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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50

作者:玖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6章


    “没事儿,方才有几只小蠓虫扑棱到奴婢眼睛里,忒难受。”


    羡蓉捂着眼睛搓揉,悄悄把溢出的眼泪揉干净。


    “快些去洗洗,我自己篦头。”


    “是。”羡蓉转头,眼泪夺眶而出。


    可怜的福晋,竟被所有人当成傻子般蒙骗,而她这个最亲近的奴婢,也被所有人拽上贼船,跟着他们一道糊弄姑娘。


    春嬷嬷不仅知会福晋正院上下奴才,此刻已然前往福晋娘家,将此事禀报给老爷与公子。


    所有人都已知晓,唯独福晋像个傻子,被所有人蒙在鼓里。


    羡蓉顿住脚步,愧疚落泪,挣扎许久,哽咽着道出一句真心话。


    “姑娘,奴婢虽平日里啰嗦,但凡事都真心实意为姑娘好,您别厌烦奴婢。”


    站在门外的穗青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听到羡蓉没告密,暗暗松一口气。


    “羡蓉,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楚娴忧心忡忡。


    羡蓉与穗青是她的左膀右臂,谁若敢欺负她们二人,等同于对她宣战。


    “没,奴婢只是今儿拿错首饰,被春嬷嬷苛责一顿,说奴婢粗心大意。”羡蓉随口编造谎言。


    “你啊,的确需细心些,春嬷嬷数落你,那是真心实意为你好,若她想害你,定闭紧嘴巴,等着你犯大错,最好丢掉小命。”


    “有些错,需用命来赎罪,知道吗?”


    楚娴从首饰匣子取出一枚镶粉碧玺的錾金戒指,套在羡蓉手上,安慰她:“春嬷嬷教你做事,你该虚心听教,她若不将你当自己人,犯不着费劲说你。”


    “是,奴婢先下去洗把脸。”羡蓉吸吸鼻子,福身告退。


    “去吧,你先歇半个时辰再来伺候。”楚娴捻起篦子,懒懒坐在妆台前,对镜自照。


    穗青与跨出内室的羡蓉对视一眼,端着安胎药入内。


    “福晋,老爷与四公子,还有梁大人前来探望您。”现下已在前院花厅内等候。


    “咿?我阿玛原说下个月才来,为何提前了?”楚娴大惊失色,担心娘家人出事。


    “快些,穗青,帮我敷一层薄脂粉提气色,把前几日新打的点翠钿子取来。”


    楚娴怅然盯着镜中苍白浮肿的脸颊,焦急催促。


    华庭内,费扬古站在梁九功身后,远眺府邸庭院。


    梁九功蹙眉:“费扬古,我瞧过府邸布局图,从福晋正院到这,来回约莫三百步,方才你身边的奴婢入福晋正院里送物件,我问过她,她并不曾耽搁,却至少多走六百步?”


    梁九功惊疑,小娴儿的府邸,是他在内务府精挑细选出几处宅邸,呈到御前,再由四阿哥甄选。


    不出意料,四阿哥果然选中这块绝佳的风水宝地。


    这座府邸东西南北多长多宽,梁九功心里门儿清。


    九百步,在距离前院最远的西北边儿,潮湿阴冷,嘈杂闹腾。


    梁九功面上虽依旧含着和煦笑意,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我也不知,平日里我又无法入后宅,娴儿又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你也知道。”


    “春嬷嬷,随杂家去福晋院里请安。”


    梁九功愈发惊疑,平日里他为避嫌,但凡遇到需前往四阿哥府邸宣旨的差事,定会甩给老伙计李德全代劳。


    是他大意了,若小娴儿在四阿哥府邸遭罪,他定要让四阿哥血债血偿!


    春嬷嬷心下一沉,梁九功此刻自称杂家,言下之意,是以大内总管太监的身份拜访福晋,太监并非男子,循例可入后宅内。


    春嬷嬷下意识求助看向老爷与公子,岂料二人俱是满脸怒容。


    “春茗,怎么回事?为何九功不能去看娴儿?”费扬古压着怒火。


    自从娴儿出嫁,她身边的奴婢们愈发骄纵她,才酿成巨祸。


    “奴婢不敢。”


    春嬷嬷压低脑袋,躬身领梁九功往福晋正院走去。


    梁九功跟在春嬷嬷身后,一路穿花拂柳,越走越荒僻,越走越心酸。


    预料之中,当听到红墙外头嘈杂的吆喝叫卖声,梁九功没忍住冷笑一声。


    “哎呀,不成想在天潢贵胄府邸,市井气息还能颇丰啊。”


    春嬷嬷抬手揩冷汗:“回梁公公,四阿哥让福晋搬去正院,福晋不乐意,说住那更舒坦。”


    “哦?我竟不知四阿哥对福晋如此言听计从。”梁九功阴阳怪气。


    “那福晋又是为何会住在犄角旮旯的西北边?这地方冬日里太阳被高耸楼阁遮挡,落得早,忒冷。”


    “这奴婢也不知,福晋只说嫁过来之前,与四阿哥商议过。”


    “好,好好好,好得很。”梁九功面上愈发洋溢


    笑意。


    亲近之人都知晓,梁九功虽喜怒不形于色,但他笑的越欢,代表心情越糟糕。


    这边厢楚娴绕过回廊,远远竟瞧见春嬷嬷领着梁世伯疾步而来。


    “梁阿牟,您老人家怎么来了?”楚娴扶着肚子,疾步上前。


    阿牟是满语伯父的亲昵称呼,许久没听到娴儿唤阿牟,梁九功看着小家伙瘦弱脸颊,鼻子一酸。


    “娴儿,别动,你别动,阿牟来啦,别怕。”


