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城,八月,他生日前一天。
他叫高逢春,是平安城首富高长歌的儿子,还要让时光倒回到几十年前,那时候高逢春的父亲还在洛京做工,兼职家教。
“所以说,这道题有很多种解法,包括做辅助线。” 他耐心在草稿纸上画出三维的逻辑图,是一道高三压轴题。
当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高长歌正拎着生日蛋糕给她的父亲打保证:“没问题的,放心,李同学的数学不会拖后腿,叔叔马上就解放了。”
其实他只是别有用心,毕竟洛京那块地不简单,高瞩马上涅槃。
其实她从学校填完志愿到家中,她发现自己是个大人了,有了成熟阶段的好奇心,比如说高长歌竟然猜到了她填报的津口大学。
那天她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一个人到大学报道的时候,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可是依然是暖阳的晴天,万物生机勃勃的,正是盛夏,八月的平安城似乎有了别样的气息。
他当时在和他女朋友在学校外面做新生的义务志愿。
李乡含愣了一下,感觉这世界真得非常小,像极了自己和他的距离,但是世界就是世界,自己只可能比它更小,直到被人彻底遗忘。
高长歌眼尖,看到了李乡含的影子,她戴着草帽,眼睛里是少女的天真和澄澈。
“喂,看什么呢?”她亲了一口他的左边的脸颊,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他的宽阔的额头冒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推开冯秋寒的矿泉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高长歌身边。
“小妹,我,看什么呢?”她装作正在欣赏学校南大门的“木直中绳,好学简思”的校训,是第一任校长写出的斗大的行楷。
高长歌尴尬地杵在原地,他的形象在已经姗姗来迟的冯秋寒眼中是忘我的学长,因为攥紧的拳头象征了李乡含和他的生涩的关系,在那个流言蜚语盛兴的敏感的□□后期的时代,没有人能逃得了由于畏惧被分手而下意识做出的变态反应,那简直是他储蓄被冯秋寒的爱做出的最高智力水平。
李乡含被冯秋寒领着到了宿舍楼下,后面拖曳着行李箱的高长歌还在安静到没有一丝脚步声的状态下欣赏冯秋寒的青春荷尔蒙气息。
当晚上的星空亮而轻柔,万物是那么的安静与馥雅。
李乡含看着远处的冯秋寒和他,陷入了深深的幻觉里。
高长歌到办公室的前一刹那,发现了那张没有任何人签署的义务志愿的文件,他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戴着戒指的长而细的洁白的手指夹起辅导员的小秘密。
他想了一夜,去,还是不去?地方当然可以选择在洛京,可是创业不简单,他今年大三,只要努力,完全可以读到津口大学的硕士,她肯定也是这个安排。
那晚的星空美丽且夺目,万物是萧瑟到秀美的蔚蓝,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世界的自然之道,只是他隐约觉得张小棠要夺走属于他的冯秋寒。
一旁是准备好的苏打水,他看了看他父亲寄过来的开发文件,和张小棠对视良久。
“今天,我和冯秋寒一起去了西山荡秋千,你没在,她笑得依然灿烂,真好。”张小棠苦笑着调侃说。
“我这几天不在,不要让她忘记我对她的好,还有,那个叫李乡含的女生,她今天联系我一起庆祝升学,我答应了,秋寒因为这没有去做理疗。”他抻着兰花指说。
张小棠带笑的脸换了个神色,一声不吭,攥紧拳头扭头走了。
女生宿舍楼下的灌木丛中,李乡含被打到鼻青脸肿,肋骨断了一根,被她自己教的救护车和陌生校友的搀扶送进了医院。
“你是李乡含?”他一小时前一脸风轻云淡地问。
“是啊,你是?”她好奇地凑近一点。
“我?我是高长歌学长的同班同学。”他皱紧眉头说。
“哦,那太好了,我和他面熟,他是我之前的家教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啊!”她握住张小棠的手热烈地笑着说,随即被拽进了监控盲区,她的惨叫声无人问津。
手机上打好的字又放了下来,高长歌有点知觉李乡含对他的态度,他对此微笑着保持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绝李乡含的恋爱请求,他只好在过于疲累的状态下晾了她一个小时,拍照他和冯秋寒的戒指。
“我们结婚了,没领证,但是办事情了,本来打算是博士毕业再说,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大家都知道就好,也包括李同学呐。”他的话没说出口,但是李乡含通过那段婚礼现场的视频想象得到他当时的幸福和自我沉醉。
不好说,但是可以,就是对的人,不晚,只是不早了。
她微笑着把这段发给她爸爸,李先生下刹那语音回复说“一个人的寝室就可以不用学习了吗?放屁,再这样下去你试试?”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晚上,高长歌一直在考虑是否把他家在洛京的生意转移到津口大学的教育资源上,这样他老婆冯秋寒的研究生可以顺利一点,他也不用提心吊胆她的研究生涯了。
其实新生的安排是冯秋寒一早就准备好的,她和她的闺蜜在一起商量了一个月,最后一直没有发声的她表态说“不用了吧,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扔给高公子,一切不就解决了?”
