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歇后》 第1章 小序(1) 此言非虚,他确实入狱了,因为他的同学张小棠被他杀害在了撒哈拉,理由是莫须有。 今天是张小棠离开津口大学毕业后的第59个年头。 忘不了,他患了老年痴呆,在送走好友高长歌之后,常年在阳光下的飘窗中神游,他在最后的思想中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喂,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所以爱上了我,还是属于我的假说?啊这~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面色潮红,香薰在他的鼻尖啜泣:“我,是你的权杖。” 当他和她的那个留声机转悠到若干年前,当胶卷不再停歇,他发现自己确实俗套,他在面对那张婚纱照的时候,泪水爬满了长满青苔的墙角,还有一只蜗牛在哆嗦着生怕打扰他的执拗。 今天是失去她的第365年。 我不后悔,他想。 “为何啊?” 他回答他的“拉斐尔”:“我思故我在,她愿意,她说过了,我代表着很多,不止她的学习情况!” 他在看到他们背着行李进入洛京一中校门的那瞬间,泪水爬满命运的信笺,他的肩膀抖动着不自觉的,在她死后的剩余价值里,他不知多少次埋葬那些深爱着她的他到永远,在他在虐情的独幕剧里蹁跹之时,偌大的礼堂空荡荡唯他一人在彩排新的开始,原来他释然旧事之时,世界已成了荒野。 所以从哪里述起,在那个苍老得不能继续的来日…… 如何走?他东窜西窜,俨然一只过街老鼠。 那是生门!他心中惊呼。 光年之外…… “我是高长歌,我来自平安城,祖籍洛京,现在是我被困撒哈拉沙漠的第108天,我在这里发现了很多尸体残骸,我检查他们的牛津布背包,却……我不明白,为何都和我一样的名字、住址、身份证号……以至于长相……我非常恐惧……我不觉得饥渴和精神疲累……我以为我在海市蜃楼,可是很清晰,有时间感,直到我‘寿终’……我搞不清现在是现实的还是海市蜃楼的……还是轮回!我在这里用最后的清醒留下给未来‘高长歌’的提醒,不要因为女友李秋寒的任何行为产生暧昧情愫……这是我的经历的全部总结,极有可能……轮回!没有一条路是真正正确的路,我们只能尽力忘记如何错误的……轮回!极度恐惧,这是标记,我时间不多了……” 他发现她瞳孔放大,就在贝加尔湖畔,风吹稻禾的芬芳,他没忍住轻吻她的唇珠,却从她的黏糊糊的小手中如梦方醒。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她的深邃的宇宙和气无远弗届,他在象牙塔邂逅她的时候,蓊郁的婆娑树还在她的石榴裙袂中摇曳陀螺似的舞姿,所以该从哪里释怀,他已经为了找到这个女人,在心海里流浪亿万年,终于在柠檬街的奶茶巷小酌时如梦初醒地作罢:“今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应该……应该是是时候结束了。比如说此刻的晕染法,对信仰……让我复盘这是怎样的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我,是谁?他窗外的紫藤萝瀑布替他悼念象征诅咒的名字了…… 他在湖心亭看雪的时候,月色与雪色之间,向他走来了古色,他笑着招招手,已经绝望的人自然欣赏不透绝色,这人间,他擤了擤鼻涕,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一丝清爽。 优雅在淡漠里发酵,酒曲就是酒杯中的绿色的岁月的苔痕,他静默地把玩这手中的镯子,还是自己在分手前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许缘分就是在开始的时候出现,在诞生的时候诞生,那大学的表白墙上还有她绘制的一幅漫画,这样清纯的女人,就在一幅又一幅的油画中点缀了路人甲的生气,似乎墙头的黄花书在女人的秃发中也有了活着的意义。 这是一个不敢相信的陌生信件,他某天在没知觉的思念中怀想自己本能的除却烂醉如泥的日子之外的客舍青青柳色新,其实秦淮八艳的那个买舟给谁祝寿的小幺也不曾想过哪怕更多的来世,她的画作现在还在他家门口伶俜,不行啊,他很多次趁着雨天在落地窗前差点给她跪下。 时日无多,他不敢想象自己患上肝癌之后还能有什么新的作为,分手是最佳安排,那封信在一个厚厚的包裹里,里面竟然是他曾经买给她的婚纱还有婚后跳舞的布鞋,他闻了闻,能感受到里面的青春期女性的纤纤的金莲似的小脚,她应该不久前跳过一次,还有属于她的体味,像极了她给他掏耳朵时候的耵聍。 那封信很长,他读了差不多一刹那,然后忍耐不住喉咙里的干渴,他在从壁橱中翻箱倒柜找到一瓶劣质威士忌,他使劲晃了晃,还剩下三分之一瓶的酒量,他拧开木塞凑近些嗅一嗅,有进去的大肠杆菌之类的尸臭味。 可是花园里的花草没有她还在长势那样的锐不可当,“她打点好了一切,不然我不甘心这样让她潇洒来去的,难道,是她决心让我尝一尝被抛弃的滋味?”他呢喃自语的打算已经延申到了三天后,他发现她的隽永的文字配得上她清丽的笔迹的时候,还在晃着酒盅。 可能这最后的三年,他撑不到答应他母亲的属于那个莫须有之人的高光时刻,因为他发现信的背后是他汇给他的每一张发票还有另一种字体的“谢谢”。 他大半夜吐血不止,还以为是威士忌过期,可是在一口咳在了那张书桌上的时候,信封上散乱的被他撕碎的“情书”已经浸满了血渍,他一脸城府颇深的无措感,因为他惊讶的发现脸钱也在嘲讽属于他的几多时代。 三天后的葬礼上,莫须有之人不明所以然得落泪到咳血,她和她的新婚丈夫因为这肃穆的山水画潸然泪下,他妈妈走近些:“是不是他放不下你?他没想到自己生病了,你是走运的,还有那些零零星星的碎片上的文字,是不是他还是不肯做个自爱的男人?” 应当是她如同山崩地裂的三分钟,她被请出去,当目光停留在那辆吉普车上的时候,她因为一旁的混浊的钟声从梦境里清醒过来,因为她无意中说过:“要么生,要么死,为你,千千万万遍。” 那种刺鼻的油漆味让她有知觉血的延展性了。 红楼论在上苍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他此刻形同虚设。 所以,上苍长歌决心在人类一点红楼的颜色看看。 灭世之梦,他下了三天三夜的狂风骤雨之后,觉得平安京还算是朴实。 他从宇宙中幻化出刚死去的人类圣哲杜若甫的一丝怨气,将宇宙秩序搅乱。 他大手一挥,同时杜若甫的某代穷困潦倒的玄孙开始自己的灵魂异世界之长大。 “你这个贱女人,你离我远一点!”他一巴掌拍死了碗里漂着的鲜活的苍蝇,怒气冲冲赶到厨房,却发现她正在努力擦洗自己身上的尘烟味。 “这是最后一顿,好啊,巴不得,我马上就走,我这就去找我男人去!”她吃劲摔门的时候,他还没真得当回事。 未央,他收到她的视频通话。 他目瞪口呆地发现她和一个陌生男子赤身**拱在一起。 电话那边,半小时后,在他们的“轻吟浅唱”中,她露头来了句“离婚吧。” 那个男的一幅云淡风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回复了他的回嘴:“贱妇,我马上报警,我要告你,我有证据!” “你他妈什么东西?穷死还倒拉着她,离婚吧,我不怕你,爷有的是钱和网--哈!” 他挂上电话,窗外电闪雷鸣,他很想买口旱烟,可是他祖宗杜若甫有言在先:“义不食周粟!” “我该怎么办?我得孝顺啊!”他躺在床上,痛不欲生。 他读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想起那个张小娘子,觉得是不是玩弄女人可以有他梦想中的“宋家元代江山”,晚上,他躺在自己的红楼里,用乏力的脆弱的心智做着一天唯一的羁绊的美梦。 “爸爸,我爱你。” “我也爱你,淑慧李宝贝。”高逢春送走了他患了抑郁症的姑娘,用她梦寐以求的他杀。 前世。 风吹散头发的时候,他能听到平安京海边风浪的温柔和苍白。 “你懂什么?”他恼羞成怒,一巴掌将姑娘打入水中。 他知道,“还能怎样,溺死了,东海。”他做了长长的精卫的梦,他以为可以有来世,就像这是他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妹妹”一样,他只是受不了她黝黑的皮肤下的小小的脚。 “我来了。”他睡着前最后说。 青眼相看时,他正在海边垂钓,比如说那边的姑娘竟然还在洗澡中,赤身**的样子在他的墨镜下披上了蒙娜丽莎的修女黑袍子。 “那个,你在看什么?”他一刀被宰杀,当街,那晚的篝火节,他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成了被人唾弃的怨鬼。 “我要去投胎!”