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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些许意识时,裴弦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体被轻轻移动的颠簸感。
他被人打横抱着,脚步急促却异常沉稳。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人胸膛传来急促的心跳,以及清冽的气息再次将他包裹。
是季萧玉。
他竟然还在书院?这个念头刚闪过,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再次袭来,他痛苦地蹙紧眉头,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抱着他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步伐也更快了。
“太医!”季萧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平日更显冷硬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裴弦被安置在了一处安静的房间内,似乎是书院供贵客临时休憩的厢房。
很快,他感觉到冰凉的指尖再次搭上他的手腕。
太医的声音带着凝重:“殿下,裴公子脉象沉滞带涩,寒毒并未根除,此番受春日乍暖还寒之气引动,又兼气血两虚,心脉受扰,故而厥逆。需即刻施针,稳住心脉,再辅以温阳祛寒之药。”
接着是银针刺入穴位的细微刺痛感。
裴弦的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浮浮沉沉,模糊中似乎听到季萧玉压抑着怒火的冰冷声音
“孤不是说过,万不可再受寒劳累?他为何会独自在园中?”
旁边似乎有人战战兢兢地解释着什么,裴弦听不清
只感觉一股更深沉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不知是身体的,还是因那话语中的冷厉而生的惧意。
针炙似乎起了作用,那灭顶的眩晕和窒息感稍稍退去,裴弦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身旁坐着一个人影,穿着明黄色的衣袍,背脊挺直如松,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他没有离开。
裴弦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那坐着的人影立刻动了。季萧玉侧过身,俯视着他。
逆着光,裴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目光如有实质,沉沉地压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
“丝竹?”
季萧玉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惯常的清冷,但那冷意之下,似乎压抑着别的东西,像是冰层下汹涌的暗流。
裴弦艰难地点了点头,想撑起身子,却发现自己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躺着。”
命令的口吻,不容置喙。
很快,内侍端来刚煎好的药。浓烈刺鼻的苦涩味道让裴弦胃里一阵翻腾。
他闭上眼,认命般地等待着。
然而,预想中被扶起灌药的粗暴并未发生。
一只微凉的手掌轻轻托起了他的后颈,力道恰到好处,既支撑着他,又不至于让他难受。
另一只手端着药碗,送到了他的唇边。动作比上次在东宫时,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
裴弦睁开眼,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季萧玉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总是深邃清冷仿佛蕴藏着万年寒冰的眼眸,此刻清晰地映着他苍白憔悴的脸。
那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翻涌着裴弦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有未散的怒意,有深切的审视,还有一丝……连季萧玉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住的忧惧?
裴弦心头剧震,几乎忘了呼吸。他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这过于直接、过于沉重的注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你……喝药。”
季萧玉的声音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将药碗稳稳地抵在他的唇上。
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瞬间被重新冰封,只剩下不容抗拒的命令。
裴弦如同被蛊惑般,就着季萧玉的手,顺从地开始吞咽。
滚烫的药汁滑过喉咙,灼烧感依旧,但托着他后颈的手掌传来的微凉触感和那近在咫尺专注的凝视,竟奇异地分散了他对痛苦的感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季萧玉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脸上,看着他皱眉,看着他艰难地吞咽,看着他因为药味太冲而微微颤抖的睫毛。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穿透了药汁的苦涩。
一碗药终于喝完。
季萧玉拿开碗,却没有立刻收回托着他后颈的手。
那只手依旧稳稳地支撑着他,拇指无意识地在他颈侧靠近耳根的地方摩挲了一下,仿佛在确认他脉搏的跳动是否真实。
那细微的触感瞬间窜遍裴弦全身,让他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季萧玉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这微小的失态。他动作极快地收回手,将裴弦轻轻放回枕上,动作依旧平稳,但裴弦捕捉到了他指尖那不可察觉细微的停顿。
“太医说了,静养。”
季萧玉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在床边投下阴影,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只是裴弦病中的幻觉。
“东宫的人留在这里照看。再有一次”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裴弦苍白如纸的脸,语气骤然降至冰点
“孤就让你永远住在东宫。”
“听清楚了吗,裴丝竹?”
说完,他不再看裴弦,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明黄的衣角在门槛处一闪,便消失了。
只留下浓重的药味,和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裴弦躺在枕上,颈侧那被摩挲过的皮肤仿佛还残留着微凉带着薄茧的触感。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里。
胸腔里,那颗冰冷许久的心脏,在药力的作用下,在劫后余生的虚弱中,竟不受控制疯狂地跳动起来。
那被季萧玉强行灌下的苦药,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开始灼烧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陌生的滚烫。
他闭上眼,季萧玉最后那个冰冷却又隐含威胁的眼神,和他俯身喂药时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复杂暗涌,交织在一起,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反复闪现。
还有那一声声低沉隐含关切的 “丝竹”,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喉间的干涩稍微缓解了些,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他闭着眼,声音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
“殿下……”
季萧玉的身影已经消失,但守在门外的内侍似乎听到了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头。
裴弦没有理会,只是对着空气,又或者是对着那个刚刚离开的残影的方向,用尽力气挤出一点声音:
“为何……总称呼我的字?”
很亲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就在他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意识又要沉入黑暗时,门口的光影暗了一下。
季萧玉去而复返。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站在门槛投下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外面大部分光线,看不清表情。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裴弦苍白失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裴弦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带着惯常的审视,但又似乎多了点什么,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
“怎么?”
季萧玉的声音响起,比刚才离开时似乎更冷硬了一些,像是在掩饰什么
“你的字,叫不得?”
裴弦被他反问得气息一滞,一时说不出话,只是微微摇头,牵扯得心口又是一阵闷痛。
季萧玉看着他那副虚弱又带着一丝困惑的样子,沉默了片刻。
那冰冷的声线里,似乎有稍微的松动
“……听着顺耳罢了。”
这简单的六个字,他说得很快,也很平,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说完,不等裴弦有任何反应,他立刻补上一句,语气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冷硬,甚至带上了一丝警告
“病成这样,还有心思想这些?闭眼,歇着。”
他不再停留,转身彻底离开,明黄的衣角迅速消失在门外。
裴弦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门口。
“听着顺耳罢了”……
这六个字在他耳边盘旋,比刚才那些命令和威胁更让他心头发紧。
季萧玉那样的人,说话行事皆有章法,字字句句都带着目的和分量。
他唤人,从来只叫官职及姓氏或全名,带着天然的疏离与威压。
唯独对他,是“丝竹”。
这亲昵的称呼,从他冰冷的唇齿间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也成了他唯一允许自己流露出的一丝……不同。
裴弦闭上眼,颈侧残留的触感似乎又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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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写的文章,要么就是双向奔赴,要么就是一见钟情,关于情感路线,我一向不喜欢磨磨唧唧,感情是忠贞不渝,只是要迎万难,裴弦他是断袖,他会懂太子殿下的情感[粉心][粉心]所以放心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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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为什么要叫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