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云岐正式带着沈芝远,踏入了世原集团的大门。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公开出现在世原,公司上下早已风声鹤唳,众人都在揣测这位消失多年的少爷此次回归是雷声大雨点小,还是要掀起真正的风暴。
云岐一身浅雾灰西装,清隽疏朗,神情淡然,目光却沉静如霜,他举止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不容置喙的掌控感,像是早已预见结局。
沈芝远以云离生前遗嘱为依据,再加上多年来完备的法律文件,提出正式解除云岐那10%被冻结股份的请求。
文件一出,原本准备拖延推诿的法务部无从反驳。毕竟,这是云离亲笔签署、经多重认证的遗嘱,再加上沈芝远当年的角色地位,程序合法合规,几乎滴水不漏。
几轮博弈过后,云岐名下被冻结的10%股份,终于在他回国不到半月内,被成功解冻。
至此,云岐持股比例重新回到35%。
这是云离留给他的完整身家。
会议室内众人或窃窃私语,或面色诡异,但无一人敢轻言质疑。
可尽管如此,云岐依然没有实权。
云盼山早已布局多年,他虽没有绝对控股,却牢牢控制了董事会的大多数投票权。
几位中立董事也对云岐的回归态度暧昧,既不拒绝,也不拥护,只在会议结束时,例行公事般点了点头,便各自散去。
“恭喜啊,终于又成了大股东。”
会议室门口,云逸思倚着墙,嘴角带着不屑的笑意,看着云岐,带着一股怪调说道:“不过现在……你不是也只能旁听?”
云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云逸思慢悠悠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青年特有的刻意挑衅:“你是拿回股份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公司是我爸在管!”
云岐语气平静:“就不劳你费心了。”
“呵。”云逸思笑了,眼神却微微冷下来,“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哦?”云岐微微抬起眼,目光透出几分轻蔑,“我也想知道。”
沈芝远走过来,神情不动,声音却极冷:“你爸在公司不过是暂代董事长,别真把自己当了继承人。”
云逸思脸色微变,但终究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沈芝远看着云逸思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刚才他开口怼了云逸思,说话不留情面,可他心里清楚,云逸思说得其实没错。
股权虽然解冻了,形式上看似站稳脚跟,可要真正撬动董事会、掌控世原的实权,远比翻文件、打官司复杂得多。
世原这几年早已被云盼山改造成了一个铁桶般的闭环,每一个关键岗位都安插了心腹,哪怕是最普通的运营汇报,都绕不过他一手构建的流程与人脉。更别说外部合作、资本联系、政府关系,全都在他掌控中稳稳压制。
沈芝远转头看了看云岐。
少年沉着冷静,看似不动声色,可他毕竟不是混迹权场多年的人,手中虽有遗产,却缺乏经验与资源,想要在这盘局里突围而出,实在太难。
沈芝远沉吟了几秒,终究还是开口了:“岐岐,你……不打算找天拓帮帮忙吗?”
云岐眉心微动,没立刻答话。
沈芝远看出了他的迟疑,语气放缓了一些:“你妈妈当年对他,是有大恩的。天拓这人,我知道,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应该不会拒绝的。”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他这些年也一直在暗中给云盼山使绊子,只是没下死手而已。”
空气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云岐低头,眼神有些暗。
傅天拓吗……
确实,如果是他出手的话,世原的局势就一定会瞬间逆转。
他在平京的力量,不是云盼山可以对抗的。
可这样的话,他这辈子在傅天拓心里都会是一个永远也做不成事、只能靠他庇护的、没用的弟弟。
云岐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道:“沈伯,先让我试试吧。”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沈芝远听了这话,久久未言,只是缓缓笑了笑,眼中多了些无奈:“行,我只是提个建议,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我相信你。”
“谢谢沈伯。”
云岐低声说,语气克制,却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
沈芝远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温和,无声表达“我在这里”的坚定陪伴。
这一刻,云岐忽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胸口悄然蔓延开来。
他不能因为一时的自尊和情绪,让妈妈倾尽心血打下的基业,和沈芝远这些年默默守护的信任,变成泡影。