他的思想还飘荡在蔚蓝的广袤的海疆上空,那个女人不知道她的男伴们喜欢上了守护她的纯而不是成为她的信仰。 真累,他看到她死后的整整十分钟,他像个梦魇之月一样死死咬住了命运的咽喉。 他喜欢红楼说,因为她为他做了六十年的寡妇,无人知晓,她并没有逃离,这正是她连生养都不知道的原因,为了成为世人,她选择离开亲人,为了理解情人,她选择记住生人。 第2章 小序(2) 那座茅屋里的渔具还在他的枯骨旁闪烁着当年的风姿,海风腥咸,好像有什么食粮更耐人寻味了,她用来自给自足的纺纱的织布机——所以他的红楼是灵魂的含义:“请你原谅我。”她说。 他为她准备的麻将机其实生锈了,她的情夫们记得那是他“暗恋”她的第三百六十七天,于是第有穷个岁月里,他迎来了自己的四次元,穿上她纺织的新的皮肤,也许不是鸿蒙太空。 他一转身,走到了拐角处,“谁啊?”他打着灯笼,今天是上元节。 那女人哭哭啼啼,他有点心虚,因为他家今天不小心一位员工过劳死了。 “喂,找你男人去啊——”他不敢凑近,恍惚中雾气升腾上来。 “你懂什么?我男人死了!”她的话不重,砸在了他心头,像是今天莫名其妙的雪色。 他撇下灯笼,背后是熊熊烈火,他一觉醒来,不得不继续在肉肠场给那些他拼命诅咒的富人们做苦力。 “那,又能怎样?阳光衔接了我的荒唐。”他唱着歌的时候,一头拱进了绞肉机里,东家的人连人带机器一起送进了“医务室”,他的同事苦笑不得,他感觉自己好像到站了。 “你就是狗,还什么医院,悠着点,送走你最好。”他砸喂这今晚加餐的时候,他的同事们把惊愕与心悸的领导送走了,那番话他临终前觉得自己只是没有“成为自己”,“不应该。”他只有这一个想法。 所以当他升入天堂之际,上帝问他:“是否愿意……”他用力点点头,撇下他喜欢的上苍,他自己的天地里,这是个长长的修行——凡是过往,皆为序章。 第四红楼,平安京的试水之道。 是不是生来就有的默契,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女人好像是他认识的那个谁。 他渐渐地消失在了路的尽头,直到看不清是否有他希望的那一点点的快乐,远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他在草丛中躲着,他落榜了,但是她依然配不上她,因为她竟然是个疯女人,说着不着边际的不经之谈。 想不通是谁在左右自己的人生,他放下笔,那天她追他的时候,他正在麦田里给麦子打药,他的父亲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儿子给他做哥哥,他希望继承家产,所以就把这个漂亮的疯女人给他做玩物。 他以为他和他一样,每天挑逗她说一些可笑的令人费解的话,他每天坐在复读班里,意识到的只有和她在一起的零零星星的碎片,要么是“哥哥,为什么一定到乡下,是你母亲要求的吗?”,他无言以对。 她走的那天,他发现她在审视他,他对她笑了一下,她马上凑近些,他吓破胆赶紧跑路,他的“亲哥哥”可笑他的跑步的姿势。 他考上了他父亲要求的津口大学,那是他梦想的至高学府,也是他母亲生他难产的临终遗言。那天,他哥哥一个人来了,脸微微发烫,“我和我老婆有孩子了,她在为我生。”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他愣了一下,一闪而过的疯女人,试探性问了一句“嗯啊,可是,我给你的那个阿狗还挺好?” 他本意是暗示他宰了他做成人肉包子,给嫂嫂补身子骨,没想到,哥哥竟然脸一阴沉,回复了一句嗫嚅的话:“她?还行,我没知觉她了,她在我眼里,就是一条可怜的老狗。” 他彻底放心,哈哈大笑,走之前想到什么,回了他哥哥一句,没忍住接受了他勤工俭学的额外精神补贴:“哥,别留活口,这个女人太绿茶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她,我和她没感情,祝嫂夫人好。” 哥哥“嗯”了一声,他望着他弟弟骑着自行车离去的背影,内心深处升起一种别样的仓惶,有些话,他不想打扰他弟弟的清梦,就算了吧,毕竟这样的女人,谁好意思说出口,谁又能真正在乎呢? “我回来了。”他毕业后的嗓音变了,有磁性,再也不像毕业后如此的轻浮。他哥哥神采奕奕的,十分钟的电话亭,他和他唠嗑的内容都是刚出世的孩子,“我有了孩子,她的,妊娠了,为我,啥也没少吃,好孩子都是。” 他第一次觉得他哥哥是个高深莫测的,不可捉摸的人。 “能不能别这么快?”她气喘吁吁地在后面,他在返往平安城的一路上,只有这一句勉强算是回忆起的和她的交集。 那天,阳光明媚,她还是不着调的明朗的神色,她怀中抱着的小狗叫大黄,她穿着运动鞋,穿着白衬衫和米黄色的亚麻布裤子,她的狗冲着他摇头摆尾地叫了两声“汪汪”的招呼,他秒懂,自行车一掉头跑了,他和她只认识一年,是高三,他因为成绩太差被迫转学到他母亲的家乡,那个生气寥落的小县城。 “别跑啊,你不认识我啦,傻瓜?”她还给他补过课,她抱起狗,她落榜了,她的父亲和母亲替她拒绝了专科,“不需要。”她爸爸看着报纸,因为她有点神经病,完全可以嫁出去学会如何快乐,他毕业后终于想通了,“我想娶一个善良的人。”他只扔给他哥哥这样一句话,有一丝的惶恐和愠怒。 “我回来了。”他看到她的时候,她好像少了点活泼,多了点深邃和撼人心魂的鬼气,她有些忸怩地笑了笑,他哥哥现在在公司,高瞩的名字属于他,“我不在乎,只要你属于我就行。”他放下包,她哭哭啼啼地抱怨如何思念她,“我有次月经血差点没止住。” 那天,他杀死了他的哥哥,在他发现他们在浴室“□□”,在同床而眠的时候,他在午餐的桌上,装作没有看到他父亲的欣慰的笑,因为他不敢正视他们做过□□的证据。 那天,他凭着红楼的尊严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就在他因为更加沉重的羞耻感自杀的时候。 第四红楼,她的心律。 当年的明月还是依旧光彩照人,他发现人潮中的正在看花灯的她有点神似因为他死去的那个女人,其实只需要一块钱,他就能发现原来那位小姐还有点吝啬于和他聊两句。 他当年融资的时候不小心遗忘了,就连这个单位的名字还是她给他取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临走前改了名字,他觉得还好吧,“最好改一改,多尴尬,我已经配不上你了。” 他凑近些,发现的却是那张有些瘦削的惨白的脸,她在对着远方的三层亭子咧着嘴狂笑,古城的夜市熙熙攘攘,陪伴他的却只有自己的影子,“孑然一身罢了。”他推了推金丝边眼镜。 从水面,他模模糊糊想到原来名字竟然是最长的诅咒,比如他躲不过自己的心术,毕竟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家融资单位了,他把文件重重地摔在他脸上的时候,人家郑重地挑衅一句“别再做困兽之斗了,你夫人是不是都离开你了?报应。还有啊,你那个计划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相信,你的不婚主义属于现在的‘黄金时代’。” 他想起王小波的丑脸,突然觉得自己就是给她守活鳏的怪物,他在没人处的长凳上坐着,没忍住拼命扇巴掌:“我,是谁——不就是有点红楼意味的路人甲吗?” 乌篷船上坐着看到的那位女孩,他的“耿介”让他没有勇气哪怕搭讪,他有些羞涩地抬起眼皮“偷窥”,突然间想起来——是啊,事情是这样的。 三天前,他坐了十天的火车,他终于毕业了,她抱着自己的宠物狗,她热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嗨,别来无恙。”,他诚惶诚恐地住进她和他的爱巢,他夜里面辗转反侧,“我以为——我只是——我毕业了,却还没有。” 他默念三遍,从厨房蹑手蹑脚抽出一把刀,他推开门的时候,他看到她熟睡中的胳膊轻轻抖动了一下,他不愿意伤害这条鲜活的生命,他只好忍着恐惧和反胃,直到刀在他的“嗯——嗯”中隔着夏凉被,插入这栋别墅的男主人的胸脯中,血水在差不多一分钟后染红了那张共用的“信仰”,她从甜美的梦境里惊醒,却做出了让他难忘的姿势,用一个孕妇的姿态,和弦抹了脖子…… 他在深渊里感受清凉的水质和清冽的水香,他在结束这一切之前才意识到枕着胳膊睡不太好:“忘了我吧,我们两不相欠了,华夜。” 第四红楼,光年之外。 她把自己抵押给“小棠”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原来他也会觉得她是个有意义的人。 “哎,别多想,就照你初中方法一样学。”她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有些阴柔地说,不似曾经的爽朗和晴暖了。 “好,谢谢,嗯——可是,呃——你确定你要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你们两个人——不妥吧,我记得,你分明应该很好,就像——比如说做我的灵魂伴侣,别这样啊——”他拖长了尾音,语气轻佻但一改往日的刻薄。 挥挥手,他望着她的背影。 缘分此刻已经成为具象的衍生物,他甚至想不清楚为何高瞩会破产,分明喜欢她真的,用力爱过也追过,他忘不了自己跪搓板时候的发凉的脊梁骨和膝盖骨。 “喂,长歌,你说,我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她在河的对岸用力挥挥手告别。 “喂,淑慧,什么一伙的,我们是同僚、知己、莫逆——一家人!”他脸发烫。 三个月前,他的互联网公司倒闭了,赔进去十万,他的高中毕业后三年的中二病被爱疗愈成了丧心病狂的匹夫之欲。 在那个不知名的晚上,他一个人拖曳着行李箱来找她,他知道她还是需要他的,哪怕只是因为用力爱过。 霓虹灯晃眼,闪烁异常,让他差点跌进天桥的深渊中,他像个无家可归的孤儿,可是这个漫天的雪夜,他单薄的围巾却围在了正在卖馄饨的一个似乎不着调的小姑娘那里,直到她抬起头,他的脸有些温热。 “找我?”她接过围巾,她的脸已经皲裂。 他转身,姑娘用力在背后挥手,他能感觉到,她的破碗的裂纹中有她的汗渍:“喂,你是要了我吗?” 他心中呐喊一句:“啊?你说什么——”可是出于贫寒祚薄的自尊心远了,躲进了梦寐以求的复读班里。 是夜,她捂着围巾,数着自己的营业额,他偷偷蹲在暖气片旁边任月光滴落在他的右眼眼眶。 热气从他嘴里哈出,升腾的雾气中,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找到了,对了,就是你了。” 她在灯火阑珊处,蓦然忆起自己欢喜与憧憬过的苍山洱海,却被旁边摩托车的嘶鸣声震碎梦魇之镜,她不小心任围巾飘进无根天的浮尘中,却探着身子只能恍然大悟道:“已经太晚了。” 第四红楼,洛京一中的校风,他的温柔乡。 第3章 小序(3) “可以吗?”他在高考后拿着成绩单问,对面是依旧浓妆艳抹的高瞩千金。 一旁的碧波湖荡漾着眼饧腿软的青春期中二病的□□,这阴柔的月色里,她是第三种绝色。 当她轻轻撕碎那张情书的时候,李长歌突然意识到自己属于那年冬天的雪色,应当陪衬着玫瑰红。 高淑慧的电瓶车在不小心拉下的琉璃摆件中无声地去了,那句“何意?非也,羞耻。”还在他耳畔嗡嗡作响,他看到里面的海马体,是他仰慕的那个男性信仰,他本打算收藏,也好吧,他心说。 直到垂杨树下墨染一片的殷红…… 也许高瞩的破产需要让他的生前有一点点意义了,毕竟高淑慧拿着她父亲的“护照”要求他解释什么的天堂的时候,他竟然一时失误将李长歌的骨灰盒供奉进了家族银行。 什么是天堂?这应当是他活着的意义吧,不是作死,而是相当于为了活着而死,所以从哪里说起,平安城也无法解释这种心境情感障碍,直到情夫甲的最后的存款竟然是李长歌烧给他的阴功…… 当他拖曳着高淑慧的尸体——还有余温走到初见的那套皮沙发上的时候,当他第一次瘫软在地的时候,当他的皮鞋玷污了那所谓的禁果的时候,他知道自己的童贞像砸碎在脑壳上的盛着张裕的高脚杯一样…… 那天的傍晚残阳如血,冥冥之中他问了句“还好?哥们!” “当然啦,只要你不在,我一切都好说,恰到好处,毕竟——” 他凑近些,希望听得清楚,这好像是他百年之后听到的唯一的祷告:“呃——钱应当是人类文明的极限了吧,无趣得很,对我来说,你是钱的信仰。你还觉得阴功?别傻了,分明是我在普渡众生。” 那天的阴雨连绵之际,高瞩的拍卖会上,只有这个骨灰盒勉强没有去抵押贷款,然而却成了国家博物馆的收藏品,它的介绍竟然只有区区一行小字,比如说“永远感激在恰好的时候遇见你,真长见识了,可惜你一转身,赐我的是空欢喜——机会至尚,理由不足挂齿。” “可笑吧,银行存着情敌的骨灰盒,他竟然还以身殉道。”路人甲对路人乙调侃。 “什么道?我们和高瞩没关系了,有道也是浮生道。”随手一挥,功德箱里多了一块钱。 三十年前,高瞩集团的心律之梦,平安城。 不当承认自己娶了心头好就志得意满,毕竟这世界上的爱情就是如此的滑稽可笑,像极了《四大悲剧》或者莎士比亚的中国脸。 高长歌在狱中,默默浏览着自己和爱妻的一张又一张的日常写真或者旅行照或者赶拍,他苦笑一声,今天是他余生的第一天。 “那可是三千条人命,你怎么解释?”他在找了最好的辩护律师后的春节后落马,时间相隔只差了六个月。 手被镣铐枷锁住,脸上青筋凸起,脚和脊梁骨不住的冒冷汗,他在不服审判结果的一个月后,成了全平安城的笑柄和羞耻。 在事发当天,他一个人在老校区的校长办公室,手中攥着离奇的白血病检查单,是李淑慧整理的,他不敢接过,可是有种感觉,就是当初赌气要她在旧址躲清闲很对。 电话“嗡”的一声传来,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那边阴沉古怪的声音是建筑公司负责人张总的:“高校长,恭喜你,我已经看到新闻了,相信我,只需要更短的一周,还是最多了。” 他重重的坐在太师椅上,就像他坐在玻璃隔板里面,外面是已经改嫁的李淑慧。 “怎样,适应吗?”她脸色蜡黄。 高长歌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B超单子送给他的时候,他有种知觉,就是不该托关系要求死缓。 “祝好,你们才是真爱。”他半天,临走时到底撂下了一句:“孩子归他姓,别说是我的血脉。”他还在摩挲那张蘸了泪痕的单子。 他在入狱的一年后的某一天意识到他的李淑慧应该身遭不测,直到张小棠和他的最后一次通话:“高校长,我们的李小姐真得是个非常倔强的人。” “哦?你对我难道还有任何意见?”他一脸难以置信地说,人消瘦的三圈。 “并没有,只不过,当年我的孩子也算是就这么没的——我本意如此,哈!”他彪悍的身材一点不像一年多前的文质彬彬。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有些懵懂,一闪而过的白云苍狗。 “谁知道呢?反正,十年,文件上换成了‘尽快’,就像当年一样,我也是右脚走位,但是她好像拒绝活着呐——给李淑慧这里烧纸钱的,放心,她和你生死相随。”他说完喉咙哽噎了一下。 那天晚上,高长歌破天荒在踩完缝纫机后看到了当年还有来世的流星雨,他只是感觉原来心脏病没人知道也算是好事。 五十年后,万物打秋霜,张小棠的回光返照之梦。 张小棠满头白发,又一次搭乘了那辆班车,这次是简单和李淑慧告别的,他之前叫李晓棠,为了被津口大学的校长踹没的孽种,他竟然和她不告而别,天晓得,他心想,一定是那个女人有了小秘密。 旁边的橡树林还有一点点的盛夏的腐臭味,那只死了的癞蛤蟆还在来回晃荡,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张经理的建材公司联系人有种诡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片天空,属于美国,还在他的心头莫名其妙地来回飘荡,有刹那知觉,自己的千秋大业真得埋葬在了李淑慧的花花美梦里,可是只要研学团建的暑假活动顺利下去,他一定可以在退休之年升任洛京大学的那片故土的信仰。 再等等,他心想,就这么算了吧,好像不是什么难事,比如说,那个什么装潢的,区区一千亩的空地,怎么至于用国内的敷衍了事?他放下皮包,看向外面的月色,其实今天本打算在新校区发表教职工讲话,可是那个墙灰太熬人了,而且他发现有些人的职称报告不是很详细,他甚至恼羞成怒想到了是否采取措施,哪怕指桑骂槐。 “他奶奶的,这个悍妇,天天一身素缟,哭丧着脸,还是当年的孕态,这不正好,那个谁竟然想做副教授,他也配,天塌下来也不给不下蛋的母鸡好处。”他想到买醉,转头发现那个已经有些尬色的李淑慧的男“闺蜜”还在门口。 “那个——老师,这样哈,你先被着急,等新校址建好了,第一个喝奠基酒的就是你,还有就是——那个,你麻烦问一下同行的洛京大学的某导员,有没有类似的教务处之类的,这样哈,只要有门路,朕这个位置当然属于你,好说。”他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我不回去,我父母权当我死了,你也当我死了吧。”她看到趿拉着拖鞋志得意满的高长歌,一阵反胃。 高长歌重重的关门声,让她想起自己希望的“学区房”。 门外当然是当年好不容易追来的李小姐,就因为十分钟后带着哭腔的一句“所以说,你还是过于狼狈吧,你这个无耻的文人,你简直长不大嚎,纯粹至极!”他蓦然回首,想起来自己犹豫的装潢材料的备案,突然觉得那个张老板还挺会来事。 “那个,深夜——冒昧了。”他插着口袋说。 “当然,高老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您太太我见过,慕名拜访——还行,除了,她有一点点的神经问题,懂?”