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雨迢》 第1章 拍卖会 这不是绿柳山庄第一次举办拍卖会了,却极有可能是近些年来最热闹的一次。 大厅里人头攒动,三教九流、各方势力都聚集于此,喧哗得需要场中护卫反复维持秩序。 又是一件流光溢彩的珍宝摆上中央的长桌,人们尽皆赞叹。 这是一颗极大的珍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宝光烁烁,表面仿佛流动着华彩。 一旁的唱卖人神情矜傲,淡淡解说道:“此为南海珍珠,如此尺寸、如此光华,有多难得就不必在下多言了。二百两起价,请!” 他袍袖一挥,下面立刻有人追价。 “二百二十两!” “二百六十两!” 叫价声不绝于耳,人群中不起眼的一角,一个女孩正听得暗暗咋舌。 她读过些书,虽然从未用钱买过任何东西,却也知道,一两白银便能买到一石米了。二百多两银子,买到的大米怕是能堆成一座小山。 人群中声浪涌动,珍珠的价格还在飙升。 “四百两!” “四百五十两!” …… 女孩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开始感到无趣。二百两价格报出来,固然让她唬了一跳,但等了半晌,仅仅是翻了倍,也就没什么惊人之处了。 她仰头看去,这高高的厅堂两侧,各悬挑出一层雅间,隔着洁白的轻纱,只能看到里面影影绰绰的人影。 自己跟着人群进入这山庄大门时,护卫又是要名帖,又是要“验资”,还不是被自己偷个空子悄悄溜了进来。想到这里,她嘴角翘起,露出尖尖的虎牙。 那二层高阁之上,恐怕就是家财万贯的贵客了。 唱卖人一锤定音,这鸡蛋大的珍珠,便被不知哪个冤大头买去了。整整五百两,换这么个不能吃不能用的东西,她暗暗摇头。 转眼间,又一件物品放在托盘中,被小心翼翼地摆上了中央的长桌上。 这东西一出场,连那位唱卖人的神色都郑重起来。他正色道:“各位英雄好汉、公子王孙,诸位可曾听闻,前朝睿王留下的宝藏?” 底下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睿王宝藏?听说有好几十万两黄金!” “谁说的,分明是绝世武功!” 边上还有人压低声音道:“我可听说,睿王藏了无数资财、兵器、秘籍,以图复国……可惜,后来便销声匿迹,约莫是出了什么意外。” 女孩看向那人,那人见她年纪极小,目光清亮好奇,便也有意卖弄:“无论是谁,拿到这一大笔隐藏的财富,都足以雄踞一方了。甚至,能问鼎天下,也未可知。” 这倒有点意思。 女孩若有所思地盯着托盘里那薄薄一张绢布看。 人群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唱卖人接着说道:“今日的最后一件拍品,便是藏宝之处的地图!一万两黄金起拍!” …… 偌大的空间里顿时鸦雀无声,几个眨眼间,方才沸腾起来。 有人高声质疑道:“既有地图,你们何不自己独吞了宝藏?莫不是有什么陷阱?” 众人纷纷附和,唱卖人却气定神闲道:“各位有所不知,这地图,只能算是半张。照着地图分毫不差地走,方能来到山下,否则便会触发阵法,迷失在茫茫山野之中。” “而到了山下,还需要另外一张地图,才能找到上山的路径。我们拍卖行只做这中间的生意,另一张图,自然是要您自行去搜罗了。” 他展开那张极大的绢布,面向人群匆匆展示了一下便又收回:“此图之复杂,想必刚刚的一瞥间,诸位已经有所了解。没有这张图,是万万找不到那座宝山的。各路英豪,请出价吧!” 他的这番说辞合情合理,底下的人们已然信服,然而,一万金的起拍价,却让大多数人都望而却步了。 一名虬髯大汉第一个出了声:“一万一千金。” 他声音沉稳,倒是与粗豪的外表不大相配。 “一万二千!”一个小个子用尖细的嗓音道。 …… 喊价声此起彼伏,地图的拍价也水涨船高。 就连两侧二楼的贵宾,也加入了角逐。五万两黄金后,便成了楼上两家相对打擂台,互不相让。 底下众人虽然眼馋,却也无力加价,只好干看着。 女孩晶亮的眼睛里划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宝藏么? 这么有趣的东西,不如让本姑娘先替你们试试咸淡。 …… 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 “好痒!好痒!” “哪个小王八蛋?给我站出来!嘶……” 抓耳挠腮、痒得四处乱挠的人群还在扩大,在场的大多是江湖人,本就不是能吞下这暗亏的性子,当场便要喊打喊杀。一时间,刀剑纷纷出鞘,场面乱作一团。 场内护卫纷纷警觉起来,一部分上前镇压混乱的局面,另有几个武艺不凡的精壮汉子,疾步向中央的展台靠近。 