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得发痛,陆雨迢艰难睁开双眼,却见自己似乎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嘶……”
头好痛,脑壳里面痛,脑壳外面也痛……
她眨眨眼睛,坐起身来。这似乎是个客栈的房间,可她不记得自己住进这里了啊……
天光大亮,瞧着怎么像是上午……
她渐渐清醒,昨天午后的回忆潮水般涌了上来。
是那个人!叫舒及川的,给她下药!
卑鄙的山下人啊……
她揉着胀痛的脑袋,检查自己的物品。坏消息,剩下的银子被一扫而空,一文钱都没给她剩下。好消息,她新买来的剑还在。
咦,桌子上有张纸条。
你身上的银子着实不多,我便勉为其难收下,权作在我们拍卖行捣乱的赔礼。
此后,便不再追究你这小家伙了,如何?
纸条上字迹潇洒,落款是洋洋洒洒三个大字,“舒及川”。
“我们”拍卖行?这人便是拍卖行的人!
谁怕他们追究啊,快把钱还来!她好不容易讹来的二十两,就买了把剑、买了套衣服而已,剩下的全被卷走啦!
气呼呼地撇撇嘴,摸摸扁扁的肚子,她决定还是先去找点吃的。
至于报复回去?她还不傻,那姓舒的不显山不露水,完全看不透深浅。况且对方的轻功又胜过她,跑也跑不掉,去平白挨顿打么?
弹了弹那张纸条,她多少有些庆幸。
好在对方不愿下狠手,否则她怕是小命不保。
哪怕是留下她,关起来刷一辈子盘子,也足够悲惨了。
今后,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卑鄙的山下人,连食物都不放过,那么好喝的酒里也忍心下药。
她总结完这次的教训,很快原谅了自己偶尔的大意,快快乐乐地上街觅食。
手上没钱,她来到热闹的市集上,想抓个小贼,来个“黑吃黑”。
看来看去,街头人流如织,却始终没见到有谁手脚不干净。
肚子越来越饿,她正要找个地方“借”个包子,等有钱了再还回去,忽然听见街角上喧哗起来。
她好奇地凑上去,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哥,穿着一身纯白衣裳,光华绚烂,花纹隐隐。他正带着手下几名护卫,围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说些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然听不太明白,但那几个男人都面露凶相,看上去像是在欺负人。
她热血上涌,这不就是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情节么?也是让她赶上啦!
“你们做什么?”她走上前去,大声道。
“小子,少管闲事。”其中一个护卫亮出了大刀,声音低沉地威胁道。
她声音清亮,又身着男式宽袍,被对面的护卫当作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那长得像个大白馒头似的公子哥,也侧目嘲笑道:“还有人敢管我李家的事,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仔细瞧了她两眼,哈哈大笑:“细皮嫩肉跟个兔爷儿一样,毛都没长齐,也学人家怜香惜玉了!”
陆雨迢的确不耐烦了。
这些人难道不该被她身上的王霸之气所震慑,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高呼再也不敢了么?为什么不按话本子的剧情发展?
还有,兔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长毛?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她讨厌被蒙在鼓里。
而且,这大白馒头罗里吧嗦,长得又丑,态度又差,一点都没有作为杂鱼的自觉。周围的几名护卫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她并不看在眼里。
铮地一声清响,她拔剑出鞘,一眨眼间,已然将三名护卫的大刀挑飞,剑锋对准了那个大白馒头。
“好!”“好俊的功夫!”“就该给这恶少点颜色看看!”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哄然叫好,也有好心的人凑近了,低声提醒道:“这李家背靠权臣,势力不小,少侠当心日后报复啊。”
陆雨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势力不小?大约是打手很多吧。
这倒也无所谓,她只管溜之大吉,也没人找得到她。
眼前的大白馒头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求饶的话一股脑地从口中脱口而出。而边上的几名护卫见实力悬殊,主人又被剑尖点着咽喉,便鹌鹑似的默不作声,并不敢去捡回大刀。
那被欺凌的女子,双肩仍在微微颤抖,却强作镇定,上前道谢。
“这位少侠,多谢你……”她相貌仅仅是清秀,然而嗓音柔美,一双眼睛如同含着露水一般,眼波流转间楚楚动人。
“不必客气。”陆雨迢收了剑,笑眯眯地学人拱手。
那女子似乎是害怕,往她身后躲去,怯生生道:“那些人……要如何处置呢?”
