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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5

作者:玖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哪儿好?小阿哥会被捅坏的。”羡蓉小声咕哝。


    “噗”正抓着水囊仰头喝水的血滴子统领险些从藏身树杈跌落。


    “咳”苏培盛嘿嘿干笑,有时候羡蓉这傻丫头总能语出惊人,通俗的让人面红耳赤。


    穗青尴尬挠头,忙不迭解释:“这个那个其实与你练功打坐一个道理,小阿哥已足六月,需要贝勒爷这么对福晋,小阿哥才能更聪明。”


    “什么歪理邪说。”


    羡蓉正准备拔剑上前保护福晋,神像内的压抑低哼竟渐渐与不成调,愈发狎昵。


    羡蓉顿住脚步,涨红脸,退到穗青身后。


    神像内羞人的动静愈演愈烈。


    苏培盛用棉花堵紧耳朵,在莲花车附近放满炭盆,以防主子冻着,纾解的不尽兴。


    莲花车附近围上一丈高的步障,奴才们统统退到百步开外。


    此时神像内忽然传出沙哑冷笑声,那笑声凄楚哀婉,竟比哭还让人动容。


    胤禛停下动作,她的笑声让他莫名心慌意乱。


    “为何发笑?”胤禛仓惶捂紧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让人心悸的笑声。


    “子时过去了,过去了呵呵呵呵呵”


    那人还在她身子里,楚娴只失魂落魄反复喃喃,别过脸不去看他。


    该来的躲不过,逃跑计划失败,梁阿牟看不见她传递的信号,此刻该在追来的路上。


    即便再不愿,她也必须面圣。


    “爷,梁九功大总管奉万岁爷口谕前来。”苏培盛的声音传来。


    胤禛凤眸微眯,盯着身.下女人若有所思,不安焦躁的情绪愈演愈烈,梁九功来者不善。


    想必她逃跑之前,与梁九功沆瀣一气,约定若逃跑失败,梁九功则会帮她利用汗阿玛脱身。


    压下不安,胤禛穿戴整齐,跪迎汗阿玛口谕。


    梁九功脚步微乱,来不及喘匀气息,焦急瞧一眼神像,嘴角笑意越甚,缓缓开口:“四贝勒,万岁爷口谕,令逆子夫妇即刻前往乾清宫。”


    “四贝勒福晋,雪夜难行,奴才伺候您上马车。”梁九功说罢,将扶着肚子瑟瑟发抖的娴儿搀扶上马车。


    楚娴攥紧梁阿牟手腕,见他轻轻颔首,暗暗松一口气。


    仰头轻叹,到底还是与那人走到分崩离析对薄御前的地步。


    马车外,胤禛停步,被费扬古父子挡在十步开外,再无法靠近那马车一步,苏培盛更是被福晋娘家仆从推到一边。


    马车辕前,福晋的阿玛与四哥亲自驾马。


    羡蓉一把推开苏培盛,与穗青二人径直跨入马车内。


    灭顶的恐惧席卷而来,胤禛下意识想冲入马车内,他有强烈的直觉,今晚的乾清宫,是一场鸿门宴。


    费扬古父子安静得让他愈发不安,那二人始终垂着脑袋,不曾与他说一个字。


    此时叶天士施施然上前,将一颗幽蓝药丸捧到他面前:“爷,那药成了。”


    “好。”胤禛欣喜接过药丸,打马凑到马车窗前,将药丸递进马车内。


    “娴儿,快些服下药丸。”


    他的语气急迫而雀跃,楚娴盯着他掌心药丸久久不语。


    “四贝勒,不如等从乾清宫离开,您再决定是否将这药丸赐给奴才。”


    这是他煞费苦心不惜被皇帝鞭打得来的解药。


    如今二人即便形容陌路,他该心知肚明,却依旧将解药送到她面前。


    她怕他后悔救她。


    “爷,奴才怕您后悔救我,您一定会后悔。”楚娴语气笃定。


    待从乾清宫出来,他定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哪里还会救她?


    “娴儿,立即服下药丸,无论你我如何,与我给你解药无关,快些。”


    楚娴如鲠在喉,咬唇含泪,不敢承受。


    忽地马车窗子被一把掀开,那人迫不及待将药丸塞入她口中。


    他眉眼间盈满笑意,看到她脸颊泪痕,瞬时面色一沉。


    “别哭,无论今晚你要做什么,只要不和离,爷都答应你。”


    他温热的手掌在她脸颊摩挲,楚娴止住眼泪,心虚低头。


    胤禛苦涩收回手掌,她的沉默已是答案,她要离开他。


    马车缓缓行进,胤禛打马紧紧跟在马车一侧,行至苍震门,他三步并两步来到马车边,朝她伸出手。


    楚娴垂眸不语,拐个弯将手放在羡蓉手腕上,被羡蓉与穗青一左一右搀扶,缓缓踏入苍震门内。


    风雪夜,狭长诧寂的宫道愈发凄清,红墙琉瓦被漫天无情风雪覆盖,这一段路,将是她与那人此生一起走过的最后一段路。


    她一步步丈量脚下的路,无声与那人好好诀别。


    第五百三十一步,她站在乾清宫门前,长舒一口气,彻底走完与那人此生最后的情缘。


    她含泪凝眸,看向那人清癯背影,一步步与他踏入乾清宫内。


    胤禛方踏入乾清宫,迎面飞来一团揉皱的纸团。


    “孽障!你就是这般苛待功勋之女!”康熙帝怒不可遏。


    “汗阿玛息怒。”


    胤禛屈膝跪下,忐忑摊开那团红笺,待看清楚红笺上的字迹,顿觉如遭雷击。


    竟是大婚当日,娴儿画押的休书。


    他记得自己并未在那休书上画押,而此刻,他的字迹跃然纸上。


    没想到她为和离,竟敢冒着欺君之罪,在汗阿玛面前颠倒黑白。


    他不敢辩驳,若辩驳,她仿冒他的笔迹是欺君之罪,他若不辩驳,则彻底做实休妻书。


    她竟用命来威胁他,胤禛痛苦抿紧唇,有口难言。


    费扬古凄凄呜呜爬到万岁爷脚边:“万岁爷呜呜呜呜,奴才该死,是奴才教女无方,才让小女不为四贝勒爷所喜,奴才该死”


    费扬古老泪纵横:“千错万错都是奴才教女无方,奴才的女儿配不上皇族,奴才只求万岁爷恩准,让奴才将孽女带回去教导。”


    “对外就说她死了,免得污了皇家体面。”


    “费扬古,是朕教子无方,与你父女无关。”康熙帝俯身,亲自将哭哭啼啼的费扬古搀扶起身,转而对逆子怒目而视。


    “逆子,你素来喜怒不定,不成想竟这般刻薄寡恩。”


    “大婚之夜竟逼着嫡福晋屈辱签下休书,连结发妻子都无法善待的混账,朕又如何还能奢望你忠君仁孝。”


    “费扬古,是皇家让你的女儿遭受屈辱,是朕之过,是这逆子之过。”


    “不不不,是奴才的女儿配不上四贝勒,是奴才攀了高枝儿,万岁爷,奴才别无所求,如今孽女身怀六甲,皇家血脉才最打紧。”


    费扬古涕泗横流:“若四贝勒瞧不上从娴儿肚里爬出来的小阿哥,奴才一并领回去,绝不给皇家添麻烦,奴才出乾清宫就立即会盛京老家去,死生都不再踏足关内半步。”


    “汗阿玛,儿臣不愿与福晋母子生离,儿臣爵位只会交给福晋腹中嫡子。”胤禛焦急将休书揉成一团,塞入口中咽下。


    “这休书,是儿臣一时糊涂,酒后失态所写,儿臣不认。”


    “哎呦,贝勒爷,您怎么把休书吞了”梁九功惊呼。


    四贝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幼稚的将那封休书给塞入口中嚼碎咽下。


    楚娴满眼错愕,下意识避开那人灼灼目光,从未料到那人会用如此幼稚的方式拒绝休妻。


    “胤禛!这桩婚事你当初百般抗拒,如今顺你心意,你又要闹什么?逆子!功勋之女岂容你如此作践尊严!今日朕即刻赐你二人和离,成全你。”


    “汗阿玛,儿臣不愿!”


    为了妻儿,胤禛顾不得尊严,一把抱住汗阿玛双腿,苦苦哀求:“儿臣知错,求汗阿玛给儿臣弥补妻儿的机


    会。”


    “儿臣对福晋一往情深,天地可鉴。”


    “天地可鉴?呵,那拉氏当年落水一事,你当如何解释?”


    康熙帝冷冷看向心机深沉的四子。


    “费扬古是九门提督,你就想尽法子娶他女儿,他如今致仕,你就瞧不上他女儿,别以为朕昏聩到看不明白为何佟佳氏会成为你的侧福晋。”


    “梁九功,拿马鞭来!朕今日定要好好教训逆子,让他明白何为君臣父子,何为臣服。”


    梁九功诶一声,拧身取来明黄马鞭。


    胤禛满眼错愕看向福晋,委屈忍泪,虽说他当年的的确想过因费扬古是九门提督,捏着鼻子与她完婚。


    可她落水一事,与他无关。


    “万岁爷,您误会贝勒爷了,奴才落水与他无关。”楚娴焦急开口为那人辩解。


    她虽想和离,但不愿污蔑他,害他背上杀妻恶名,被康熙爷厌弃。


    “逆子,事到如今,那拉氏还在维护你,你可曾对她有半分愧疚!”


    清脆鞭挞声回荡在幽冷乾清宫内,楚娴心口阵阵抽疼。


    “儿臣不和离,死也不休妻,求汗阿玛赐死儿臣。”胤禛咬牙硬扛下痛楚。


    “孽障,朕令你和离!”


    “儿臣不愿,求汗阿玛赐死儿臣。”


    眼瞧着四贝勒被万岁爷鞭打得吐血,后背血肉模糊,梁九功意味深长看向娴儿。


    “万岁爷,四阿哥快撑不住了,求您息怒啊。”


    费扬古也偷眼看向女儿,四阿哥如此执拗不愿合离,与娴儿所说的貌合神离逢场作戏大相径庭,他对娴儿好的出乎意料。


    “万岁爷息怒,四阿哥昏厥了”梁九功忙不迭上前劝谏。


    楚娴慌张看向那人,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她料定康熙爷对那人有成见,定不会深究维护那人,加上阿玛与梁阿牟在御前斡旋,才会铤而走险。


    没想到康熙爷对那人的漠视程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不曾料到离开他竟易如反掌,她在康熙爷面前甚至无需过多辩驳。


    “来人,泼醒他。”


    康熙帝气喘吁吁,鞭打太过用力,满面涨红。


    “万岁爷息怒,四贝勒今日才吐血,大病一场,尚未痊愈,呜呜呜呜”苏培盛吓得哭哭啼啼求饶。


    “这逆子已无药可救。”康熙帝丢掉马鞭,随手端起御案上的残茶,泼向逆子。


    “传朕旨意,赐鸩酒。”


    一听到鸩酒,楚娴大惊失色,下意识挡在那人身前。


    “万岁爷,求万岁爷饶恕四贝勒,是奴才的错,与四贝勒无关。”


    “是奴才嚣张跋扈,戕害无辜,四贝勒对奴才不喜是人之常情。”


    “奴才不和离了,奴才不和离了,呜呜呜”


    楚娴吓得噤声,她看见梁阿牟端来一壶鸩酒。


    “儿臣叩谢汗阿玛赏赐。”胤禛擦干净嘴角血迹,缓缓跪直身,接过梁九功递来的酒盏。


    “汗阿玛,儿臣别无所求,只求您能庇护福晋孤儿寡母,儿臣不孝,先行一步。”


    胤禛苦涩牵唇,他这一生父母无依,兄弟无靠,至亲至爱之人统统与他离心离德,他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什么?


    罢了,他此生最后的牵挂也彻底失去,活着可笑,可悲,可怜。


    一仰头,毫不犹豫饮尽鸩酒。


    “爷!!”楚娴惊呼着抢夺毒酒,却扑了空,眼睁睁看他喝光鸩酒,楚娴疼得屏住呼吸,泪流满面。


    胤禛凝眉,诧异仰头看向汗阿玛,转而将目光落在哭成泪人的娴儿。


    “乌拉那拉楚娴,爷死都不休妻。”胤禛语气决绝,含笑伸手为她擦拭眼泪:“我说过,除了和离这件事,别的都答应你,我死也不和离。”


    楚娴快被他此刻的笑容逼疯,愧疚落泪。


    “对不起,对不起”


    她因为预知与他之间不得善终的结局,想尽办法逃离他,竟将他生生逼死了。


    若非她一意孤行,他今日哪会丧命。


    她愧疚的无地自容,伸手抓住托盘里的酒壶灌入口中,罢了,一家三口聚在一起也好,她再不用面对噩梦般的宿命。


    倏地,楚娴被满口酸醋呛得连连咳嗽,满口都是老陈醋的味道,并无别的不适感。


    完了,上当了楚娴颓然闭眼,被那人搂入怀中。


    她竟被康熙爷父子二人与梁阿牟联合算计。


    此刻开始,她再无任何理由离开他了。


    耳畔传来康熙爷爽朗笑声。


    “费扬古,看来胤禛夫妇二人并非全无感情,朕与你两个长辈,岂能再棒打鸳鸯,是也不是?”


    费扬古讪讪笑:“万岁爷说的极是,今儿若非万岁爷英明,试出四贝勒与娴儿情深意笃,奴才老眼昏花还分不清。”


    “胤禛,夜已深,你带福晋回府歇息,费扬古,你给朕留下!”


    费扬古皱起脸:“万岁爷,这个时辰您该让后宫娘娘留下侍寝,奴才哪儿能留啊,奴才先退下,您龙体早些歇息才是。”


    费扬古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远远瞧见四贝勒牵紧娴儿的手,二人缓缓往阿哥所走去,费扬古嘴角扬起笑容。


    “阿玛,四贝勒对娴儿情深意重,您与梁阿牟别吃饱撑着,成日里想着如何拆散他们了。”


    五格被妹妹与妹夫生死相随的真情感动的热泪盈眶。


    费扬古扯扯嘴角,重重点头:“知道了。”


    他着实没料到,万岁爷竟一眼瞧出娴儿与四贝勒之间有情,甚至用如此极端的方式逼二人认清自己的心。


    费扬古一拍脑门,嘿!


    梁九功这混账肯定知道些什么,难怪今晚他如此安静,一滴眼泪都没掉。


    费扬古懊恼不已,踏出一步,却疼得龇牙咧嘴。


    一转头,竟见万岁爷嘴角噙笑,揪住他的辫子。


    “奴才先告退。”五格憋笑,何曾见过威严的万岁爷顽皮揪人辫子。


    万岁爷和阿玛,还有梁阿牟三人私底下就像童心未泯的孩子,若再加上江宁织造府的曹叔,四个加起来快二百岁的长辈,玩心竟比毛头小子还重。


    待五格离去,梁九功将搓圆的雪球砸向费扬古,扭脸被万岁爷砸一脑门雪花。


    “万岁爷,奴才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奴才身子骨不好了,奴才自己心里知道,只求哪一日奴才死了,您对娴儿能多加照拂。”


    “别废话!平日里莫要讳疾忌医,多让太医瞧着,曹寅从江南送来的药多吃些,你的女儿凭什么麻烦朕照顾?你自己照顾!”


    “她好歹是您儿媳,万岁爷,您对四阿哥不好,奴才都瞧见了,您对奴才的女婿不好。”


    康熙帝正俯身搓雪球,闻言,嘴角噙笑:“你眼神不好,朕不与你计较。”


    “四贝勒哪儿喜怒不定了。”费扬古哼哼。


    康熙帝气笑,扬手想将拳头大的雪球砸费扬古的榆木脑袋,却瞧见费扬古痛苦低头捂心口。


    “万岁爷,他们今儿才和好如初,从前的时光都不算,可否从今日开始算十年之期?”