只见电光石火之间,一抹靛蓝的影子轻飘飘掠过半空,轻巧绕过了众护卫,飘向了二楼第一间,隐没在那薄薄的白纱之后。 众人这才惊觉:那托盘上的绢布,竟已不见了! …… “姑娘,当心身后。”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让人如沐春风。 女孩一面仔仔细细地捧着手中的绢布看,一面躲过身后的暗器和剑风。身后,几名侍卫已经追了上来,小小的空间里刀光剑影,全瞄准了她的要害。 她腰间分明系着一柄平平无奇的铁剑,却并不出鞘,只是在逼仄的房间中辗转腾挪,偶尔用那位“贵客”当个挡箭牌,短短几个眨眼之间,竟也将那长长的绢布从头看到了尾。 将价值万金的绢布地图往桌上一掷,女孩抽空看了一眼那位倒霉的“贵客”——对方的相貌平平无奇,看过了,半点印象也留不下。然而,他衣着华贵,一身白衣,整体看来却是很好看的,称得上长身玉立,姿态从容。 笑嘻嘻地向护卫们丢下一句“你们也太小气了,我不过拿来看一眼!”,女孩蹬在身后的窗框上,一个翻身,便消失不见了。 而那平平无奇,被她拿来挡刀的贵客,正站在窗前往下看。 女孩早已不见人影。追出去的护卫皆是一身黑衣,提着雪亮的刀剑,打扮得极为精干,却对着无人的街道一筹莫展。终于,他们分散开来,向道路两侧分头追击而去。 “呵。今日倒是遇上了新鲜事。”他展开折扇,再度坐了回去,一旁小厮仍在为他竞价。 他身边站着的人面无表情道:“此人年纪尚轻,轻功身法却很不错。” 那坐着的公子哥模样的人便笑道:“阿九,能得你一句很不错,想来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不知是哪个武学世家出来的丫头。依我看,这女孩应当还未及笄。” 名叫阿九的淡淡道:“看不出路数。” 转眼间,竞价也已分出了胜负。这公子哥轻描淡写地出了七万两黄金,将压轴的宝物收入囊中。 “走吧,去找她。”那贵公子眼中满是温柔笑意,却没什么温度。 …… 吃着顺手摸来的包子,陆雨迢顺了顺发辫。此番匆匆跑路,她的头发都乱了。 山下的肉包子可真好吃啊。 她独自走在夕阳下的小巷里,暖黄的阳光斜照,巷子里吹着软软的春风。 师父,你蒸的馒头,我实在是吃腻了。也没人跟她说,山下有这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啊——若是早知如此,她早就偷偷溜下山了。 想起急病去世,被她亲手埋在后山的师父,她短暂地忧伤了片刻。 等等,这糖葫芦怎么也这么好吃! 她见有人拿着草扎,叫卖这亮晶晶的红果子,便顺手拈了一颗下来。谁知入口酸甜,糖壳还脆脆的,是她从未吃过的美味零嘴。 舔了舔指尖沾上的糖,她将师父和师父蒸的大馒头抛在了脑后,专心逛着这条小吃街。 天色渐晚,小街两侧暖黄的灯笼次第亮起,灯笼上多是写着自家的招牌,什么“荣福记”,什么“曹家扁食”,一直延伸到长街尽头的大树边。粘土烤炉里烘着香喷喷的胡饼,边上还有一家卤牛肉,那奇异的甜香隔着条街都嗅得到。 身边慢悠悠走过一个货郎,担着扁担,边走边叮叮敲打着铁器,叫卖着麦芽糖。 要是把卤牛肉夹在胡饼里吃…… 陆雨迢想象着那香喷喷的滋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师父,你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是,你没教过我,究竟什么道才叫有道啊? 包子拿了也就拿了,标价两文一个,算不上什么大事。卤牛肉的价牌可就高上许多,要是随手顺走一块,师父一定要皱眉。 他总说什么民生多艰,以她从小到大闯祸的经验,什么事师父会一笑而过,什么事会让他真的生气,她还是有点数的。 叹了一口气,她贪婪地嗅着空气里浮动的肉香。 师父,依我看,我的人生才是真正多艰——你的爱徒我,要在食肆遍布的大街上饿死啦! …… 两道身影在长街尽头的大树下停住。 阿九看着琉璃罩中的寻香蝶,它不再引路般朝某个方向飞行,而是停在了底部。 “主上,这里并无他人……”他微微皱眉。 “在外面叫我苏七即可。”那青年笑若春风,抬头看向大树的树冠。“你瞧。” 阿九也抬头看去。淡淡夜色中,粗壮的树干顶端,露出一小片靛青色的衣角。 他顷刻便要拔剑飞身而上,将这窥见了地图的女孩悄悄灭口。却见那自称苏七的男子笑道:“慢。我自有安排。” 只听他扬声道:“这位姑娘,可还记得在下?” 第2章 苏七 连续几天赶路,女孩本就有些疲惫。甩掉拍卖行的护卫后,她便找了棵大树,舒舒服服地打了个盹。 谁知,这僻静的街角,也有不长眼的家伙扰人清梦。 睡眼惺忪,带着淡淡的不耐烦,她探头向下看。 哎?