人生的第一件事情是辅导员建议他回洛京处理一下他父亲的分部。休学其实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可是此时学校的科研基金不足以让冯秋寒成为他眼中的豪门公主,他左思右想,三天后的操场上,张小棠陪他拉练了半个小时,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跑步的时候,一旁军训的大一新生人均一次朝他俩瞟一眼。
“水。”张小棠递给他的时候,他弓着腰想要呕吐。
“我不想和秋寒分开。”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张小棠,别有用心,也是兄弟间的意味深长。
当初他和张小棠一起看上了校花冯秋寒,她几乎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脸有些发烫,她的腮颊上升起两朵红云。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父亲坚持你为秋寒休学一年,不然你洛京请假每月三天也行,不早了,秋寒身体不好,你不休学,她就得休学,反正你俩得有一个为学校做贡献。”他皮笑肉不笑地内涵他说。
高长歌的父亲高亚轩是洛京的那块祖产的持有人,他扎根天晓市二十年,从四十岁到六十九岁,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和冯秋寒的早安闲聊中顺延出来的,她是高亚轩只见过一眼就相中的未来高瞩集团的少夫人。
要去安排分部,还是在学校坚持陪她读完硕士?他不舍得已经因为他这样柔弱的人自己漂泊异乡。
当冯秋寒和张小棠把他灌醉塞进火车里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冯秋寒已经彻底长开的那张俊俏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熟女的脸已经因为他的离去多了一丝淡漠的感伤。
忘了我,他隐隐约约听到冯秋寒在喃喃自语,直到火车的轧过轨道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呼啸着。
他喝得醉醺醺的,手机里是他和冯秋寒恋爱时经常听的《等一分钟》。
翌日是洛京的李乡含的父亲李元民的接待,他是洛京高级中学的校长,还可以,目前对高瞩那块祖产最好的安排就是承包给洛京一中做新的校址,已经选好了所有的责任人,包括筹划了很多个春秋的校区的图纸,当两个人的目光再一次交接的时候,李元民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他给自己女儿补课的时候的天真和纯粹。
高长歌的手有点抖,但是还是冷冷检查包括投资预算,那是怎样的沧海桑田,他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被他打残的李乡含的父亲的时候,他还在洛京中学的后勤指导保洁打扫好卫生。
“很罕见,我没想过那块地还能有如此用武之处,我们聚一聚吧,好久不见,李叔叔好吗?”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脚下是很久没有换的皮鞋,李元民的嗓子有些沙哑,他试探性和一旁的校党支部书记递了个眼神,是不解,也是惶惑是否真的可以减少百分之六十的开支。
“你知道,再不用,那块地就腐烂掉了。”他对洛京的印象依然是七年前的破败。喝的老白干没有冯秋寒和他那晚一起来的带劲,一个是陈年葡萄酒,一个是他轧过李乡含后心满意足干了三瓶拂袖而去的洛京老白干。
第二天依旧是食堂的简单交代,他一口咬定,无论李元民说什么,他只是回复一句“不可以,虽然地方偏僻,可是不是卖给洛京做墓区,做学校光地基都得三十亿起底。”
食堂的吊灯闪烁着在乱逛,他手中的筷子经常夹错菜,他不爱吃青菜,只喜欢冯秋寒和他一起种过的生菜。
他在青山酒店的e-mail中和高亚轩商量过很多次,可是不得其解,因为那块荒地积水太多,而且人迹罕至,如果要是擅自卖给开发商盖居民楼,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现在市场已经饱和了。
远方的霓虹灯让高长歌的眼睛有些干涩,他一闪而过李乡含傻乎乎的气质和面相,只是觉得这个李元民的皆大欢喜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元民回到家,逗了逗李乡含的妹妹李淑慧,出生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她捏着李元民的嘴问:“爸爸,是不是学校不用搬迁了?”
电视剧里放着的是李淑慧在追的《消失的孩子》,她今年读初一,还可以,和李乡含几乎没有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