云岐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拳头,目光渐渐变得清明,沉静,却暗藏锋锐。
绝不能手软。
傍晚,磐石。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办公室,光影拉长了傅天拓的身影。
他坐在办公桌后,神情如常,指尖不紧不慢地翻着文件。
陈子木敲门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最新的汇报材料。
“傅总,世原那边的人传来消息。”
他将资料递上,语气略带一丝意味深长,“小少爷有动作了,今天正式解除了被冻结的股份。”
傅天拓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接过资料,随意扫了一眼,挑了挑眉:“哦?找到沈芝远了。”
“是的。”陈子木又补了一句,“是他帮云岐走的程序。”
傅天拓闻言没说话,将那份资料合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先别动,继续盯着吧。”
“看看他接下来想做什么。”
陈子木应了一声,却忍不住试探着问:“您真的不插手?世原那些人都不是善茬。”
傅天拓将手中资料推开,靠入椅背,眼神深不可测。
“没事。”他说,“先相信他。”
陈子木出去后,傅天拓目光又落在资料里云岐的照片上。
他脑海中浮现出现在的云岐。
在世原步步为营、面无惧色的云岐。
眼神冷静,动作利落,在谈判桌上能稳住局势、咬住重点,也能在董事会暗涌翻滚的局势中一言不发,静静等对手露出破绽,然后一击命中,心狠手辣。
这样的云岐,他太陌生了。
傅天拓记忆中的云岐,是个总爱缠着他说话、明媚又顽皮的小孩,嘴上不服气,心里却极软。会偷偷给保安室的小狗喂零食,也会在老师训他的时候偷偷护着别人。
他善良,有韧性,但总是带着一点少年特有的轻灵和不成熟。
他会在被母亲和自己夸奖后偷偷高兴得手舞足蹈,也会在被说“别闹”时委屈地撇撇嘴,又咬着牙逞强说:“我没闹。”
他有温度,有光亮,有人情。
但是没有临危不乱,没有运筹帷幄。
现在的云岐是一个有能力、有手段能独当一面的成年男性,像一只头狼在带着自己部下打领地。
傅天拓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是意识到错过云岐成长的失落,还有心疼他成长中遭遇过的坎坷。
傅天拓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云岐的时候。
那一年他九岁,云离风风火火地闯进平京,顶着傅家的压力,硬生生把他从那个冰冷的家带了出来。
“你不管他,”她在傅百川面前冷笑着说,“我管他!”
然后她把他带回了澜浦自己家。
云离向来不是那种温柔耐心的好人,也从不做讨好谁的事。
她站在那里,气场十足,说话不高声,却带着天生的掌控感,像是世上所有事到她嘴边都必须照办。
傅天拓被她强硬带回家,半路还想从车窗翻出去,被她拎着后衣领按回座椅:“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绑着送回去。”
那时的傅天拓,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石头,锋利、冷硬、防备心极重。
他从小在权力与阴谋中长大,见识了太多人心伪善,也早学会了拒绝任何靠近。
可云离根本不在意这些。
她对待这种“不怎么听话的小屁孩”的态度就一句话:“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她带他进了家门,给他铺了床、配了书房、安了人手。
从带傅天拓走那刻起,云离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亲生孩子。
云离欢快地拉着傅天拓去看摇篮车里刚满两岁的云岐。
傅天拓本来一点兴趣都没有,心里还在琢磨怎么摆脱她的看管,回平京找傅百川算账。
他正想着,就听云离拉开摇篮的帘子:“喏,你弟弟。”
他本能地别开脸,懒得搭理。
可视线余光瞥到了那个缩在婴儿车里、小小的一团东西。
他怔住了。
那是傅天拓第一次看到那么小的孩子。
白白嫩嫩的,像个糯米团子,小脸蛋肉乎乎的,眼睫毛一扇一扇地颤着,刚睡醒,圆滚滚的眼睛一睁开,就无比自然地朝他笑了笑。
天真、毫无防备,这个世界还没教会他什么叫敌意和防备。
傅天拓忘了自己要逃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动了,只是盯着云岐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去,笨拙又小心地碰了碰婴儿的小手指。
软软的,热热的,抓住他手的时候,还咯咯笑了一声。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非得立刻离开不可。
小傅天拓:是他拉着我不让走的,可不是我自己不想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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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