这不是拍卖行里那个很有钱的家伙? 她正肚子空空,冤大头这就送上门来。 两人眼前一花,面前便轻飘飘落下一个靛蓝色的身影。阿九心中一惊,右手已然摸上了腰间剑柄。 女孩像猫一样落地无声,笑嘻嘻看向那位公子哥。 “找我有事?” 那位公子带着笑意,温文有礼。“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姑娘虽然年少,却武艺惊人,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 这人说话相当上道。女孩被这马屁拍得通体舒泰,师父也常夸她习武时一点就通呢。她满意点头,暗示道:“时候不早了,我正要吃晚饭……” 果然,对方妥帖地接过话头:“在下也正有此意,今日便由我做东。” 听雨阁二楼。 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一样端上餐桌,女孩脸上满是直白的惊喜神色。 阿九和苏七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七为女孩倒酒,笑道:“还未请教姑娘的名字。在下苏承,在家中行七,姑娘不妨叫我苏七。这位是我的友人。” 一旁的阿九没什么表情:“辛九。” 女孩盯着杯子里澄清的酒液看。师父说她年纪尚小,不宜饮酒,这是她第一次嗅到酒的气味。 闻起来略有些辛辣,似乎还掺杂着淡淡的香气。 她心不在焉道:“我叫陆雨迢,雨水的雨,迢迢春夜的迢。”说着便一口将杯中酒喝得见底。 唔……有一股蜂蜜的香气…… 甜甜的,她喜欢。 不等对面的人帮她添酒,她便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 又是一杯酒下肚,她头脑中晕晕飘飘,只觉得快乐极了,看什么都有趣,看什么都顺眼。 “你们两个,一个苏七,一个辛九,倒像两个杀手呢。”她似乎有些醉意,脸色微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不再滴溜溜乱转,而是慢吞吞地打量对面两人。“话本子里就是这么写的,按武功来排行……” 苏七微笑道:“姑娘说笑了。” 他拿起公筷,给陆雨迢夹些菜肴,每添一箸,便简单讲解两句。 “龙井虾仁,取鲜活白虾、明前龙井嫩芽,茶叶豆香与虾仁鲜香交融,正是春日的时令菜品。” “松鼠鱼,因形似松鼠尾巴而得名,鳜鱼肉嫩少刺,以热油浇淋,酸甜酥脆。” “蟹粉狮子头,虽是肉圆,没什么出奇之处,但这时节里的蟹黄也算难得。” 陆雨迢一面品尝,一面连连点头。 “苏七,你知道得可真不少。” 对面的青年轻笑一声。“谬赞了。姑娘不是余杭人?” 女孩爽快地点头。“杭州府这一带很繁华呢。我也是第一次来。” 他姿态优雅,给她又添了一杯酒。 “如今崇尚花香雅趣,其它店家往往会在酒液中浸泡些花瓣。听雨阁却始终保留蜜酒的原味,难能可贵。” 陆雨迢弯起眼睛,又喝一杯。 席间的礼数,她似乎一窍不通。无论是敬酒、共饮的礼节,还是人与人的称谓、各地方的风土人情……说到哪里,哪里都是一无所知、浑不在意。 不是出自世家大族,那便是无所依仗的年少天才? 转了转白玉扳指,苏七看向她:“说来惭愧,在下武艺平平,却也颇为羡慕在武学之道能一窥门径之人。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陆雨迢摸摸发烫的脸颊。 “怪不得师父不让喝酒,还真是有点晕……”她咕哝一句,回答道:“师父就是师父,他教我,我学就是了。这有什么难的?” 她抬眼看向辛九:“这位少侠功夫就好得很,依我看,连我都打不过他呢。” …… 辛九悚然而惊。 这女孩年纪极轻,又天真烂漫、胸无城府,他本以为只是个有些天赋的少女而已。谁知,对方醉眼朦胧间,打量的都是他的破绽。 况且,如今的武学注重内修,而世间眼拙者不知凡几,心明眼亮者才是难得一见。他自忖已是这江湖中一流的高手,然而这女孩尚未和他交手,便能一针见血地判断出双方强弱。 这个眼睛盯在美食上移不开的女孩,漫不经心打量别人的样子,如同打量砧板上的死鱼……仿佛尽收眼底,让人心头泛起寒意。 喝下最后一杯蜜酒,陆雨迢吃饱喝足,满足地微笑。 她坐着也没个正形,一手撑着头,只听苏七用那柔和的语气问道:“姑娘今日看了地图,可有什么感想?” 他的声音似清风拂过,听得她昏昏欲睡。 唔……她明白,她都明白。自己的玩具被人抢先一步拿去玩了一下,不高兴了嘛。 山上那只叫小花的猫也是这样,她不过是碰了碰它的毛线球,就张牙舞爪地对她哈气。 这个新朋友有钱又大方,懂的又那么多,可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她睁大了眼睛,摆出无辜的神情。