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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作者:苏怡晓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万籁俱静,尘嚣已绝。


    除去莫清渠,其余几人的角度皆仅得见那人的半张脸。


    还好是半张。其眉眼处气若鹰隼势如孤狼,年少自持的空灵俊秀虚掩于傲视天地悍野不羁的气场之间。折余了半数,便已惊得此一方山顶风谲云诡不堪重负。


    水穷天杪尽,知非尘中人。


    可就是这半张脸,风惊幔都没有机会看清楚,瞬息间被一击致晕并送下了悬崖。或许留在她最末的意识里的,也只有疯子的救兵到了。


    莫清渠之所以落于下风而未适时败走,仅仅是因为——没玩够。


    输了又如何,既伤不得又带不走再加一条骂不过,指不定谁更糟心呢。虽然还鹰讲话还不如那几个孩子骂得生动,但胜在身手。总之,有的玩终比没的打要有趣得多。


    若知自家还有帮手赶到,他早跑了。


    如今,莫清渠依然不想承他的情。不就是落到自己身后化退了三人倾注的灵力嘛,本尊让给你玩儿了甚至不肖回头。


    奈何眼前的一幕诡异如斯。三只还鹰皆若失了魂一般愣怔在了原地,似有千百种不可言宣的情绪,盘亘成三体地老天荒的姿势岿然不动。灵力,早被他们撤得一丝也无。


    没见过救兵,要看也不是不行。只是自行撤销对方已出手化解的灵力之后果,那就是要了命。


    萧漠北和顾言迟因不在主位被莫清渠背后之力伤得尚且轻些,却也落出丈余一时起身不得,辛可威则直接旋地而起鲜血喷涌。


    化退之力在辛可威承受了大半之后原本所剩无几,无奈风惊幔所立之处实在当眼得很。余力微弱,却也足以将她震下山崖。


    妥妥的自食其果竟看得莫清渠有些于心不忍。瞧这闹的。


    “你老人家出手不用这么狠吧。”莫清渠脖颈后缩五官拧曲,舔了舔舌头道。尽管他心里清清楚楚,此一回击的力度与方才三人灵力的合力犹如精密计算过一样不差分毫。


    “喂,我说你出手太……”唇齿开合间,那人于他眼前仅仅略过一道幻影便消失不见了。


    “惊幔!”


    “风惊幔——”


    殷檀惊惧中边喊边追至崖边,与殷桑双双挥翅而下。


    还鹰卸甲,梦师坠崖,原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


    指甲清脆的弹拨声此时听来尤其刺耳。莫清渠歪着头认真的思索着,他还没打定主意是跟着一起下去瞧个热闹,还是留意观察这几只鹰是不是真的傻了。


    他想多了。


    辛可威勉强撑起身体,单手自腰间取下一物,开启了底部的机括后高举过顶。嘴角残凝着的血迹上绽开一个微笑的画面看上去虚幻得有些不真实。


    病得不轻。


    莫清渠当机立断选择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口中一连十几个“百无禁忌”甚至被他念出了声,只求不要因为几只中了邪的鹰做什么惊悚的梦才好。


    一柱炫紫色的烟雾踩着余韵轻快的哨音直指云洲的天空扶摇直上。


    比起浩瀚无涯不胜其寒的高处,风惊幔身处的这个所在以及当下穷极舒适豪奢之能事的姿势才真正称得上踏实。踏实到无以附加,酣睡得异常香甜。


    悬崖绝壁的底部沟壑纵横溪水潺潺。殷檀将她的头置在自己腿上,轻拍着她的脸颊。


    经脉平稳呼吸匀称,面色较之前立于山顶吹风时还要红润一些。应该仅是被外力震击致晕而已并无大碍,自己和殷桑这才放宽了心。


    不远处的溪流边。


    一名少年身形颀长强健,抱肩而立目视他处,俨然一副局外之人的静默姿态。侧鬓处两道编发贵气巍然,通身孑然独立的气质临水望之未有半分减损反增一阙冷傲孤清。


    当真做得到局外想必也不会选了人多的地方看风景。那种静默犹若一种等待,至于等的是什么,怕是自己也无从知晓。


    不过显然,他的等待绝对不包括身后突如其来的意外。


    “十七!你终于回来了。”