他低沉的声音让高长歌吓一大跳。 鬼祟还在心中滋生,当年李晓棠那句“那可是三条人命啊——”的狞叫声还在他耳畔回响,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别紧张,高老师,文件我已经打点好了,按照您的意思,就是我筹办国外的——这很好,还有,可能需要缓一缓,比如十年,但是肯定您的部分学生可以提前进去,确实,您的信誉一向让人信服,放心,都是无甲醛的——哈,懂!”他的舒缓阴柔的男性磁声让高长歌略略放心。 远方是窸窸窣窣的苗圃,此刻夜已深了,他还在回想和李淑慧第一次遇见的时候。 “所以说,那个冯乡含还没联系好她的团建老师?”她放下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微信是她撂给李淑慧的“真我”冯乡含的烂摊子,她懂,可是总觉得不妥当,仅指她发现竟然没人搭理她学生。 “没有门路啊,不是你的问题,什么错不错的。”他犹犹豫豫地放下做好的笔记,其实津口大学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新校址,他以为工期很快,没想到建筑公司竟然用了国内的材料,他有点看不上。 一筷子扔给他,实在呆不下去了,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每天看到的竟然是李淑慧的那张纯粹的娃娃脸,她依然需要他反哺,可是:“淑慧,脑部不能锻炼,正常啊,谁叫人家李先生看不上你。” 高长歌不敢回想当年捡漏的时候,确实他意识到自己的李小姐患了抑郁症的那刹那,天空都亮了,这是个需要跪拜无数次的神。 当的士在霓虹灯下拼命狂奔时,他有一种错觉,就是可能津口的那份备案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时候不应该是推迟了几年后的剪彩,而是国外出了金融危机之类的无限期推迟他的退休工作。 第4章 小序(4) “老高,我想通了,只要你愿意,我觉得自己可以承认你的领土主权,但是可能那个李老板不太愿意搭理我这种没任何存在感的女人了,是不是我把你惯坏了——所以你简单觉得文件很好显摆你的沟回?”他听到后重重坐在办公室,很遗憾,他同时下定决心草拟一份新的文件,简单通知冯乡含马上即刻就去,省得惹他这个砧板鱼肉恶心。 冯乡含在图书馆还在躲避,嘈杂的自习室在她眼中成了出去撒欢唯一的阻碍,遗憾的是之前和李淑慧的那份文件已经发给了班级群,学生会有记录的,还好,一时半会儿无实意。 其实可以的,他心想,结果在“领土主权”的殷切提点下,他欣欣然决定不再退回飞机票。 “冯同学,不要紧的,之前那份没关系的,我可以找找关系户,你走到那里包吃包住,学习是次要的。”他嬉皮笑脸抽着华子庆幸自己的购买力。 冯乡含恍惚中回到了洛京一中的那个午后,她在复读班喜欢上画和平鸽,而且上瘾了。 “什么?你说那个美国的新安大学没有预留时间?”他难以置信。 一推开门,高长歌和妻子李淑慧就心照不宣,年过四十,津口大学的同院系同事,身为辅导员的李淑慧恶心极了,高长歌作为校长恨不得宰了那个叫冯乡含的学生会主席。 深夜,恍惚中,他喝着张裕,看着美国的月翳,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 “喂,那个,冯——同学,李老师——你导员这两天请假,胃口不舒服,希望你替她管理班级,还有,事情不要声张,团建依然继续,但是你自行安排,我把文件发给你!”他挂断电话,痛不欲生,楼下的狗“汪汪”犬吠。 “死狗,叫什么叫——不就是冯狗吗?朕的年终奖能是说着玩的吗?我他妈欠你的——龟孙子!”他洋洋得意,眼含着热泪跪在搓衣板上。 “不许声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那是我学生——我、我——别说我知道,烦死你了,一穷酸书生,当年瞎了狗眼看上了你!”她正剁着韭菜鸡蛋馅,一时头昏,脑血压蹭蹭上涨,竟然…… “老婆,啊——来人啊——不,让我缓一缓……”他突然间想起来自己的梦想了,每次跪在搓衣板上的时候,眼前的发面团好像是性解放的预兆,手上的戒指也在怒吼着《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他也想去麻将桌感受一下教书之余的“小赌怡情”…… 重重坐在沙发上,冯乡含的电话“嗡嗡”乱响,他有些无措地一句“喂”,李秋寒那边却嘶哑着声音说:“高院士——长,我这边飞机信号不好,暴雨——我有点害怕。” 新闻联播在十分钟后,他喝得酩酊大醉,一口气三瓶衡水老白干,一条紧急新闻是“据我台最新消息,T386-L911航班在闪电中失联,航空公司已备案搜救,具体生还人员几率……” “姓高的,你给我说清楚,不然离婚——我当年、我和你完了!”她捂着脸恸哭。 高长歌想起存在教务处的文件,他一甩袖子,刚出门,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不好,老婆,我买机票的时候已经把出国研学的细节告诉冯的家长了!” “那怎么办?你不是说,学生自己安排,问题他们负责吗?”她心慌慌的。 高长歌木住了,当年同在洛京大学读书的时候没好意思多教育她:怎么办? 报案?不可能,他回学校的路上还在想如何解释意外和那份备案。 …… 直到120的“乐声”从他家门口的十字路口那个闹市区传来:“不可以,麻烦告诉我老婆,我、我心里知——堵得慌……” 护士的电话打过来,李淑慧突然间有了精神,她放下擀面杖,抓起电话,不等护士开口,就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老高,我和咱儿子等你回来……” …… 第四红楼,深夜十二点,ICU外的蓝条长椅上,李淑慧的梦中——洛京一中。 爱且不说,只是那轮残月还在心头晃荡,远方是洛京一中的日晷,图书馆稀稀疏疏散了人场,山海之间,惟有李乡含的童年的坟头还在他心中郁郁不能了结,马上是他和他的高瞩还有津口大学重逢的日子,炊烟袅袅的洛京山是一片公墓园,傍晚日照城郭,他感受到的是旷达和释然。 不知怎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冯秋寒像极了李乡含的影子,他又像是出车祸之前的自己的对手,人生这局棋,他觉得哪怕是毕业前闯一闯真正的世界也是值得的。 怀表中,他藏着洛京那块地的原貌,他爷爷的遗愿不过是希望把高瞩的生意做成他的命根子而不是信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就是他简单的自我安慰,于无所希望中获救吧,他很多次心说。 看不清楚,好像梦里面那个女人,他靠近些,感觉到的却是一种别样的温柔,李乡含拿着自己的月考卷子,他知道,有义务修复她损伤的脑部,和七年前的那场车祸一样。 走到尽头,是自己家的别墅,他请假的这两个月,高董事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于高瞩的财务状况的,毕竟确实,他本人毕业了也是到洛京永远度假中,吃了馄饨,他打了个饱嗝,用大手使劲捋顺饱腹感很强的肚子,顺走了属于李乡含的那份醋汁,单车很久没有骑过了。 夜里的星空,让他总是在砸喂到底是什么让他选择成为自己的影子,对李乡含,他只有愧疚和惶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还是不再年轻,为什么当年和她被迫同床而眠,导致她性早熟来了初潮之后,自己终于不用蹲进去了。 可是还在多年后自己已经成家之时和她有任何来往,这是个问题,“生存或死亡,懂不懂,小傻瓜。”他在午饭时犹犹豫豫地告诉李乡含还有她的“妹妹”李淑慧自己的婚姻状况时,李乡含傻乎乎啃玉米,李淑慧竟然喊了他一声“活爹”。 不敢相信,他自己的人生就在推着李乡含荡秋千的时候开始了,大学接到消息,马上有美国的新安大学需要津口大学的交流活动,为期不太清楚,他本人无所谓,走之前已经告诉教务处兼辅导员老师了:“不要找我,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和秋寒这辈子就在洛京养老了。” 数年后,高长歌再想起来自己的豪言壮语,不觉得自惭形秽,彼时他已经和冯秋寒离婚了,轰轰烈烈的校园里就这样结束了,可笑而又滑稽,甚至于自己不愿意相信,原来娶到初恋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那是怎样的盛夏,他在午睡的躺椅上醉醺醺地享受过李元民的二锅头甜酒之后回想自己的本应的如果,这时候暖阳砸在他的童贞上。 