每次闯了祸,用这种表情对付师父,可谓百试百灵。 “我只是好奇啦,谁知拿到手也就看了两眼,完全看不懂。图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线,看得头都晕了。”她笑得甜甜蜜蜜,“那东西,最后是你得了去么?” 苏七展开折扇,轻笑着颔首。 “正是。” 果然如此啊,她真是料事如神。这叫对自己玩具的占有欲,她完全能够理解。 “这么复杂的东西,也就你这样聪明又博学的人,才能研究明白嘛。”抓紧时间拍了个马屁,她颇为无赖道:“你们请我吃这么多好吃的东西,在我心中,我们已经是好友了——” 不等对面两人说话,她便接着说道:“而你们的好朋友,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就快要饿死街头……” 话音未落,便见那苏七公子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 他轻笑道:“陆姑娘,请万万保重。”随即将那沉甸甸的银锭放在她手边。“在下别的不多,银子却不少。既然姑娘当我是朋友,那么有需要时,尽管来找我。” 说了个地址,他微笑着告辞,与辛九一道离开了。 陆雨迢拿起那一大锭银子抛了抛。 好家伙,这得有二十两吧? 这位新朋友真是个好人。 看来今天不用睡在树上了。这春日里天气虽暖,夜里还是容易着凉的。 她心满意足地找了个客栈,美美住下。 * 话本子里,那些大侠都是怎么赚钱的呢? 陆雨迢看着手里的银子,摸摸下巴。 今日一大早,她去包子铺悄悄放了几文钱,路过城中的兵器铺时,便起了念头,想给自己换把剑。 师父总说,武学的本质在于体悟,不在于花哨的武器和招式。然而,以她这些天的经验来看,但凡是有两下子的江湖人,人人都有把结实又漂亮的好武器。 就连昨天拍卖行里那些凶巴巴的护卫,也是人手一柄雪亮长剑,呼啦啦一亮相,气派得很。 然而,她在店里转了一圈,粗粗一扫,也就摆在正中央的那把还算能看。银色的细剑,剑刃薄而柔韧,配合她的剑招,出手时一定很灵活,主打一个出其不意。 谁知,一问价,竟然要二十五两。 她顿时露出牙疼的表情。 “掌柜的,青天白日,怎么做起抢钱的买卖来。” 兵器铺掌柜是个乐呵呵的中年人,听了她的话也不生气,道:“姑娘,可曾听过‘穷文富武’?自古以来,这习武之人,都是钱去得快,也来得快。这剑啊,作为江湖人安身立命的家伙,自然价格不菲。” “来得快?”她颇感兴趣。“你倒是说说,钱从哪里来?” 掌柜捋捋短短的胡须,道:“武艺平平者,跟着人送镖,或是给孩童启蒙习武,又或是替人助拳护卫,都是一份生计。武艺高些的,选择可就多了。” 他呵呵一笑:“依附上哪个门派,或者干脆投靠朝廷,可不是这辈子都不愁了?” 女孩听得似懂非懂,忽见街对面有人摆摊,注意力立马被吸引了过去。 “掌柜的,祝你生意兴隆!再会啦!” 丢下一句吉祥话,那掌柜眼前一花,人便不见了。 他摇摇头,笑呵呵地继续擦拭柜台。 路边,一个弯腰弓背、獐头鼠目的矮个男子正坐在简陋的摊位前,叫卖着自家货物。 “来来来,父老乡亲,走过路过都看一看啊!驱邪的黄符,延年益寿的丹药,治百病的神水!还有上好的兵器!” 他这么一吆喝,周围不少人纷纷侧目。只不过,他的摊位仍是无人问津,周围百姓见惯了江湖骗子,不以为意。 只有一个陆雨迢,听闻有好兵器,便兴冲冲来到摊子前。 只见,那人放一个麻袋在地上充当垫布,上面摆着成叠的黄符、大大小小的小瓷瓶,另有一包一包的丸药。她的目光草草掠过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瞥见摆放在边角上的一把剑,眼睛顿时移不开了。 这柄剑的剑鞘十分古雅,甚至生了些青绿铜锈。剑柄圆润而有光泽,一望而知经过了长期的使用。 能用得这么久的兵器,通常不是凡品。刀剑相击,难免有缺损。若要长长久久地用下去,要么材质特殊,极其坚硬;要么便是无锋重剑,不惧重击。 她拿起剑,铮的一声,拔剑出鞘。 嗯,手感不错。 细看这柄剑的剑锋,锋利的剑刃隐隐泛着青光。手指一弹,剑身便是嗡的一声,久久震动着。 “小哥,这剑多少钱?” 那男子眼中闪过精光:“姑娘,我这把剑,要二十两。” 哼,这人做的无本买卖,竟还漫天要价。 她从山里来,却也不是傻子。 陆雨迢低头嗅嗅剑鞘,那男子脸色微变。 “味道还新鲜着,要我二十两?”她歪头,黑亮的眼睛清凌凌地看着那人。 第3章 少年侠客 她这话一出,男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谄笑着掩饰,那笑容却有些僵硬。 “呵呵,姑娘……说笑了……什么味道,小的怎么闻不出来……” 陆雨迢撇撇嘴,收剑回鞘。 “还用我说?土腥气,尸……” 那男子慌忙打断她。“女侠,小姑奶奶,您可小点声……” 他警觉地向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瞧您年纪虽轻,却是个识货的人,想来不是专程来刁难小的……”他的声音更低,“小本买卖,这剑也是我从兄弟那里买来的货物,十两银子您拿走,如何?” 陆雨迢高兴起来。 这就是讨价还价吧?她还从没试过呢,当真有趣。 “五两,不能再多了。”她故意压低眉毛,凶巴巴道。 又谈了一轮的价,最后,这把剑以七两银子成交。她心情极好,也不嫌弃上面奇怪的气味,直接佩在了腰间。 至于那把旧剑,便卖给兵器铺的掌柜好了。 “姑娘怎的去而复返?”掌柜的坐在一旁正整理账册,目光凝在她腰间的剑上。“这剑的来路……” 陆雨迢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不过价格很便宜,不买白不买。你看我原先这把剑如何?卖给你怎么样?” 她笑眯眯给他展示自己的旧剑。 那柄剑着实是破破烂烂,剑身豁口,剑柄也多有磨损。这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把旧剑了,跟这女孩不甚相配。 叹了口气,掌柜道:“一百文,市面上不会有人出价更高了。”他捋捋短须,“顺便,帮你的新兵器除除锈。” 除锈么? 正合她意。 今后若是流了汗,或是遇到雨天,一摸剑鞘便是一手绿,也不甚美观。 痛快地谈妥,她便在一旁看着。掌柜的戴上了鹿皮手套,用细砂岩打磨剑鞘,随后又用毛毡蘸着碳粉抛光。 一边摇头,他手上不停,口中却道:“这气味都直呛人……” 陆雨迢弯起眼睛:“管它曾在哪里待过,好用的就是好剑。” 佩着亮闪闪的焕然一新的兵器,陆雨迢大摇大摆走在街头。 路过杂耍她要看看,遇上小吃她要尝尝,她慢悠悠地逛着,看什么都新奇。 又路过了昨夜吃大餐的听雨阁,这酒楼在白天看起来更加气派,二层的青砖小楼,飞檐弯弯,面向街口。门前立着布幡,窗外斜插着酒旗,风一吹,屋檐上流苏铜铃清脆细响。 酒楼门口摆着精致的点心,她正要去买几块,忽然间,余光瞥见街口一人正盯着她看,还跟边上人低声说着什么。 咦? 她低头瞧瞧自己,最普通的靛蓝布衫,脚上穿着满大街都是的黑色布靴,再寻常不过了。 不过,说到靴子…… 她向那个方向悄悄看了一眼,那人边上的人已经离开了,而他正小心翼翼地盯着自己,似乎生怕她跑了。 那人已不是昨日的一身黑衣,然而脚上的靴子,却与昨日拍卖行的护卫一模一样! 她当机立断,在一楼的屋檐轻轻一踏借了力,风一样掠上了酒楼的屋顶。 那盯着她的男子果然疾奔过来,追着她不放。 好嘛,这拍卖行也太小气了。昨天,她可没给他们造成任何损失,那绢布地图也好好地还了回去。只看了几眼而已,需要这么穷追不舍吗? 至于她从小过目不忘,已将那地图完完整整地记了下来——这是她自己的本事,就不必让他们知道了。 嘿嘿笑了两声,她飞快地踏过重重屋顶,追着她的人也被她越甩越远。 高处清爽的大风将她的发带吹得高高扬起,她得意一笑,正要混进人群中,却见那人怀中窜出一道火光,在空中炸开。 很快,一群穿着黑衣的护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从街道两边向她包抄而来。 ……坏了,这下起码来了十多个人。 硬碰硬绝对不行,她眼珠一转,提气向不远处的码头飞掠而去。 午间的码头正是热闹的时候,脚夫们赤着上身,露出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忙忙碌碌地装船卸货。边上茶摊生意极好,还有货郎穿梭其中,叫卖着冷饮和饽饽。 她敏捷地穿过人群,一个拧身,跃上了货船。 堤岸边整整齐齐停着一排漕运用的大船,她躲在船舱后头,悄悄探头看后方的追兵。 一行人失去了目标,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正在安排,很快,他们分散开来,在码头上搜寻着。 唔,这帮人倒也还有两下子。她远远望见,码头入口已经有人把守住了,恐怕是想瓮中捉鳖。 “呸呸,我可不是什么鳖……”她懊恼地自言自语。 河面轻轻荡漾开一圈涟漪,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 “呼……” 码头下游的对岸,江水中忽然冒出一颗脑袋。 陆雨迢浑身湿哒哒的,头上还缠着一株水草,水鬼上岸一般,攀上了河沿。 