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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貔大虎(下)

作者:東山小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因为金蟾的久久不归,貔貅只能代他完成一部分工作,减轻玉兔仙子的工作量,借机讨好仙子。这一日,巡查完天庭后,他正打算回蜀地看看自己的子民,就察觉有人在敲击鳞片,听到春来急迫的声音:“貔貅大仙在吗?乌叶她有事相求!”


    他还以为小金猫的身体顶不住了,或者金蟾醒了,要取她性命,急匆匆赶到她的茶庄,乌叶正在和春来喝早茶,没有半点要生要死的感觉,貔貅就知道自己又被这两个小妮子骗了。


    他气呼呼地坐下,春来讨好地沏来了茶,几年未见。春来还是之前的模样,倒是乌叶,显然没有之前好了,脸色和嘴唇愈发苍白,因为没有外人,只穿了一件背心,手臂上的毒素也比之前的颜色更深更可怖。貔貅没想到不到十年,她的情况已经变得这么危险。


    “你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貔貅没好气地喝一口茶,问道。


    乌叶神情淡然,笑着说:“没什么,是我低估了金蟾的毒。”


    貔貅狐疑,初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吞了金蟾许久,照理来说该明白的。除非是······


    不容貔貅细想,乌叶冲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摊开掌心,“这次找兄长,是想求兄长再赐我一片鳞。”


    “你当我是批发的啊?”貔貅冲她翻了个白眼,拽住了她的手,粗鲁地掀开她的衣服,**的胸口,能看见毒素正向心脏爬去。


    乌叶没有半点羞赧,仍嘴欠地嘲弄自己:“乌叶生来就轻贱,兄长无需担忧。”


    “小猫妖,照理来说,你生吞金蟾早就该死,是因为什么才能苟活于世这么久?”貔貅冷哼一声,替她整理好衣服。


    乌叶避开不答。


    貔貅拿出她的金丹,掰开她的嘴塞进去,“你通过考验了,我那时给你下的咒出了护心之外还能控制你的思想,但凡你有害人之心他就会遏制你的法力。如今看来你确实不会害人。”


    乌叶愣了,一边冷笑,一边流泪,“妖不会害人,但人却会害人。我现在没有出手,保不定以后不出手。”


    “这次求我的鳞片,又是用来做什么?我先声明,我不是做慈善的,没有那么多磷给你拔。”貔貅心烦意乱,大手一挥,茶几上的东西悉数都落在地上,碎了个粉碎。


    乌叶止住了哭泣,颇为委屈地说:“拿去跟人做生意。”


    “你!”貔貅一下子站了起来,就要走。乌叶手疾眼快,一下子抱住貔貅大腿:“兄长不要生气!我没有变卖你给的东西!我是用来救人一命,救了他,他就能为我所用,就能替我报仇!”


    貔貅听到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乌叶的脖子,问:“那我给你的鳞片呢?”


    乌叶笑了,吸了一下鼻子,“绳子不知道为什么断了,我正要找根新的红绳换上。哪知兄长心系妹妹,来得这么快。”


    春来把那枚鳞片拿过来,替乌叶解释道:“是真的,自从你把鳞片给她后,她就一直带着,没有取下来过,今天早晨自己莫名其妙就断了。”


    貔貅听完,已经猜到几分,不显露神色,说:“罢了,这东西大概跟你没缘分了,我就收回去。”他伸手从春来手里接过鳞片,看了一眼断口,果然有蹊跷,这断口看上去像是被什么溶解了。


    他收回旧的鳞片,又拿出一片如同白玉的鳞片,冷哼一声:“拿去吧,以后别求我了!”说完,伸手摸了摸乌叶的肚子,感应一番,果不其然,金蟾的气息变得强烈了。估摸着再过些时日,金蟾就要恢复意识了。怕就怕在他到时候恨极了乌叶,直接破肚而出,不仅乌叶性命不保,人间也会引出一片慌乱。


    “春来,你出去一会儿,我有事要跟她讲。”貔貅做回位子,手指一弹,地上的东西恢复如初。他喝了一口茶,对春来说。


    春来走后,貔貅拉过乌叶,黑着一张脸,说:“金蟾快要醒了,我渡口真气给你,暂时封住他。不管你要做什么,尽快做完。然后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才能放他出来。”


    他伸手掰正乌叶的脸,眯眼警告道:“不许告诉那只燕子,更不许拿这个威胁我!”乌叶乖巧地点了点头。貔貅的唇便印了上来,一口真气吹进来,她感觉到总在总盘踞在心口的疼痛消失了,那种压迫感被这口气吹散,这种感觉她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差不多十年前,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为了钱生吞金蟾的时候,还能大口呼吸,还能哈哈大笑,能和春来喝的烂醉,她的心还没有这么沉重。


