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处于通话中,也就是这一瞬间,路孔明克制住冲动,立即把手机关机。他害怕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等等吧,等他顺利拿到签证,他再告诉张岐旭。
“你说什么?!”
路孔明猛地站起身,身下的椅子哗啦一下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先生,麻烦克制一下你的情绪,不要影响其他人。”
路孔明怒目圆瞪,双手撑在桌面上,半个身体几乎探了过去,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会被限制出境。
“对不起,你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是的先生,一个月前你被永久限制入出境。”
工作人员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是给了路孔明沉重一击。瞪大的眼睛,渐渐地视线模糊了,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湿润了脸颊。
“先生,你没事吧?”工作人员从抽屉里拿出纸巾递给路孔明,“要不然你回去问一下是哪里出了问题?”
路孔明不语,转身往外走,前面的路模糊不清,他急需寻找一条出口。
领事馆大厅出来,是一条长长阶梯,此时正当午间,临近的几座写字楼内陆续有人出来,成群结队,相谈甚欢。
路孔明抬眼望去,眼神里充满了羡慕,他们何尝没有憧憬过步入社会后的生活?
真是可笑啊,人人都羡慕他有个好家世,又是家中独子,所有的心血全部都倾注在他一人身上,殊不知,他也是向往墙外自由的小狗。
人就是这样,你羡慕别人的同时,也有人在背后默默地羡慕你,所以不用羡慕,自己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路孔明也是这样告诉自己,尽管他失败了。
他是真的失败了。
路孔明低下头,半晌,突然发出沉闷的笑声,他越笑越大声,最后肩膀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他想他是真的没机会了,这辈子只能做院墙里的小狗,永远被束缚在那一片方圆。
门口安保见人情绪异常,上前礼貌询问路孔明需不需要帮助。
路孔明目光呆滞,艰难地迈开腿,还未下一台阶,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直面摔下十几米长的台阶。
“喂——”
安保上手想拉人一把,却抓了空,周围有人尖叫,也有人追上截停。路孔明像残破的布偶,墨黑的短发下淌出殷红的血液,向四周晕染开来,是何等的触目惊心。
有人慌乱打急救电话,也有人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甚至还有个小孩看到大片的血迹哭着让妈妈快救他。
“小伙子别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情况下,无人敢摞动路孔明,只是尽量通过交谈的方式让人保持清醒。
“岐……旭哥,我想见……岐旭哥。”路孔明说着说着,眼神就开始涣散,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期许哥?”路人跪爬在地上,俯身凑到路孔明耳边,再次确认,“你要找期许哥对吧,他马上就到你先别睡。”
路孔明嘴角勉强勾出一抹弧度,眼神逐渐失去焦距,昏迷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灌着这座繁华的城市,红绿灯在雨幕之下变得模糊不清,玻璃窗映出路父布满疲态的面孔,恍若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
病危通知书从他的指尖滑落,打着旋落在地上,是脑癌中晚期。
不知站了多久,路父终于慢慢转过身,他仍就无法接受病床的人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是他前半生过得太顺风顺水,所以老天看不过,拿他的孩子来磨难?
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全国最顶尖的脑科专家给出的诊断,手术成功率很低,即便是手术成功,生存的时间也只有在一到两年之内。
路父靠着墙跌坐在地上,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只是气不过小路跟男人在一起,气小路辜负了他多年的栽培,为了所谓的情爱跟他要死要活。还有那个张岐旭,若不是他勾引小路,小路怎么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一切的根源都是他。如果没有他,小路现在一定是整个路家最出色的孩子。
他不会原谅张岐旭,永远都不会!
暴雨骤歇,天依旧暗沉沉的,像是酝酿着更大的暴风雨。
病房内只闻仪器嘀嗒的声音,路父重重地揉了一把脸,站起身走到床边,盯着那张苍白的脸,心里已经做好了决策。这件事不能让第二人知道,至于手术,他会托关系找国外的专家。
床头柜上,黑色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路父定眼一看,那串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了,霎时满腔怒意,抓起手机直接挂断。
沉寂不过十余秒,手机再次震动,路父脸色极其难看,看了眼床上的人,咬紧后槽牙接通电话。
“小路儿,是你吗?”
张岐旭自顾自地说道:“我知道是你,小路儿你再等等我,不出一年我定会回来接你。”
“小路儿,我很想你,让我听听你的声音好吗?”张岐旭恳切得落泪,“是我不够好,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都是我的不好……”
“你说够了没有!”
路父目光凌厉如剑,恨不得将手机对面的人凌迟。
“……路叔叔”,张岐旭满腹思念止于口。
“张岐旭,我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甭管你在国外如何,我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路父转身走到窗前,压低了声音,“还有小路已经有未婚妻了,他们会结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不要再来打扰他,这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我想你应该也不想把小路性取向的事弄得满城皆知吧,让人背后议论纷纷。”
不给张岐旭乞求的机会,路父掐断电话,推开窗户,直接把手机扔进楼下的水泥地上,摔得稀巴烂才解气。
张岐旭贴在耳边的手机仍不肯放下,在巨大的茫然无措挣扎,久久难以回神。路叔叔说小路儿要结婚了?
他竭力维持着冷静,路叔叔肯定是骗他的,想让他放弃,绝无可能!
张岐旭打开通话记录,拨出号码,却已经无法接通。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张岐旭虽不情愿,但还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毫无意外招来一顿破骂。
“路家的事,我怎么会清楚,如果不是路孔明,你就不会去德国!关于他的一切,我不想了解也不想知道,他是分离我们母子的仇人!”
张母心疼儿子,劝他跟张父低头认错,国外孤身一人,又没个亲人,日子可怎么过。
絮絮叨叨还是那套说辞,张岐旭知道自己愧对父母,默而不语地听着,直到电话那端认命地挂断。
路孔明目前的情况不适合转院,路父请高级护理二十四小时候在病房,自己则是返回临安。
房门轻轻地被掩上,路孔明眼尾滑落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