    梁九功三步并两步冲到小娴儿跟前,搀扶着她。


    “你们都下去。”


    梁九功面上笑容愈甚,恨不能立即戳穿四阿哥用穷书生身份戏耍娴儿的龌龊事。


    可目光落在娴儿隆起的孕肚,他咬紧牙关,强咽下耻辱。


    “阿牟,您今儿怎地有空来瞧我?您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外头避嫌,不可与您太亲近,在紫禁城里,我都不敢朝您看。”


    “这两日万岁爷下朝就去南苑围猎,李德全随行,我告假两日,恰好你阿玛来瞧你,我厚脸皮跟来瞧瞧。”


    “娴儿,阿牟不曾逛过你府邸,今儿带阿牟见见世面可好?”


    “好呀,您往这边走。”楚娴满眼雀跃,指着府邸后花园的方向。


    二人说笑间,梁九功时不时指着一处处亭台楼阁,问她那是何处。


    梁阿牟询问之地,都是楚娴不敢踏足的前院地界,她只去过四阿哥前院范围内的银安殿。


    前院十丈范围内,她不敢踏足。


    眼瞧着即将靠近危险戒线,楚娴不动声色,将梁阿牟往南边领:“阿牟,我带您去那边瞧瞧。”


    “娴儿,四阿哥今儿个该是在休沐吧,我来都来了,你带阿牟去前院请个安再走。”


    “阿牟,四阿哥定在书房里忙公务”楚娴为难攥紧梁阿牟袖子。


    “不怕,阿牟带你去请安,别怕,乖孩子。”


    梁九功压下狂怒,从不曾见过小娴儿露出如此惊慌失措的神情,她浑身都在恐惧轻颤。


    四阿哥今日在毓庆宫议政。


    昨晚四阿哥歇息在她屋里,她甚至连四阿哥今日在哪儿都不知道,真不知该说娴儿对四阿哥漠不关心,还是二人形同陌路无话可说。


    四阿哥到底对小娴儿做了什么?


    眼见娴儿委屈地忍泪,梁九功深吸气:“走吧,去前厅瞧瞧你阿玛和四哥。”


    “西北边潮湿嘈杂,你不为自己,也该为小阿哥着想,不能任性,今儿就让人搬去福晋正院住,我今日留下帮你拾掇正院。”


    楚娴垂首,无奈应一句好,比起阿玛,她更怕梁阿牟。


    前厅内,费扬古与五格沉着脸,见梁九功亲自搀扶腹部隆起的娴儿前来,父子两对视一眼,扭脸挤出笑容。


    “奴才费扬古给四福晋请安。”


    “奴才五格,给福晋请安。”


    “阿玛,四哥!莫要折煞我,快些起来。”楚娴抬手间,穗青与羡蓉疾步将老爷与四公子搀扶起身。


    “阿玛,四哥,家中出何事了?”楚娴心下忐忑不安,总觉得娘家有大事发生。


    “没事,阿玛与你四哥下月初,要随御驾去木兰秋狝,今日与你梁世伯相约一道来瞧瞧你。”


    “娴儿,羡蓉与穗青年岁不小,阿玛想与你商量商量,这两个奴婢带回去发嫁,阿玛再送更好的来伺候你。”


    羡蓉与穗青垂首压下恐惧,她们心里明白,她们纵容福晋捅出篓子,回去必死无疑。


    “阿玛,羡蓉与穗青尽心尽力服侍女儿,如今她们已入包衣旗籍,是四阿哥府邸的奴婢,女儿自会在府邸奴仆中安排发嫁,您不必操心如此琐事。”


    楚娴恍然大悟,难怪今日羡蓉神情古怪,想必知晓要被阿玛发嫁一事。


    费扬古压着怒意,盯着女儿的肚子不敢发怒。


    本想委婉再劝,却被梁九功按住肩膀。


    “娴儿说得对,娴儿,你这肚子忒尖,该是个小阿哥,恭喜恭喜。”


    “男女都好,只要身子骨康健就成。”楚娴满眼柔情,轻抚肚子。


    “娴儿,四阿哥今日可在府邸?来都来了,不如我与阿玛去前院请安。”五格负在身后的手掌,早已攥得指节发白。


    “四阿哥这会儿估摸着在与幕僚商议政事,自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楚娴赶忙推辞。


    听到自家人,五格抿唇,费扬古咬牙,梁九功扬唇浅笑。


    尴尬之际,苏培盛施施然前来。


    “梁大总管也在啊,奴才苏培盛给费扬古大人与梁大总管请安,给五格大人请安。”


    苏培盛屈膝见礼。


    “小苏子,你年纪轻轻就是管事了?当真是年少有为。”梁九功俯身,亲自搀扶起苏培盛。


    “梁爷爷您谬赞,若当年没您提携一把,奴才说不定如今还在太妃宫里当洒扫小太监。”


    “是你自己争气。”梁九功对苏培盛印象深刻,这小子身上有一股子拧劲儿与狠劲,与他年少时颇为相似。


    是以,年幼的四阿哥甄选随侍小太监之时,梁九功恰到好处提携了一把。


    苏培盛也算感恩,逢年过节,都不曾断绝谢礼。


    “四阿哥可曾在府邸,我去请个安。”