    当乌叶拿出那片白鳞的时候,杨霜和江sir都认为虞沧被乌叶忽悠疯了,不相信科学竟然相信这种东西。


    当然,乌叶能忽悠虞沧,自然也能忽悠他俩。


    “江先生你不用担心我是什么骗子,你是警察,我是骗子我还能找上门来?这个东西确实是一件很贵重物品,你们不信也可以拿去市场上,看看有多少人会求着你卖给他。但我劝你不要这样,财不外露,小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果选择相信它能带来好运,带上了就不要轻易摘下来,或者被其他人触碰。”乌叶温和平静地说,面对凶巴巴的江sir,没有半点怯场。


    杨霜神色凝重,她很清楚地知道乌叶是在骗她,但是她没有办法不上钩。乌叶给的东西太诱人了,她现在等同于失了智,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能保证江如渊能够好好活下去,她都会去做。


    但是江sir并没有被乌叶的花言巧语骗过去,他猫着腰,眼神锐利,一直试图找出乌叶的破绽,或者说让她开始慌张害怕。


    乌叶了然,请虞沧和杨霜出去逛逛,她要单独跟江sir 聊一聊。


    两个人走了后,乌叶彻底放松下来,面对如同强弩之末般紧绷的江sir ,她笑了出声:“江先生,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你没有信奉过什么东西,对吧?硬要说,你唯一信奉的东西就是自身。所以你才会有现在的表现。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一件错事吗?”


    江sir始终面如寒冰,不苟言笑地说:“什么错事?”


    “不肯直视自己的错误,也不肯向人展现自己的脆弱。”乌叶回答得直截了当,看着对方一愣,乌叶又笑了起来:“我问过他们两个人了,从你受伤到现在过去这么久,你半点痕迹都没有透露过给他们。一直都是你自己在做决定,决定跟杨霜离婚,决定不告诉虞沧,决定不从事任何工作,决定把所有人都推开,让他们都远离你。这是为什么?怕他们被传染吗?还是怕他们可怜你?”


    江sir闭上双眼,垂着嘴角开口:“出去!骗子!”


    “我是说中了。江先生,一定痛恨过什么吧?比如说痛恨那天的瘾君子、痛恨不事先告知你们有危险,要做好防护的上级、甚至痛恨起医院的医务人员。但是最后,你还是开始自责是不是?自责自己的鲁莽、轻敌、不小心;自责自己的身体如此不争气,还要自责另本就困难的好友痛苦,自责是自己毁了杨霜一生的幸福。”


    “闭嘴——”江Sir用力一扫,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摔在了地上,他双眼血红,盯着乌叶,“你懂什么?”


    江sir望着乌叶金褐色的眼睛,重重地呼吸着。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神看上去总让人觉得寒冷和悲伤,对视久了,他心中的怒火消散了,泪腺分泌出泪水,他用手背粗鲁地擦拭。


    是的,他很自责。自责是自己的鲁莽和失误的判断让局面变成今天这样。是他让本来幸福的家人伤心难过,让未出生的孩子未来要面对一个生病的父亲,让朋友心神交瘁······


    但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说,他要怎么做?


    乌叶的眼神却越发柔软温和,到最后带着一丝宽宥:“我的建议,江先生,你要接受这件事情,虽然困难,但这是真实的。你这样注意身边的人,你认为自己倍感痛苦,受尽折磨,而你的亲友又何尝不是?你认为自己让本就分身乏术的虞沧更加疲倦,他何尝不埋怨自己忙于自己的一堆烂摊子没有及时关注到你?你害怕自己拖累杨霜所以赶走她,有没有想过她以后面对着肚子里的孩子面对每一个像你的人心里有何感想?你不好过,难道他们就好过?你要去询问,你也要去了解,他们是怎么想的。他们永远是你最亲密无间的人,你们的痛苦是同步的,你要把所有事情讲出来,去发泄你的悲痛与绝望,去接受他们对你的关怀。”


    “也不要怜悯自己,不要贬低自己。从事实上看,你确实碰到了一件坏事,但是从结果看来,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你只是感染了病毒,你不是中枪,不是高处坠落,也不是被炸弹炸死。对比其他人,你显然幸运得多了。至少你还活着,能感到悲伤和愤怒,会笑会流泪,需要食物和睡眠。这在我看来,非常好。你要做的不过是避开人群,接受病毒,接受治疗。”


    “接受它,虽然不容易,但是总比死亡好。你家人,朋友,爱人,以及一个即将来临的孩子。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你也要努力继续生活,而且是要跟他们一起生活。而我做的事情很简单,不过是祝福你,延长你的幸运,让你能够去珍惜他们,不再自暴自弃。说出来好像有点自负,但是我看人确实很准,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虽然看上去高大威猛,却已经处于死亡的边缘了。我不会告诉虞沧、杨霜,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人,但我确实猜到了,你想死,对吧?”