    “奴才不敢求四贝勒一辈子只守着娴儿一个女人,只求娴儿能独得十年独宠,大福晋都能独宠十年,奴才的女儿也不差的。”


    康熙帝无奈点头:“知道了,可你必须明白,胤禛此生绝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子,太过荒谬。”


    “诶诶,奴才知足了。”


    费扬古咧嘴。


    “传旨,令太医院判周扬俊立即来乾清宫。”康熙帝放下雪球,疾步走到费扬古身边。


    费扬古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容奴才缓缓,万岁爷赏一盏参茶,奴才补补身子就能缓过神来,周太医开的药方虽好,可奴才吃得舌头发苦,难受。”


    “别告诉孩子们,奴才那几个孩子都不成器,若告诉他们奴才命不久矣,他们只会哭,娴儿怀着我外孙呢,不能吓着她。”


    费扬古含笑看向阿哥所方向,宫门已落锁,娴儿夫妇今晚定住在阿哥所里。


    “费扬古,你这老小子,闭嘴。”梁九功焦急拔步,亲自去寻周太医。


    康熙帝俯身亲自将费扬古搀扶起身。


    二人就像从前在战场上那般,互相搀扶着前行。


    入乾清宫内殿,费扬古被万岁爷搀扶着,躺倒在龙榻上。


    想起小时候他与曹寅夜里一个躲在门后,一个躲在窗边,穿着铠甲抱剑保护万岁爷。


    费扬古哧哧笑,笑着笑着又喘不过气来,难受揉心口:“万岁爷,奴才想起从前与曹寅被鳌拜揪着领子从那丢出去,您吓得嗷嗷哭。奴才好恨。”


    “那时您才九岁。”


    “还差几个月九岁。”


    康熙爷哽咽,若非费扬古数次救驾,他早已驾崩多年。


    他比亲兄更亲厚。


    费扬古缓缓坐起身来:“万岁爷,是他吗?奴才老眼昏花,怕看错。”


    康熙帝默然不语,缓缓踱步到窗边,端起酒盏,饮罢飞雪。


    费扬古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事关新帝人选,他问出这个问题,已是僭越。


    可他不问又不甘心,他的女儿若当上皇后,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谁都不能再欺负她。


    他若没猜错,万岁爷在有意无意栽培四贝勒。


    万岁爷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想戳破。


    费扬古等候许久,依旧得不到答案,尴尬起身,准备下跪谢罪。


    他腿脚不大好,屈膝之时,双膝传来咔哒咔哒的轻响。


    忽地耳畔传来极低沉的回应。


    “是他。”


    “哎呦”费扬古疼得瘫坐在地,却是满眼笑意


    阿哥所内,楚娴含泪坐在床榻前。


    那人从乾清宫到阿哥所,一路都不曾松开她的手。


    “娴儿,那份休书,爷不曾画押过。”


    楚娴愕然看向那人凝重神情,他明知她在用自己的命逼他就范,明知是她伪造他的字迹。


    毕竟她是他亲自教导的徒弟,一笔一画深得他的笔锋神韵。


    可他却屈辱包庇她,一个字不辩驳,今日哪怕他辩驳一句,她都不会如此愧疚。


    “是是我冒充爷的笔迹。”楚娴硬着头皮直言不讳。


    “呵,你就是仗着爷喜欢你。”胤禛气窒,抱紧她。


    “那爷还会继续喜欢妾身吗?”楚娴忐忑询问。


    今晚她数次算计他,让他吃闷亏,还挨了打,他定觉心寒。


    “汗阿玛并未用全力鞭打,皮外伤罢了,比上次偷”胤禛顿了顿:“不打紧。”


    楚娴主动抱紧他,愧疚至极:“比偷墨打的轻,是不是”


    胤禛摇头:“习惯了,无妨。”


    “我瞧瞧,你躺床榻上,趴着让我瞧瞧。”


    “不好看,让奴才处理即可。”胤禛说罢,悠悠觑一眼站在门口的苏培盛。


    苏培盛忙不迭开口道:“福晋,奴才伺候贝勒爷敷药即可,金创药里头有不少麝香冰片和穿山甲鳞片,都是活血化淤破血之物,对小阿哥不好。”


    “那快去唤叶天士来。”


    楚娴话还没说完,他已疾步绕到书房里。


    “娴儿,明日待爷下朝,一道归家。”


    “好。”楚娴鼓足勇气点头。


    他为不与她和离,连命都不要了,又能对她坏到哪里去?


    至少在雍正帝的真爱年贵妃出现之前,她有信心能抓住他的心。


    倘若年贵妃入府,他真移情别恋,她再计划周详逃跑一次何妨?


    让她忍气吞声当怨妇?做梦!


    趁着那人去沐浴敷药,楚娴迅速梳洗上榻,免得尴尬。


    苏培盛伺候爷沐浴之后,前来内室取爷的衣衫,见幔帐低垂,登时五味杂陈。


    见穗青在整理福晋明日穿搭的衣物首饰,苏培盛忍不住酸溜溜开口:“哎,还半个时辰,爷的生辰就过了,今儿什么礼物都没收到,爷忒可怜。”


    穗青叉腰:“你胡说,皇子生辰,内务府都会准备生辰物件,你当我傻吗?太后和万岁爷即便记不清四贝勒生辰,他们身边的奴才也会记着。”


    “你敢说今儿一件礼物都没收到?”


    苏培盛急得抓耳挠腮,如今池峥身份被戳破,穗青与羡蓉二人再无任何顾忌与把柄,脱缰野马似的,再不愿听他号令,他说一句能顶嘴十句。


    幔帐后,楚娴背过身,苏培盛那几句摆明是提醒她的。


    想必那人定会对今年生辰毕生难忘,被她气得吐血,转头又被皇帝打了一顿。


    楚娴起身披衣,来到小厨房里。


    时间仓促,她只来得及煮长寿面,煎两个荷包蛋。


    其实她早就准备好生辰礼物,只不过是为池峥准备的,藏在福晋正院卧房里。没来得及在生辰之日送给池峥。


    如今池峥的身份被揭穿,她岂能将那把抱剑送给他。


    小厨房外,穗青冷眼瞪苏培盛。小声咕哝:“谁说没准备,只不过是准备给池峥的生辰礼物。”


    “是一把绝世宝剑,名曰湛卢,削铁如泥。”


    “哎呦怎没听你提起过,那剑现下在何处?我取来。”苏培盛喜出望外。


    穗青压低声音:“在福晋屋里,宫门已落锁,你飞出去吧。”


    “瞧不起谁,等着!”苏培盛拔步离开。


    一刻钟后,楚娴端着食盒回到内室。


    想起她曾在四爷面前装不会厨艺,转头又亲自烹制美味佳肴给池峥,也不知他当时是何心情。


    将长寿面放在桌案没一会儿,后背一阵温热,他从身后抱紧她。


    “爷,生辰大吉,妾身烹制了一碗长寿面。”


    “爷,生辰大吉,奴才将福晋为您精心准备的礼物带来了。”苏培盛捧着个长匣子施施然入内。


    “苏培盛,你怎么将湛卢剑拿来了”楚娴尴尬的不知所措。


    眼瞧着四爷拔剑出鞘,楚娴尴尬捂脸。


    胤禛目光落在靠近剑柄一寸处的峥字,沉默不语。


    “要不我明儿回去再准备?”楚娴伸手要夺回给池峥的生辰礼物。


    “不必,爷很喜欢。”胤禛收剑入鞘。


    虽不愿承认,但他与男外室池峥是同一人,无可厚非。


    “娴儿,我与池峥,你更喜欢哪一人?”


    “都喜欢。”楚娴目光坦荡迎向四爷审视目光:“那林姝与我呢?爷更爱哪个。”


    哼,反唇相讥谁不会,这道送命题她也能出。


    胤禛被她反将一军,也不气恼,只心平气和吃面:“都喜欢。”


    “娴儿,明日带去你玉渊潭冰嬉,池峥答应过你的事,爷决不食言,过了明日,你我都不能再提池峥与林姝。”


    楚娴低头憋笑,这男人醋性还挺大,竟还吃他自己的醋:“好,都依爷。”


    是夜,楚娴与四爷同床共枕,天晓得她在心底默念多少回四爷是池峥,池峥,池峥,才有勇气依偎在他怀里。


    第二日四爷去上朝,楚娴先出宫前往玉渊潭,昨儿大雪,玉渊潭早已上冻。


    楚娴坐在彩舟里,让大力太监们拖着彩舟在冰面上滑行,沿途欣赏岸边巧夺天工的冰雕。


    忽而彩舟停下,池峥打帘入内,一看到池峥的脸,楚娴控制不住情绪,伸手搂紧他。


    “娴儿,今日冰嬉,是池峥答应你的最后一件事。”


    楚娴仰头吻住他温热的唇,她想与池峥好好道别。


    帘子外头,羡蓉盯着苏盛,没好气的翻白眼。


    就在此时,从钓鱼台方向飞速掠来数道身影。


    待看清被人簇拥在当中的明黄身影,苏培盛瞬时坐直身子。


    “是太后和佟贵妃,还有佟侧福晋”穗青忙不迭垂下脑袋。


    河水上冻后,玉渊潭距离紫禁城并不算远,从永定河过来极为方便。


    因着池峥就是四贝勒,福晋与四贝勒夫妇二人来此游玩,没什么好藏着掖着,是而奴才们并未躲在暗处严防死守。


    “福晋,太后和佟贵妃,还有佟侧福晋正朝咱们这来。”穗青小声提醒。


    “池峥,你快躲到我斗篷里,快”楚娴话没说完,尴尬捂


    脸。


    她怎么给忘了,四爷就是池峥,她和四爷光明正大游玩,又非偷情,她怕什么?


    楚娴岔开话题诡辩:“爷顶着池峥的脸,自是要避讳,免得被熟人撞见,我百口莫辩。”


    胤禛若有所思,隔着重叠纱帘看向窗外:“娴儿,太后只会在永定河附近冰嬉,从不会来此地。”


    楚娴惊疑,意识到太后来者不善,抑或是太后被佟贵妃与佟佳氏刻意引来此地。


    来做甚?自是来捉奸见双。


    “里头可是四福晋那拉氏?太后在此。”彩舟外头传来佟贵妃温婉声音。


    “太后圣安。贵妃娘娘妆安。”


    楚娴忙不迭探出身请安,顺势将四爷藏在身后。


    “那拉氏,许久未见,肚子都这般大了,冰湖湿滑,莫要伤着小阿哥。”太后伸手轻抚那拉氏隆起的孕肚子。


    “彩舟内是谁?是胤禛吗?为何不出来?”


    佟贵妃作势凑上前,要掀开纱帘。


    “里头是四贝勒,方才他在舟中小憩,正更衣。”楚娴不慌不忙解释道。


    “青天白日更什么衣?你们在彩舟内做甚?那拉氏,你需劝导胤禛克制些,若伤着皇嗣该如何是好?”


    佟佳氏阴阳怪气,她身后一众命妇俱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楚娴岂会不知佟贵妃嘲讽她与四爷青天白日宣淫。


    她朝太后微微福身,正要解释,忽地见众人满眼震惊。


    楚娴暗道不妙,转身瞧见佟侧福晋已将纱帘一把掀开,端坐在彩舟内的四爷顶着池峥的脸庞,暴露在人前。


    “放肆!你是何人,为何与那拉氏孤男寡女躲在彩舟内。”佟侧福晋压下狂喜,厉声质问。


    楚娴憋笑低头,退到一旁,将烫手的山芋丢给四爷处理。


    第52章


    “来人,将这奸夫拿下。”


    佟佳氏满眼兴奋,自从李格格丧命,她对那拉氏的奸情再无头绪,不成想紫禁城内的暗哨却发现大惊喜。


    李格格是她藏在四表哥后宅内的探子,原想着让李格格当马前卒,在四表哥面前用铁证扳道那拉氏。


    没想到李格格竟莫名其妙暴毙。


    到如今她都不曾有机会在贝勒府后宅安插任何棋子。


    “何来奸夫?无媒媾和才为奸情,我与四爷拜过天地,即便今日真在彩舟内做些什么,也只是夫妻情趣。”


    楚娴不慌不忙,仰头整理出锋皮袄元宝领子,勾住毛茸茸的雪白龙华领巾,朝‘奸夫’眨眨眼,乖巧站在他身侧。


    胤禛哑然失笑,冷眼看向珠翠满头的表妹。


    “孙儿胤禛,恭请皇玛嬷圣安。”胤禛曲膝。


    皇太后听出胤禛略带清冷的声音,讶异挑眉:“胤禛,你为何这幅装扮?”


    “回皇玛嬷,孙儿从八月起轮值主理刑部,今儿乔装打扮成书生,明察暗访京中私印禁书的书坊。”


    胤禛不急不缓,躬身回禀。


    “原来如此,你这孩子,若非方才你开口,哀家差点没认出来,你也是的,与自己福晋在外边游玩,也不换回身份。”


    “今儿个幸亏是哀家撞见,若旁人瞧见,免不得乱嚼舌根,玷污那拉氏名声。”


    “皇玛嬷教训的是,是孙儿思虑不周。”


    “你真是四贝勒?看着不像听闻有擅口技者,能模仿旁人的容貌与声音,几可乱真。”


    佟佳氏不甘心,总觉得眼前的四表哥不对劲,她的人明明禀报说四表哥今日在刑部衙门内处理公务,一整日都不曾离开衙署。


    是以,她才撺掇姑母引着太后与诸命妇前来抓奸。


    绝不可能是四表哥,四表哥何曾用如此温柔缱绻的目光看任何人。


    佟佳氏嫉妒的咬碎银牙。


    “呵,我与表妹青梅竹马,皇玛嬷都能认出我来,没想到你与我同床共枕许久,竟连我都认不出?”


    胤禛从容接过苏培盛递来濡湿帕子,当着众人的面擦去面上伪装。


    当看到四表哥冷峻脸庞,佟佳氏咬牙躲到姑母身侧:“四表哥息怒,妾身只是担心福晋被歹人诓骗。”


    “是啊,四贝勒,本宫听闻前几日京中出现一起江湖采花大盗易容,玷污闺阁女子的丑闻,素馨谨慎些也没错。”


    “小心驶得万年船,佟侧福晋做得好,胤禛呐,冰湖湿滑,小心照顾你福晋。”


    “还有佟侧福晋腹中的双生子,也需兼顾,手心手背都是你的亲骨肉,断不能厚此薄彼。”


    “素馨,你有孕在身,不必再陪在哀家身边,早些与胤禛夫妇二人回府。”太后语重心长一番嘱咐后,与众人登上雪舟离去。


    佟佳氏双手护在腹部,垂首不敢看面色阴鸷的四表哥。


    “都下去。”胤禛寒声。


    楚娴乖巧搀紧羡蓉与穗青的手,才走出几步,竟被四爷拽回怀里:“没说你。”


    “哦”楚娴乖巧握紧四爷的手。


    此时冰湖上只剩三人。


    “表妹,今日在你表嫂面前,有些事需说清楚,娶你只是权宜之计,你心中有数,你腹中两个小阿哥的阿玛是太子,你表嫂心知肚明。”


    “四表哥,别说了,别说了,求您别再说了呜呜”佟佳氏没料到表哥竟连如此羞耻的秘密都告诉那拉氏。


    她与那拉氏明争暗斗多年,从不曾落下风,今日彻底失去尊严与骄傲,被那拉氏看笑话。


    佟佳氏心底涌出无尽怨恨,若非表哥那日失约,她又怎么会被太子玷污,珠胎暗结。


    表哥踩着她的尊严与那拉氏琴瑟和鸣,而她却沦为彻头彻尾的笑柄。


    一想到表哥在那拉氏面前,将她的丑事当成笑话说给那拉氏听,她只觉天旋地转,恨不能立即割掉那拉氏的耳朵。


    “表妹,今后你好好伺候太子,若有需表哥与你表嫂帮衬之处,可派人来前院寻苏培盛。”


    “我与太子今日已商议好,你所居的西苑自成一体。”


    “什么叫自成一体?表哥您这是何意?您不管我了嘛?”佟佳氏彻底慌了手脚。


    西苑与后宅本就隔着一道上锁的月洞门,她额娘来探亲之时,已对那月洞门颇有微词。


    若表哥再作出旁的举动,她该如何自圆其说。


    “表妹,你毕竟是太子的姬妾,我需避嫌,时辰不早,早些回府,太子今日会来陪你共膳。”