    苏培盛欠身:“不敢巧,爷今儿去毓庆宫与太子爷议政啦。”


    提到毓庆宫,梁九功嘴角笑意凝滞一瞬:“哦,万岁爷明儿在南苑,下月即将前往木兰秋狝,太子留京驻守,四阿哥襄助毓庆宫,定忙碌得紧。”


    “梁爷爷,今日何事劳烦您兴师动众?”苏培盛虾着腰,明知故问。


    “没事儿,这回是私事,今儿我只是应邀来帮费扬古搬家,四福晋要搬去福晋正院,今儿就搬,现在就搬。”梁九功笑呵呵看苏培盛。


    苏培盛呵了呵腰:“福晋正院一应物什早已准备妥当,福晋无需携带任何物件,抬腿即可入住。”


    “哦?这敢情好,费扬古父子并非刑余之人,那我先替他们去福晋正院瞧瞧。”


    “您请。”苏培盛弓腰抬手,领梁九功离去。


    楚娴有苦说不出,就这么被梁阿牟与父兄一道架着,无奈住进福晋正院里。


    该死的,她住的福晋正院,只与四阿哥的居所隔着一道月洞门。


    月洞门前,四阿哥竟安排了个小太监专门看守。


    何意?担心她去前院当贼吗?


    楚娴气窒,明儿定让人在她的院子里也安一道门,锁死月洞门。


    想归想,可将羡蓉唤到跟前,话到嘴边,她又开始窝窝囊囊,不敢开口。


    苏培盛在福晋正院内鞍前马后,分出几只眼睛偷眼看梁九功与福晋。


    临近晚膳,苏培盛唤厨房准备一桌丰盛席面,宴请梁九功。


    二人在苏培盛屋里一道用膳,梁九功方曲袍落座,冷眼瞧见苏培盛噗通跪在地上磕头。


    “梁爷爷,求您救救小苏子吧,奴才真没招了,天都塌了,迟早要被碎尸万段,呜呜呜”


    “该!”梁九功抓起一把花生米,砸向苏培盛。


    “你跪着说,把知道的都说与我听。”


    苏培盛一臂抹泪,凄凄呜呜竹筒倒豆子,将该让梁九功知道之事,吐个干干净净。


    梁九功听得头大如斗,直摇头,抱着肩膀许久不吱声。


    苏培盛眼睛都哭成鱼泡,偷眼瞧梁九功。


    “今晚先让我瞧瞧池峥再说。”梁九功幽幽道一句。


    苏培盛点头如捣蒜。


    子时刚过,苏培盛领梁九功来到福晋正院里。


    内室书房尚灯火通明,一道挺拔身影落在窗棂上,梁九功停步不前,站在廊下黑暗处。


    苏培盛拔步,想去通知四阿哥,却被梁九功一把抓住:“不急,你与我在这吹吹风。”


    临近丑时,内室传来小娴儿痛苦低呼,从敞开的书房支摘窗跳出个高大人影,当看清楚那人身上穿着女装,梁九功愕然瞪大眼。


    “这这是”


    “是四阿哥,也是池峥。”苏培盛苦笑。


    “哦。”梁九功揣手,面色缓和几许。


    直到四更天,穿着女装的四阿哥从漆黑内室走出,却并未回书房歇息,而是一头扎进正院小厨房里忙碌。


    炊烟断


    续,梁九功细嗅,是小娴儿喜欢吃的牛肉萝卜馅儿大包子。


    “我竟不知四阿哥还擅庖厨。”


    苏培盛呵腰:“奴才从前也不知,爷从前哪会这些?奈何福晋吃什么都吐,爷心疼,刻意钻研一手好厨艺,只给福晋下厨。”


    “这事儿您可不能说啊,所谓君子远庖厨,若被人知晓四阿哥成日里往厨房钻,定被笑掉大牙。”


    梁九功笑而不语。


    “呀,四阿哥白日上朝,处理朝政,夜里还需照料福晋,如何能歇息?”梁九功故作讶异。


    苏培盛愁眉苦脸:“奴才也愁,可爷不听劝,这几日甚至吃上丹药了,奴才害怕。”


    苏培盛低头抹泪:“那些个丹药诡异至极,药效霸道,服下立即容光焕发,是药三分毒,奴才真怕四阿哥出事。”


    “爷若出事,池峥也没了,福晋和小阿哥孤儿寡母该怎么办?”


    “什么!你怎么不多劝劝。”梁九功急得跳脚。


    “奴才劝不住,劝不住。”


    说话间,天已朦朦大亮,四阿哥满眼疲惫从厨房离开,回到书房歇息。


    不到半个时辰,昏暗书房再度亮堂,梁九功盯着书房久久不语,直到更换朝袍的四阿哥从书房踏出。


    梁九功主动上前躬身见礼。


    “梁安达不必见外。”胤禛哑着嗓子,满眼疲惫。


    “四阿哥,您可不能这么熬下去,会出事儿的,您若撑不住,福晋孤儿寡母定被人百般欺凌。”


    “您可别忘了,顺治爷入关之后,为纳寡妇,强令篡改不得娶寡嫂弟媳的禁令。”


    胤禛面色阴鸷,梁九功从不说废话。


    他如此说,定是有人觊觎过娴儿。


    寡嫂弟媳?那人定是他的兄弟之一,是谁!!


    “梁安达,是谁?”胤禛沉声,垂眸敛去恣睢戾气。


    “嗨,都过去了,您知道又如何?当年若您知道,定巴不得那人得逞,不是吗?”


