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柚宁听同届弟子提起过，灵珑有个姐姐，也是合欢宗宗主夜青衣的首席弟子，宗门的大师姐。
灵珑见到她，浑身的嚣张气焰瞬间收敛，甚至莫名其妙地带上了几分委屈，好像刚刚欺负人的不是她一样。
“姐姐！”
“你今天不是要帮宗主整理卷宗吗？怎么来了呀。”灵珑似乎夹着嗓子，声音比刚才软了许多。
灵溪径直走向余柚宁，眼里满是歉意，关切道：“师妹可有被赤焰鞭伤到哪里？”
“姐姐，我只是和她闹着玩而已，你这些日子太忙，就别操心了。”灵珑拉了拉灵溪的衣袖，活脱脱一个乖顺妹妹的模样。
不就是夹吗？谁不会呢？余柚宁故作受伤地捂住胸口，撞到灵珑的视线，似被震慑到般咬着唇摇摇头，“师姐，我无碍的。”
“我的赤焰鞭不可能伤到她……”灵珑嘟囔着，手肘被姐姐按了按，便乖顺地闭上嘴。
灵溪略带责备地轻敲的额头，力道不重，“珑儿，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不可恃强凌弱，同门之间要和睦相助。”
姐妹之间的感情好像很不错，灵溪格外宠她这个妹妹，连斥责的语气都那么温柔。
余柚宁重重咳了两声，虚弱开口：“我知道灵珑师姐也只是想指点我几招，是我修为不精，没能及时察觉到，不怪师姐。”
赤焰鞭从来不是用于指点的，灵珑也没有指导新弟子的习惯，余柚宁这么说，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师妹可是受了内伤？”灵溪扶住余柚宁，给她渡灵力，“想必你就是新入门的余师妹吧？我叫灵溪，也是珑儿的姐姐。”
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栀子花香，又对上她温柔似水的眉眼，莫名消了些火气，这便是合欢宗的魅香吗？
灵珑怒气冲冲喊道：“姐姐，她根本就是装的，她哪里弱……”
“住口！”灵溪打断她的话，拉着灵珑向余柚宁道歉，灵珑气得跺脚，狠狠瞪她一眼，扭头就走。
灵溪无奈叹了口气，“珑儿如今这般刁蛮任性，说来也是因为当年……她本心不坏，只是太看重首席弟子的位置了。”
“若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余师妹来找我便好，我定会好好惩治她。”
“灵溪师姐言重了。”
余柚宁注意到灵溪腰间也挂着黑白色的一对铃铛，同灵珑的一般无二，“师姐的铃铛好特别，虽是铃铛，却不会响。”
合欢铃大都为精致漂亮的花状铃铛，颜色以金色或银色为主，黑白色的，很少见。
灵溪视线落至腰间，拾起其中的黑色铃铛，“或许因为，它们本就不是铃铛。外形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由器成灵之人喜欢携带本体，而又不能被别人轻易察觉，难道……她和灵珑都是由器所化？
可她为什么要透露给她呢？这样的话，就等于暴露了自己的死穴，余柚宁抬眼看向她，百思不得其解。
灵溪笑容温婉，话锋一转，“师妹方才使的剑招，倒是有仙家正派的影子，不似合欢宗的路数，不知师从何处？”
魔宗可不喜欢正派功法，余柚宁心中一紧，表面不动声色含糊道：“不过是偶得一位云游散修指点过几日剑术罢了，粗浅得很，让师姐见笑了。”
“原来如此。”灵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笑吟吟拉过她的手，“余师妹悟性不错，又勤勉好学，长老们都夸你呢。”
她淡淡瞥了眼放在旁边的心法，“不过这本心法有些晦涩难懂，我带师妹去藏经阁挑选几本心法注解吧，就当做赔礼了。”
藏经阁？一般来说，宗门的藏经阁经常会藏匿某些重要的东西，或许可以趁机带沉星探查命书的位置。
余柚宁应下，随灵溪同行穿过回廊时，灵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看见她们相贴的身影，梗着脖子道：“姐姐，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她方才使的是仙门功法！”
“姐姐莫要被这狐狸精骗了！她肯定是仙门派来的奸细！”
这话倒也不算错，她以前在水月宗当合欢宗的奸细，现在在合欢宗当水月宗的奸细，生活很有盼头。
“珑儿。”灵溪轻轻蹙眉，语气依旧温和，“余师妹是叶长老亲自引荐入门的，怎能妄议？”
“等我找到证据，要你好看！”灵珑跺了跺脚，狠狠瞪了余柚宁一眼，转身又跑了。
沉星的声音响起：【小主人，那个灵珑，怕是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嗯，我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余柚宁无甚在意，随灵溪走进藏经阁。
藏经阁内泛着弥漫着淡淡的木檀香，木格间的书卷堆放得整整齐齐，灵溪走到一处书架前，取出一本黄色封面的心法注解。
“余师妹，这本《合欢经图解》对于初次修习合欢术的新弟子很有帮助，不懂的地方便看旁边的图解，会有很大启发。”
“多谢灵溪师姐。”余柚宁笑着接下，随便翻开一页，笑容凝固。上面的图解，确实详细，有些……详细过头了。