这道题的解法让他想到自己和李乡含的默契,他觉得学校如此之破旧,李乡含还在空调的热风里偷窥津口大学的林林总总,按照高长歌的话说,他放下做辅助线的铅笔,随手一幅工笔素描就出来了,“这还是津口大学的一角,妹妹只要保持这种状态,没问题的。” 李乡含呆呆愣愣地抚摸着画中的那棵很粗壮的老榆钱树,微风在空中的花瓣中具象了,她半晌,突然间问了一句:“什么是爱情?” 高长歌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很想解释说“现在就在享受,好好学习没什么不可能。”,可是绿纱窗外的爬山虎蓊蓊郁郁的,门槛的三级台矶长满了青苔,好容易盼来的傍晚的雷阵雨,水缸里滂着的两块冰棍化成了一滩水渍有些粘滋滋的…… 他想起街道路口的紫藤萝瀑布,绿纱窗外有黛岚,暝色因为钟楼提前也姗姗来迟,仿佛中李乡含听到了久违的下课铃声,他心中错愕李同学失去的那七年的漫长的冬眠…… 第四红楼,高长歌在回光返照,洛京一中。 平安喜乐又如何,高逢春做不到忘记父亲的遗志,就像昨天校长发现他的身世之后劝他娶了李淑慧一样。 如果不是他看到高瞩的洛京别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母亲也许不是校长告诉他的冯秋寒。 “怪哉,李小姐好像和我很投合呐!”他抱着李乡含的小像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他竟然发现自己的父亲还能在他和李淑慧的血缘上做手脚。 “许是基因突变了?也许——我姐姐其实在我之前出过车祸,很严重,我听说过,快要死了,一口气荡悠悠的,很多年前了吧,哎呀,应该是我是应劫而生吧,哈!”她搅动着咖啡,挪动着屁股的样子让高逢春觉得好像是在极力否认自己是个孩子一样的拉斐尔。 还可以,高逢春踏上了去洛京教书的班机,美国的自由女神像就在瞻仰着他的红楼,他的沧桑感始于父亲高长歌的铁汉柔情,尤其是每天下午他按照血脉基因准时去教堂忏悔弑母之罪,彩色的玻璃百叶窗折射着高中和大学的那条青石板路的匆忙。 不好说,他陷入了质的落寞之中,是六十年后,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后的某天下午。 从哪里说起,高逢春一直在揣度自己到底是谁生养的,是一直试图把父亲从正道上拉回来的贯穿自己十八岁之前的全部的李乡含,还是自己觉得亲切异常的冯秋寒,还是干脆,他是“生父”好友张小棠为活该断子绝孙实际上就是的高长歌从《红楼梦》里抱过来的幸运儿…… 所以高逢春眼中的母亲是中文讲师iris眼中的“阴阳师”…… 月色下,高逢春在酒吧里迷迷糊糊揣摩自己的历史背景,酒杯高脚,他不太能喝,强撑着对iris的蔑视总算是熬过了青春期的中二病发病期,从此大方和深渊对视。 从护士小姐和主刀医生推着高长歌出来的那一刻,李淑慧觉得自己不能长大了。 第四红楼,高逢春的摇篮梦,平安城。 看清楚了死亡确认书,高长歌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和冯秋寒相遇的日子,他阴沉着脸用无神的眼睛瞪着发妻李乡含,此刻盛夏八月,暴雨倾盆而下,医院里的手术室外只有他们三人。 子夜,他端着葡萄酒杯,怀中是冯秋寒和他的唯一的纪念,一张大学毕业合照,李乡含正在卧室给刚出生的孩子喂奶,他恶心极了突然传来的婴孩的哭声,用打碎的酒杯犹豫再三抹了脖子。 那夜是造物主降临的时机,就像有关爱情的be美学也不能阻止对的人在一起的命运一样,什么是现实和理想,冯秋寒生前李乡含就是高长歌的理想,冯秋寒死后冯秋寒就是高长歌的现实,他醉醺醺的,直到血水从看不到的车水马龙中映入他和她的故事里,也许那才是理想和现实的唯一交集,就像李乡含的孩子固执地违逆母命相信爱可化腐朽为神奇。 那场雨还在他心里面下着。是深秋的寂寞在点缀他的悲伤,已经死去的人恐怕是不值得珍惜的吧,他想。 第四红楼,津口大学追悼会前夕,路人甲的梦。 第5章 小序(5) 平安城,八月,他生日前一天。 他叫高逢春,是平安城首富高长歌的儿子,还要让时光倒回到几十年前,那时候高逢春的父亲还在洛京做工,兼职家教。 “所以说,这道题有很多种解法,包括做辅助线。” 他耐心在草稿纸上画出三维的逻辑图,是一道高三压轴题。 当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高长歌正拎着生日蛋糕给她的父亲打保证:“没问题的,放心,李同学的数学不会拖后腿,叔叔马上就解放了。” 其实他只是别有用心,毕竟洛京那块地不简单,高瞩马上涅槃。 其实她从学校填完志愿到家中,她发现自己是个大人了,有了成熟阶段的好奇心,比如说高长歌竟然猜到了她填报的津口大学。 那天她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一个人到大学报道的时候,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可是依然是暖阳的晴天,万物生机勃勃的,正是盛夏,八月的平安城似乎有了别样的气息。 他当时在和他女朋友在学校外面做新生的义务志愿。 李乡含愣了一下,感觉这世界真得非常小,像极了自己和他的距离,但是世界就是世界,自己只可能比它更小,直到被人彻底遗忘。 高长歌眼尖,看到了李乡含的影子,她戴着草帽,眼睛里是少女的天真和澄澈。 “喂,看什么呢?”她亲了一口他的左边的脸颊,他的嘴唇有些干裂,他的宽阔的额头冒出了有些难为情的细细密密的汗水。 他推开冯秋寒的矿泉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高长歌身边。 “小妹,我,看什么呢?”她装作正在欣赏学校南大门的“木直中绳,好学简思”的校训,是第一任校长写出的斗大的行楷。 高长歌尴尬地杵在原地,他的形象在已经姗姗来迟的冯秋寒眼中是忘我的学长,因为攥紧的拳头象征了李乡含和他的生涩的关系,在那个流言蜚语盛兴的敏感的□□后期的时代,没有人能逃得了由于畏惧被分手而下意识做出的变态反应,那简直是他储蓄被冯秋寒的爱做出的最高智力水平。 李乡含被冯秋寒领着到了宿舍楼下,后面拖曳着行李箱的高长歌还在安静到没有一丝脚步声的状态下欣赏冯秋寒的青春荷尔蒙气息。 当晚上的星空亮而轻柔,万物是那么的安静与馥雅。 李乡含看着远处的冯秋寒和他,陷入了深深的幻觉里。 高长歌到办公室的前一刹那,发现了那张没有任何人签署的义务志愿的文件,他心中微微动了一下,戴着戒指的长而细的洁白的手指夹起辅导员的小秘密。 他想了一夜,去,还是不去?地方当然可以选择在洛京,可是创业不简单,他今年大三,只要努力,完全可以读到津口大学的硕士,她肯定也是这个安排。 那晚的星空美丽且夺目,万物是萧瑟到秀美的蔚蓝,他甚至可以感受到世界的自然之道,只是他隐约觉得张小棠要夺走属于他的冯秋寒。 一旁是准备好的苏打水,他看了看他父亲寄过来的开发文件,和张小棠对视良久。 “今天,我和冯秋寒一起去了西山荡秋千,你没在,她笑得依然灿烂,真好。”张小棠苦笑着调侃说。 “我这几天不在,不要让她忘记我对她的好,还有,那个叫李乡含的女生,她今天联系我一起庆祝升学,我答应了,秋寒因为这没有去做理疗。”他抻着兰花指说。 张小棠带笑的脸换了个神色,一声不吭,攥紧拳头扭头走了。 女生宿舍楼下的灌木丛中,李乡含被打到鼻青脸肿,肋骨断了一根,被她自己教的救护车和陌生校友的搀扶送进了医院。 “你是李乡含?”他一小时前一脸风轻云淡地问。 “是啊,你是?”她好奇地凑近一点。 “我?我是高长歌学长的同班同学。”他皱紧眉头说。 “哦,那太好了,我和他面熟,他是我之前的家教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是我的朋友啊!”她握住张小棠的手热烈地笑着说,随即被拽进了监控盲区,她的惨叫声无人问津。 手机上打好的字又放了下来,高长歌有点知觉李乡含对他的态度,他对此微笑着保持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绝李乡含的恋爱请求,他只好在过于疲累的状态下晾了她一个小时,拍照他和冯秋寒的戒指。 “我们结婚了,没领证,但是办事情了,本来打算是博士毕业再说,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大家都知道就好,也包括李同学呐。”他的话没说出口,但是李乡含通过那段婚礼现场的视频想象得到他当时的幸福和自我沉醉。 不好说,但是可以,就是对的人,不晚,只是不早了。 她微笑着把这段发给她爸爸,李先生下刹那语音回复说“一个人的寝室就可以不用学习了吗?放屁,再这样下去你试试?” 