    “四阿哥,杂家该回宫伴驾了,今后也不会再踏足您的府邸,还需避讳些,免得万岁爷误会杂家与您暗结朋党。”


    “梁安达,当年在红螺寺,也是那人?是也不是?”


    梁九功震惊回眸。


    俄而重重点头:“这些年,杂家只让小娴儿遭过这一回罪,好恨呐。”


    “四阿哥,娴儿之事,急不来,与其遮掩,不如让她慢慢发现您的好,您若能潜移默化取代池峥,也许有转圜之地。”


    “只不过她性子执拗,您还需吃些苦头。”


    “奴才先告退。”梁九功说罢,踅身行出两步,忽而再次顿步,却并未转身。


    胤禛凝眉,扬手屏退奴才。


    待奴才们悉数退去,梁九功缓缓转身,压低声音:“四阿哥,眼瞧着要变天了,毓庆宫台阶那样高,刮风下雨极容易跌倒,您仔细脚下。”


    胤禛骇然,默然不语,朝梁九功颔首:“多谢提点,您慢走。”


    梁九功诶一声,转身疾步离去。


    目送梁九功离去,胤禛顿在原地停步不前。


    苏培盛擒伞凑到四阿哥身后:“爷,下雨了,奴才伺候您上马车。”


    “苏培盛。”胤禛沙声开口:“今日早朝,仍是太子主持?”


    “是,直到万岁爷从木兰秋狝回朝,都是太子爷监国。”


    “哦,去告假,说爷身子不适,需告假两个月,又逢福晋临盆在即,需告假到福晋临盆。”


    “嗻。”苏培盛诧异张大嘴巴,四阿哥在朝政上素来勤勉,若非遇到福晋之事,从不轻易告假。


    朝堂上定刮起惊涛骇浪,才会让四阿哥退避三舍。


    “苏培盛,把汗阿玛赐给爷的狮子园收拾妥当,后日带福晋往狮子园待产。”


    “是。”苏培盛惊骇不已,朝堂上近来风平浪静,到底是何风浪?竟逼得四阿哥告假,甚至远走京郊回避。


    胤禛回到前院居所,疲累的不曾脱下朝袍,径直躺倒在床榻上沉睡。


    临近酉时,苏培盛将他唤醒,催他用膳。


    胤禛心不在焉来到书房内,整理这些年来为毓庆宫办理的差事,明里暗里,见不得光的差事,统统梳理清楚。


    “爷,李格格求见,说有要事禀报,事关福晋声誉。”


    胤禛不曾停笔,待听到事关福晋声誉,寒着脸怒不可遏。


    “何事?”


    苏培盛将候在门外的李格格领入屋内。


    李格格一踏入四阿哥书房,满眼惊恐,匍匐在地:“爷,兹事体大,不可为外人知晓,奴才恳求爷容奴才单独向您禀报。”


    胤禛扬手屏退奴才,双手撑在桌案上,缓缓站起身:“说。”


    “爷,福晋,福晋她对你不忠,数月前,奴才偶然得知福晋在南锣鼓巷里豢养男宠,甚至与那男宠私定终身,前些时日,奴才发现福晋身边的穗青从那私宅出来,鬼祟去寻安胎药。”


    “还有,福晋平日里假借去寻您的名义离府,私底下却与那男宠偷欢。”


    李氏满眼激动,从袖中取处一叠厚厚字据凭证。


    “爷,事关爷的子嗣血统,奴才不敢声张,特意暗中搜罗物证与人证,并将一干人证保护妥当,只待爷审问。”


    “这是穗青分不同药铺抓的药,凑在一起有避子药,也有安胎药,这些是药铺伙计画押的供词。”


    “还有这些,是福晋与那男宠私定终身,胆大包天成婚的铁证,有左邻右舍为证。”


    “还有福晋每回假借去寻您,暗中前往城外私宅与男宠游山玩水,在潭柘寺放祈愿水灯的铁证。”


    “您瞧,这是福晋与那男宠亲自写下的祈愿词,祈祷那孽种平安诞生,还有福晋与那男宠的名字,那人名唤池峥。”


    “这是奴才让人从保定府查到的证据,池峥确有其人。”


    李氏侃侃而谈,今日势必让那拉氏粉身碎骨,这些铁证随便拿出一条,那拉氏都必须死。


    此刻四阿哥已面色阴沉暴怒,想必那拉氏要倒大霉了。


    “那个”胤禛凝眉,不知她姓谁名谁。


    “爷,是李格格。”苏培盛在门外小声提醒。


    “嗯,你一人如何能搜罗证据?”


    “是奴才在京中的姑母与姨母,全靠她二人请江湖高手暗中查证。”


    李氏目光闪烁,低头翻找那拉氏购买男子饰物的佐证:“爷,还有这啊”


    她满眼雀跃尚未退去,唇瓣还在翕张,头颅已咕噜噜滚落到门边。


    胤禛满脸怒容,将染血长剑戳进那贱妇心口。


    “苏培盛,处理干净。”


    苏培盛一脚踩在李氏还在乱颤的脸上:“嗻。”


    此时柴玉施施然前来:“爷,佟三姑娘求见。”


    “不见。”


    胤禛对表妹愈发厌烦,今岁选秀,汗阿玛已将表妹赐婚镇守漠南的镇国将军弘富。


    明年开春,她将远嫁漠南。


    这些时日,表妹三五不时前来拜访,不胜其烦。


    “爷,三姑娘说来送景仁宫今年新结的海棠果酒。”柴玉硬着头皮补一句。


    胤禛舒展眉心,语气柔和几许:“请她往前厅。”