不去管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她径直进了一家成衣铺子,买下一套男式衣袍,又找了家客栈将自己清洗干净。 总算洗掉了河水的腥气,她晾干头发,换上那身墨绿的圆领大袍。男子的衣裳宽袍大袖,穿起来倒是很有趣。 系好了腰带,她又将头发高高束起,扎成一个马尾,戴上了斗笠。 铜镜前一看,俨然一个少年侠客,绝不会联想起昨天那个靛蓝衣裳、编着辫子的女孩。 她颇为满意,几个纵跃,顷刻间便来到河流中央的拱桥上,远远瞧着码头上的那伙护卫。 他们正焦头烂额,一艘艘船搜查着,甚至连卖红菱的小乌篷船也不放过。不过,今天他们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果然,又过了半晌,这群人垂头丧气,撤离了这里。 她跟在后头远远缀着,还不忘给自己买个肉包子当午饭。 沿街的柳树已发了新芽,柔软的枝条在暖风中轻轻拂动,淡黄的柳花轻柔落在地面。 一路追踪,那些护卫进了城中一处宅院,朱红的大门缓缓关闭,不知是什么地方。 “小子,在这里做什么呢?” 身后,一道嗓音忽然响起,在她听来不啻于炸雷一般。 什么时候,后面来了个人?她怎么半点声音都没听见? 她如同受了惊的猫,一下子蹿出几丈远,右手按在剑柄,站在了高高的柳树树干上。 惊魂未定,她向那处看去,却见出声那人嘴角含笑,站在原地没动。 “长得倒俊。”那女子微微仰头看向树干上的人,缓缓说道。她约莫是四十来岁的年纪,眸色淡棕,鼻若悬胆,英姿勃发。微笑起来,眼角有细细纹路,却丝毫无损于她出众的外貌。 见对方似乎没有恶意,陆雨迢便跃下了树,小心地站在她面前一丈的距离。 “你是谁?”她好奇问道。 对面女子笑意更深。“原来是个小姑娘。身法不错,是哪家的小辈?” 陆雨迢蹙眉。这山下的人,怎么都喜欢问她是谁家的?苏七也是,面前这个神出鬼没的人也是。 究竟有什么可问的呢?师父死掉了,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下山后一直兴高采烈的人,心中忽然划过一片淡淡的阴霾。 她从来都神经大条,也不去想自己为什么心里闷闷的,只觉得对面的人说话讨厌。 “无可奉告。” 她拽拽地撂下四个字,便要转身离开。 一错身间,眼前却忽然出现了对方的身影。 ……等等,这女人怎么跑得这么快? 她心中讶异,假作向后逃跑,实则用力一蹬,飞快跃上一旁的高墙。 谁知对方早已好整以暇,负手站在了前方。 两人在墙头对视。陆雨迢暗暗咬牙,这人的轻功,是她这些天来见过最好的。 对方一直不亮兵刃,看来也不是非起冲突不可。 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她睁大眼睛,又用起装无辜那一招,话语也软下来:“这位大侠,看在我年纪还小的份上,若是有得罪之处,请你多多海涵呐!” 说完,她带着甜甜的微笑,从睫毛下悄悄去瞥对方的表情。 对面的女人轻笑一声,拂了拂衣袖。 “你倒是能屈能伸。不过,我可不习惯在别人家墙头说话。” …… 这回,来吃饭的地方叫醉仙楼。 依然是窗边雅座,边喝边聊。 “哦?你是说,那拍卖行这么蛮不讲理?”那女人点了一桌的菜,笑吟吟地劝她饮酒。 江湖上还是好人多啊,又有人请她吃饭。 虽然她手头有钱,不过能省一点也不错嘛! 对方名叫舒及川,问过她的名字后,便问起她站在门口做什么。听说她被找了麻烦,语气里满是同情和理解。 “就是,我不过是好奇看了一眼嘛。” 陆雨迢低头嗅了嗅,精美的琉璃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散发着浓郁的醇香,金黄透亮,十分诱人。 她一口喝下,却不是初次饮酒时那种微微发热、晕陶陶的感觉,而是头脑发沉,视野渐暗。 恍恍惚惚中,对面的人也变成了两三个。 “咚”的一声,是什么声音? 唔……额头有点痛…… 耳边隐约听见一声轻笑:“真是个小笨蛋……” 我才……不是…… 她不服气地想着,意识却已缓缓沉入了黑暗之中。 第4章 英雄救美 眼睛被明亮的光线刺得发痛,陆雨迢艰难睁开双眼,却见自己似乎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嘶……” 头好痛,脑壳里面痛,脑壳外面也痛…… 她眨眨眼睛,坐起身来。这似乎是个客栈的房间,可她不记得自己住进这里了啊…… 天光大亮,瞧着怎么像是上午…… 她渐渐清醒,昨天午后的回忆潮水般涌了上来。 是那个人!叫舒及川的,给她下药! 卑鄙的山下人啊…… 她揉着胀痛的脑袋,检查自己的物品。坏消息,剩下的银子被一扫而空,一文钱都没给她剩下。好消息,她新买来的剑还在。 咦,桌子上有张纸条。 你身上的银子着实不多,我便勉为其难收下,权作在我们拍卖行捣乱的赔礼。 