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柳嘉之问道:“小月亮,你可知为何昭弥部如此有钱还如此和平,无人来犯?”
诺敏萨仁收起了方才的嬉皮笑脸,恢复正经道:
“昭弥部虽靠边境商道和盐产矿石攒下些家底,却从不张扬。每年都会拿出三成物资,分给周边小部族,既不结仇也不攀附。再者部里的重骑兵擅守,边境的关卡都是依势而建,易守难攻,那些部族有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够不够。”
柳嘉之眉峰微蹙,接着问:“那如若周边部族联手呢?”
诺敏萨仁语气沉了下去:“真要联手,便是死局。咱们的骑兵虽能守,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商道一旦被断,不出三月,部里便会人心惶惶。先前从没人敢这么想,毕竟大家都靠着昭弥部也能安稳度日,谁也不想鱼死网破。”
柳嘉之和喻赤对视一眼,喻赤眸色微动,立马知道她问话里的意思,她会这么问,绝非空穴来风。
他抬手勒了勒缰绳,放慢速度与柳嘉之并行,低声道:“你在馄饨铺里,定是听到了什么。”
柳嘉之给喻赤轻轻点点头,接着大声问着前方的诺敏萨仁:“既然联手便是死局,为何现在不见昭弥部有所防备?”
诺敏萨仁回头望了眼她,笑了笑说:“小柳枝怎知我们没防?更何况上次和你联手了结了跨多境拐卖案,幸与你们大宋官家建立邦交,他们现在要联手,估计更要些勇气了。”
柳嘉之这次没有回话,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看来这位乐天派小王子,确实没意识到大宋并非护身符,而是催化剂。
喻赤见她这样,眉头也微微蹙起。
*
三人终于回到关口,诺敏萨仁勒住马缰,冲最近的一个守卫扬声问:“怎么回事?现在才发现你们人手只有一半?其他人呢?”
守卫躬身回话:“回王子,兄弟们都被言袂先生以思夫人的名义调任走了。”
诺敏萨仁听到那个名字,眉头皱了皱,没再多问,只摆摆手不耐烦道:“知道了,守好关口。”
柳嘉之这时才犹犹豫豫道:“晏井承呢?”
喻赤摩挲着腰间佩刀,没回答。
诺敏萨仁撇了撇嘴:“问他干嘛?他和他那好师父一样,眼里只顾自己。”
柳嘉之闻言,翻身下马:“我有事想去找一趟思夫人,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说罢便抬步往王帐方向去。
诺敏萨仁想追,刚张开嘴,就被柳嘉之回头一记淡笑堵了回去,“小月亮,我希望单独和思夫人谈,别担心。”
诺敏萨仁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头莫名涌上的一股空落落的感觉,迫使他拼命甩了甩头。
*
王帐内熏香袅袅,思夫人正临窗小憩,见柳嘉之进来,缓缓抬眼:“郡主可是想通了,愿意应下那联姻之事?”
柳嘉之没接话,径直走到案前站定,开门见山:“思夫人,联姻解决不了您眼下的难题。”
思夫人表情微微一滞,抬眸笑道:“哦?我有何难题?那仁刚成家有了归宿,要说难题,也只剩萨仁的心上人太过执拗,或许还需我这个做母亲的帮衬一把罢了。”
柳嘉之避开她的话锋,沉声续道:“以我们官家对我的了解,他定然知晓我宁死也不会莫名其妙接受联姻。他看似给了昭弥部两个选择,实则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路可走。”
思夫人抬眸深深望着她,笑意淡了些:“你们中原人说话总爱弯弯绕绕,郡主的意思太过隐晦,我一个漠北草原之人,实在不懂。”
柳嘉之笑了笑:“那我便说得更直白些。思夫人,贵部此次面临的危机,若想让大宋真正插手相助,便只有归顺这一条法子。”
“你休想!”思夫人拍案而起,眸中怒意翻涌。
*
柳嘉之耸耸肩,神色平静:
“思夫人,世道本就如此,没有既要又要的道理。就算我没有阴差阳错来到贵部,想必危机也会在几年内爆发。如今我的到来换来了事情的转机,你就又想体面获得大宋援手,见我与萨仁交好,便想顺水推舟利用这份情谊,这些都是为了部族,我能理解,也不愿过多苛责。”
“但我并非你能随意摆布之人,我乃大宋长溪郡主,官家本可不管昭弥部这桩闲事,不过是念在我曾受贵部照拂,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愿顺手帮衬,可贵部这般得寸进尺,未免有些失了体面。”
一番话条理分明,不疾不徐,字字珠玑。
思夫人脖颈微微发红,胸口剧烈起伏,想要反驳,却被柳嘉之的话堵得无从开口。
柳嘉之行了一礼,语气缓了几分,却依旧条理分明:
“好在思夫人既是晏井承的师娘,又以一介女子之力撑持部族这么多年,这份魄力与不易,我很是敬佩。再者,此前我们的确多亏贵部的青节藤才得以脱险,这份恩情我亦没忘。”
“所以即便谈及归顺,我也会在自己的立场上,为您和昭弥部争取到应有的权益。”
思夫人眼中怒意渐褪,紧接着多了些探究,她之前倒真是小瞧了眼前这女子。
柳嘉之迎着她的目光,坦然续道:
“我能向您保证,归顺之后,部族的自治权会完整保留,日常事务仍由您和部族长老做主。我也会亲自向大宋朝廷斡旋,确保思夫人您的地位,以及那仁、萨仁的权益,皆不会因归附而受半分影响。”
*
思夫人望着柳嘉之坚定坦荡的眼眸,心头固执的壁垒悄然松动。这女子年纪不大,却有不输草原儿女的通透胆识,倒真让她刮目相看。