    苏培盛意味深长掀起眼皮子,看一眼柴玉,这位从前在景仁宫伺候的老人儿,心底仍是将佟佳一族当成主子。


    放眼四爷院里的奴才们,有一多半的奴才都曾是景仁宫的旧人。


    两位掌事的嬷嬷,更是曾经伺候过孝懿皇后的故人。


    苏培盛垂首,压下愤恨,若非他样样发狠钻营,如今的管事儿,未必落到他头上。


    他私心不愿佟三姑娘入后宅承宠。


    否则他定会被景仁宫旧人们挤出前院。


    这些时日,他思来想去,他在后宅的靠山,只能是四福晋那拉氏,不做他想。


    “爷,奴才这榆木脑袋该死,奴才忘了禀报,福晋院里方才派人去太医院,也不知要做甚?”


    苏培盛说完,撩起眼皮看向已走到门边的四阿哥。


    果不其然,四阿哥立即折步往福晋院。


    “狗奴才,若再敢延误消息,杀无赦!”


    “哎呦,奴才该死,爷您息怒啊。”苏培盛忙不迭撒腿跟上,却被柴玉急赤白脸拽到门边。


    他哪儿会真不知福晋派人去太医院


    做什么。


    羡蓉与穗青那两个丫头如今将他当成救命稻草,巴不得事无巨细向他汇报。


    他只不过不想让佟佳氏得逞而已。


    “培盛老弟,我也有难处,你知道的。”柴玉压低嗓音求饶。


    苏培盛这小后生忒精明,他愣是被苏培盛踩在脚下,打压数年不得翻身。


    “柴老哥儿,咱的主子只有四阿哥,您可别走岔路。”


    “老哥哥,您给句准话儿,三姑娘到底想做甚?”苏培盛攥紧拂尘,目光逡巡在柴玉躲闪的眼眸。


    “嗨,我照实说吧,三姑娘不愿嫁给镇国将军,她对咱四阿哥情有独钟,甚至愿委身为妾。”


    “这这这,佟氏一族嫡女为妾?佟家人能同意吗?”苏培盛满眼震惊。


    “我也想知道,可三姑娘态度坚决,我猜测,她估摸着想先与四阿哥生米煮成熟饭,先斩后奏。”


    柴玉愁眉苦脸。


    苏培盛咋舌:“若真这样,爷定砍了你,你可想好了。”


    柴玉欲哭无泪:“我唯一的弟弟在佟家当差,受佟家照拂,前院里那些个旧人,家里多多少少都承佟家的恩情,还不清。”


    苏培盛点头:“爷感念孝懿皇后抚养恩德,将你们这些旧人接来府中,是想着为你们养老送终的,你们可不能对不住四阿哥。”


    “培盛,说句掏心掏肺之言,我晓得拿捏分寸,我知道谁才是我的主子。”


    “只是,人情世故,难啊!”


    “好了你也别再难了,爷敢用你们,定对你们知根知底,哪会不知你们有家眷在佟家手里。”


    “你瞧瞧哪个皇子敢娶佟半朝族中女子?连太子都不敢娶,你想害死四阿哥吗?”


    “我点到为止,你好自为之。”


    柴玉浑身一哆嗦,抓住苏培盛的袖子:“培盛,培盛总管,救救我吧。”


    苏培盛意味深长瞅一眼柴玉,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二人窃窃私语。


    少顷,柴玉张大嘴巴:“这样真能成吗?会不会太狠绝了?我害怕”


    “你自个儿掂量着办,我言尽于此。”苏培盛一甩拂尘,撒腿去追四阿哥。


    第47章


    楚娴正与穗青和叶天士讨论如何祛除孕肚上的妊娠纹。


    这几日,她腹部隐隐发痒,穗青推断说最迟到八个月,她肚皮定会长出狰狞妊娠纹。


    穗青调制的舒缓药膏效果并不显著,是以今日请叶天士一道会诊。


    叶天士给的药膏简直立竿见影,瘙痒感觉瞬间减轻不少,楚娴满心欢喜对镜自照。


    “给爷请安。”门外传来羡蓉提醒。


    楚娴瞬时绷紧身子,在穗青搀扶下缓缓起身。


    方走出两步,四阿哥已疾步走到眼前,气喘吁吁:“福晋”


    胤禛下意识想问她身子骨如何,话到嘴边,生生将目光挪到她隆起腹部,故作冷然:“小阿哥如何?”


    楚娴唇角笑容微僵,毛骨悚然,这一瞬,她赫然想到借腹生子这个可怕字眼。


    四阿哥对她腹中小阿哥关怀程度超乎想象,甚至莫名其妙。


    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楚娴下意识伸手捂着肚子:“爷放宽心,小阿哥并无大碍,只是妾身担心肚皮生红纹,特意请叶太医前来征询一二。”


    “叶天士,尽管用最好的方子,福晋,放宽心,即便生出红纹也无妨。”


    “是。”楚娴心底冷笑,他当然无所谓。


    毕竟丑陋的疤痕长在她身上,一辈子无法抹去。


    “福晋,准备一下,明日带你去狮子园待产。”


    “爷,在府里待产一应俱全,为何忽然要去狮子园?妾身担心路途颠簸,伤着小阿哥。”


    “福晋,不打紧的,马车走慢些一个半时辰即可抵达狮子园。”穗青冷不丁开口提醒。


    “福晋,的确不打紧,狮子园内清幽雅致,最适宜安胎。”叶天士见缝插针补一句。


    “福晋,叶太医可随侍狮子园。你还有何顾虑?但说无妨。”胤禛明知故问。


    楚娴哑口无言,乜一眼穗青,这丫头今日糊里糊涂,都不知见机行事。


    她若去狮子园,池峥怎么办?