    胤禛懒得多说,牵紧福晋的手,转身登上马车。


    佟佳氏恐惧的险些跌坐在地,当即让人准备车马,赶回四贝勒府。


    一路忧心忡忡回到西苑内,佟佳氏焦急绕到花墙后,走向那道该死的月洞门。


    月洞门两边都上了锁。


    她对外只说四表哥不愿后宅别的女子打搅她的清净,特意在她的居所内安置月洞门,钥匙交给她,她若想去后宅,可随时从月洞门入后宅。


    只有她知道,月洞门之后,还有另外一道门,那道门紧闭,她若需前往四贝勒府后宅内,需敲门,有专门去禀报四表哥。


    再由太子派来的嬷嬷与太监陪同,随同的奴才不得少于三人,且只能在前院书房内与四表哥见面。


    她已彻底沦为太子的玩物与金丝雀,除了太监,太子不允许她见任何外男。


    “青霜,取钥匙来。”


    佟佳氏捂紧心口,语气慌乱。


    屏息打开门,那道通往贝勒府后宅的门,竟被青砖封死,屈辱的眼泪无助落下。


    “姑娘,贝勒爷忒绝情,夫人下个月前来探望您,您该如何解释?”青霜暗自垂泪。


    “就说那拉氏苛待我,四表哥疼惜我,让人将去后宅的门封死,免得那拉氏仗着嫡福晋的身份欺压我。”


    “可姑娘,小阿哥们的阿玛是太子,夫人若知晓,也”


    “住嘴!绝不能让我娘家人知道我与太子有染,我佟佳素馨的夫君只能是四表哥,小阿哥们的阿玛必须是四表哥。”


    佟佳一族与赫舍里一族是世仇,若被娘家人知道


    佟佳氏恐惧发颤,咬牙呵斥:“不准让我娘家人知晓此事,否则你们都要死。”


    “姑娘,太子爷微服前来,马车已从角门入内宅。”


    “你们先去伺候太子,我先去更衣。”


    佟佳氏一扫阴霾,转身之际,换上娇柔明媚的笑颜。


    与太子温存之后,佟佳氏楚楚可怜委婉说起封门一事。


    “此事不必怪四弟,是孤的主意。”


    太子嘴上虽如此说,可心底却怏怏不乐。


    四弟今日隐晦提及后宅避讳一事,明里暗里不愿为他遮丑。


    那道封起的青墙,岂止是在打脸佟佳氏,更是在打脸他。


    他不疑四弟会对佟佳氏行不轨,四弟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是大清


    朝的储君,未来新帝,岂会纡尊降贵染指四弟后宅女子?


    四弟也不看看他后宅那些庸脂俗粉


    太子失神一瞬,伸手遮挡迷离眼眸。


    不,四弟后宅的确有一人,令他魂萦梦绕数年,念念不忘。


    太子颓然合眼,若一道青墙能彻底阻隔盘桓心底多年的执念,也好。


    当年在红螺寺那晚,只差一步,就能顺利与她生米煮成熟饭,他与她的孩子,今年也该入乾清门东侧南庑的无逸斋蒙学。


    他岂会不知自己为何总是着魔的想要来这。


    并非是被佟佳氏迷惑,时至今日,他甚至记不清佟佳氏的闺名,却将乌拉那拉楚娴这个名字,铭记于心。


    他这一生顺遂,想要之物,唾手可得。


    唯独那拉氏,近在眼前,却求之难得。


    这个时辰,四弟与那拉氏在做甚?还能做甚,自是行夫妻敦伦乐事。


    心口堵着一口恶气,太子烦躁翻身,将满腔愤恨悉数发泄在佟佳氏身上。


    一墙之隔,楚娴将拗下的红梅捧在手中轻嗅。


    “福晋,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今年风雪大,梅花都比之从前香。”


    羡蓉将香气袭人的红梅簪在鬓边。


    楚娴将梅花交给穗青,不住摇头:“梅花自带香气,与风雪苦寒无关,别听人瞎说,若有人与你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扭脸就跑。”


    “若寻得到捷径不必吃苦,何必没苦硬吃。”


    “福晋,宋格格过来了。”穗青小声提醒。


    楚娴转身,瞧见宋氏从佛楼方向缓步走来。


    “奴才给福晋请安。”


    “宋氏,不必多礼,你前两月该出孝期了吧,眼下年关将至,你若缺什么尽管与春嬷嬷说。”


    “福晋,奴才有些体己话要禀报您。”宋氏欲言又止。


    楚娴从容走到八角亭内:“宋氏,羡蓉与穗青是我的心腹奴婢,你有何事但说无妨,不打紧。”


    宋氏颔首:“福晋,李氏前几个月身故,她临死前一晚,曾来寻奴才。”


    “说抓住您要命的把柄,担心遭遇不测,将一个锦盒交给奴才保管。”


    “李氏说,若她身故,让奴才将这匣子交给四爷。”


    宋氏将火漆密封的填漆匣子捧到楚娴面前。


    楚娴并未伸手去接,只淡然笑道:“李氏既是嘱咐你交给四爷,为何要交给我?这里头既是我的把柄,你若交给四爷,说不定爷一高兴,许你为侧福晋也不一定。”


    宋氏慌乱辩解:“福晋,奴才知道后宅谁才是靠山,今后奴才唯福晋马首是瞻,您且放心。”


    “福晋帮奴才报杀母之仇,还允许奴才为亡母守孝,为奴才教训刁钻的奴仆,奴才都记在心里,对福晋感恩戴德,哪敢背叛您。”


    “宋氏”


    楚娴慨叹,如今时移势易,她再无法心平气和往四爷床榻上送女人。


    “福晋您且放心,奴才定会竭尽所能,为您拉拢四爷的心,奴才定不辜负福晋期许。”


    宋氏知道福晋心心念念后宅女子能替她固宠,虽不愿与冷情冷面的四爷多做接触,她仍是硬着头皮,主动揽下这苦差事。


    “宋氏,今后我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你尽管做你喜欢之事,绣花,看书,听戏,想做什么都去做。”


    楚娴涨红脸,满眼歉意:“从前是我强人所难,我不该逼着你与李氏去献媚讨好四爷。”


    “今后我绝不逼迫你做任何事,你也无需每月汇报如何勾引四爷。”


    宋氏闻言,呆楞片刻,险些高兴的笑出声来。


    却担心福晋在试探她是否有进取心,只唯唯诺诺垂首:“福晋,是不是奴才做错什么?求福晋息怒,奴才定会努力讨得四爷欢心。”


    她一抬眸,愕然发现福晋满面羞红。


    宋氏暗道不妙,福晋该不会是被四贝勒给彻底迷惑住,失去心智,沉沦在四贝勒的虚情假意里吧


    她守孝期间,福晋与四贝勒之间到底发生何事?


    “福晋,奴才有一句逆耳忠言,不知您是否愿意听。”宋氏鼓足勇气开口。


    她此生注定依附四福晋那拉氏,若那拉氏被情爱蒙蔽,今后免不得为后宅那些个争风吃醋的琐碎事操碎心。


    她难道看不清四贝勒真面目?四贝勒并非善类。


    “你想说什么?宋氏。”


    宋氏曲膝跪在她脚下,压低声音提醒:“福晋,您与四爷琴瑟和鸣,奴才打心眼里为您高兴,只是选择善于弄权谋算的男子,就需接受他的算计,甚至是背叛。”


    “奴才说这句话并非诅咒之意,奴才只是想告诉您,奴才愿当福晋手中最锋利的刀,拼尽全力为福晋固宠。”


    “您且放心,后宅只要有奴才在一日,定不让任何人抢您的恩宠。”宋氏抬手起誓。


    楚娴心内五味杂陈,没想到误打误撞收获宋氏的忠心。


    “宋氏,你有心了,但你无需为我与后宅女子恶斗,若爷的恩宠需我费尽心思争抢,不要也罢。”


    楚娴伸手,将宋氏搀扶起身。


    “福晋,奴才不明白,为何您不抢?世间男儿皆薄幸,您若不抢不争,定会被人捷足先登。”


    楚娴目光远眺前院方向。


    “若爷喜欢我,就不会去寻别的女子,若他宠幸别的女子,说明他不喜欢我,我为何要为不喜欢我的男子伤心落泪,又争又抢?”


    “福晋,世间男子无不三妻四妾,奴才怕您今后会伤心。”宋氏暗暗心惊于福晋的心思。


    福晋竟还在痴人说梦,希望四贝勒独宠她。


    哪个皇族子弟会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宋氏愈发焦急,就怕福晋昏了头,今后栽大跟头。


    佟侧福晋并不好相与,若福晋那拉氏败下阵来,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不会伤心,在伤心之前,我会收心。”楚娴目光落在正朝她走来的男人。


    “给出去的心就如覆水难收,福晋请三思。”宋氏快急哭了。


    “宋氏,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就如你是贝勒府侍妾格格,而我,是四福晋,这辈子都是,宋氏,你我都逃不开宿命。”


    楚娴从旗鬓拔下一支金步摇,簪在宋氏素净寡淡的旗头:“你无需为我争斗,我也不想争,你记住了。”


    楚娴已然认命,既逃不开宿命,那就好好受着。


    八年后面临丧子之痛,十三年后,她再面临背叛之痛,最后熬到雍正九年,随着她的死亡,一切彻底尘埃落定。


    在这期间,她要试试看,若能保住晖儿,后半辈子也能有指望。


    若能熬到那人在雍正十三年驾崩,她进阶当太后,也好。


    在此之前,她将逼着自己忍下所有不堪忍受之事,包括假装爱他。


    宋氏浑身一僵,原来福晋比谁都看得透彻。


    是啊,万般都是命,她与福晋此生入四贝勒后宅,死也要与四贝勒同穴,哪里还有别的选择。


    除了对四贝勒逆来顺受,她们别无选择,也走投无路。


    宋氏压下兔死狐悲的凄凉,福身:“既如此,奴才愿与福晋在这偌大的后宅里做伴。”


    “去吧,早些回去,一会让郑嬷嬷去你院里一趟,缺什么尽管开口寻郑嬷嬷。”楚娴低头忍泪。


    十年,那人承诺过,许她十年。


    在这十年里,她与他之间不能有第三人插足。


    这十年,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守住本心,不对他泥足深陷。


    待他命定的真爱年氏出现,一切回归原点。


    “福晋您也


    看开些,您还有嫡出的小阿哥,总能熬出头。”


    宋氏眼角酸涩,总觉得锦衣华服的四福晋就像囚禁在黄金笼中的金丝雀。


    死也要死在囚笼里,不得往生。


    “去吧,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即日起,你想做什么都成。”


    “福晋,奴才告退。”宋氏不曾抬眸看向信步而来的四贝勒,今后有福晋庇佑,她定能在后宅站稳脚跟。


    目送宋氏离去,楚娴含笑转身,主动走向那人,装出含情脉脉,依偎在他怀中。


    她并非林姝,他也不是池峥。


    她只是四福晋,而他只是四贝勒,他想要的,她可以不着痕迹装给他看。


    即便是爱慕,她也能逼着自己伪装的毫无破绽。


    “娴儿,往西苑通道已封死,今后西苑与我们无关。”


    楚娴心底惴惴不安:“其实留一扇门也无妨,就怕太子爷多想。”


    提及太子,楚娴眸中愤恨一闪而逝。


    距离太子被一废,还有整整十年之久,她已迫不及待,巴不得太子明日就被圈禁。


    这些年来除了绞尽脑汁退婚之外,她还在不遗余力做另一件事,那就是收集毓庆宫与赫舍里一族的把柄。


    再将毓庆宫的把柄交给八爷,她与八爷胤禩早已结盟多年,她是最隐秘的八爷党。


    甚至连婉凝都不知她私底下早与八爷结党营私。


    这些年来,八爷羽翼渐丰,她暗中出钱出力,甚至帮着八爷为抨击四爷与毓庆宫出谋划策,利用对历史的预知,暗中干预九龙夺嫡的进程。


    她在拼尽全力活下去。


    “表妹是太子后宅女眷,爷若不堵住那道门,太子迟早都会多想,倒不如彻底断绝后患。”


    挑拨离间四爷与太子失败,楚娴压下遗憾情绪,抱紧他。


    “爷,太子爷来了,现下正在前院书房内。”恩普小声提醒。


    “妾身一会温好梅花酒送去前院,咱们惹不起毓庆宫,我怕”


    楚娴装作瑟瑟发抖,她必须尽快离间四爷与太子的关系,四爷是毓庆宫最强劲的左膀右臂,若四爷从中作梗,她到死都无法手刃太子复仇。


    “不必怕他,万事有我,你早些歇息,不必来前院。”


    “明儿还需入宫给额娘请安,爷今晚来正院歇息吗?”楚娴含羞带怯,勾紧他的脖子。


    “除了去你那?爷还能歇在谁那?”胤禛温声细语哄她。


    后宅里被额娘塞进数名侍妾格格,她气性小,免不得拈酸吃醋。


    “八弟今日奏请汗阿玛,将婚期提致腊月二十五,汗阿玛已允准。”


    “太好了,我正愁耽误婉凝与八爷大婚,不成不成,距离婉凝大婚不到两个月,我得回去整理婉凝的嫁妆。”


    楚娴险些喜极而泣,婉凝因她而耽误婚期,她正愁该如何弥补婉凝,没想到八爷竟迫不及待将婚期提前半年。


    “娴儿,需要什么去爷的私库取,库房钥匙与账册已送去你房中。”


    “账册与钥匙?从前不是早就送来了?为何今日又送?”楚娴一头雾水。


    胤禛搂紧她腰肢,一手轻抚她高耸的肚子。


    “不一样,从前并未说开身份,担心你识破,不曾给全账册与钥匙。”


    楚娴嘴角笑容僵硬一瞬,柔声细语:“爷私库里藏了什么好东西?从前不能让我瞧。”


    胤禛轻吻她香腮云鬓。


    “你若好奇,自去仓库瞧,如今爷对你再无任何隐瞒。”


    楚娴心里发怵,总觉得若她去看过四爷私库里的物件,定会痛苦煎熬。


    虽说极为好奇到底是何物,可一想到她会痛苦,楚娴将心一横,决定不去揭破真相。


    将福晋送回正院内,胤禛折步回到前院书房。


    太子正在翻阅四弟批阅的奏疏,听见脚步声,抬眸看向四弟,目光下意识落在他身后。


    藏起酸楚与失落,得知那拉氏葬身火海那一瞬,他第一时间赶往潭柘寺,走到半路,听闻汗阿玛将四弟与那拉氏召到乾清宫内。


    胤礽那一整晚魂不守舍,直到窥见那拉氏安然无恙从乾清宫离开。


    今晚不知为何会来寻四弟,与四弟闲聊许久,胤礽都不曾有离去的打算,一想到他离去,四弟就去寻那拉氏寻欢作乐,他嫉妒得恨不能住下不走。


    直到五更天临近上朝,胤礽方醉醺醺回到西苑歇息。


    眼观鼻鼻观心,毓庆宫管事太监凌普岂会不知自家爷的心思,忙不迭劝慰:“爷,明晚在毓庆宫设宴,可要请皇子福晋们一道前去?”