“余师妹，是有什么地方看不懂吗？”
灵溪取过翻开的书本，神色淡然，“这个是合欢术的基础体势，不出意外的话，过两日新的夜奴送来后，师妹应该就会学到具体的实操课了。”
“现在不必太过担心，先学习基础的概念和心法就好。”
“我知道了，多谢师姐提点。”
灵溪瞥见余柚宁的脸颊越烧越红，掩唇轻笑：“余师妹这般害羞可不行，人之欲念生生不息、无穷无尽，远比积蕴天地灵气要容易得多。”
“合欢宗修炼也讲究你情我愿，采阳补阴并无不妥，师妹若总以世俗羞怯之心看待，反倒落了下乘。”
她在水月宗听惯了存天理灭人欲的训诫，合欢宗则完全相反，坦荡自然，听起来也挺有道理的，“师姐说的是，是我境界不够。”
“不急，以后慢慢就会懂了。”灵溪温和一笑，指了指前面的一排书架，“师妹可以再看看那里的书，我还有事要处理，便不陪师妹了。”
藏经阁只剩余柚宁一人，她收好合欢经，在书架间走走停停，“沉星，此地可有异样？”
【小主人，再往前走两步。】
余柚宁照做，眼前的书架放置得严丝合缝，沉星突然惊呼道：【就是这里面！我感受到了命书的神力，不过很微弱，似乎有人设下了双重禁制。】
余柚宁摸索着书架，试图找到某处机关暗格，却一无所获，“看来想取得命书不是易事，要从长计议才行。”
【小主人说的是，反正时间还长呢，在这里看会儿书也不错，再过几天合欢宗不是要考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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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我听师姐们说，考核进阶内门弟子，有一次进藏经阁密阁的机会。倘若我能进去研习，不就是有机会了吗？”
余柚宁说着逐渐蔫了下去，“可是考核有实操，占比还很大，我真的做不到啊！”
【其实吧……】沉星沉吟片刻，【小主人，你也算有经验的，不是吗？】
“沉、星！”
【我错了，我不说了。】
实操课她想放弃了，只能靠文化课拉分，她翻开《合欢经基础》：合欢经的由来和演变、合欢经的创立和发现、合欢经的研究成果、合欢经的概念及作用……
果然走到哪里都是这种毫无学习欲望的书，还是师姐给的图册更通俗易懂啊。
余柚宁捧着书长长打了个呵欠，“好困……”
书本从手中滑落，扣在她的头顶，她的眼皮难以睁开，趴在桌案上便睡着了，乃至藏经阁的门锁关合，也察觉不到。
是夜，她跌入浓稠的暗色，伸手不见五指。
清晰的脆响在死寂中炸开，如陈旧枯朽的铁链断裂。又是一阵诡异的响动，像某种覆满鳞片的庞然大物贴着石面缓缓游动。
声音越来越近，红光倏然亮起，是一双灯笼般大的巨兽眼睛，它的视线幽幽转动，随即锁住她，黏腻、还带着某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别、别过来。”她跌坐在地上，拖着身子往后挪，撞上粗粝而冰冷的墙，或许……那不是墙。
那“墙”竟微微起伏着，夹杂着非人的喘息。
森寒的触感覆上她的小腿，鳞片刮过她的皮肤，每向上攀爬一寸，全身止不住地颤栗，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梁疯狂上窜。
她动不了，只是片刻，那条覆满金边黑鳞的蛟尾已经缠满下肢，直到腰际。余下的一段尾尖轻扫过她的下巴，又往下探去。
“不要……不要再继续了！”余柚宁抖着手推搡它，手掌抵在坚硬的鳞片上，它反而兴奋起来凑得更近。
而尾尖却在半空顿住，将她卷起轻放在盘踞的蛟身上，周身窒息的缠绕感松了些，雪色皮肤出现道道绯红的鳞痕。
“我好想你……”嘶哑的低吟，掺杂着莫名令人心疼的颤音。
巨大的蛟首缓缓垂下，如小兽般温顺伏低，凑近她早已吓得苍白的脸，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它的血眸暗淡下去，映出她的样子。她好像看懂了它的情绪，翻涌不尽的思念，几乎将她淹没。
“你认识我？”
余柚宁鬼使神差地伸出一只手指，触碰它额顶的龙角，有些硬但不扎手。
蛟龙眸光轻颤，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尾巴一寸寸缩紧，动作极为轻柔，鳞片贪婪贴着她的皮肤，微微张合。
“阿宁，我好疼。”
声音再次从它喉间传出，变得清楚又熟悉，带着无尽缱绻的黏意，“可我太想你了，我真的很想你。”
“只要能见到你，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我很快就会来找你，很快……”蛟龙如影而散，血色的雨滴落在她身上，阴冷、黏湿。
余柚宁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纱衣，除了谢瑜之，谁还会这样唤她？她又为何会做如此诡异的梦？
月光惨白，枝藤树影在窗纸上扭动成蛟影。不远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人来了藏经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