    楚娴脸上笑容愈发僵硬,无奈点头:“爷做主即可。”


    “都下去。”胤禛屏退奴才。


    看她一脸为难,胤禛心疼,犹豫再三,决定冒险告诉她实情。


    他深知,她若知晓,定巴不得他永坠地狱,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此时只剩下二人,胤禛负手背对她,长叹:“福晋,此番去狮子园,是爷拖累你,爷在朝堂上遇到麻烦,需离京躲避,生死攸关。”


    楚娴压下狂喜:“爷,出什么事了?”


    不成了,她高兴的想放声大笑,楚娴死死咬唇,逼自己挤出两滴鳄鱼的眼泪。


    “福晋,此事无需在议,若你不随同离京,爷不安心。”


    “成,妾身都听爷的,爷,妾身能知道究竟是何事吗?若能用得着妾身娘家人,爷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楚娴心底却在祈祷,别过来别过来,求你千万别来连累我。


    “多谢,你帮不了我。”胤禛压下苦涩,作为亲近的枕边人,他能清晰感知此刻她语气中难掩的雀跃。


    楚娴赶忙闭嘴,乖巧退到门边,就怕他真赖上她。


    “福晋,照顾好自己与小阿哥,爷需去书房处理奏疏。”


    “爷慢走。”楚娴目送四阿哥离去,当即将穗青叫到跟前。


    “穗青,去查查近来朝堂上发生何事,尤其是与四阿哥有关之事,着重查探四阿哥曾轮值的户部。”


    “再有,凡四阿哥与毓庆宫勾连相关之事,也需盘查。”


    历史上太子胤仍被两立两废,四阿哥与毓庆宫交好,为何不受牵连?


    个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还有,查清楚是何事之后,让我们的人”楚娴目露凶光:“为四阿哥添一把火,送他最后一程。”


    穗青听得冷汗涔涔,浑身瘫软,噗通匍匐在地。


    “福晋,万万不可,四阿哥平日里对您关怀备至,他大难临头,都想着将您带在身边,就怕您孤身一人留在府邸,担惊受怕。”


    “福晋,有没有可能四阿哥其实对您情深意重,假借淑儿接近您?”


    “穗青!你是不是疯了!”


    穗青满口胡言乱语,楚娴又惊又怒。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若非你是我贴身奴婢,我都要怀疑你被人掉包。”


    “福晋,可为何您从未见过淑儿?而且…”穗青戛然而止,将林姝也唤姝儿这句话强自咽下。


    “你出去!”楚娴气得扬手将茶盏砸到地上。


    “是奴婢愚钝鲁莽,福晋息怒。”穗青战战兢兢退出屋内。


    是夜,楚娴辗转反侧,一遍遍回忆与池峥初遇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越想越惊恐。


    有些事,她愈发不敢细想。


    比如为何她与四阿哥靠近时,会觉诡异的熟悉。


    随着四阿哥与她接触的时间越长,她总能在四阿哥身上寻到池峥的影子。


    此时脚心陡然传来阵阵抽搐闷痛,楚娴疼的扶着肚子坐在床榻边。


    “羡蓉!”


    砰地一声,暗夜里冲进来一道熟悉的挺拔高大身影。


    “娴儿,哪只脚抽筋?”


    池峥屈膝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替她揉腿肚子。


    “都抽了。”楚娴吸着鼻子,疼得咬紧唇。


    兀地,她嗅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墨香。


    因墨中多含有麝香、樟脑等寒凉之物,池峥甚至将书房里的墨块都挪走了。


    楚娴压抑恐惧,细嗅片刻,顿觉如遭雷击,是四阿哥惯用的集锦墨。


    “还疼吗,娴儿?”


    男人温声细语,仰头吻住她的唇瓣。


    “不不疼”


    “娴儿,听羡蓉说你肚子上长红纹,我不在乎这些,你与孩儿平安健康就好。”


    “你若觉得不好看,回头我让人照着你肚子上的纹路,纹上一模一样的红纹,为夫陪你。”


    “池峥”楚娴呜咽着抱紧他:“你可曾有事瞒着我?我此生只问这一回。”


    他沉默不语,良久,方哑声:“没有。”


    “早些歇息。”


    他极尽温柔将她抱上床榻,期间她断断续续烧心抽筋,他不厌其烦,耐心伺候她。


    也不知过去多久,楚娴假装沉睡,身后传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楚娴坐起身来,支着耳朵偷听门外的动静。


    她才知道,原来夜半的福晋正院竟这样热闹。


    四阿哥在听羡蓉汇报她今日从起身到就寝的所有琐事,包括她早膳只吃下半个鸡蛋,不肯喝药,吃


    下半碗粥,半个苹果,不爱吃青菜。


    男人压低声音嘱咐羡蓉,让她哄着她多吃些。


    临近五更天,福晋正院小厨房的方向亮起灯来。


    楚娴将耳朵贴在门扇,听到小厨房里极轻的剁肉声,透过门缝,那人弯着腰的身影映在小厨房窗扇。


    一息间,剁菜的声音消失不见,那人低声提醒用文火。


    此时苏培盛捧着一堆不知从哪儿送来的奏疏,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如山的奏疏压弯他们的腰肢。


    “爷,今儿万岁爷上朝了,刚得到消息。”


    “嗯,更衣,穗青,看着锅里,再一刻钟出锅。”


    胤禛脚步虚浮离开小厨房,更衣上朝。


    待换上朝袍,胤禛疲累不堪,无奈转身朝苏培盛伸手:“苏培盛,把丹药拿来。”


    “爷,不能再吃了,奴才害怕,呜呜呜您若有好歹,福晋与小主子该怎么办?”