呃……
如何处置,话本子里也没说啊……
通常来说,这时候,坏人被打趴,然后就识趣地不再有戏份了。接下来,该轮到少侠和女子互生情愫了。
至于什么叫互生情愫,谁知道。流程就是这么个流程嘛。
摸了摸下巴,陆雨迢忽然动了。
没见她做了什么,对面四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见周围有人面露惊恐,她一边将几人搬到了墙角,一边抽空解释道:“劈晕了而已,半天就能醒过来。”
这几人都怪沉的,她臂力一般,搬得手臂发酸。四人排排靠坐在墙边,瞧上去有些滑稽。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那女子却还跟在一旁。陆雨迢拍拍手上的尘土,又顺手从大白馒头怀中摸出几两银子,问道:“要送你回家么?”
那女子却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哎?怎么就哭了?
陆雨迢大惊失色,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又是疑惑,又是吓了一跳,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判断着对方哭泣的原因。却见对方拿出手帕拭泪,借着手帕的遮掩,偷空看她。
唔……好熟悉的套路……
这不就是她每回想要什么东西,一边假哭,一边揉着眼睛偷看师父的样子吗?
师父若是被她缠得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那就**不离十了。
眼前这女子,又想要什么呢?
她刚行侠仗义完,现在心情挺好,也不是不能看情况满足她的要求。
陆雨迢看着对面的女子,果然,对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这位少侠,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两人互通了姓名,原来这女子名叫方洛音。
“小女子先前与父亲相依为命,前些日子,父亲生病去了,家中仅有的一点资财也在求医中散尽……我只好来这酒楼唱些小曲,得些赏钱,勉强度日。”
她眼含泪光,请求道:“如今得罪了李家人,恐怕顷刻间便要大祸临头,少侠可否让小女子跟着您呢?今后端茶倒水,随侍左右,定不给您添乱。”
陆雨迢顿时头大。
她自由自在惯了,原本在山上就招猫逗狗,满山乱跑,下了山更是猛虎出笼一般,只觉得天大地大,要好生游历一番。边上整天跟着个不会武功的人,多少有些累赘。
然而,救了人家,听说还给人家惹上了麻烦,若是扔下不管,多少不太厚道。
一双手轻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对方显然不会功夫,陆雨迢便也没有防备,这下被人软软地搭着,她只觉得浑身刺挠。
飞快地退后一步,她警惕地看向对方:“你干嘛?”
方洛音白皙的脸颊滚下泪来,这次,她顾不上美观与否,看来是哭得真心实意、扎扎实实。
“恩公……既瞧不上洛音,洛音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唉……
陆雨迢挠挠头,手足无措地安慰道:“你先别哭……哎,我认识一个很有钱的人,他人很不错,你要是实在想端茶倒水什么的,就去他家好了。”
家里平白多一个帮忙的人,苏七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方洛音的泪水终于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向她。
“不过,女子志在四方,你干嘛非想要给人端茶水呢?”陆雨迢不解,偏头问道。
方洛音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是扑哧一笑。
“像少侠这般武艺高强,自然是哪里都去得……小女子并无自保之力,又有三分颜色,去了哪里,都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她说着,垂下了头,黯然神伤。
陆雨迢打量她一番,点头赞同。
“你根骨太一般,年纪又大了,的确练不成武了。”
方洛音掩唇轻笑:“您讲话真是直来直去。家境贫寒,小女子也从来不敢做此奢望。”
想了想,陆雨迢道:“今日你就先跟着我吧,我考虑一下给你找个什么去处。实在想不出,就送你去那个大户人家,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她正色道:“给别人做事,没什么意思。我瞧你挺机灵,做些别的不是更好?”
方洛音脸颊微红,攥紧了手帕:“您……可是在责怪洛音……我并非心机深沉之人……”
陆雨迢费解。“这都哪跟哪啊……机灵,就是聪明嘛!跟我一样!”
两人正鸡同鸭讲,路过街边一处小院。那小院敞开着大门,门前一杆大旗,写着“长风镖局”四个大字,威风极了。
镖局么?陆雨迢想起兵器铺掌柜的说过,“送镖”是个赚钱的好方法。
她嘴角扬起,带着方洛音这个小尾巴,大摇大摆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