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
季萧玉看着那杯没喝完的茶,眉头微蹙。
弟弟此次赈灾,临危受命,处置得当,更在民间赢得“贤王”美誉,声望一时无两。
这本是好事,然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吏部尚书张廷玉提出的双管齐下之策固然稳妥,但其中牵扯盘根错节。
严查贪墨…这柄利剑悬起,不知会搅动多少沉渣。
他目光扫过御案一角堆积的奏章,其中一份来自都察院,提及京畿官吏历年积弊…这让他想起一个人——裴净思。
这位礼部老尚书,门生故旧遍布,行事圆滑老辣,此刻想必也听闻了“贤王”之事,更嗅到了朝廷此番整肃吏治的决心…
几乎就在同时,裴府那深幽曲折的回廊里,裴家掌事步履匆匆,寻到了寄居在长青书院的陈墨文。
“陈公子,我家老爷子有事找你。”
陈墨文垂眸应下,心中无波。
穿过回廊时,竹影摇曳,他却隐约听见府中仆役低声议论着京郊水患和灾民…还有那位新得“贤王”之名的二殿下。
这声音刺入耳中,勾起他心底最深沉的痛与恨——贤王?忠良?当年他那被冠以“私通北狄”罪名、含冤而死的父亲,谁人还记?
裴净思捻着胡须,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
“玄砚啊,令尊当年卷入那场风波,实属可惜。
老夫每每思之,亦觉痛心。
你如今寄居长青书院,安心读书便是。
府中旧日积存的一些案牍文书,杂乱无章,老夫思来想去,也就你心思缜密,可堪整理。
权当散心,也免得你沉湎旧事。”
说话间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朝中风云变幻,“贤王”崛起,严查贪墨的风声日紧。
他这把年纪,位极人臣,所求不过一个安稳终老。
府中那些积年的旧文书,尤其是…与当年那桩旧案有丝毫关联的东西,必须彻底清理干净。
眼前这个陈家遗孤,心思缜密,由他来“整理”,既显得自己宽厚顾念旧情,又能…看看这小子到底知道多少
或者,让他亲手把那些要命的东西毁掉
“多谢裴世伯体恤。”
陈墨文垂首,声音恭敬无波。
他接过老管家递来的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
书房极大,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书册卷宗,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纸墨气味,光线昏暗。
陈墨文点燃一支蜡烛,烛火跳跃,在堆积如山的故纸堆上投下摇晃的巨大阴影。
灰尘在光柱中飞舞。他搬来一架高梯,开始逐层清理。
厚重的书册落满灰尘,手指拂过,留下清晰的痕迹。
他动作机械,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份卷宗的名目,每一册书的脊背。
一连三日,他都埋首于此。
梯子吱呀作响
翻检,搬动,拂去灰尘,归类。烛泪堆满了烛台。
除了送饭的老仆,无人打扰。
第四日午后,天色阴沉下来,闷雷在云层后滚动。
陈墨文正站在梯子顶端,清理书架最上层角落一个落满厚灰的樟木小箱。
箱子没有锁。
打开,里面是几卷散乱的旧档,纸张发黄发脆。
他小心取出,掸去灰尘。
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礼部旧仪注和同僚间的普通书信草稿。
雷声近了,风灌进半开的窗户,吹得烛火猛烈摇晃。
一滴冰冷的雨点斜飞进来,恰好落在他刚翻开的一册线装旧簿上。
雨水迅速浸湿了发黄的宣纸。陈墨文下意识地用手去拂,指尖却猛地顿住。
被雨水浸湿的纸页上,显露出几行墨色迥异的字迹!
那墨色更深更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过,此刻遇水才显形。
字迹狂放潦草,力透纸背,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
陈墨文的呼吸骤然停止。这字迹,他认得!是他父亲的字!
他的手指颤抖着,几乎捏不住那薄脆的纸页。目光死死钉在那几行显露的字上:
“……构陷者……裴净思!私通北狄……证据……皆伪!吾陈氏一门……忠烈……何辜!天日昭昭……血书为证!……裴贼……必遭天谴!……”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进陈墨文的眼底,灼穿他的心脏。
血书!父亲留下的血书!原来竟被裴净思私藏在此!
这所谓的“整理”,是试探?
还是裴净思老迈昏聩,早已忘了这箱子里还藏着能将他打入地狱的证据?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了陈墨文惨白的脸。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屋顶和窗棂上,噼啪作响。
荷塘里残存的枯荷在风雨中剧烈摇摆。
他猛地合上册子,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那脆弱的纸页里。
他扶着梯子下来,腿脚有些发软。窗外的雨幕模糊了庭院。
他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神情,拉开沉重的木门。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风雨声。他稳步走了出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挺得笔直,只有袖中紧握的拳头,泄露着滔天的巨浪。
他紧紧攥着那本如同烙铁般的册子,塞入怀中。
冰冷的纸张紧贴滚烫的心脏。
窗外的暴雨如同他心中翻腾的恨意与决心。
裴贼!当年构陷之仇,今日囚困之辱!
这血书…这血书就是他的武器!然而,如何拿出这把刀?向谁递出?刑部?大理寺?
还是…那位手握“相机行事”之权,此刻正在风口浪尖的“贤王”?前路艰险,但父亲的血,绝不能白流!
---
[粉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陈家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