    “人多也热闹些。”


    胤礽眼前一亮,从前设宴,那拉氏总推三阻四,从不曾前往毓庆宫赴宴。


    “甚好,让太子妃准备准备,今晚款待诸福晋,将孤的八弟妹一道请来,正好庆贺八弟将大婚。”


    太子语气顿了顿,又道:“宴后需前往梵华楼为汗阿玛祈福,不准缺席。”


    “嗻”凌普心下忐忑,太子爷对那位的心思从不曾断绝,且愈演愈烈。


    从前只在暗中窥探那拉氏,事无巨细,可越是克制,失控那日就越是癫狂,倒不如趁此机会,让太子爷喘息片刻。


    紫禁城永和宫内,楚娴嘴角笑的发僵。


    头一回发现德妃是不折不扣的话唠,眼瞧着两个时辰已过去,德妃还在与定妃万琉哈氏啰啰嗦嗦,楚娴彻底坐不住。


    借口要去伺候四爷下朝,脚下生风开溜。


    行至承乾宫门外,迎面走来一道熟悉身影。


    “给四福晋请安。”


    婉凝跟在毓庆宫管事太监凌普身后,拘谨的声线都在打颤。


    “奴才凌普给四福晋请安,赶巧了,奴才正要去永和宫请您去毓庆宫赴宴。”


    听到毓庆宫三个字,楚娴下意识想拒绝。


    “凌普公公,不赶巧,我正”她的目光倏然落在婉凝扣紧的双手,她紧张恐惧之时,就会下意识十指紧扣交叠。


    婉凝在害怕。


    楚娴压下对毓庆宫的恐惧,客套回应:“赶巧了,我正准备去毓庆宫给太子妃请安。”


    “烦请凌普公公领路。”


    她不能丢下婉凝一人,免得婉凝头一次去毓庆宫不懂规矩,遭人白眼。


    “娴儿,八爷在今儿在礼部轮值,也不知何时能赶来毓庆宫赴宴。”


    婉凝搀着她缓缓前行。


    “一会见机行事,你将我送到毓庆宫门口,就随便找个借口回阿哥所等四贝勒。”


    楚娴握紧婉凝发颤的手,轻声安慰:“没事,众目睽睽之下,又是在紫禁城内,我怕什么?又不是在红螺寺。”


    “娴儿,我真没事,你千万别来。”婉凝担忧看向娴儿隆起的肚子。


    “没事儿。”


    楚娴说罢,将婉凝护在身后,加快脚步。


    礼部衙署内,胤禛今日前来与轮值礼部的八弟商议祖陵春祭一事。


    此时苏培盛步履生风前来,他身后紧跟着胤禩的奴才闫进。


    “贝勒爷,福晋今儿入宫请安,这会被请到毓庆宫赴宴了。”


    “八爷,福晋也去了,事发突然,毓庆宫的掌事太监凌普奉太子妃之命,前来请福晋。”


    闫进压的声音,语气焦急:“压根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胤禛与八弟对视一眼,胤禩嘴角噙笑看向满堂礼部官员:“今日就到这,明日继续,都散了。”


    “八哥,出何事了?”九阿哥看出素来温和的八哥此刻已在暴怒边缘。


    “九弟,你帮我坐镇礼部,我去毓庆宫接你八嫂。”


    “岂有此理!”敦厚耿直的十阿哥听到奴才附耳密报,怒骂。


    胤禛与胤禩疾步赶往毓庆宫,胤禩跟在四哥身后半步之遥,四哥攥紧拳头的咔咔声传来。


    胤禩大惊失色:“四哥,在紫禁城内,四嫂绝不会出事,您别着急。”


    胤禛并未停下脚步,冷冷道:“八弟,当年在红螺寺,是他,连你也知晓内情,是也不是?”


    胤禩愕然:“是当年是我帮着处理善后事宜,将知情者诛杀。都过去了,四哥。您需冷静些。”


    “嗯。”胤禛冷笑。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踏入毓


    庆宫正门。


    与此同时,楚娴在毓庆宫西配殿内更衣,忽觉芒刺在背。


    屏风外,伺候的小宫女不动声色,用茶水浇熄熏香。


    婉凝则坐在玫瑰凳,耳畔陡然传来呼哧呼哧的粗喘。


    一道杏黄身影径直越过她,飞身扑向屏风后。


    “娴儿!”婉凝吓得惊呼冲上前阻拦,可醉醺醺的太子却不顾体统将娴儿桎梏在怀中轻薄。


    迎面冲来两道鸦青身影。


    “胤礽!”


    砰地一声,太子被一拳掀翻在地。


    “四哥,您冷静些。”胤禩躲闪不及,被太子一拳抡翻在地。


    “爷!”婉凝吓得冲到八爷身前,竟被醉醺醺的太子一掌掀翻在地。


    “胤礽!”胤禩赤红着眼,冲上前与四哥一道痛殴太子。


    “四贝勒,八阿哥!你二人竟敢谋害储君!放肆!”闻讯赶来的太子妃怒目圆睁。


    她身后一众侍卫将暴怒的四贝勒与八阿哥按倒在地。


    “太子妃,奴才瞧见方才是四福晋处心积虑勾引太子爷,四爷与八爷误会太子爷,不知怎么就打起来了。”


    圆脸小宫女匍匐在地,战战兢兢说道。


    此时胤礽被四弟与八弟打得鼻青脸肿,惊怒之下,抬腿将混账四弟与八弟一道踹下台阶。


    “爷,我们回府可好,别打了我怕我害怕”楚娴含泪抱紧四爷的胳膊。


    “爷,别打了,求您了”婉凝呜咽着抱紧八爷的腰肢。


    “来人,封锁毓庆宫。”胤礽抬手擦干净溢出唇角的血,眉峰蹙起。


    “今晚是孤吃醉酒,误将四弟踹倒。”太子寒着脸拔出身侧侍卫佩刀。


    “若敢乱嚼舌根,她就是尔等下场。”


    手起刀落间,太子妃脸上溅满腥热鲜血,方才那搬弄是非的圆脸宫女,被震怒的太子斩杀当场。


    太子妃吓得眸中含泪,捂紧嘴巴不敢出声。


    “太子爷,今晚是妾身走路不长眼,冲撞了您,恳请太子爷息怒。”


    楚娴率先曲膝跪下,给太子台阶下。


    “太子爷息怒,四爷与八爷都吃醉了,方才与您切磋武艺不曾收着力道,误伤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


    她正准备磕头,却被四爷拽到身后护着。


    “二哥,方才是胤禛鲁莽,求二哥恕罪。”胤禛压下狂怒,曲膝匍匐在太子脚下。


    “二哥,方才是臣弟失手,臣弟知罪。”


    胤禩不忍看婉儿恐惧垂泪,跟在四哥身后,跪在太子面前求饶。


    “罢了,早些回去吧。”


    胤礽目光落在那道轻颤身影,怅然若失。


    第53章


    “贝勒爷!”苏培盛惊呼冲上前,却被东宫奴才堵在墙角。


    “爷!”楚娴慌乱扶住昏厥的四爷。


    “苏培盛!快去请太医来。”


    楚娴颤手擦拭四爷嘴角溢出的血迹,可血迹却越擦越多,两手都被染红,她伏在四爷怀中泣不成声。


    原来历史上雍正年少时被太子踹下台阶昏厥,竟是真的。


    她从前甚至在嘲笑四爷被太子踹晕,丢人现眼,甚至想过亲眼目睹他的丑态泄愤。


    今晚亲眼目睹,她却心如刀绞。


    他平素沉着冷静,从不会如今日这般喜怒不定。


    都是因为她,他才会一反常态对太子动手。


    眼瞧着苏培盛和羡蓉穗青被东宫奴才逼到墙角。


    楚娴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来,三步并两步往殿门外狂奔。


    “来人,将四弟抬进去,速请陈太医前来。”太子闪身挡在殿门前,抬手挡住那拉氏去路。


    “四弟妹,不必惊慌,这是东宫,自有孤坐镇,四弟不会出事。”


    那拉氏隆起的肚子触及他的腹部,太子垂眸,盯着她的肚子嫉妒得面目狰狞。


    若她腹中怀的是他的骨肉,他愿意用毓庆宫所有妻妾与四弟换那拉氏。


    楚娴心下骇然,太子那句不会有事,恰恰证明太子想对四爷做些什么!


    否则他绝不会加重语气,似在提醒他自己。


    太子更是不管不顾四爷死活,用强权压下此事,想将他们困在毓庆宫里。


    陈太医是太子的心腹,他请陈太医前来,到底是为四爷诊治,还是想让四爷今日神不知鬼不觉殒命。


    太子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他绝不会好心救四爷。


    楚娴压下恐惧,将心一横,拔下旗鬓发簪,抵在脖颈。


    “太子!”楚娴声嘶力竭怒喝:“今日是四爷与八爷的不是,他们也已道歉,您若还不肯善罢甘休,那就用奴才贱命谢罪!”


    “太子爷!今日奴才一尸两命,丧命于毓庆宫,可否平息您的怒意?”


    “楚娴!”见到那拉氏脖颈溢出血珠,胤礽大惊失色:“放下发簪,放下,孤让你们走,快些放下发簪。”


    “太子爷!”太子妃尖着丧子惊呼,满眼震惊。


    女子的闺名只有最亲近之人能直呼,太子爷竟直呼弟媳闺名!等于做实与那拉氏关系匪浅!


    若说从前看不出太子与四福晋那拉氏有染,今日即便她再蠢笨,也能看出太子对那拉氏痴迷病态的不伦情愫。


    难怪!


    太子妃死死咬紧牙,难怪太子不顾及她这个太子妃的颜面,纵容侧福晋李佳氏那贱人诞下庶长子弘皙,打她这个太子妃的脸面。


    李佳氏诞下庶长子还不够,太子又一而再再而三,纵容李佳氏诞下庶长女,次女,次子。


    谁人不知侧福晋李佳氏宠冠东宫。


    难怪她初见四福晋那拉氏之时,总觉得那拉氏极为眼熟,下意识厌憎。


    原是那拉氏像极李佳氏,不,太子妃咬碎银牙,是李佳氏像极了那拉氏才对!


    李佳氏只与那拉氏有三分神似,已是宠冠东宫。


    今日太子甚至已不顾体统伦常,对那拉氏用强,想兄夺弟妻。


    太子妃悲从中来,嫉妒得顾不上保持端方娴雅的仪态,恨不能立即冲到那拉氏面前,划烂她那张狐媚子脸。


    若那拉氏入东宫承宠,对她来说是灭顶之灾。


    她这个太子妃彻底沦为笑话,迟早会被太子废妃。


    即便那拉氏什么都不做,以太子对那拉氏的疯魔程度,也会将太子妃之位,甚至是未来皇后的宝座,拱手捧到那拉氏脚下。


    瓜尔佳氏仰头将委屈的眼泪逼回眼眶。


    她与太子是结发夫妻,她才是太子妃!太子从不曾用如此温柔的目光看过他,原来他也有温柔深情的面孔。


    只是短暂的失态之后,胤礽恢复威严神色,今晚不知为何,他越是压制对那拉氏的龌蹉心思,越是控制不住迷乱。


    甚至只是与那拉氏照面,就忍不住对她有了男子与生俱来的欲念反应。


    胤礽又羞又怒,幸而是在冬日里,宽大端罩遮挡铁证,否则他已无地自容。


    “太子妃!放肆!”


    总要有人承受他的怒火,太子怒不可遏,对太子妃瓜尔佳氏怒目而视。


    旁人也许瞧不出他方才的失态,可与他最近的瓜尔佳氏定已看穿了他。


    她甚至不顾及毓庆宫的颜面,在众人面前失态怒喝。


    “都下去,孤醉了。”胤礽冷声,不悦乜视瓜尔佳氏。


    “夜已深,宫门即将落锁,太子爷,太医已在赶来,不如让四贝勒与八阿哥在西配殿歇息。”


    太子妃慌了神,若今日四贝勒被人抬着离开毓庆宫,不消片刻,乾清宫与整个紫禁


    城都会知晓四贝勒在毓庆宫受伤昏迷。


    太子爷真是疯了,为那拉氏竟连名声都不顾惜。


    “怎么?太子妃对孤的话有何异议?”胤礽不悦,回身觑向瓜尔佳氏。


    “妾身只是担心流言蜚语。”


    太子妃压下耻辱,换上落落大方的笑容:“四弟妹,早些带四贝勒回府歇息,今日他们兄弟三人吃醉酒罢了,你何必小题大做。”


    “太子妃息怒,您教训的极是。”


    楚娴并非松开发簪,直到看见苏培盛与羡蓉将四爷搀扶出东宫朱门,才将染血的发簪插回旗头。


    太子矗立在雪中,久久不语,直到那拉氏的倩影消失在影壁处,难掩失落:“哎”


    他身后,太子妃瓜尔佳氏僵着笑容,指尖的绣帕早已被戳穿。


    “爷,您记得妾身闺名吗?”太子妃酸溜溜开口质问。


    “自是知道,你闺名素馨。”太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忽而一脸难堪,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徒留下太子妃孤零零站在原地,她蹲身跌坐在地,失魂落魄喃喃自语:“我叫淑媛啊!太子殿下!


    太子不曾停下脚步,反而羞愤地加快脚步逃离。


    离开东宫,楚娴捂紧脖子,迎面走来直郡王胤禔与九爷十爷。


    三人与揉着心口面色煞白的八爷在墙根底下窃窃私语。


    此时婉凝压低声音不知在与直郡王争吵些什么,气的拂袖而去。


    “娴儿,我先行一步。”婉凝赌气地瞪一眼身后的八爷。


    “我今儿才知道,我活的还不如冰冷死物,在有些人心底一文不值。”


    “还成什么亲!有些人心里哪儿还有我的位置!”婉凝哽咽,掩袖离去。


    “早些回去吧。”楚娴目送婉凝走远,不敢离开四爷半步。


    四爷尚在昏迷中,她不相信任何人,她怕直郡王与八爷勾连,害死四爷,再甩黑锅给毓庆宫。


    她怕的浑身发抖,腿肚子都在哆嗦。


    直郡王负手疾步来到她面前。


    “四弟妹,四弟如何了?”直郡王说话之时,转身朝九阿哥招手:“九弟,快些来搭把手,尽快间四弟送回去。”


    “多谢大哥与九弟。”楚娴扶着肚子紧跟在四爷身边。


    直郡王与九阿哥一左一右将四爷搀扶着前行。


    楚娴初时还未察觉,随着越来越靠近乾清宫的方向,登时警觉。


    四爷在紫禁城内歇脚的乾西阿哥所并不在这个方向,出宫的神武门更是南辕北辙。


    直郡王与九阿哥到底在做甚?


    他们竟不顾及四爷尚在昏迷,将他当成猴子般游街示众,以此展现毓庆宫对兄弟手足的残暴。


    楚娴怒不可遏,待要上前,身后传来八爷虚弱憔悴的声音:“四嫂,一切交给我与大哥即可,您稍安勿躁。”


    楚娴错愕转身,发现八爷不知何时已在脑门缠上染血白纱。


    他额角的伤势明明不严重,只蹭破了皮肉而已,此时却缠绕成了染血的粽子,面色尸白憔悴,奄奄一息得身子要被奴才搀扶。


    楚娴压下慌乱,轻轻点头,扭脸继续跟在四爷身后。


    行出几步,四爷脚上的皂靴滑落在地。


    昏迷不醒的男人狼狈不堪,脚下的袜子蹭冰冷雪地上,毫无尊严的被人拽着往前走。


    楚娴心内五味杂陈,低头不忍细看。


    “啊!”脚下一踉跄,楚娴吓得捂着肚子惊呼。


    “福晋!”穗青眼疾手快搀扶住她。


    “娴儿”


    耳畔传来四爷虚弱沙哑的轻呼,楚娴心口一阵揪疼,咬牙抬头,三步并两步冲到前头,抬手拦住直郡王。


    “苏培盛!立即将四贝勒背到乾西阿哥所安顿。”


    楚娴含泪夺过羡蓉手中皂靴,冲到四爷面前。


    “四弟妹,大局为主!”直郡王咬牙切齿提醒。


    “直郡王,烦请让让,我家爷昏迷不醒,什么事都比不得他的性命重要。”楚娴一把抱住四爷的腰,低声啜泣。


    “苏培盛!你死了不成!还不快些过来!”


    苏培盛与恩普一众奴才被直郡王与八爷九爷的奴才挡在最后。


    此时听到福晋发话,再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挡道的太监,拔腿冲到福晋身侧。


    苏培盛转身将昏迷的四爷背在身后。


    楚娴小心翼翼替四爷穿好皂靴,解下斗篷披在他身上。


    指尖不经意触及到他冰冷手背,楚娴鼻子发酸,下意识握紧他的手掌。


    直郡王面色铁青盯着那拉氏远去背影,敛眸看向八弟:“八弟,那拉氏与四弟夫妇一体,自是心向四弟,别被那拉氏当猴子戏耍。”


    胤禩有些心不在焉点头:“嗯。”


    那拉氏与她秘密同盟两年,从不曾忤逆过他任何事,可女子心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幸而他这些年来逐渐将那拉氏边缘化,否则定会被那拉氏反将一军。


    胤禩唇角浮出温煦笑意:“不急。”


    那拉氏有太多把柄落在他手中,若那拉氏与他反目成仇,帮着四爷对付他,他有一百种方式让那拉氏与四哥夫妇离心。


    那拉氏不足为惧。


    今日毓庆宫一行,倒是让他收获意外之喜,没想到素来心机深沉的四哥,竟会因那拉氏而失了分寸。


    从前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都无法寻到四哥的软肋与把柄,今日,他彻底拿捏住四哥的七寸。


    胤禩压下讥讽笑意,没想到四哥的软肋,竟是女人。


    “爷,方才福晋在苍震门外摔了一觉,额头都磕破了”闫进气喘吁吁凑到八爷身后。


    胤禩转身朝苍震门方向狂奔。


    “八弟!你做甚!回来!”