就这样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晚上,高长歌一直在考虑是否把他家在洛京的生意转移到津口大学的教育资源上,这样他老婆冯秋寒的研究生可以顺利一点,他也不用提心吊胆她的研究生涯了。 其实新生的安排是冯秋寒一早就准备好的,她和她的闺蜜在一起商量了一个月,最后一直没有发声的她表态说“不用了吧,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扔给高公子,一切不就解决了?” 人生的第一件事情是辅导员建议他回洛京处理一下他父亲的分部。休学其实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可是此时学校的科研基金不足以让冯秋寒成为他眼中的豪门公主,他左思右想,三天后的操场上,张小棠陪他拉练了半个小时,两个人顶着大太阳跑步的时候,一旁军训的大一新生人均一次朝他俩瞟一眼。 “水。”张小棠递给他的时候,他弓着腰想要呕吐。 “我不想和秋寒分开。”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张小棠,别有用心,也是兄弟间的意味深长。 当初他和张小棠一起看上了校花冯秋寒,她几乎是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两个人四目相对,他的脸有些发烫,她的腮颊上升起两朵红云。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父亲坚持你为秋寒休学一年,不然你洛京请假每月三天也行,不早了,秋寒身体不好,你不休学,她就得休学,反正你俩得有一个为学校做贡献。”他皮笑肉不笑地内涵他说。 高长歌的父亲高亚轩是洛京的那块祖产的持有人,他扎根天晓市二十年,从四十岁到六十九岁,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和冯秋寒的早安闲聊中顺延出来的,她是高亚轩只见过一眼就相中的未来高瞩集团的少夫人。 要去安排分部,还是在学校坚持陪她读完硕士?他不舍得已经因为他这样柔弱的人自己漂泊异乡。 当冯秋寒和张小棠把他灌醉塞进火车里的时候,他可以看到冯秋寒已经彻底长开的那张俊俏到没有一丝瑕疵的熟女的脸已经因为他的离去多了一丝淡漠的感伤。 忘了我,他隐隐约约听到冯秋寒在喃喃自语,直到火车的轧过轨道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呼啸着。 他喝得醉醺醺的,手机里是他和冯秋寒恋爱时经常听的《等一分钟》。 翌日是洛京的李乡含的父亲李元民的接待,他是洛京高级中学的校长,还可以,目前对高瞩那块祖产最好的安排就是承包给洛京一中做新的校址,已经选好了所有的责任人,包括筹划了很多个春秋的校区的图纸,当两个人的目光再一次交接的时候,李元民隐隐约约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他给自己女儿补课的时候的天真和纯粹。 高长歌的手有点抖,但是还是冷冷检查包括投资预算,那是怎样的沧海桑田,他记得当年第一次遇见被他打残的李乡含的父亲的时候,他还在洛京中学的后勤指导保洁打扫好卫生。 “很罕见,我没想过那块地还能有如此用武之处,我们聚一聚吧,好久不见,李叔叔好吗?”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脚下是很久没有换的皮鞋,李元民的嗓子有些沙哑,他试探性和一旁的校党支部书记递了个眼神,是不解,也是惶惑是否真的可以减少百分之六十的开支。 “你知道,再不用,那块地就腐烂掉了。”他对洛京的印象依然是七年前的破败。喝的老白干没有冯秋寒和他那晚一起来的带劲,一个是陈年葡萄酒,一个是他轧过李乡含后心满意足干了三瓶拂袖而去的洛京老白干。 第二天依旧是食堂的简单交代,他一口咬定,无论李元民说什么,他只是回复一句“不可以,虽然地方偏僻,可是不是卖给洛京做墓区,做学校光地基都得三十亿起底。” 食堂的吊灯闪烁着在乱逛,他手中的筷子经常夹错菜,他不爱吃青菜,只喜欢冯秋寒和他一起种过的生菜。 他在青山酒店的e-mail中和高亚轩商量过很多次,可是不得其解,因为那块荒地积水太多,而且人迹罕至,如果要是擅自卖给开发商盖居民楼,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现在市场已经饱和了。 远方的霓虹灯让高长歌的眼睛有些干涩,他一闪而过李乡含傻乎乎的气质和面相,只是觉得这个李元民的皆大欢喜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元民回到家,逗了逗李乡含的妹妹李淑慧,出生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她捏着李元民的嘴问:“爸爸,是不是学校不用搬迁了?” 电视剧里放着的是李淑慧在追的《消失的孩子》,她今年读初一,还可以,和李乡含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第6章 小序(6) 李元民想了一下,电话同时打了过来,他跑到后院,院子不大,只有一株老槐树,下面的秋千麻绳是三股合在一起的他自己为两个孩子做的。 李元民开了免提,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何,是高同学考虑清楚了?” “并没有,可是李叔叔,是否你觉得我还可以继续这项合作?我觉得是没必要的,可是为了我们洛京的发展,实际上,如果合作顺利,新的校址只需要三年,等您的大女儿大学毕业之时,你可以看到她回到洛京,一个新的洛京做她希望的千金。” 李元民被这冷冰冰的阴沉的话吓到了,他的腿哆嗦了一下,眼睛一下子眯成了一道缝。 整整一个晚上,李元民一直在和高长歌扯些别的,高长歌说来说去,都是他在大学里和张小棠的绩点还有课外积分,李元民几乎没有说任何有关李乡含和他的一切,只是不时打断他的话,比如说“抱歉,恕我直言,多嘴也算是吧,你父亲应该亲自安排这项工程吧,我们洛京一中是省属高校,不简单啊,你一个毛头小伙子,你不可以这么浮躁啊。” 高长歌凌晨一点多,狞笑一声,挂上电话之时发给总部的e-mail是复杂的录音,还有他自己的解释--还可以,这个李校长也算是功德圆满了,还和我谈条件,简直白日做梦。 校党委书记一周后按耐不住,主动找正在校长室开会后发愣的李元民,他和他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党委书记怯怯地说:“不太好吧,市里面不太愿意给预算,最多也只是原来的,要不再给省里面打报告?” 李元民看着成排的操场上晨练的孩子们,准备好的演讲稿塞给了垃圾桶,他凝神看着主席台上正在发表周总结的年级主任,拍了拍党委书记的手说:“孟匠啊,这不太好,我们是不是再选个其他的地方,他还说我大女儿,这和这项工程有什么关系,简直莫名其妙,我很不高兴有人和我的家事拉拉扯扯,我大女儿智力没问题了,他不给补课也没人找他。” 这时天上的云朵一齐映入眼帘,他含着微笑挺直了腰杆,孟匠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后背走了。 三天后,高长歌到了校会议室,李元民准备好了一份合同还有他们加班做的理想模型。 “李叔叔,不用了,高瞩那边从天晓调过来了比较顶尖的建筑专家,包您满意。”他心不在焉地坐在了他对面,手机上是他爸爸临时发过来的数据报告。 高长歌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合眼。他没有想到高瞩也会有金融的冰川期,可是分明一年前还在进行第三轮融资,他昨晚上差点给冯秋寒发句牢骚“是不是我要得太多了,难道蛋糕做大了不好吗?还是高瞩这个盘子太小了,还不够大哦?” 有点悬念的不是如何进行下一部的交接,而是党委书记给省里面的文件里并没有包括高长歌要求的建筑规模,只有一开始的建筑数量和原始数据。 李元民没什么知觉,一直木愣愣地对着对面的锦旗发呆,写着“济世安民”。 高长歌突然指着三维的教学楼问:“怎么可能,都什么年代了,你这有low啊。” 李元民马上回过神来,看了看高长歌发的蓝图,还有孟匠立项的那张,突然间站起来,差点吼出声:“孟老师,你这不对啊,那块地不至于那么小,你是买完了,我只是说少花点,没说一定如此啊,又不是你家的投资,人家市教育局经济回暖,不然也不买地搬迁了,你这打回去重新做多久啊?” 