此后,便不再追究你这小家伙了,如何? 纸条上字迹潇洒,落款是洋洋洒洒三个大字,“舒及川”。 “我们”拍卖行?这人便是拍卖行的人! 谁怕他们追究啊,快把钱还来!她好不容易讹来的二十两,就买了把剑、买了套衣服而已,剩下的全被卷走啦! 气呼呼地撇撇嘴,摸摸扁扁的肚子,她决定还是先去找点吃的。 至于报复回去?她还不傻,那姓舒的不显山不露水,完全看不透深浅。况且对方的轻功又胜过她,跑也跑不掉,去平白挨顿打么? 弹了弹那张纸条,她多少有些庆幸。 好在对方不愿下狠手,否则她怕是小命不保。 哪怕是留下她,关起来刷一辈子盘子,也足够悲惨了。 今后,可不能再乱吃东西了。卑鄙的山下人,连食物都不放过,那么好喝的酒里也忍心下药。 她总结完这次的教训,很快原谅了自己偶尔的大意,快快乐乐地上街觅食。 手上没钱,她来到热闹的市集上,想抓个小贼,来个“黑吃黑”。 看来看去,街头人流如织,却始终没见到有谁手脚不干净。 肚子越来越饿,她正要找个地方“借”个包子,等有钱了再还回去,忽然听见街角上喧哗起来。 她好奇地凑上去,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公子哥,穿着一身纯白衣裳,光华绚烂,花纹隐隐。他正带着手下几名护卫,围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在说些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虽然听不太明白,但那几个男人都面露凶相,看上去像是在欺负人。 她热血上涌,这不就是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情节么?也是让她赶上啦! “你们做什么?”她走上前去,大声道。 “小子,少管闲事。”其中一个护卫亮出了大刀,声音低沉地威胁道。 她声音清亮,又身着男式宽袍,被对面的护卫当作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 那长得像个大白馒头似的公子哥,也侧目嘲笑道:“还有人敢管我李家的事,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仔细瞧了她两眼,哈哈大笑:“细皮嫩肉跟个兔爷儿一样,毛都没长齐,也学人家怜香惜玉了!” 陆雨迢的确不耐烦了。 这些人难道不该被她身上的王霸之气所震慑,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高呼再也不敢了么?为什么不按话本子的剧情发展? 还有,兔爷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长毛?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她讨厌被蒙在鼓里。 而且,这大白馒头罗里吧嗦,长得又丑,态度又差,一点都没有作为杂鱼的自觉。周围的几名护卫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她并不看在眼里。 铮地一声清响,她拔剑出鞘,一眨眼间,已然将三名护卫的大刀挑飞,剑锋对准了那个大白馒头。 “好!”“好俊的功夫!”“就该给这恶少点颜色看看!”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哄然叫好,也有好心的人凑近了,低声提醒道:“这李家背靠权臣,势力不小,少侠当心日后报复啊。” 陆雨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势力不小?大约是打手很多吧。 这倒也无所谓,她只管溜之大吉,也没人找得到她。 眼前的大白馒头已经吓得两股战战,求饶的话一股脑地从口中脱口而出。而边上的几名护卫见实力悬殊,主人又被剑尖点着咽喉,便鹌鹑似的默不作声,并不敢去捡回大刀。 那被欺凌的女子,双肩仍在微微颤抖,却强作镇定,上前道谢。 “这位少侠,多谢你……”她相貌仅仅是清秀,然而嗓音柔美,一双眼睛如同含着露水一般,眼波流转间楚楚动人。 “不必客气。”陆雨迢收了剑,笑眯眯地学人拱手。 那女子似乎是害怕,往她身后躲去,怯生生道:“那些人……要如何处置呢?” 呃…… 如何处置,话本子里也没说啊…… 通常来说,这时候,坏人被打趴,然后就识趣地不再有戏份了。接下来,该轮到少侠和女子互生情愫了。 至于什么叫互生情愫,谁知道。流程就是这么个流程嘛。 摸了摸下巴,陆雨迢忽然动了。 