    “八哥!这都还没到乾清宫!你去哪!”


    胤禩此刻满脑子都是婉儿磕破脑袋,她受伤了,她最怕疼,定在哭鼻子,全然听不见大哥与九弟的声音。


    雪虐风饕,直郡王与九弟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个两个都不顾全大局,那如何斗倒毓庆宫。


    此时直郡王身边的奴才哭哭啼啼冲到他身后,噗通跪在雪地中:“王爷,福晋福晋殁了。”


    “珍儿.珍儿!”直郡王捂着心口跌坐在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大哥!快!快传太医!”九阿哥在寒风中彻底凌乱,忙不迭让奴才将伤心过度的大哥抬回直郡王府。


    这边厢,楚娴一路疾行来到阿哥所,太医褪去蟒袍,四爷心窝处赫然出现一道淤青的脚印。


    “快,快些用温水化开药丸,伺候四爷服下。”


    叶天士大惊失色,接来取出数支银针插满四爷心口。


    “叶太医,该如何是好啊呜呜呜爷不肯张嘴!”苏培盛急出哭腔。


    “我来吧!”楚娴焦急夺过苏培盛手中汤药。


    可无论怎么撬他的牙关,他都不肯松口。


    苏培盛急的直掉泪:“没辙了,爷昏迷之时就是撬不开嘴,从前都要捏得下巴脱臼,强行灌药。”


    苏培盛说着,动作娴熟去捏四爷下颏。


    “不要!很疼!”楚娴惊呼,楚娴曾经体会过下巴脱臼的痛苦,即便立即复位,也要疼好几日。


    “娴儿”


    苏培盛听到四爷虚弱梦呓,登时眼前一亮:“福晋,求您再喊喊疼,您再喊喊。”


    楚娴哽咽:“很疼”


    “我很疼爷我疼”


    她泣不成声,转头抹泪。


    真的很疼,心口酸楚的要命,针扎似的疼。


    太子那一脚下了死力,四爷被踹之后,竟还强撑着护她,对太子卑躬屈膝下跪求饶。


    “成了成了,爷服下汤药了。”苏培盛惊魂未定,擦干净满头冷汗。


    “福晋,爷已无大碍,将养两日即可。”叶天士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只有他知道方才四爷已命悬一线,太子着实阴毒,一脚将四爷踹的心脉淤塞,若再晚半个时辰


    叶天士不敢再想,惊出一身冷汗来。


    “无碍就好,吓死我了”穗青长舒一口气。


    “福晋,德妃娘娘来了。”春嬷嬷疾步踏入内室。


    楚娴低头擦干净眼泪,起身迎接德妃。


    “胤禛!你招惹太子做甚!”


    德妃怒不可遏踏入内室。“都滚下去!”


    奴才们纷纷离去,楚娴并未挪动步伐,而是壮着胆子站在床榻边。


    “额娘,方才爷被太子踹下台阶,命悬一线,太医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方将爷从鬼门关夺回。”


    “他活该!好端端招惹太子做甚?太子为何不去踹别的皇子,唯独踹他?他到底在毓庆宫犯了什么混?”


    德妃气得面色铁青:“那拉氏,你身为嫡福晋不知劝导胤禛,要你何用?一个两个都是废物!”


    “滚开,杵在这做甚?”


    楚娴垂首,不情不愿挪开两步,不敢离四爷太远。


    “胤禛!你快起来!随本宫去乾清宫负荆请罪,逆子!快些起来!”


    德妃急得嗓子都破了音,气得扬手一巴掌打在逆子脸颊上。


    再来不及顾及紫禁城打人不打脸的体面。


    今日彻底被逆子拖累,他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未来的皇帝。


    若太子因此记恨上小十四,逆子万死难恕。


    倒不如今日被太子一脚踹死在毓


    庆宫,免得连累她与小十四。


    “额娘息怒,爷还在病重!经不起摔打。”楚娴一把抓住德妃手腕。


    “爷尚未苏醒,即便要去请罪,也必须等他苏醒。”


    “那拉氏!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吆五喝六!”德妃气得扬起另一手,狠狠扇在那拉氏脸颊。


    楚娴压根没料到德妃会如此失智,不留情面,生生挨下一巴掌。


    旗头被打散,她疼的眼冒金星,松开德妃的手腕,捂着发麻的脸颊。


    眼见德妃气势汹汹冲来,楚娴惊得双手护住肚子,连连往门边却步。


    “都怪你,好好地去毓庆宫做甚,你若不去,胤禛就不会去毓庆宫招惹是非,你既上赶着要去讨好毓庆宫,当初就该爬床去当太子妃,何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朝三暮四的贱蹄子!”


    “本宫当初就反对这门亲事,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丫头哪里配得上皇子!”


    “野丫头!你也配在本宫面前撒野!”


    德妃气得扬手,手腕猛地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一转头,冷不丁瞧见逆子怒目圆睁,满眼血丝,德妃吓得浑身发颤。


    “逆子!松开!啊!”咔嚓一声脆响,德妃厉声痛呼。


    “呵呵呵呵呵,有娘生没娘养?呵呵呵额娘,我又何尝不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小子,野小子与野丫头,天造地设,不是么?”


    “胤禛!本宫才是你亲额娘,什么叫有娘生没娘养,你在诅咒本宫死吗?”


    “当年是佟佳氏抢走了你,你不恨她让你我母子生离,却在恨亲额娘,着实寒心”


    德妃潸然泪下,却只是因为左手腕被逆子生生折断。


    “呵呵呵,好一个母子生离,额娘,我忘了告诉你,孝懿皇后崩逝前夜,我也在景仁宫内。”


    “你!!你”德妃满眼惊恐,一个趔趄跌坐在地。


    也顾不上手腕被折断的剧痛,只瞪圆眼睛盯着逆子冷笑。


    “来人!咳咳咳咳咳额娘为照顾爷,不慎摔断手腕,立即将额娘送回永和宫。”


    “备马车,回府,咳咳咳咳咳”


    胤禛跣足缓缓走到额娘面前,轻嗤:“你我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若额娘一定要牵扯旁人,那么!你我,与十四,就一起下地狱吧。”


    “不不不,胤禛,今晚是额娘气昏头了,你冷静些,你十四弟只是半大的孩子,你怎身为亲兄长,怎么能对他喊打喊杀。”


    德妃颤抖着爬起身来,低头擦拭恐惧的眼泪:“额娘这就走,你好生歇息,歇息吧。”


    楚娴躲在四爷身后,目送德妃仓皇失措离去。


    真不知孝懿皇后崩逝那晚,到底发生何事,竟吓得德妃落荒而逃。


    正惊疑之时,脸颊传来温热触感,楚娴收回思绪,握紧四爷的手掌。


    “不疼,方才我偏过头去,用巧劲儿躲开了,瞧,脸上脂粉都被打掉。”


    猝不及防间,她被四爷搂入怀中。


    “娴儿,除了汗阿玛与太后,你今后不必入宫应承任何人,万事有我。”


    他的嗓音沙哑而憔悴,楚娴一颗心已软得不成样子,收紧臂弯,抱紧他。


    腹中小阿哥忽然轻踹一下。


    “哎呦”她没忍住轻呼。


    “苏培盛!传太医!”胤禛折腰,单手保住她双腿,将福晋放在肩头。


    楚娴坐在四爷肩头,吓得抱紧他的脖子:“爷别担心我,方才只是小阿哥顽皮踹我。”


    眼角酸涩的要命,眼泪夺眶而出。


    他左手无法挽弓使力,也不知练习多久,才能单手抱起她,将她托举到肩上。


    男人的肩膀女人不能坐,不吉利,他竟纵容她坐在他肩上,也不怕人笑话他。


    苏培盛推门而入,抬眸瞧见福晋坐在爷肩上,登时吓得捂紧嘴巴。


    苏培盛吓得匍匐在地:“爷!这不合规矩,若让旁人知晓”


    “无妨。”胤禛俯身将福晋放在床榻上,折袍坐在她身边。


    他并未多言,只目光灼灼与她对视。


    楚娴竟看懂他的眼神,红着脸,主动坐在他怀里。


    低头瞧见他双手已靠近她的肚子,又迅速收回,楚娴咬唇,主动抓住他的双手,将掌腹贴在隆起的肚子。


    “娴儿,对不起,我没护好你。”


    楚娴沉默片刻,将手掌覆在他手背,温声回应:“爷别担心我,我真没事。”


    “娴儿,我知道你想报仇,今后报仇一事交给我,莫要被八弟利用。”


    胤禛犹豫再三,决定与枕边人说清利害关系,免得她被八弟一党利用,沦为过河死卒。


    楚娴浑身一僵,愧疚落泪:“爷既知道我并非善类,为何还要宠我?就不怕我背叛爷吗?”


    “爷何时知道的?”


    楚娴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也不知他到底从何揭破她与八爷沆瀣一气的秘密。


    他若早就知晓,为何还能气定神闲与她谈情说爱?


    “今日,在毓庆宫,你与八弟数次眼神交集,极为默契。”胤禛直言不讳:“娴儿,你需进击,若非人赃俱获,不必急于自投罗网。”


    胤禛眉眼温柔,轻抚她发红的脸颊:“即便人赃并获也别怕,万事有我。”


    楚娴懊恼,他只是怀疑,她却心虚的不打自招。


    她与八爷在毓庆宫只对视两回,四爷到底从哪看出破绽来的?


    “我该感谢八弟,若无八弟,你我当年也无法在百望山相识相恋。”


    楚娴闻言,满眼震惊看向四爷:“难道当年刺杀爷的幕后黑手,是八爷?”


    胤禛颔首:“嗯。”


    “若非你与郭络罗氏交情匪浅,八弟熬不到与郭络罗氏大婚。”


    “想必这些年来,你有诸多把柄落在八弟手中,他心思缜密,你斗不过他。”


    “哼,我在你面前都藏不住秘密。”楚娴捂脸,亏她还觉得自己与八爷结盟神不知鬼不觉。


    原来在四爷眼里,她就像跳梁小丑。


    “娴儿”胤禛轻叹:“此生除了不准离开我,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之事,你若觉得与八弟沆瀣一气有趣,爷不拦着你。”


    楚娴尴尬咬唇:“我才不想管朝堂上那些污糟事,打从今儿起,我不管你们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爷与八爷在朝堂上如何争斗掐架,不能伤害婉凝,我们击掌为誓!”


    楚娴迫不及待抬起手来。


    “好,八弟若不伤你,爷自不会伤害郭络罗氏。”胤禛抬手,指尖插进她指缝,十指紧扣。


    “爷,我想回家,我不喜欢紫禁城。”楚娴呜咽着扑进四爷怀里。


    每次来紫禁城都没好事儿,若此生能不踏足紫禁城该多好,他不君临天下,她不母仪天下。


    他若能当个闲散亲王,不再参与九龙夺嫡的阴谋诡谲,她愿意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爷,一定要争吗?若今后让爷在那个位置与我之间坐抉择,爷会选我吗?”


    楚娴忐忑开口。


    胤禛捂着心口站起身,松开金钩,黼帐低垂,将二人拥抱的身影隐藏在黼帐之后。


    楚娴与四爷相拥而眠,四爷扯过锦被,将二人藏在锦被中,这才缓缓开口。


    “娴儿,若不争,只能死。”


    “爷不怕死,但你与孩子不能死,为了妻儿,无论是大哥还是太子,八弟还是爷,只能孤注一掷,死战到底。”


    “你放心,若爷败北,爷已为你和孩子安排好后路,那一日,自有人会带你和


    孩子平安离开京城。”


    “要走一起走,我不走。”楚娴没料到他竟连身前身后事都安排好,甚至安排好她和孩子的退路。


    “你在哪,我就在哪,你答应过我,死生都不离不弃,原是哄骗我的假话。”


    “别闹,旁的都依你,唯独这件事不准任性。”胤禛哑声,轻吻她眼角濡湿泪痕。


    “别的事情都依你,唯独不能离开我,你不准我离开爷,那么你也不能离开我。”


    “否则我这就去御前闹和离,我再逃跑一次,反正那个位子比我和晖儿都重要,我留下做甚!”


    “我呜”


    他恼羞成怒,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发狠的以吻封缄。


    蟒袍与氅衣揉成一团,与水红肚兜与寝衣中衣一道散落一地。


    门外,春嬷嬷与苏培盛揣手,支着耳朵听房。


    “苏公公,该提醒爷和福晋歇息了。”


    “咳咳咳咳咳,爷需克制些,眼瞧着小阿哥即将满八个月,为了小阿哥的安康,忍忍吧。”


    苏培盛忙不迭开口替四爷谋福祉:“哎呦嬷嬷,爷都素了小半年,难得纾解纾解,眼瞧着下个月福晋的肚子满八个月,爷又得苦哈哈当苦行僧,您就行行好。”


    春嬷嬷不语,掀了掀眼皮,默不作声退到门边。


    幸而四爷尚且克制,又要了福晋一回,就摇铃唤水,与福晋歇下。


    雪落无声,乾清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梁九功扬手拂开肩头薄雪,躬身来到万岁爷身侧。


    “万岁爷,德妃娘娘今晚无法前来侍寝,说是摔断了胳膊,方才敬事房已撤去娘娘绿头牌。”


    “伤筋动骨免不得将养几个月,万岁爷可要传别的娘娘侍寝?奴才这就去请。”


    康熙帝放下御笔,盯着胤禛今日呈上来的摊丁入亩与废除贱籍的奏疏,眸中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转瞬间,康熙帝眉宇间再次换上威严神色:“把胤禛今日呈上来的奏疏打回去,留中不发,让他再改改。”


    “嗻。”梁九功垂首将四贝勒的奏疏重新用火漆封好,让人退回四贝勒府。


    “万岁爷,今儿四贝勒与八阿哥在毓庆宫与太子吃醉酒,切磋身手没收住力道,八阿哥伤的极重,脑门上好大个血窟窿,幸得直郡王与九阿哥十阿哥将八爷送回去诊治。”


    梁九功语气顿了顿,缓缓开口:“几位皇子殿下兄恭弟友,奴才瞧见都觉动容,满紫禁城都在夸赞呢。”


    康熙帝冷哼:“狗奴才,说人话。”


    梁九功嘿嘿笑道:“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您多子多福,奴才孤家寡人,好生羡慕。”


    康熙帝目光落在毓庆宫穹顶,许久方哑声开口:“让太子立即出发前往盛京,代朕祭祖。”


    “令直郡王下月初五前往西北军中为督军。”


    第54章


    “梁九功,胤禩晋贝勒的圣旨可曾送往礼部?”