高长歌恨不得一屁股赖在洛京一中的厕所里,还好他爸爸宝刀未老,只是说了好像轻描淡写可是灵魂的一句“这两天就住在那个李元民家也不过分,可是你最好还是回学校去,我希望你的毕业论文可以多一些学术的硬性指标,不要和这种市侩的人还有这种烂摊子过不去。”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津口需要他做的讲座差不多是时候联系之前的学长了,但是人天南海北,谁在乎这种本科院校,除了他自己乐意和张小棠还有冯秋寒给李乡含做思想工作,没有人会在学校的基建中做任何更多的为爱发电的宣传。 几乎是挨家挨户求了所有的毕业生,他已经开始揣测学校的用意,马上就是校庆,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没有人会选择在还没有出人头地的时候拿学历给学妹洗脑,更何况他们本校的已经可以了。 火车上,他看到远方洛京的电视塔,有点怀念七年前还在那块地旁边指手画脚的自己,当时叫嚣着“娶了妹妹,造一个大别墅,然后金屋藏娇,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可能了,他心说,毕竟津口希望他做个好的学生会主席,哪怕他的父亲也希望他是完美的而不是荒诞的,实际上如果把那些人的联系方式扔给张小棠,简直是暴殄天物。 “学习算什么,我和秋寒什么风风雨雨不都过来了?我马上回去,是不是军训结束了,很好奇,学弟学妹看到那些学术界的大佬还有外面的文人骚客会是什么样的滑稽模样?” 他的话中有点含糊对大创的作业进度,只是寒暄了一下问了问冯秋寒的情况,张小棠正在操场打篮球,揩了揩汗,脖子上的毛巾都有点发黄了,这样的型男,什么都配得上他的球场上的英姿飒爽,除了每次的七夕节都形单影只。 躲到没人的地方,张小棠可以感觉到现在的高长歌在电话那头的迷茫和潦倒,他脚下的球鞋都在理想和现实的夹缝里瑟瑟发抖,这是怎样的人生态度,足够他回味后半生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洛京的项目的伏笔,只是哪怕树荫下的情人也替他拒绝了问清楚。 “不至于吧,我不是都发过了宣传单了吗?大家都不是傻子,只要过来的都是学弟学妹的发展疫苗,有痛,死不了人的。”他苦笑了一声挂上电话。 “死不了人?那可不一定,反正我张小棠死了一次,不是那什么冯秋寒被他猥亵了,也不至于我现在单着。”他看着渐渐疏散的人群,已经暮色渐晚,他的晚课还要求他赶紧去做家教去。 说不清楚是如何睡着的,张小棠九点半下了晚课,骑着赛车花一小时到了人家高中男生家里,除了他,就是那位高中生的家长觉得时间不重要了。 “对了,你想不想去我学校听讲座?”他放下笔,写好的最后一个公式决定了他觉得这个男孩差不多可以高三不用努力了。 这样的大别墅,张小棠每天晚上请假的理由都自动成了学校的默契“我父母来看我了,我得和他们晚上多待一会儿,就不回寝室了导员。” 他辅导的男孩将他爸爸的那位新招的员工的联系方式塞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虽然是个**丝,可是背靠这位财神爷的父亲的大树,没什么不可能的。 高长歌每天都在催促洛京工期的路上,技术人员一个月后赶来的时候,李元民没想到孟匠跑到省教育局五六次换来的是补加的经济支持。 高瞩在高长歌看来,就是冯秋寒的陪嫁了,虽然只需要最后的一次涅槃,但是足够让洛京一中的阴功填埋了高瞩的步子迈得太大的猥琐后果。 直到讲座的前一天,他都在庆幸孟匠的不懈努力,再晚一点点,高瞩就得去变卖子公司填补员工工资了,他的餐盘里永远都是十块钱的便当,张小棠一瓶汽水下去,伸着兰花指问道:“什么情况,是不是大创要结束了?”他才如梦初醒,因为高亚轩之前说了一句“学校不要太大,最好还是用不一样的建筑材料,比如色调啊,孩子们不介意就换成立邦的,介意就是桑树牌,还有省下来的钱最好扔给津口大学做科研经费。” 匆匆扒拉完剩下的米饭,他发现张小棠的脖子上挂着一块翡翠观音,拉过来扔下一句“好嘛,你还挺能现世,这什么传家宝你都能戴在脖子上招摇撞骗?恶心不恶心啊!”随后来不及擦嘴赶紧跑了。 张小棠看着他远去的身影,砸味着补课那小伙子的父亲的一句“不可以与任何成年人深交,比兄弟更重要的是个人取向,难道你不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吗?” 他突然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只有突然间发现正在不远处对着他怔怔发呆的李乡含,翻了个白眼落荒而逃。 校庆赶在了高长歌请假去洛京的前一天,他匆忙安排了优秀毕业生和志愿者的经验报告,李乡含手中攥着一张体检报告单,她不太适合做除了纯研究以外的任何工作,包括她梦想着的毕业后的公司秘书或者公务员那种混吃等死的铁饭碗。 又碰见了戴着戒指在忙碌的高长歌,她想起昨晚上李元民的一句“你那个给你补课的高长歌,事不少,学校迁校址,他竟然吆五喝六,我无语极了。” 李乡含凑近了些,偌大的体育馆稀稀疏疏来了很多人,等到她从凝视到鼓起勇气花了二十分钟磨磨蹭蹭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座无虚席。 高长歌一直在主席台整领导和贵宾的资料,他愣了三秒钟,一句“啊?”,他微微侧头,耳朵偏向她,高长歌并没有发觉到底是谁。 他望着李乡含远去的背影,才知道原来在冥冥之中,所有都被人认定,包括他哪怕在堂而皇之之下正大光明被人咨询一句“是不是你要走水路?” 他有一刹那感觉不太好,但是洛京一中的车票是他和冯秋寒一起买的,错不了。 李元民仔细考虑了一下高长歌的建筑经费,和孟匠商量了整整一小时,孟书记怯怯地反驳说“怎么都听他的,这不太好,学校情况我们清楚。” 李元民语塞,挂了电话,他匆匆去了一趟津口大学,在门卫室等了李乡含整整半小时,她拖着冯秋寒过来的,李元民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赶紧把自己的保证书塞给冯秋寒,他本人拉起李乡含往旁边的小餐馆跑。 冯秋寒扔给他那张纸,他意料之中,匆匆扫视到最后一句“一切意外是校长李元民本人责任,希望开发商可以尽快完成校区规划,同时将学校建筑的利用率最低化但是视觉效果最大化。” 他给了冯秋寒亲切的一吻,和张小棠连夜骑着单车跑到平安城的郊区派出所门口喝得酩酊大醉。 “你确定偷工减料不会被人坑了?”张小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地问。 高长歌搂住他的腰,一声不吭,二人一起望着远处津口大学的钟楼,许久用少年的故作深沉说:“我和秋寒一起去签合同,那个老男人能奈我何?” 时间一闪而过就到了研讨会结束的前一天,高长歌和冯秋寒望着洛京一中的破旧的校牌,有些惘然自己的青春,高长歌好像失去记忆了一样走到了时间的缝隙里,只有冯秋寒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二次元的话:“长歌,如果乡含是我,会不会对你的态度也一样?” 高长歌犹豫了一下,腿有些发抖,手一哆嗦,自己选好挂上孟匠名字的选材报告单差点掉在了冯秋寒的腿上:“不至于吧,怎么可能,不是我改变了你们,而是你们改变了我,还是说真得有造物主,能决定的了你和我的命运吗?” 冯秋寒点点头,感动得笑说:“张小棠托我转告你,学校的大创可以让你出国做这方面的研究,顺便领导愿意出国支教的老师做公益演讲,你的任务只是把学校的教学指标达到座无虚席就可以了,毕竟我们津口大学在国外没什么知名度。” 高长歌和李元民的最后一晚是在烧烤摊上度过的,他习惯性给自己来了一打啤酒,山水牌。 酒过三巡,三个人还是一声不吭,直到街上人渐渐奔涌上来,嘈杂的声音让高长歌想起签协议时洛京一中的学生的晚读课。 第7章 小序(7) 孟匠干咳一声,李元民敲了敲桌子,高长歌迷迷糊糊地说:“我不相信,这辈子就算是破产,也得对秋寒好,您说是不是,我二爸?她就像是我女儿一样的存在,你不会懂的!” 孟匠和李元民对视一眼,孟匠有些错愕,他和李元民是多年好友,一个战壕里出来的,他总觉得今天的高长歌有些不对劲,好像比失魂落魄尤甚,于是录了音,凑近些,在他耳边问道:“小歌——好,原谅我如此称呼您,先生,我的意思是,您女朋友和这项工程有什么关系吗?还是说,您觉得这项工程牵扯到了我校毕业生李乡含?” 李元民眉头一皱,赶忙解围,高长歌傻乎乎笑着似睡又醒:“不是,主要是以后最好还是让高瞩集团的其他负责人过来吧,耽误小高学业,还有就是,建筑的材料我可以提前让学生出钱,长歌只需要尽快建造好就行。” 这时高长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眼睛,孟匠追问道:“为何选的材料是国外的,难道我国的不合规矩?” 