悔吗?怎么可能不后悔!
后悔两个字轻而易举能说出口,造成的伤害还能拿什么补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只盼着老乔能带来好消息。
最后路母还是去了月子中心,关于路孔明的事,两人再次缄默。
两天后,上海那边来电话了,路孔明的情况稳定,可以办理转院。路父马不停蹄赶往医院将人带回临安,全程坐在救护车厢陪同。
路孔明就一直佯装昏睡,与其说是不想面对父亲,不如说他在逃避。最难的那段时间甚至想过用死来惩罚父母,想让他们后悔对自己所做的事,然而真到了生死时,他害怕了,他是真割舍不下任何一人,母亲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父亲对他的精心培养,还有张岐旭那不可磨灭的爱。
他的病情有多严重,他知道,所以就这样了吧,恶人他来做,总好过让活着的人受折磨。
特护病房,路孔明盯着路父即将离开的背影突然喊道:“爸……”
路父身体一僵,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爸”,确定不是他幻听。
不可置信地转过身,路父吞咽一口空虚,“小路,你……”
“爸,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路孔明的嗓子有些沙哑,却挡不住他说最狠的话,“意外吧,其实我根本没得什么失语症,只是不屑同你们说一个字,我就是你们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是按照你们精心设计好的路走,从来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至于张岐旭么,也是我为了反抗你,故意招惹的他。我认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这样你能放弃对我束缚,结果还是姜老的辣,斗不过你。”
路父踩住钉子似的,动弹不得,一腔怒火险些压不住,眼前人头上还缠着纱布,病怏怏的模样,再大的火都得忍。
路孔明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弟弟已经平安出生,可以放我离开了么?”
“你一直在骗我们?”
“嗯哼”,路孔明颇为得意,“不略施小计,怎么能让你们放松警惕?讲真的,骗人还是很心累的,不过看到你们被我耍得团团转,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路父打断他,“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呵呵,我当然知道!”路孔明眼里的哀伤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天底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可真是够残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如果不是你限制我出境,我会从楼梯上摔下来吗?之前就欺骗你们的事,我还抱着一丝愧疚,现在么我们扯平了!”
“下三滥?扯平?”路父不知该是哭还是笑,“傻孩子,你身上留着我的血液,怎么可能扯得平!还是说,你想学他跟父母决裂,但前提是你有他那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