    苏培盛凄凄呜呜退到墙下。


    在四阿哥目光威逼下,苏培盛战战兢兢从袖中取出一方祭红细颈瓷,倒出一颗朱红药丸。


    就在此时,房门砰地打开,苏培盛大惊失色。


    胤禛扬手搓揉面颊,苍白面容勉强揉出几分血色来。


    春嬷嬷从廊下冲到福晋面前。


    “福晋,天还未大亮,您多歇息一会儿,到时辰奴婢唤醒您。”


    “四阿哥!”楚娴三步并两步走到那人面前。


    “您去岁才因丹药”楚娴哽咽,这一瞬,她想起池峥给的祖传灵药。


    原来如此


    强压下酸楚,楚娴徐徐开口:“您去岁才因丹药被康熙爷责罚,您若再不悔改,妾身这就去御前告状。”


    那人缓缓转过身,苍白脸颊消瘦,眼下乌青,眸中布满疲惫血丝。


    楚娴呼吸一窒,慌乱垂眸。


    “好,爷不吃。”胤禛目光落砸她赤足上,将顶戴花翎丢给苏培盛。


    暗暗松一口气,庆幸她只听到丹药一事。


    取下朝珠,他折腰将福晋打横抱在怀里,扬唇凑到她耳畔,喁喁细语:“福晋,外人面前,你该知如何配合。”


    楚娴近乎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待意识到自己抱住他那一瞬,别扭的无所适从。


    “福晋,你可是身子不适?”


    “没,妾身只是方才梦魇,一时没缓过神。”楚娴闭紧眼睛。


    “嗯,若觉不适,可让太医诊平安脉。”那人语气依旧凉薄,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径直转身离去。


    楚娴枯坐在床边,直到门外传来穗青脚步声,她赶忙侧躺下。


    “福晋,您该起身用膳了,今儿厨房做了您喜欢吃的牛肉包子。”


    “嗯。”楚娴假装打哈欠,懒懒起身。


    心不在焉梳洗过后,被羡蓉搀扶到饭桌边。


    “福晋,今儿有牛肉萝卜馅儿的包子,还有翡翠碧玉丸子汤。”


    面前赫然出现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丸子豆腐汤。


    至少五种青菜被细心剁碎,揉成丸子,楚娴鼻子一酸,含泪咬一口,丸子里有虾皮的细腻颗粒感,虾皮补钙。


    但她最讨厌虾皮,也不知那人忙碌多久,才能将虾皮剁得如此细碎,那人似乎怕她尝出来,欲盖弥彰掺杂她喜欢吃的马蹄。


    本该清甜爽脆的马蹄碎,此刻却苦涩酸楚。


    马蹄需每年九到十二月方能丰收,今年她陪嫁庄子上的马蹄还未送来,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新鲜马蹄。


    定是又胆大包天去偷康熙爷在丰泽园里的御用早水马蹄。


    此时羡蓉又端来一盘颜色各异的花瓣糕:“福晋,您不爱吃滋补汤药,奴婢让灶下的厨娘将那些药材制成药膳,您尝尝这些糕点。”


    “这是八珍糕、黑的是芝麻糕、那块是开胃的太和饼,金黄的是茯苓杏仁酥,可安神润肺降燥,还有这块是血燕糕。”


    楚娴默然不语,捻起一块芝麻糕,心不在焉浅尝。


    她最讨厌吃芝麻,可芝麻补钙效果显著,平日里厨房都是熬煮芝麻糊,她捏着鼻子灌下一碗。


    “咿”楚娴诧异将芝麻糕凑到眼前,也不知他如何做的,做出的芝麻糕竟没有烦人的芝麻味,满口都是清新芬芳的荷香。


    伺候福晋用早膳的羡蓉紧张地屏住呼吸。


    福晋今儿用的早膳比从前多,连最不喜欢的芝麻与青菜虾皮丸子都吃下。


    甚至连药膳糕点都一扫而光。


    “还有吗?芝麻糕。”楚娴朝羡蓉伸出碟子。


    “有,小厨房里备着您一整日的糕点用量。”羡蓉撒腿去取糕点。


    “让做糕点的厨子来一趟,当面领赏,他做的不错。”楚娴莞尔。


    羡蓉脚下一踉跄:“嗻。”


    盏茶的功夫,羡蓉与春嬷嬷领来个憨厚的婆子。


    那婆子她知道,是娘家陪嫁来的灶下婆子,专司白案,她最擅长做满人的糕点,诸如撒子、萨其马。


    “陈嬷嬷,才多久没见,你倒是厨艺见长,我从不知你还会做江南糕点。”


    “福晋谬赞,福晋怀着身子,胃口不佳,奴婢自是要为主子分忧。”


    “去吧,去寻郑嬷嬷领五十两赏银,明儿我想吃酸菜牛肉馅儿的包子,你们都下去,我歇会儿。”


    楚娴扬手,屏退奴婢。


    “福晋,这个时辰您该去花园里边遛弯儿了,多动动,今后生产也能少吃些苦头。”