高长歌砸吧着嘴,又仰起脖子灌了一瓶,玻璃瓶随手砸碎在地上,一抹嘴,若有所思地说:“当然不是啦,可是,要是国内的,还需要我操心吗?你要知道,洛京很闭塞,需要长心,你们学校也需要灵魂,我呐,只是奉旨做事而已,我爸爸在乎的是我和我爱人的生活质量而不是你们的办学质量,就像津口大学就是我和她的全部生活空间——你们不会懂。” 这时冯秋寒从出租车上下来,李元民夸奖一句:“你女人真漂亮。” 孟匠有些乏累,忘记关上录音,冯秋寒颔首低眉说:“不用,我是靠大学的风气。” 高长歌猛地站起身,惯性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尽快完工是你和我共同的意思,就像是孟老师说的,兵贵神速,我也觉得孩子们需要有点盼头了,总不能一直画饼充饥或者望洋兴叹,我的津口大学欢迎你们,因为你们竟然成了本年度的财神爷——我是说,谢谢李校长为我校捐款的五十五亿。” 孟匠的脑子里是李乡含和他儿子的山盟海誓,直到听到汽车飞驰而去的声音,他不觉得自己像回事,可是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人家高长歌和冯秋寒有爱情,只是李乡含不愿意承认罢了,她和他的那段经历活像是李元民在自作多情,当时读津口大学大局已定,根本不用哪怕上学,在家休息两天挺好的。 那个境界,张小棠还真就抱着旧伤未愈的李乡含考虑了很久,结果是确实如此,本身那个女人过于诡异,她在研讨会啰嗦了整整三个小时,都是新加坡国立大学的护理学的狗杂碎理论,用李乡含的话说:“连个狗屁都不会放就开始拉硬屎,也不知道什么是先斩后奏了,这一天天的,也不怕遭报应,还没开始共产呐,他就开始想入非非,天天□□也不知道做学问,后来知道了,太晚了,人在新加坡,心在外星国,能一样吗?” 反正她现在只是惘然为什么张小棠一定要参与高同学的大创,两个人在辅导员办公室神神秘秘地谈论了半天,张小棠得到的唯一一个结论就是高长歌这个人很靠谱,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能一起跑丢了,权当是给他道歉,辅导员就在一边玩手机,张都有知觉了,就是李说得很对,“那可不,不然呢?人家的家产反正不能分你一半,最起码得有关系了再说,所以在有关系之前,必须要做的是考虑如何没关系,恶心死人了,见鬼的爱情,活像是现在的深秋的梅雨,淅淅沥沥的,总有一种连绵不尽的哀愁,谁不是牺牲了尊严苟且偷生的,苟且是个好习惯,只要他从洛京回来了,我们俩做什么都对,反正不可能了,有交集是人生,没感情了才会有故事,错不了,活在现实挺好的,大学毕业还没有,就年纪轻轻倚老卖老,一定不得善终——报应,早恋且瓜熟蒂落的不良副作用。” 反正到飞机落地的时候,张小棠抱着鲜花还有学校的支教成员名单,里面包括了李乡含的病理学老师江女人,就这么神奇的一件事,张小棠还专门给高长歌带了张李乡含写的情书,竟然只有一句:“为你,千千万万遍,还不是江女人要求的吗?天天死去活来的,还不如爱你划算,再见。” 冯秋寒把纸条带给了一旁因为做贼心虚玩手机的高长歌,张小棠匆匆感到医院的时候,李乡含的骨折了的手终于接好了,他感动于自己当时如此的胆大包天,直到李乡含有些失魂落魄地追问了一句:“是不是你觉得自己还挺优秀的?有本事也去支教,我打算和我督导员一起好好学习了,没有为什么。” 高长歌望着天上的星星,手里头是那张纸条,他不理解自己该怎样做才可以让张小棠相信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对与错,可是说不出口,等他迟到了二十分钟从学生会拎着啤酒赶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到只能看到寝室楼的灯火了,借着自习室的灯光,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张小棠的忸怩和迷茫。 是啊,谁不迷茫,迷茫是青春将了未了的常态,忸怩是他行将朽木的儒生心理,这个迂腐的可怜的人,连冯秋寒也曾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过他的蛐蛐:“还能有什么,这个男人,像极了刚下霜的驴粪口,做什么都对,除了做有脑回路且正常的事情,人家学习是学习,工作是工作,只有他学习是排出代谢废物,工作是为了排出代谢废物。” 那个贱人,她为什么不来亲自回复我,恍惚着,高长歌好像看到了自己如果按照“命运的曲线”娶了李乡含时候的倒霉德行,还能有什么,当然是李乡含害死了他心爱的人,他为了家业毅然决然以身殉道但是给这个李家的精英人士以活口。 直到无数个省略号在张小棠的友情的大手下翩然而至,还行,青岛的山水啤酒配上津口大学的无名烧烤,简直是神之一手,和梦想里那个天堂般的自由的彼岸别无二致,可是不可能的,比如说他懵懂的眼神中的那一丝整理毕业论文时候的倦怠竟然依然看穿了张小棠这个**丝的猥琐心理,比如说“你是否愿意将那张纸条留给我做纪念,我也算是要陪你同生共死的人了。”。 说不清楚是谁邀请谁,可是总有理由躲避毕业后的形势压力,张小棠这种已经习惯性靠别人接济的人舍不得做光棍的潇洒生活,每天看戏且吃瓜的日子那就是天赐的荣耀,他磕着瓜子在教室唱小曲都没这现实且蒙太奇。 “喂,你为何喜欢李同学那种傻白甜,难道说,她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可以让你看透时间的脉络,比如说你觉得你可以做我的影子?”高长歌侧着身子,坐在天台上,耳畔一遍遍的传来洛京一中周一升国旗时候的国歌,他也想拿捏国外那一群市侩的碌碡,可是谁懂的,和钱有关系,他就是文人,没关系,他也是碌碡,兼任路人甲,没有张小棠不行啊,可是他好像承诺还给李乡含一个健全的第一印象。 “很简单,她要求我上进,木直中绳,博学载医就是她的使命感,我不敢打扰这种臭学究的清梦,可是校长说了,不着急毕业,先去国外看看没有钱是什么意思,我还在想你没有钱,我怎么做才能替你有,也算是偿还得过了,善哉。” 机票就摆在那里,谁知道怎么好交待,但是顺便采购建材的事情他委托给了张小棠,冯秋寒的哥哥冯路远恰好在国外给人做程序,一路上老师电话无数,他没敢吱声。 张小棠不敢抬举建材,他懂,随口来了句:“晚安,明天可以雕梁画栋了!” 令张没想到的是,高长歌戴上眼罩的时候竟然看着窗外的火烧云回复了句:“哪有,是偷梁换柱!” 他在沉入这时空的海底之前,深知自己再也不可能清醒过来了。 此刻正午暖风混合着夏天海边天然浴场的晴朗让民国的战火消失在爱而不得的**里:“我来了,他死了,难道不是吗?” 她的高跟鞋还是小小的,他单膝跪地的时候,那艘他梦想中的泰坦尼克号掩饰了他作为未婚夫的惺惺作态和永远的仓惶。 谁知道永远有多远?“算了吧,也好,‘偷梁换柱’?那可不,游学一圈,我竟然死了老娘还赔了媳妇。”他的安眠药混合着威士忌让他仿佛耳边听到了海水的翻滚声,嘴里面是中午解脱后的沙拉酱的咸香。 高长歌看向窗外的时候,烈焰一样的玫瑰红的晚霞让张小棠出神好一会儿。 她还是他的朱砂痣,就像他发现再大的天啸也掩盖不住他为道大义舍情后的惘然,于是故事从哪里说起,差不多是他心中第四红楼的“风筝”,就像飞机上的张小棠很爱上了嚼口香糖:“有什么?全球45亿男人,不差李乡含她姑娘家的挑肥拣瘦。” “什么是仇恨?”张小棠看看怀表,已经凌晨三点,他和他默契地面面相觑。 “我对李乡含——你懂。” 张小棠突然想说出口:“是你拼命躲避的剧情流吧。” 高逢春划伤自己的右腕之际,看着双人床上盖着天鹅绒床套的“小公举”,苦涩笑了笑,他的信中只有一句——亲爱的淑慧李,原谅我多么用力的希望你代替你母亲成为我的老婆,在我在产房外买卖你的时候,因为你活爹的莫名其妙。 第四红楼,美国,着陆前,公元后n年。 “父亲,这是哪里?” “别总是流涎水,以后,这是你永生的地方。” 头痛。 “父亲的意思是,忘了那个轧到你腿的人好吧——你在这里是科学的信仰,懂?” 昏昏欲睡。 “张小棠,醒醒,想什么呢?口水流了我一胳膊。”他嗔怪道。 他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高长歌,捏着兰花指“娇嗔”道:“你褴褛我彩绘,并肩行过山与水,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他锤了他一拳头,昂着头呲牙咧嘴地笑:“可以嘛你,天天白日梦,什么时候咸鱼翻身做了我?” 哦,怪不得这么多红楼,你,是我的权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