    梁九功偷眼打量万岁爷。


    见万岁爷两指轻扣御笔,心下了然,圣心难测,可细微末节处,仍是透露出万岁爷此刻不悦之情。


    梁九功垂首:“哎呦,万岁爷息怒,奴才今儿忙着处理内务府送来乾清宫的包衣奴才事宜与奉先殿奴才轮值,原打算明儿一早将圣旨送往礼部,奴才这就去”


    梁九功忙不迭撒腿。


    康熙帝轻摇头:“撤回来,不会再送。”


    梁九功诶一声,虾着腰挪到门边。


    他心里门清,今日即便这封圣旨已送往礼部,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拖几日再到八阿哥府邸颁旨。


    八爷一党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几句无关紧要的捧杀,已让万岁爷心生疑窦。


    殿内安静的只剩下西洋自鸣钟走针声,此刻梁九功却拉长耳朵,等待万岁爷发话。


    万岁爷不高兴了,他知道。


    “梁九功,传朕旨意,晋老九为贝子。”


    “奴才遵旨!”梁九功心下窃喜。


    从此刻开始,八爷一党彻底从夺嫡之争出局了。


    万岁爷已忍无可忍,当众越过八爷,将九阿哥晋为贝子,令八爷颜面扫地。


    “万岁爷,德妃娘娘送来了亲手做的寝衣。”


    梁九功压下笑意,今儿着急之人岂止是八爷,德妃手腕都骨裂了,还不忘趁夜前来卖惨。


    德妃吹了半年枕边风,前两日,万岁爷终于松了口。


    松口的原因非是德妃对万岁爷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而是因为四贝勒,四贝勒需要身份尊贵的额娘。


    “传朕旨意,德妃晋为”


    康熙帝忽而犹豫不决,思索再三,缓缓道:“赐德妃一套头面首饰吧。”


    若贸然晋德妃为贵妃,定会遭旁人揣测他有易储君之心。


    后宫有子嗣的嫔妃不止是乌雅氏,乌雅氏身份卑微包衣奴才出身,若论资历,惠妃与荣妃压过乌雅氏一头。


    后宫即是前朝,牵一发而动全身。


    梁九功冷不丁开口提心道:“德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则乱,为照顾四贝勒,连手腕都摔着了。”


    “太医说骨头都裂开了。”


    康熙帝沉默不语,乌雅氏并无旁的陋习,唯独眼界低,眼皮子浅。


    她若能将对十四子的心思分一半给四子,母子二人的关系岂会剑拔弩张。


    此刻,康熙帝彻底下定决心。


    “九功,乌雅氏只能为妃,记住。”


    梁九功沉默半晌,方仰脸看向眸色晦暗不明的万岁爷。


    “可…”


    “没有可是。”康熙帝断然拒绝。


    “朕自会留下诏书,待大局已定,密令她为朕殉葬!”


    梁九功毕恭毕敬匍匐在地:“奴才遵旨。”


    待四贝勒坐稳龙椅,顶多也就半年,德妃当半年太后再驾鹤西去,正好。


    免得德妃拎不清,被旁人撺掇,倾覆大清国祚。


    “让十四开春入西北军中历练一番。”


    “十四爷年岁尚幼,军中条件艰苦,德妃娘娘该心疼了。”


    梁九功心里乐开花,十四爷性子爽朗缺乏城府,若被送入军中,只能沦为莽夫。


    待十四爷从军中历练归来,朝堂上哪儿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万岁爷在悄悄为四贝勒登基扫平阻碍。


    “今后给胤禛福晋的赏赐,直接送去贝勒府给胤禛,不必经永和宫。”


    梁九功假装震惊:“万岁爷,四福晋与十四福晋都是德妃娘娘的亲儿媳,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岂会厚此薄彼?”


    万岁爷身为皇帝,又是公爹,自是不方便直接赏赐给后宅女眷礼物,平日里都是赏赐给各宫有子嗣的宫妃,再由宫妃赏赐下去。


    万岁爷此举,俨然是在敲打德妃偏心眼。


    德妃宠冠后宫,万岁爷从不曾如此折辱过德妃。


    康熙帝轻叹:“你不懂,手心手背虽都是肉,可也有厚薄之分,手背肉薄,手心肉厚,谁当手背,谁又当被呵护备至的手心?”


    “万岁爷圣明,奴才愚钝,都不曾考虑周全。”


    “哼,别耍贫嘴。”康熙帝捉笔,继续批阅如山奏疏。


    “把那些送去毓庆宫,令太子三日内批复并与各部衙商榷敲定。”


    “嗻。”梁九功扫一眼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只一眼,就知道太子爷三日内无法完成任务。


    四贝勒告病假,那些个奏疏所呈报政事,多多少少都与四贝勒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若四贝勒撂挑子不干,毓庆宫即便能解决好,也颇费周章。


    没半个月定理不清这些无头账。


    太子这些年来极为倚重四贝勒,今日之举,无疑是自断臂膀。


    还有德妃,万岁爷甚至装都不想装下去,体面都不给她了。


    德妃在后宫的位份彻底熬到头了,这辈子只能止步于妃位,绝无任何晋封机会。


    万岁爷对太子失望至极,甚至连问都懒得过问毓庆宫。


    梁九功心中雀跃,若太子被万岁爷废黜,未来皇后宝座只能属于娴儿。


    若不然,他当一回大清赵高又如何?


    更何况,万岁爷似乎对四贝勒格外不同。


    就连安排给四贝勒的奏疏,都与别的皇子包括太子,有细微


    不同之处。


    万岁爷不动声色,将为君之道藏在一封封安排给四贝勒的奏疏中,而非臣子就能裁夺的琐事。


    旁人也许无法窥探出,可梁九功是御前最心腹的奴才,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万岁爷安排给四贝勒的奏疏极为巧妙。


    看似琐碎棘手,却暗藏乾坤,草蛇灰线,互有勾连。


    旁人压根无法窥探出万岁爷的心思。


    万岁爷在有意无意栽培四贝勒。


    是以,今晚梁九功极有分寸。


    “万岁爷,太子爷估摸着今晚吃醉酒了,您息怒。”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果不其然,只听万岁爷冷哼一句:“呵,皇族子弟皆有安达师傅教导酒量,你何时见哪个皇子酒后失态?”


    “酒后失态,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的借口。”康熙帝冷冷说道。


    梁九功不言,只匍匐在地:“奴才愚钝,万岁爷息怒。”


    康熙帝若有所思盯着梁九功佝偻的脊背。


    狗奴才的小心思,他岂会不知。


    他既心向着胤禛也好,总比投靠长子与八子那两个混账强百倍。


    “起来吧,滚去瞧瞧费扬古。”


    一提到费扬古,康熙帝目露悲戚。


    也不知他能不能撑到看见外孙平安降世。


    今日在毓庆宫内发生的事情,还是传到了费扬古耳中。


    他今晚险些死在鬼门关。


    “奴才遵旨。”梁九功一想到费扬古今日急的吐血,气得咬紧牙关。


    转身走出两步,却听万岁爷悠悠开口。


    “明日启程汤山,将费扬古抬去汤泉静养。”


    梁九功眼角酸涩:“奴才遵旨。”


    万岁爷日理万机,还不忘帮衬他们这几个打小陪伴的安达。


    前些时日才替曹寅处理江宁织造的亏空。


    万岁爷竟令曹寅将御驾驻跸的园子卖掉,弥补亏空。


    为能让园子卖上好价钱,万岁爷竟通宵达旦写下数幅御笔,令人八百里加急送往江宁。


    密令曹寅将御笔挂在园子内,以此抬升园子的价钱。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天子御笔,拿回去都必须供奉起来,可万岁爷赐曹寅御笔,却只为抬高园子卖价。


    曹寅激动地连夜八百星夜兼程入京谢恩。


    梁九功私心盼着万岁爷真能万寿无疆,否则若太子登基,他与曹寅定没有好下场。


    这些年来,他与曹寅二人没少明里暗里拆毓庆宫的台,无论如何,未来新帝绝不能是太子。


    与此同时,毓庆宫书房内传来杯盏碎裂之声。


    胤礽方才让心腹陈太医诊脉,方知晓今日为何自己会前所未有的失控与狂悖。


    今晚毓庆宫的奴才彻夜未眠,将那拉氏呆过的偏殿仔仔细细搜寻。


    胤礽总觉今晚事事透着诡异。


    原只是打算躲在暗处远远看那拉氏一眼。


    自从那圆脸奴婢入内,点燃熏香之后,他竟撞邪了似的,难以言说的欲念膨胀煎熬。


    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冲向那拉氏。


    若四弟没赶来,他甚至决定当场要了那拉氏。


    即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无妨。


    他对那拉氏的心思藏的极好,从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即便再想要她,也会控制自己的言行。


    太子越想越觉蹊跷,立即令心腹太医为他诊脉。


    陈太医初时无法查探出端倪,直到用银针取血,才发现异常。


    以他对四弟的了解,四弟绝不会卑鄙无耻的利用女人挑拨离间。


    即便他不顾及那拉氏,也绝不会用嫡子冒险。


    四弟的一切都是毓庆宫帮衬,他绝不会做自砸饭碗的蠢事。


    太子将今晚四弟失控的原因归结到□□。


    “爷,紫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说您殴打四贝勒与八阿哥,八阿哥脑袋都被您砸破了。”


    “直郡王与九阿哥十阿哥扶着伤重的八阿哥,在紫禁城内招摇过市,其心可诛。”


    东宫幕僚愤恨道。


    “孤的大哥与八弟,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太子目露凶光。


    “大福晋死了吗?”


    东宫大太监凌普压低声音:“死了,死透透的,爷吩咐过不能让大福晋熬过大年初一,奴才记着呢。”


    太子满意颔首:“八弟下月大婚,准备一份大礼吧,务必让他终身难忘。”


    “别伤八弟妹。”太子知道那拉氏与八弟妹郭络罗氏交情匪浅。若伤害郭络罗氏,那拉氏定会伤心欲绝。


    她身怀六甲,不能有任何闪失。


    凌普仰头:“爷,这份大礼需多重?奴才掂量掂量。”


    太子冷笑:“务必让八弟顾不上新婚燕尔,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年来,八弟与大哥私底下的阴损招数层出不穷,从前胤礽不屑放下身段与八弟争夺,八弟身份血统卑贱,不足为惧。


    这几年八弟一党逐渐站稳脚跟,甚至不觉间,八弟的势力已渗透到富庶的江南。


    这两年,更是妄图染指军中势力。


    太子从不愿与兄弟争夺,汗阿玛教诲,不准骨肉相残,他铭记在心。


    即便大哥与八弟做的再过分,他从前也不会降罪,只睁一只眼闭眼。


    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天下万物本就属于他,他不必去争夺。


    千不该万不该,八弟将鬼主意打到那拉氏身上。


    别的事都好商量,他能如从前那般对八弟宽宏大量。


    千不该万不该,八弟竟挑拨他与那拉氏之间的关系,太子此刻满脑子都是那拉氏决绝和凄楚的眼神。


    她定恨极了他。


    一想到那拉氏恨他,太子愈发寝食难安,在书房内彻夜未眠砸了一整晚东西。


    上朝之时,原想着纡尊降贵对四弟致歉。


    却惊闻四弟告假三个月,理由是感染风寒。


    太子对四弟愈发愧疚,他心中有数,昨晚踹四弟那一脚,他心怀鬼胎,下了死手,想让四弟死,如此就能一了百了,得到那拉氏。


    太子一整晚忐忑不安,既担心四弟没死,又担心四弟真死了。


    感念于四弟即便被他踹成重伤,却仍是顾及毓庆宫的颜面,告假的理由都只是偶感风寒。


    再看额角染血的八弟,今日在朝堂上数度昏厥,惺惺作态。


    昨晚他并未对八弟下狠手,只踹到八弟额角。


    可八弟今日的表现,却让他深恶痛绝。


    幸而今日汗阿玛并未前来上朝,依旧命太子主持朝政。


    汗阿玛信任他,不曾对昨晚一事过问只言片语,


    直煎熬到上朝结束,太子立即亲自到私库中精细挑选,准备厚礼,迫不及待微服出宫,前往四贝勒府。


    心急如焚来到四贝勒府,却扑了空,四弟已带着福晋那拉氏往狮子园待产。


    太子压下不悦,待要赶往狮子园,却被奴才拦住去路。


    “爷,万岁爷有旨,令您立即前往盛京祖陵主持冬祭。”


    “从前不是都让四弟前往?为何今年让孤去?乾清宫可曾传出什么消息来?”


    太子眉心一跳,竟觉惴惴不安。


    汗阿玛将大哥调遣往西北军中委以重用,又在年关将他这个储君打发去千里之外的关外。


    从前他只需坐镇紫禁城监国即可,何曾跋山涉水舟车劳顿。


    “爷,八爷那被万岁爷打了脸面,今儿晋九阿哥为贝子的圣旨已颁下,独独越过了八阿哥。”


    “养心殿与礼部早就传出消息,八爷晋为贝勒的圣旨这几日将传出,如今九阿哥都成贝子了,八爷还是阿哥,恭喜太子爷。”


    “谁让他不自量力。”太子满眼喜色,彻底打消惊疑。


    他就知道,汗阿玛绝不会怀疑他半分,而是会替他出恶气,惩罚诡计多端的八弟。


    他是太子,是汗阿玛唯一的嫡子,没有人能越过他。


    去盛京祭祀一来一回,少说需四个月行程。


    如今已是冬月末,待他归来,那拉氏刚好出月子。


    到时候再带厚礼来看她。


    太子春风得意,转身回到马车内。


    “将这些礼物送去给佟佳氏吧。”


    太子懒得将礼物送回库房,只漫不经心扬手打发。


    角门后,佟佳氏眼睁睁看太子爷的马车过门而不入。


    为何太子不来看她?那他今日来做甚?


    她心下骇然,赶忙催促奴婢去打听打听。


    奴婢青霜小跑着去寻太子爷身边的掌事太监凌普打听,没一会儿就带来消息。


    “主子,太子爷今儿得到旨意,需立即赶往盛京主持祖陵祭祀。”


    “太子爷特意给您准备了礼物。”


    佟佳氏愈发惴惴不安,焦急追问:“为何这节骨眼去盛京?”


    她五月末即将临盆,太医说双生子极容易早产。


    最近四月末到五月初,她将为太子诞下一双小阿哥,可他到好,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甚至过门而不入。


    佟佳氏心不在焉扫一眼匣子里琳琅满目的礼物。


    当看到嫡福晋才能使用的东珠规制,登时眼前一亮。


    算他有点良心,还知用嫡妃规制的礼物讨她欢心


    弹指间,明儿就是婉凝与八爷大婚之日,楚娴前两日已从狮子园回府。


    依照规矩,今儿嫡福晋的假装要抬入八爷府上。


    天一擦黑,楚娴就亲自领着二百抬的嫁妆箱奁,从贝勒府与八爷府互通的小门穿过,将嫁妆抬到了嫡福晋正院私库里。


    “四福晋,怎么多了八十抬?这数目不对啊?”


    婉凝身边伺候的桂嬷嬷满眼震惊。


    四福晋给的嫁妆并未过明路,福晋只说二百抬,甚至不曾说过送的是何物。


    “桂嬷嬷,没错的,拢共二百抬,我给婉凝的嫁妆不入嫁妆单子。”楚娴扬手让奴才快些搬。


    “今晚子时三刻婉凝将入府,嬷嬷快些忙你得去。”


    “四福晋,使不得啊,奴婢怎么敢替我们福晋做主收下嫁妆。”桂嬷嬷受宠若惊。


    “别告诉她,你让她哪一日不偷懒之时,自己查处惊喜来。”


    楚娴满眼笑意,扶着肚子离去。


    一转身,竟瞧见八爷与九爷正朝福晋正院走来。


    楚娴不想见八爷,若非婉凝是八福晋,她这辈子都不会与八爷有任何交集。


    那一晚四爷命悬一线,八爷却还在纵容直郡王与九爷戏耍四爷。


    若非她发现的及时,四爷已殒命当场。


    八爷还气跑了婉凝,害得婉凝跌伤左脚,大婚之日仍需一瘸一拐拜堂成亲。


    活该他被康熙爷夺走晋贝勒的机会。


    历史上八爷与四爷一道被封为贝勒爷,是最年轻的贝勒。


    若非担心婉凝被人嘲笑,她才不会悄悄去求梁阿牟与四爷,软磨硬泡数日。


    若不出意外,婉凝回门前,晋八阿哥为贝勒爷的圣旨也将颁下。


    眼瞧着九爷一双精明阴鸷的长眸若有所思望向她,楚娴赶忙避开,往假山后出了小门。


    四贝勒府与八阿哥府邸隔着一道隐蔽暗门,平日里两边都有人把守着。


    若婉凝与她想互相串门,则让人在暗门处知会一声即可。


    九贝子目送四嫂从假山后的暗门离去,忍不住蹙眉。


    “八哥,那道门是隐患。若四哥派人在门口窥视”


    胤禩无奈叹气:“一道门而已,四哥既不提防我窥视,我有何惧怕?”