没见她做了什么,对面四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见周围有人面露惊恐,她一边将几人搬到了墙角,一边抽空解释道:“劈晕了而已,半天就能醒过来。” 这几人都怪沉的,她臂力一般,搬得手臂发酸。四人排排靠坐在墙边,瞧上去有些滑稽。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那女子却还跟在一旁。陆雨迢拍拍手上的尘土,又顺手从大白馒头怀中摸出几两银子,问道:“要送你回家么?” 那女子却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哎?怎么就哭了? 陆雨迢大惊失色,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 又是疑惑,又是吓了一跳,她仔仔细细地看着对面的女子,判断着对方哭泣的原因。却见对方拿出手帕拭泪,借着手帕的遮掩,偷空看她。 唔……好熟悉的套路…… 这不就是她每回想要什么东西,一边假哭,一边揉着眼睛偷看师父的样子吗? 师父若是被她缠得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那就**不离十了。 眼前这女子,又想要什么呢? 她刚行侠仗义完,现在心情挺好,也不是不能看情况满足她的要求。 陆雨迢看着对面的女子,果然,对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这位少侠,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两人互通了姓名,原来这女子名叫方洛音。 “小女子先前与父亲相依为命,前些日子,父亲生病去了,家中仅有的一点资财也在求医中散尽……我只好来这酒楼唱些小曲,得些赏钱,勉强度日。” 她眼含泪光,请求道:“如今得罪了李家人,恐怕顷刻间便要大祸临头,少侠可否让小女子跟着您呢?今后端茶倒水,随侍左右,定不给您添乱。” 陆雨迢顿时头大。 她自由自在惯了,原本在山上就招猫逗狗,满山乱跑,下了山更是猛虎出笼一般,只觉得天大地大,要好生游历一番。边上整天跟着个不会武功的人,多少有些累赘。 然而,救了人家,听说还给人家惹上了麻烦,若是扔下不管,多少不太厚道。 一双手轻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对方显然不会功夫,陆雨迢便也没有防备,这下被人软软地搭着,她只觉得浑身刺挠。 飞快地退后一步,她警惕地看向对方:“你干嘛?” 方洛音白皙的脸颊滚下泪来,这次,她顾不上美观与否,看来是哭得真心实意、扎扎实实。 “恩公……既瞧不上洛音,洛音可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唉…… 陆雨迢挠挠头,手足无措地安慰道:“你先别哭……哎,我认识一个很有钱的人,他人很不错,你要是实在想端茶倒水什么的,就去他家好了。” 家里平白多一个帮忙的人,苏七想必也不会拒绝吧? 方洛音的泪水终于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向她。 “不过,女子志在四方,你干嘛非想要给人端茶水呢?”陆雨迢不解,偏头问道。 方洛音脸上还带着泪痕,却是扑哧一笑。 “像少侠这般武艺高强,自然是哪里都去得……小女子并无自保之力,又有三分颜色,去了哪里,都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她说着,垂下了头,黯然神伤。 陆雨迢打量她一番,点头赞同。 “你根骨太一般,年纪又大了,的确练不成武了。” 方洛音掩唇轻笑:“您讲话真是直来直去。家境贫寒,小女子也从来不敢做此奢望。” 想了想,陆雨迢道:“今日你就先跟着我吧,我考虑一下给你找个什么去处。实在想不出,就送你去那个大户人家,也算是自食其力了。” 她正色道:“给别人做事,没什么意思。我瞧你挺机灵,做些别的不是更好?” 方洛音脸颊微红,攥紧了手帕:“您……可是在责怪洛音……我并非心机深沉之人……” 陆雨迢费解。“这都哪跟哪啊……机灵,就是聪明嘛!跟我一样!” 两人正鸡同鸭讲,路过街边一处小院。那小院敞开着大门,门前一杆大旗,写着“长风镖局”四个大字,威风极了。 镖局么?陆雨迢想起兵器铺掌柜的说过,“送镖”是个赚钱的好方法。 她嘴角扬起,带着方洛音这个小尾巴,大摇大摆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