    萧漠北一语未尽竟先湿了眼眶,一旁喜不自胜的辛可威将双手拢于两腮处挺胸仰面一记长啸。


    山谷空幽,唯闻回响。


    情绪的表达因人而异自是常理,这般肆意宣泄竟出自还鹰之手简直令旁侧的候鸟之族群扑跌了眼球惊乱了翎羽。


    只是,如此强烈的刺激都没能扰了风惊幔的一枕清梦也是绝了。


    顾言迟步履稍显沉重的走到被唤作十七的少年近前,眸内满满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其情真挚其意恳切,以至自始未发一言的孤傲少年都没能拒绝他的目光,不觉间费解的看着他。看着他一只温厚有力的手掌意味深长的落在自己的肩上。


    费解更深了一层,少年眉眼间的戒备与警觉尤为明显,彰显得不动声色。而这一平衡被辛可威大喜过望后的一记结结实实的拥抱轰然打破。


    没有敌意更不沾半分嫌恶,少年只是想将这个冒失的家伙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抖一抖,提醒他跟自己保持距离。


    可一时之间挂在自己身上的家伙依然顽固,萧漠北和顾言迟竟也齐齐的张开臂膀将少年紧紧的环住。


    “十七!”


    “真的是你。十七!”


    这场面有谁见过吗?


    “一母同胞的至亲相认也不过如此吧。”殷桑在一旁看得正起劲儿,随口抛出的一句话,不想猝然引得兄妹两人四目相对惊诧忘言。


    十七。是还十七。云洲最后一只还鹰。


    流传于云洲的传说很多,而最应该成为传说的却文词绝迹只言片语皆不得寻。说的,便是还鹰。


    还鹰之所以谓之“还”名,概因其根植于云洲枝本同气,却无奈生不知何处还不明归期。


    为人所知晓的除却成员为固定之数外,就是其所历前尘无不命运多舛荆棘塞途。或言,只能千帆尽过历遍沧桑而来,非因缘际会解破尘劫不得归。


    忘言也没有说可以用喊的。


    殷桑对能亲历此空前绝后的历史性时刻过于受宠若惊,一道尖细而又清透的口哨声自其尾指之间呵气而出。


    一时之间,群鸟惊散自不必说,丝毫未考虑到正主的感受就很不应该了。


    喧宾不才,夺了个主向来是殷桑的不治之病,谨以表达情不自禁。


    溪水边几乎所有的欣喜都被殷桑的惊鸿一哨搅得不着边际。众还鹰似是有些茫然不明所以,感谢他的怕是只有那个少年。


    对了,还要感谢沉睡了半炷香偏巧于此时醒来的风惊幔。醒来之后吃痛的捂着耳朵,不晓得缘由的还要误会她坠落着地的部位怎会如此清奇。


    远不止临危救场,缓解尴尬更是殷桑集其全部术**力之大成。


    风惊幔真的醒了。被殷桑一耳朵扯醒的。


    “咳咳。惊幔你感觉怎么样?!”殷桑故意提高了一个音量道。


    风惊幔在殷檀的帮扶下缓缓地坐了起来,似乎搜肠刮肚了好久才搞明白此处并非自己选择的睡觉之所这个事实。


    倒也不必睡在这么美的地方。风惊幔暗暗地想,自己对这方面要求向来不甚挑剔。只不过,醒来被这么多双眼睛莫名其妙的盯着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


    “我没事儿吧?”殷檀刚欲开口关切的话就这样被风惊幔抢了个先,一时间不禁语塞。


    “没事没事,全身上下只有耳朵疼那又怎么会有事呢你说是吧。”殷桑咧了咧嘴,接着扭头问道:“惊幔,那个人你认识吗?”


    风惊幔这才沿着殷桑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确定殷桑问的是居中的那个少年人。多新鲜啊,另外三人被他们几个一路飞来一路追的都不知多少回了。


    “不认识啊。”风惊幔认真的回道。


    殷桑原本也没期待她的回答,迫不及待地道:“他是还鹰,是还鹰啊。就是传说中的还十七。”


    “啊,还十七。”风惊幔仅有的意外均反应在殷桑夸张的表情和语气上了,“所以呢?”