    说话间,九贝子身边的奴才前来:“贝子爷,宜妃娘娘请您入宫一趟。”


    一听到贝子,胤禟下意识偷看八哥神态。


    汗阿玛不分青红皂白袒护毓庆宫,甚至不惜打脸八哥,让他沦为四九城笑柄。


    就连他都封了贝子,可八哥却还是阿哥,汗阿玛越过八哥,直接晋封年幼皇子,对八哥是极大的羞辱。


    昨儿上朝之时,八哥还被汗阿玛斥责奸滑。


    此时桂嬷嬷忐忑前来:“八爷,方才四福晋送来了二百抬的嫁妆,都搬进福晋的私库中。”


    “这是四福晋给的嫁妆清单,您请过目。”


    “多少?二百抬?没点错吧?”


    胤禟从袖中取出一柄小算盘:“定是点错了,容我去盘查清楚,免得害八哥欠下天大的人情。”


    “皇后的嫁妆都没二百抬,那拉氏其心可诛,定在捧杀八嫂。”


    “奴婢几人已清点核查五回,绝不会有错。”桂嬷嬷语气笃定。


    胤禟瞠目结舌,随手翻开清单:“送的什么?若滥竽充数,我也能凑出二百抬来。”


    只翻到第一页,赫然瞧见南锣鼓巷与琉璃厂和国子监大街的铺面与宅子。


    寸土寸金的南锣鼓巷与国子监大街的铺面与宅子,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没想到那拉氏对八嫂如此阔绰。


    只是第一页的产业,已值十几万两银子,待要翻第二页,胤禟手上一空。


    “这是你八嫂的私产嫁妆,不必看,无论四嫂送什么,都是给你八嫂的,与我无关。”胤禩将账册递给桂嬷嬷。


    “四嫂送的嫁妆并未过明路,只有你八嫂与四嫂知晓,更不曾随送亲队伍游街示众,不算逾矩。”


    “待福晋入门,将账册交给福晋打理即可,再有,前院与后宅今后合账,全由福晋打理。”


    “闫进,明日将前院账册与库房钥匙交给福晋。”


    “八哥,您请三思啊!”


    胤禟听到八哥说合账,满眼震惊。


    通常前院与后宅各自管账,每月从前院拨银子给后宅打理即可。


    后宅绝不能插手前院的账目。


    男人用钱的地方多了去,有些花销不能让后宅的女人知晓。


    平日里免不得花天酒地应酬着。


    若前后宅合账,今后八哥去逛青楼的花销,八嫂都能一目了然。


    以八嫂霸道的性子,定将后宅闹腾得鸡犬不宁。


    是以,有头有脸的男子绝不会允许前后院合账。


    八哥主动合账,无疑将钱袋子交给八嫂拿捏,若八嫂不高兴,八哥一个铜板都要不到。


    四贝勒府邸,趁着四爷今日入宫请安,楚娴噼里啪啦打算盘,仔细盘账。


    前院与后宅早就合账。


    “福晋,上个月爷花销四千三百两,其中给您买首饰花了二千九百两。”春嬤嬤将理清的账册捧到福晋眼前。


    “爷带您去柳泉居两回,共花销二百两。”


    “前院奴才赏赐与月钱共支出五百两。”


    “红事喜钱与百事帛金共四百两,给万岁爷与太后,还有德妃娘娘献礼耗费六百三十两。”


    “还有七十两,给小阿哥买了好些布偶,还有小木马、拨浪鼓那些好玩的物件。”


    穗青将梳理好的账册放在福晋面前。


    楚娴眉眼温柔,轻抚手腕上一对暖玉镯子。


    “春嬷嬷,让前院的奴才们提醒着些,多劝着爷,少买些首饰。”


    “再给爷准备一千两,交给苏培盛打理,平日里人情往来与紫禁城内的开销,另外走账,不算爷的开销。”


    春嬷嬷笑着点头:“福晋,爷宠爱您是好事,前院的账目干净是好事。”


    春嬷嬷意有所指,方才她盘账之时,最怕遇到八大胡同的账目往来。


    “呀,为何七月有六笔抱月楼的花销?竟有七千多两?”羡蓉惊呼。


    话音未落,赶忙捂紧嘴巴。


    楚娴蹙眉,接过账册,只扫一眼,眉头瞬间舒展开。


    四爷交代过,他替毓庆宫善后的账目,都让奴才用簪花小楷记账。


    在工工整整的馆阁体字迹中辨认出簪花小楷极为容易。


    事关毓庆宫,楚娴不敢言明,只含糊道:“今后凡是前院奴才用簪花小楷记的账目,郑嬷嬷单独列一本账册。”


    正在核验账册的郑嬷嬷放下账册,一顿比划,表示她记牢了,顺便还抱


    怨了一顿簪花小楷的账目都是烂账。


    “福晋,后宅的侍妾格格们前来给您请安。”


    穗青站在门外提醒。


    一听到侍妾格格们,楚娴坐立不安。


    前些时日,德妃送来了四爷母族的表妹乌雅氏,紧接着太后又送来武格格与耿格格,张格格。


    加上宋格格,如今后宅里有十七名侍妾格格。


    “福晋,乌雅格格这几日与宋格格在后宅里争斗的厉害。您该出言敲打敲打一番。”春嬷嬷正色提醒。


    “让她们不必来请安,各自在自己院里呆着吧。”楚娴头疼扶额。


    后宅被乌雅氏与宋氏搅得天翻地覆,她有孕在身,对二人的争斗默许。


    没想到却愈演愈烈。


    “宋氏与李氏这两日又做了什么?”楚娴揉着眉心。


    “回福晋,乌雅格格一口咬定宋格格给她下药了,害得她下红不止。”


    “宋格格转头又控诉乌雅格格给她下绝子汤。”


    “也不知这二位是哪一位下了狠手,将后宅几个侍妾格格都下了绝子汤。”


    “”楚娴潜意识里觉得是宋氏。


    “她们身子骨可曾有损?让太医用最好的药温养身子。”


    楚娴语气顿了顿:“春嬷嬷,你一会去库房挑几匹内务府新送来的贡缎,再给她们每人一套头面,华贵些的。”


    “福晋,奴婢正想禀报。”春嬷嬷躬身:“几位格格暗中都寻奴婢,说此事不必劳烦太医,她们各自去抓药调理身子即可。”


    “奴婢觉得此等小事,不必劳烦福晋,就做主应下了。”春嬷嬷目露狡黠。


    楚娴岂会听不懂春嬷嬷的暗示。


    侍妾格格们为了荣宠,自是不会让人知晓她们坏了身子不能生育。


    春嬷嬷想为她巩固嫡福晋地位,自是乐见其成,甚至定还在暗中添砖加瓦。


    楚娴心下慌乱:“此事四爷可知晓?”


    她担心四爷以为她阴狠毒辣,戕害后宅姬妾。


    春嬷嬷脸上笑意愈甚:“还得多亏苏培盛提点。”


    苏培盛的态度代表四爷的看法,他知情就好。


    楚娴心下不安,又让春嬷嬷给侍妾格格们额外做两身新衫,准许她们今年正月回娘家省亲。


    说话间,穗青在门外提醒:“福晋,乌雅格格说规矩不能废,侍妾格格必须早晚给嫡福晋晨昏定省。”


    “被乌雅格格这么一撺掇,除了宋格格,其余几位格格都不敢走,坚持要给您请安。”


    第55章


    “这乌雅氏忒不识相,仗着德妃的势,平日里在后宅作威作福,也就只有宋格格敢与她叫板一二。”穗青愤恨道。


    “让她们进来。”楚娴坐直身子,将双手交叠在身前摩挲。


    后宅倾轧争斗,她心知肚明,甚至刻意默许。


    前朝讲究权衡,后宅也是一个道理。


    乌雅氏仗的是德妃的势,宋格格仗的是她这个嫡福晋的势,作为宋格格的靠山,她今日绝不可让宋格格被乌雅格格压一头。


    否则今后谁还敢效忠于她。


    “福晋,后宅争斗纷乱,长此以往,定会出岔子,有些您不方便做的事儿,还得有人替您做。”


    春嬷嬷晓意提醒:“西苑那位只占着侧福晋的名号,做不得数,后宅缺个能为您分忧的左膀右臂。”


    “宋氏乖巧伶俐,对您还忠心耿耿,是不二人选,若能成为侧福晋,还能为您应酬人情往来与紫禁城内的琐事。”


    楚娴默不作声,其实她也想让宋格格为她分忧,将紫禁城那些破事都丢给宋格格处理,她巴不得一辈子不去紫禁城淌混水。


    宋氏若只是格格身份,只能蜷缩在后宅一亩三分地,甚至连垂花门都没资格出去。


    只有侧福晋才有资格入紫禁城内请安赴宴,才有资格参与皇族交际应酬。


    佟佳氏虽明面上宋侧福晋,却与她并非一条心,甚至算不上正经的后宅中人。


    可历史上宋格格直到四爷登基,才勉强被封为嫔,四爷的侧福晋是李格格,可李格格已死。


    而四爷另外一位侧福晋,是那位让她忌惮多年的年氏,如今才刚满三岁。


    她再后宅,眼下已是孤掌难鸣。


    “我又何尝不想让宋氏当侧福晋为我分忧,可请封侧福晋兹事体大,需四爷亲自递折子,宋氏身份低微,又无子嗣,如何说动爷请封侧福晋?”


    楚娴面露难色。


    “福晋,爷宠爱您,但凡您开口,爷什么事儿不答应?”羡蓉安慰道。


    “我我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楚娴愁容满面,四爷将后宅交给她打理,她纵容后宅乱像频发,已是不该。


    他岂会不知后宅乌烟瘴气,却一位纵容她。


    若她还不识好歹,干预侧福晋人选,四爷定会觉得她贪得无厌。


    她没脸开这个口。


    福晋正院朱门外,乌雅格格与宋格格分立在门前,二人身后跟着数名侍妾格格,泾渭分明。


    依附乌雅格格的侍妾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德妃从前安排在后宅里的耳目。


    谁都知道乌雅氏的靠山是德妃,可她们只是卑微的侍妾格格,甚至连入宫请安的资格都没有。


    即便依附德妃又如何?


    若福晋有意刁难,消息传到德妃跟前,她们坟头草都换两茬了。


    德妃即便再尊贵,远水救不了近火,后宅能对她们生杀予夺的主子,只有嫡福晋。


    宋格格气定神闲,面对气焰嚣张的乌雅氏,毫不怯懦。


    她在后宅的靠山岂止有四福晋,过了今日,她最大的靠山将浮出真面目,她将是后宅除了嫡福晋之外,最尊贵的存在。


    “哎呦,诸位格格都在啊,奴才苏培盛,给各位格格们请安。”


    苏培盛一甩拂尘,施施然走到宋格格跟前。


    “奴才苏培盛,恭喜宋侧福晋,爷请封侧福晋的折子已得万岁爷允准。”


    “侧福晋,这是内务府送来的侧福晋朝袍吉服,恭喜侧福晋。”苏培盛与一众奴才匍匐在地。


    “妾身叩谢四爷与福晋恩典。”宋氏转身朝福晋正院跪下谢恩。


    伺候宋氏的嬷嬷赶忙将喜钱分给苏公公与一众报喜的奴才。


    “奴才给侧福晋请安,恭贺宋侧福晋。”一众侍妾格格们统统匍匐在地。


    乌雅氏站在原地,面色铁青,愤恨盯着一地奴颜婢膝趋炎附势的小人。


    一转身,身后的侍妾格格竟也乖乖跪在地上。


    “恭喜,宋侧福晋。”楚娴在羡蓉与穗青的搀扶下,款步来到宋格格面前,亲自搀扶她起身。


    宋氏与福晋眼神交汇间,忽而含笑转身,看向乌雅氏:“福晋,妾身惶恐,忝居侧福晋之位,恐难服众。”


    楚娴莞尔:“宋氏,你的侧福晋之位,是贝勒爷亲自请封,谁若不服,自去寻贝勒爷要说法。”


    咚一声闷响,乌雅氏屈膝,不情不愿开口道贺:“恭贺宋侧福晋。”


    “乌雅妹妹客气了。”


    宋氏有福晋撑腰,气定神闲缓步走到乌雅氏跟前。


    花盆底绣鞋上的流苏穗子故意压在乌雅氏撑地的手背,并未有唤她起身的意思。


    “诸位妹妹,今儿正好人都来齐,也免得我再唤你们来正院,打从今儿个开始,由宋侧福晋协理后宅之事,后宅一众姬妾,需日日前往宋侧福晋院里请安立规矩,若不敬宋氏,等同对我不敬。”


    “尔等还有何异议?”


    楚娴眼神陡然冷冽,看向仍在不忿仰头的乌雅氏。


    乌雅氏压下耻辱,装作毕恭毕敬:“福晋,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即便您身子骨不方便,还有佟佳侧福晋撑门面,满军旗哪儿有被汉军旗压一头的道理?”


    好个乌雅氏,竟敢将后宅姬妾之争上升到满汉军旗之争。


    不待楚娴训斥乌雅氏,宋侧福晋已扬手一巴掌将乌雅氏掀翻在地。


    “放肆,自从先帝顺治爷开始,大清历代君王皆奉行满汉一家,乌雅氏!你在质疑万岁爷施行满汉一家政论?你想抗旨当乱臣贼子不成?”


    “乌雅氏,难道你不要九族了?你想死也别连累贝勒府。”


    宋氏揉着发麻的掌心,阴阳怪气。


    “不不不,回侧福晋,奴才并未抗旨之意,奴才只是担心旁人嚼舌根,奴才也是为贝勒府好啊。”


    乌雅氏欲哭无泪。


    早知四贝勒后宅里的女人都这般阴险狡诈,她宁愿入宫当个包衣奴才。


    至少在紫禁城内当包衣奴才,熬到三十岁还能出宫归家。


    如今只能熬死在贝勒府后宅里,她甚至连四贝勒的袖子都摸不到,更别提与他同床共枕。


    不待她辩解一二,宋氏又是一耳光袭来。


    乌雅氏捂着发懵的脑袋,岂有此理,若有机会入宫给德妃请安,她定要让宋氏吃不


    了兜着走。


    眼瞧着宋氏凶神恶煞瞪向她,乌雅氏压下屈辱,赶忙将脑袋贴在冰冷地砖。


    楚娴抿唇压下笑意,看来宋氏适应的不错,已开始自觉为她分忧。


    “宋氏,打从今儿开始,后宅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都退下吧,我乏了。”


    楚娴朝宋氏欣慰一笑,转身回正院里躲清静。


    宋氏有四福晋撑腰,自是知道如何投桃报李,目送福晋离去,宋氏狐假虎威扫视众人:“走吧,诸位妹妹,去我院里吃两盏茶去。”


    宋氏被四表哥请封侧福晋的消息,很快传到佟佳氏耳中。


    她一言不发,踱步来到那到被封死的月洞门后,盯着青墙半晌。


    “侧福晋,宋氏只不过是因与那拉氏一丘之貉,那拉氏才撺掇四贝勒为宋氏请封侧福晋,宋氏不足为惧。”


    奴婢清霜不敢抬眸看侧福晋的眼神。


    她的眼神怨毒阴狠,每回她流露出这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奴才们定会提心吊胆许久。


    “清霜,让安插在那拉氏身边那人,动手。让她死,让她去死!!”佟佳死咬牙切齿。


    若非那拉氏从中作梗,她早已顺利当上四福晋,何必过得如此狼狈屈辱,沦为太子玩物。


    “侧福晋,大事不妙”毓庆宫安排在别院的太监小喜子满眼恐惧小跑着走来。


    “何事如此惊慌?”清霜挡在侧福晋身前。


    佟佳氏低头拭泪,再抬眸之际,恢复温婉笑颜。


    “太子妃太子妃微服前来”


    “什么?太子妃为何来此?”佟佳氏彻底慌了神。


    “怎么?我不能来此地?”太子妃瓜尔佳氏款款而来。


    别院里一众太监仆纷纷匍匐在地。


    这是她的院子,可太子身边的奴才压根没将她当成女主子,而是吃里扒外,对太子妃言听计从。


    此刻佟佳氏忽觉毛骨悚然,若有朝一日,太子妃密令这些奴才们对她下毒手,她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无。


    佟佳氏恐惧至极,屈辱跪地:“妾身给太子妃请安。”


    “妹妹,你虽为侧福晋,可并非毓庆宫侧福晋,规矩方圆还需谨记,在我面前,你需自称奴才才对。”


    “是,奴才知罪。”


    “妹妹,你虽为爷的外室,但比困居深宫自由。今儿我来寻你,是有一件要事与你商议。”


    太子妃眸中狡黠一闪而逝,纡尊降贵亲自搀扶佟佳氏起身。


    没人知晓佟佳氏与太子妃在书房里到底说些什么。


    待太子妃离开之后,佟佳氏一人躲在书房里,砸了半日的物件。


    临近子时,楚娴换上隆重吉服。


    今日是婉凝与八爷大婚之日,她必须陪在婉凝身边,就像当年成婚之日,婉凝陪在她身边,搀扶她出嫁那般,随时护着婉凝周全。


    “时辰尚早,你多歇歇。”身后传来四爷慵懒的声音。


    “我今晚歇息的早,酉时刚过就睡下了,爷早些歇息才是。”


    楚娴欲言又止,忍不住喃喃:“今儿是婉凝大婚之日,爷多歇息歇息。”


    胤禛岂会不知福晋口中的歇息,意有所指,她在求他别在八弟大婚之日落井下石。


    “知道,答应你之事,爷何曾反悔?”