    她举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枚珍贵稀少的白鳞。她将鳞片郑重地放在泣不成声的江sir的手心,温柔地说:“江先生,记住,它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你已经感染了病这件事,我很抱歉它帮不上忙。但是往后的日子,它能保证在尽量久的时间,你没有并发症的。你还能看见你的妻子长出的第一条皱纹,看见你的孩子以后的模样。”乌叶继续说道,其实内心无比清楚这只是一场骗局。貔貅根本就没有鳞片,所谓的鳞片是他的法力凝结成的,在他巡查天庭的时候掉落在凡间。得到鳞片的人等于被貔貅的法力保佑,只是时间久了,法力就会消失,鳞片就变得毫无作用。根据貔貅本人说,有效期大概在十年左右。


    “那你呢,这么帮我有什么好处?”江sir凝视那片小小的白鳞,问乌叶。


    乌叶笑着说:“当然,东西不白给。我要的报酬虞沧给不起,只有江先生能给。”她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一只文件袋,“江先生,我要的报酬就是请你调查一些事情,无所谓你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江sir拆开来,抽出其中一张纸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口吃道:“这、这是?”


    “没错,这件事江先生也有所耳闻,也跟他有关。我要你查清楚,十八年前,你的姑姑——江英,她那场意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另外,这件事你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的妻子和虞沧。”金褐色的眼珠盯着他,看的江sir心里发毛。


    “你到底是什么人?”江sir压住心里的恐惧,问她。


    乌叶往后靠了靠,十分有耐心地说:“自然是故人。你放心,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伤害虞沧,也不会伤害你们夫妻。调查这件事,等你全部查清楚了,再来找我。但是请江先生动作快一点,不是我想勉强你,是我怕我自己等不了这么久。”


    “什么意思?”江sir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江先生,我一直都觉得老天不公,好人总是不能得到善终,恶人当道,什么都能抢走也不用担负责任。就像你,就像我的朋友。”乌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江sir,眼神冷清地可怕。


    “我说过了,我觉得江先生你虽然倒霉,但还有可挽留的地方。但是我的过去,全是无法挽回的东西,别说挽回,甚至连珍惜对方的时间都没有。你说我不懂,说的很对。死立执的人有怎么能体会死缓的痛呢?”她漂亮的眼睛含泪,失魂落魄地反问,“不仅不懂,还要羡慕!羡慕还有那么多的时光,还可以表达,还可以把一分一秒都掰成两半去珍惜!”


    江sir 无言以对。他竟然被乌叶说服了,确实,如果姑姑和乌叶是旧相识,那他的这点痛在乌叶面前不值一提。毕竟他还活着。活着,是中国人最深的执念。


    只是,看着乌叶年纪比虞沧还要小一些,姑姑去世的时候,她应该还是个孩子。两个人直接能有什么关系?江sir暗自决定要调查一下乌叶的背景。


    “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我的过去,我也很抱歉,用这样的言语去伤害你。”乌叶轻声说道,向他微微欠身。


    江sir没有怪她,反倒把文件袋收了起来。乌叶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出去的两个人回来了,看到江sir ,他已经想通了所有事情,心里的郁结也散了,整个人倒是恢复了点活力。


    杨霜小心翼翼拿着红绳,替他带上。带上后她松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落地,放松下来的她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乌叶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她没事,就是太久没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身体营养供不上才晕过去了。你叫醒她,给她喝点葡萄糖水,再给她炖点燕窝粥什么的。”


    两个男的一阵手忙脚乱的熬好燕窝,切了水果,杨霜吃饱后,江sir扶她回房间休息去了。


    快要睡着的时候,杨霜轻声对江sir说:“不离婚了吧?以后还有很多事情,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你都要告诉我,我们要一起面对才行。”


    “嗯。”江sir点了点头,握了握她的手。


    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虞沧在厨房洗碗,乌叶坐在沙发上,显然还有话要说。


    她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江先生没有信奉任何东西吧?”


    江sir 摇头,他仍旧是新时代的好青年,坚信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乌叶眉眼弯弯,荡漾出一丝妖冶:“那江先生要开始信奉一些东西了。比如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她也不解释自己的一番话,背好了包包,向他与虞沧道别。虞沧也收拾完东西,跟乌叶一起下楼了,乌叶自然是回春来家,虞沧就打车回去。即将分别的时候,虞沧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逗得乌叶笑了出来。


    “虞老板,你再不说的话,我就要走了。”她停在路口,路灯在她头顶,影子在她脚下。金褐色的眼睛荡漾出一丝艳丽的眼波。


    虞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怕我说出来,你会觉得我不正常。”


    “嗯?”乌叶好奇地看着他。


    虞沧哽住了,想了半天,才说出口:“我觉得······你是不是,是不是脑子有点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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