    ……


    “方才在你坠崖的时候,是他救了你。”殷檀转开话题道。她深知兄长着急叫醒这丫头是为了缓解尴尬的,可是咱“对人不对鹰”这种花痴心态能不能姑且收一收?表现得如此淡定似乎更为尴尬了些。


    殷檀手上下意识的一个动作意在提醒风惊幔这一点。


    风惊幔腰间一疼,当下心领神会。她旋即站起身来,如顷刻间茅塞顿开般怒目道:“救我?难道不是他把我打下来的吗?!”


    ……


    两兄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叫她这么快醒来或许是个错误。


    按照风惊幔的逻辑,是山顶不够大?还是自己可怜的一小只耽误你落地或者喘气了?凭什么你一出现我就要被丢下山崖这般悲催。


    顾言迟弯了弯眉,轻声笑道:“方才只是误伤了姑娘绝非十七有心为之。他也在所有人之前跃下崖壁于半空中接住了你,不是吗?”


    七师兄放了话自然是足够风惊幔歇菜哑火的。无奈那位还十七似乎对如此草率的收尾不甚满意。


    “并没有。”


    那声音有一种透骨的冷。


    这三个字也是他出现至今讲的第一句话。而在场的所有人却仿若同时被视听的幻觉挟裹,潜意识中已经听他讲过太多的话且被一路击中字字彻心。


    “不过是在落地前拎了一把。”普普通通的一句表述被他这样冷冷的讲出来,除去极强的污辱性外还附加了颇为形象的画面感。


    首先没有憋住的是殷桑,噗哧的那一声似是在提醒风惊幔有一个“提”的动作与“拎”极其类似,就在不久之前。


    若非被殷檀拉住,风惊幔此时怕是已经冲到了其跟前。


    “误伤就一定要被原谅吗?好像谁稀罕被你救一样!”


    “我说你这个小丫头,连我这么善良的人都听不下去了。”


    声音来自崖壁上一个不很分明的突起处,紧接着伴随枝叶微弱的抖动声,莫清渠以一记漂亮的凌空翻腾收势立于风惊幔的眼前,左手的指间还夹着三枝桃粉色的格桑花。


    “跃夕呢不过是想化退这几只的合力,要不是因为你前面的这一、二、三三只蠢鹰突然间变成了呆鹅,至于伤到你吗?啊?”


    莫清渠翻了一记白眼扭头转向还鹰站立的一侧,禁着鼻子道:“还好意思说我们误伤,要我说,应该是你们蓄意才对!是吧,十七。”


    莫清渠晃了晃手上的花,欲将一只小臂摞在步跃夕的肩上满脸哂笑。未料竟被后者轻盈的闪身滑了个空。


    两个人互不买账就差写在脑门儿上了。朋友交成这样也是难得。


    莫清渠得了个没趣却丝毫不恼,一本正经地道:“还十七。这名字也还不错,不然你就干脆认了算了,听上去人丁兴旺又显得热闹你不觉得吗?”


    步跃夕盯着他看的眼神较之前有了一层温度。解读起来不外乎两个意思:这名字送你了你要不要以及你才叫十七你全家都叫十七。


    林中高处忽有一种奇怪的声响自上向下盘旋袭来。


    辛可威首先展开羽翼向着声音的方向迎了上去,萧漠北则一把拉过步跃夕的手向他指道:“十七,是还首他们到了。”


    自炫紫色的信号升空起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这一时间,恰好可以让还鹰飞完祜城到衍城的路。数道彩色的光电自头顶次第绽开。


    还鹰的身份并非刻在步跃夕的一张脸上,即便是,也没有人认得出。


    他以还鹰的法身在山顶众人面前惊世绝艳般闪过的那道紫色的光电,从灵力至神魂均与眼前众还鹰所示如出一辙一脉相承。


    这一身份,犹如一记旷日弥久的烙印,也许空耗了时日拖沓掉光阴,但到底融进了自己的骨血当中,不由得他不相信。


    为首的一名长者白发朱颜,两道罗汉眉舒展出浑然天成的慈善祥和。微陷的双目笑意饱含,就只是笑。笑出一种锋芒沉寂后的温暖。


    ……只要眼眶是干的我都能接受。


    步跃夕刚刚松下的一口气不知被谁倒吸气的夸张音量险些搞出了错觉。


    “兄弟,要不,我先撤了你随意。”莫清渠终于舍得跑了,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方才说话的只是一个虚影。


    步跃夕很想同他一起离开山谷。只是他心里清楚得很,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离开。同时,又总有什么让他没有办法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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