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关乎部族存续,我不能单凭郡主一言定夺,需与长老们商议后再作答复。”
柳嘉之颔首,“自然,此事重大,理应从长计议,我静候思夫人佳音。”
说罢柳嘉之转身欲退,脚步刚迈到帐门口,却似忽然想起什么,又缓缓回头,“思夫人,方才这些话,我并非第一个想到的。但看您的表情,想必我该是第一个敢同您直白提起的。”
思夫人眉头骤然蹙起,“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的意思。”柳嘉之笑意未减,温声道,“只是想告诉您,言袂先生他并非不知晓其中关键,只是他不舍得以自己中原人的立场,说任何可能毁掉您骄傲的话。他心里也装着昭弥部,或许他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想一个两全之法。”
话音落下,她没再看思夫人骤然变幻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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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等任何回应便出了王帐。
*
出了王帐不远处,柳嘉之余光瞥见两道身影。诺敏萨仁脸色晦暗如阴云,喻赤则立在一旁,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柳嘉之心头一惊,随即迅速镇定下来,走上前似笑非笑地说:“你又偷听,小月亮。”
诺敏萨仁冷脸道:“小月亮是小柳枝叫的,不是你,长溪郡主。”
柳嘉之淡笑一声:“你还记得之前问我,不当小柳枝时在当谁吗?”
她骤然收起笑容,沉声道,“现在你看到了,我在当范柔嘉。刚才你偷听到的话,都是我这个身份该说的。而之前和你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的柳嘉之,你就当她已经变成星星,消失了。”
诺敏萨仁嗤笑一声,讥讽道:“是,柳嘉之确实不会如此傲慢,说出这种逼人归顺的话。”
柳嘉之神色一凛,严肃道:“你觉得我傲慢也好,逼迫也罢,昭弥部的现状就摆在这里。周边部族暗中联手的心思,早已不是一天两天,大宋即便不插手,也正如你所说,迟早是死局。”
“难为你不愿嫁我,还想出这么道貌岸然的一番说辞。”诺敏萨仁攥紧拳头,“果然你们中原人,都一个样。”
喻赤眉头一蹙,正要开口辩驳,却被柳嘉之抬手制止。
她望着诺敏萨仁,目光沉沉:“那你呢?萨仁王子。作为未来昭弥部的接班人,你该背负的责任,难道是在这里跟我逞口舌之快?回去好好想想,此局何解。”
诺敏萨仁冷哼一声:“我自会拼尽一命去解,绝不会让部族走上依附他人的路!”话音落,他转身便走,背影决绝。
柳嘉之望着他远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喃喃道:“不愧是言袂先生的亲儿子。”
喻赤始终未发一言,只是侧头痴痴望着她,这姑娘竟不止一次地,这般让人心生折服。
*
回去后,柳嘉之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没点灯的帐中静坐至深夜。
白日里的冷静决绝,在独处时渐渐褪去,只剩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柳嘉之猛地抬眸,呼喊道:“不要动。”
门口的动静果然骤然停止。
她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边,平静道:“白日里既不去寻我,那便不用再来了。”
帐门外,晏井承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听到她的话,喉结滚动了几下。
“小之……我……”
柳嘉之靠着门,刻意放缓了语气,故作轻松道:“没事的,晏井承。为了我,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且让我生你这一回气,等气消了,我们再心无旁骛地去做我们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门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柳嘉之就这样静静站着,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她犹豫后还是抬手,缓缓打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果然,他走了。积攒了一日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她正想关门回屋,忽然,一双宽大的臂膀将她揽入怀中。
柳嘉之下意识地想挣开,耳边却传来一阵温热:“你已经生了半个时辰的气,气该消了。现在,该做我们该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