    “福晋,八福晋的花轿已从安亲王府出发。”


    “好,我们立即去八阿哥府邸前门等着八福晋。”楚娴说罢,提袍起身。


    “等等。”四爷转身往屏风后走去,取来一双平底的绣花鞋。


    “雪天路滑,换一双鞋再去。”


    “呀,怎么是七子钉鞋,这鞋走起路来响声忒大,踩在地上还有窟窿眼,我不要。”楚娴满眼嫌弃。


    七子钉鞋在鞋底钉着圆铁钉,底和鞋面浸过桐油,能防水防滑。


    可穿着此鞋不美观还笨重,走在雪地上还会留下一个个小圆孔,丑死了。


    今日是婉凝大婚之日,她可不能给婉凝丢脸。


    “爷改良过,不丑。”


    胤禛不再解释,而是转身去院中捧来一把残雪,俯身将残雪平铺在地砖上。


    眼见四爷将七子钉鞋按在残雪上,再提起鞋之时,残雪上赫然出现一朵盛放佛莲。


    原来这两日,他在书房里敲敲打打忙碌到深夜才回来,是在为她改鞋。


    此时他攥着她脚踝,将她脚上的元宝底鞋脱去,换上七子钉鞋。


    没想到这双七子钉鞋竟比她穿的元宝底鞋还轻盈,甚至保暖性都比她的缎面绒鞋更好。


    楚娴满眼震惊:“这鞋忒轻,爷是如何做到的?”


    寻常的灰鼠皮绒或者狐裘貂绒所制的衣料她有不少,可足下这双鞋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制,竟比最华贵的紫貂绒还暖和。


    “哎呦福晋,您有所不知,这是爷特意让人从西南边儿雪域高原上的陡峭雪峰取来的,雪峰上独有的羚羊底绒细密,还难抓,拢共取来二斤底绒。”


    “爷让人赶制出这双绒绣鞋来,剩下的命绣娘给您制斗篷和氅衣夹袄哩,您新春就能穿上。”


    苏培盛忙不迭喜滋滋替自家沉默寡言不知邀功的四爷开口。


    西南雪峰的羚羊?岂不是藏羚羊?


    藏羚羊皮肤表面的底绒细密轻盈,可抵御零下五十度的严寒,被称为帝王之绒,制作一条披肩都需耗费五只藏羚羊的底绒。


    雪域在乾隆年间才彻底臣服于大清,连康熙爷都难从雪域获得帝王之绒,也不知他寻来这些羊绒,付出多大的代价。


    “走慢些。”


    听着他温声细语的叮咛,楚娴鼻子一酸,扑进他怀里。


    “怎么?想让爷陪你去?只怕八弟不乐意。”胤禛抬手将她旗鬓上两股钗换成彰显身份的东珠簪。


    “别,爷到点儿去赴宴吃喜酒即可。”


    楚娴慌忙劝阻,好不容易才劝服四爷,让他答应不在八爷与婉凝大婚之日添乱。


    为此,她还用了几晚羞人的法子,楚娴脸颊泛红,仰脸主动吻他下巴,不巧,他恰好低头垂首,楚娴含住他微凉的薄唇,俏皮轻咬摩挲。


    眼见他眸色愈发深沉危险,楚娴忙不迭轻推开他。


    “拦住爷有何用,哼,八弟得罪之人岂止是爷。”胤禛不满的将怀中人再次拥紧。


    “啊?莫不是今日还有旁人要在婉凝大婚之日使坏。”楚娴心急如焚。


    “不必担心,爷既已答应让你的婉凝顺利大婚,就绝不会出岔子。”


    胤禛俯身靠近福晋:“就这?嗯?敷衍!”


    四爷轻哼,指着唇含笑而视。


    楚娴一跺脚,双手捧起他的脸,主动献吻,待要离去,被他趁机扣紧腰肢,隔着衣料,他不轻不重在她肩上咬一下。


    楚娴身子一软,腾地满脸羞红。


    他就是故意的,前晚在她肩上同样的位置留下羞人吻痕,今晚又在同样的位置暧昧噬咬。


    楚娴不甘示弱,仰头吻他敏感喉结,猝不及防间,他猛地趋紧,楚娴没收住力道,一口咬住他的喉结。


    男人低哑闷哼一声,楚娴羞得松开唇,瞧见他喉结上明显的牙印子,赶忙捂脸逃离。


    身后传来男人低沉轻笑:“走慢些。”


    胤禛目送福晋走远之后,收回眸中温柔缱绻。


    “爷,太子下了狠手,幸亏毓庆宫的探子提前传来消息,否则八爷哪儿还能大婚,定已入宗人府大牢。”


    苏培盛捧着铜盆来到爷身边。


    “嗯,只保大婚前后三日即可,爷不是八弟府上的奴才,没闲功夫为他瞎操心。”胤禛接过濡湿的帕子擦拭脸颊。


    苏培盛取来蟒袍,待伺候爷宽衣之时,霎时瞪大眼睛:“爷,您的脖子可要奴才伺候您敷粉遮盖一二?”


    胤禛眉眼含笑,轻揉喉结炙热处:“不必。”


    话音未落,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胤禛目光投向门外。


    “嗳,今儿婉凝大婚,爷捯饬得体面些。”


    楚娴三步并两步走入幔帐后,取来一件墨狐毛领,仔仔细细为他佩戴整齐,将他脖颈上的牙印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可没忘,上一回她在四爷脖子留下两个吻痕,这男人竟没羞没臊顶着吻痕上朝两日。


    直到婉凝前来打趣她,她才知道,羞的抬不起头来。


    楚娴捂脸:“爷这两日出门都得戴着毛领子


    ,我要检查。”


    “好。”男人瓮声回应。


    “去吧,你的婉凝快到前门了。”胤禛语气发酸。


    “爷这几日乖些,我有奖励。”楚娴温声细语诱哄。


    “先给,某些人耍赖成性,在爷眼里,毫无信誉可言。”


    “不不成!”眼见四爷目光灼灼靠近,楚娴慌忙转身逃离。


    待福晋离开,胤禛轻叹,某些人只顾着好姐妹,将他撩拨得不上不下,一走了之。


    胤禛无奈躺回床榻上,许久之后,被她勾起的欲念才勉强消减下去。


    八贝勒府中门前。


    八爷三箭齐发,正中轿门,楚娴与喜娘一左一右,将披着红盖头的婉凝搀扶下八抬大轿。


    “娴儿,我紧张。”


    楚娴的手腕被婉凝握紧。


    “别怕,我在这呢,八爷也在。”楚娴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绸,将红绸塞到婉凝掌心。


    “婉凝,抓紧红绸,跟着八爷走。”


    “娴儿,胤禩高兴吗?你帮我瞧瞧他。”


    “高兴,高兴的脸上笑意就没停下过。”楚娴搀扶婉凝跨过马鞍。


    “一会要跨火盆,仔细脚下。”


    “娴儿,我总觉得我领口的钮子松开了,你帮我瞧瞧。”


    楚娴低头,正要安慰婉凝没事儿,忽地面色一沉。


    盖头下,婉凝总觉得后劲一阵凉意,愈发忐忑不安。


    “娴儿,怎么样了?”


    “没事,你大胆往前走。”楚娴一把扯下肩上的斗篷,与此同时,眼前赫然出现一件织金蟒纹斗篷。


    八爷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他一只手还攥紧红绸另外一端,楚娴赶忙挡在婉凝跟前,为婉凝系紧斗篷。


    “娴儿,出何事了?”


    “没事,下雪了,八爷怕你冻着,给你加件斗篷。”


    楚娴强装镇定,安慰婉凝,转头将羡蓉叫到跟前,主仆二人一番耳语,羡蓉转身往八福晋所居的正院狂奔。


    “娴儿,我衣衫不对劲,我总觉得我袖子裂开了。”


    婉凝越发觉得不安。


    “别慌,一会跨火盆之后,跟着我走。”


    “娴儿,我很怕。”婉凝握紧娴儿的手。


    “一切有我,还有八爷。婉凝,抬腿,跨火盆。”


    楚娴忧心忡忡,婉凝的衣摆以诡异的姿态下坠,显然她的嫁衣被人动过手脚,再多走几步,婉凝的嫁衣定会支离破碎,衣不蔽体,当众出丑。


    在古代当众衣不蔽体,等同失贞,到底是谁?竟想用如此阴毒的法子逼死婉凝!


    那嫁衣定有古怪,若跨火盆,定会加速破碎。


    楚娴正愁眉不展,却见八爷急步朝婉凝走来,二话不说,将婉凝打横抱在怀中,径直跨过火盆。


    “八爷,八弟妹方才说需到屏风后更衣。”楚娴压低声音提醒。


    “有劳四嫂。”


    胤禩将福晋抱在怀中,径直往福晋正院急步前行。


    楚娴心急如焚跟在八爷身后,直到踏入福晋正院,看见羡蓉气喘吁吁从屏风后探头,她一颗揪紧的心才勉强能安。


    “娴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你的嫁衣脏了,你若不嫌弃,穿我的可好?”


    “啊?我就说衣衫不对劲,我不嫌弃,不耽误行佳礼即可,多谢娴儿。”


    “有劳四嫂。”胤禩满头冷汗,若非四嫂方才眼疾手快,婉凝已在众人面前衣不蔽体,名声尽毁。


    楚娴与八爷不动声色退到屏风外等候。


    楚娴压下暴怒,低声质问:“这件事,八爷还需给婉凝一个交代。”


    “四嫂且放心,我定会揪出那混账!”胤禩咬牙切齿:“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祸不及妻儿父母,那人竟对他的家眷下手,无论是谁,他定要百倍报复。


    说话间,胤禩身边的奴才闫进面色凝重疾步而来。


    “爷,查到了,是是毓庆宫。”


    “呵,好。”胤禩目光落在从屏风后缓步踏出的福晋。


    越过红绸,径直挽紧福晋手掌,牵着她往福晋正院喜房走去。


    接下来楚娴瞪大眼睛,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就怕再出任何岔子。


    直到八爷与婉凝行完合卺礼,她才勉强长舒一口气。


    礼成之后,八爷出去招呼宾客,楚娴并未到前厅吃席,而是陪在婉凝身边。


    此时楚娴鬼鬼祟祟取出一盒药膏,塞进婉凝手里。


    “这是何物?”婉凝懵然。


    “这是你洞房前擦那,不疼”楚娴支支吾吾。


    “你给的药膏不好用,用我的。”


    楚娴没好意思告诉婉凝,当年她用这药膏与四爷圆房,疼得直落泪,她遭过的罪,绝不能再让婉凝重蹈覆辙。


    “娴儿,有你与胤禩真好。”婉凝羞红脸,将药膏藏在枕头下。


    “我给的膏药不好用吗?那你与四贝勒圆房是不是遭大罪了?对不住啊,我没试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用,我成婚之后,有些药就能亲自试过再给你了。”


    “你快些去沐浴更衣,一会八爷在前厅招呼好宾客,该来与你圆房了。”


    楚娴朝涨红脸的婉凝眨眨眼。


    “娴儿,我害怕,那事儿很疼很疼,有一回,胤禩被奴婢下药,我本想帮他解毒来着,可到一半疼哭了,我与他没成事儿,胤禩泡一整晚冰水,还得了风寒”


    “是挺疼的,但疼过之后,你就知道了。”楚娴跟着涨红脸。


    “我信你,桂嬷嬷也是这么说的,说疼过之后,定会很舒服。”


    二人躲在喜房内窃窃私语,聊的尽是如何洞房那些羞人话题。


    直到桂嬷嬷来催婉凝去沐浴更衣。


    婉凝换上一身寝衣,起身将她搀扶到门边:“娴儿,你快些回去吧,别累着。”


    “你瞧,四贝勒身边的奴才来催你了。”婉凝朝站在门边的苏培盛觑一眼。


    “哎呦,八福晋,瞧您说的,奴才只是奉命来给我们福晋送暖手的汤婆子。”苏培盛将精巧的汤婆子捧到福晋面前。


    没错,他就是奉四爷之命,前来催福晋回府歇息的。


    苏培盛将汤婆子交给福晋,默不作声退到门边,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娴儿,你快些去前院吃酒,我的喜酒你必须喝,不成,你怀着孩子,让你家四贝勒替你多喝几杯。你再不走,四贝勒的狗奴才都快在我这站成冰雕了。”


    苏培盛嘿嘿干笑,不否认,甚至还感激朝八福晋点头哈腰。


    “那我真去了。”


    眼瞧着八爷在奴才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往福晋正院走来,楚娴知道,有八爷在,婉凝已不再需要她。


    “婉凝!你记得衣衫别剥那么急,让八爷来。”


    “晓得了,快别说了,羞死人了。”婉凝一跺脚,红着脸躲回幔帐后。


    楚娴在苏培盛与穗青的搀扶下,缓步往前院花厅走去。


    与醉醺醺的八爷在回廊下相遇,楚娴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忍着羞意开口:“恭贺八爷与婉凝,祝你们白头偕老,儿女双全。”


    “多谢四嫂。”胤禩拱手致谢。


    “咳咳八爷,婉凝怕疼,您咳咳咳咳温柔些。”


    “嗯”胤禩俊脸薄红,不自在低头。


    福晋与四嫂关系深笃,无话不谈,有时候他甚至嫉妒四嫂,福晋能在四嫂面前无拘无束,推心置腹。


    楚娴目送八爷踏入福晋正院,拧身去前院花厅寻四爷。


    前院高朋满座,直郡王与九爷十爷十四爷正帮着八爷招呼宾客。


    远远瞧见坐在三爷与五爷当中的四爷,楚娴信步走到四爷身侧落座。


    一旁的五福晋朝她客套颔首:“给四嫂请安。”


    楚娴与五福晋客套闲聊几句,一低头,发现面前的瓷碗已装满佳肴。


    冷不丁想起要喝婉凝的喜酒,她盯着面前的酒盏,心想着抿一口不打紧。


    不待她伸手,四爷已将她面前的酒盏端走。


    “爷,我就抿一口。”


    “一会再给你喝。”


    胤禛不依,将福晋杯中喜酒一饮而尽。


    “就一口,筷子头沾一口就好,婉凝的喜酒我必须喝。”


    “回吧,我给你留了喜酒。”


    “真的?在哪呢,为何我没瞧见?”楚娴狐疑。


    “回去再给你,先回去歇息,你先喝安胎药再说。”


    胤


    禛起身,牵着福晋的手离席。


    八爷府邸外头停着一顶软轿,楚娴一眼认出是自家的轿子。


    “怎么还准备轿子?我们府邸就在八爷府邸隔壁,走两步就成。”


    “下雪了。”胤禛不多做解释,俯身入轿内,将福晋轻拽入轿中:“不是要喝喜酒,进来。”


    “酒呢?喜酒在哪?”楚娴迫不及待坐在四爷怀里,反身与他相视而坐。


    “在这,接好。”


    “呜”带着浓烈酒气的吻压将下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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