    春嬷嬷忙不迭规劝。


    “福晋,婉凝姑娘前来拜访。”羡蓉笑眼盈盈前来。


    “娴儿!”婉凝的声音从回廊处传来。


    “去加副碗筷。”


    楚娴扶着肚子起身,婉凝疾步冲到她身侧,将她按回去。


    “哇!你这肚子忒大,产期不是在明年三月?为何这般大?”婉凝小心翼翼挨着她落座。


    “娴儿,我听胤禩说,四阿哥可紧张你们母子,为此特意告假陪伴你。”


    楚娴攥紧银勺,不动声色打量婉凝神色。


    “婉凝,为何总是撮合我与四阿哥?我与他各自心有所属,我早已你说过。”


    “娴儿,这翡翠白玉汤不错。”婉凝顾左右而言他。


    看到婉凝的反应,楚娴心下一沉。


    原来连她最亲密的挚友都知道四阿哥就是池峥。


    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池峥,唯独她被蒙在鼓里。


    “娴儿,这青菜丸子不错,里头还有你喜欢吃的马蹄碎,你多吃些。”


    婉凝显然是被四阿哥请来,特意劝她多吃蔬菜虾皮的。


    楚娴压下失落,哑声道:“我吃过了,方才吃下六块糕点。”


    “嘿,那敢情好,你这厨子功不可没。”婉凝小心翼翼将话题转移到四阿哥身上。


    “哼哼,还成吧。”楚娴气哼哼。


    “娴儿,四阿哥待你挺好的,你真不考虑他吗?还是你觉得他身上有什么缺漏,你说与我听听。”


    缺点?


    楚娴纠结蹙眉,池峥自是完美无瑕,可四阿哥她对他只剩下防备与厌恶。


    这二人风马牛不相及,若他们是同一人,对她而言,将是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愕然想起婉凝曾莫名其妙问过,若此生爱极与恨极之人,皆为同一人,该当如何?


    当时她只觉得荒谬至极,如今想来,婉凝早就知道四阿哥就是池峥,才会问出如此不着调的问题。


    楚娴苦笑,原来四阿哥口中的淑儿,是林姝,是她。


    亏她自作聪明想利用淑儿翻身,原来她从始至终都是局中人。


    “婉凝,那化容水还有吗?”楚娴盯着婉凝躲闪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


    “啊?没有了。”婉凝险些将筷子攥断。


    “哦,那化容水八爷从何得来?若八爷不方便提供,可告


    知我寻谁,我自去购置。”


    婉凝挣扎片刻,将心一横:“不瞒你说,胤禩说那药是从四阿哥那得来的,四阿哥从江湖游医那得来,我也不好意思细究。”


    婉凝一抬眸,看到娴儿失落的神情,暗道不妙。


    “你们都退下。”


    “娴儿,你何时知道的?”婉凝着急忙慌擦拭娴儿满脸泪痕。


    “婉凝,你又是何时知道的?”楚娴含泪反问。


    “我我我就.我就那日去雁栖湖途中,跌倒.就那次”婉凝支支吾吾,不敢去看娴儿失落的眼神。


    “连你都在骗我,呵。”楚娴推开婉凝的手。


    “来人,送郭络罗姑娘回府。”


    一听郭络罗,婉凝惊骇不已,从前与娴儿吵架之时,她一生气,总会喊她姓氏。


    “婉凝,今日之事,你若告诉他,你我友尽于此。”


    “娴儿,我不说,我绝不说,你放心,别这样,我也是为你好,我很怕,若池峥不在了,你该如何活下去呜呜呜”


    “你为池峥心如死灰,我甚至哭着为你准备好了陪葬品冲喜。”


    “我害怕,我不想你出事,我早知瞒不住,本想坦白,可你有孕在身,我只能被拉上贼船,不不不,我只能上贼船,呜呜呜”


    “只要你平安,我愿意做任何事,任何事,娴儿呜呜呜”


    “婉凝”楚娴含泪转身,抱紧痛哭流涕的婉凝。


    若婉凝出事,她也会倾尽所有,也会被那人拽上贼船,同流合污。


    “我不怪你,我只是很愧疚,对不起,我连累你了,对不起,这些时日,你定寝食难安。”


    “我还好,寝食难安的是四阿哥,他既当四阿哥,又当池峥,估摸着快崩溃了。”


    “胤禩说他在狮子园里的炼丹房这两个月灯火通明,定是在炼丹药,你快让他别吃了。”


    “上个月他在兵部当差,都吐血了。”


    “你别提他,我不想知道。”楚娴咬牙切齿。


    那人将她当成猴子戏耍,也不知到底何时知道她的身份,却装腔作势不戳穿。


    他对她,全无半点尊重,全都是假的。


    他到底想做什么?


    “娴儿,接下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配合你。”婉凝心疼擦干净娴儿满脸泪痕。


    “我想和离。”楚娴斩钉截铁。


    “娴儿!”你已身怀六甲,如何能和离?四阿哥绝不可能允许你带走皇族血脉。”


    “为何要和离?你明明很喜欢四阿哥,不是吗?”


    “我喜欢的是池峥!不是他!”楚娴崩溃痛哭。


    “不!我现在连池峥都不喜欢了,全都不要了,不要了!”他失落喃喃:“全都不要了……”


    婉凝痛心疾首,苦口婆心劝说:“娴儿!四阿哥就是池峥!他们明明是同一人,有何区别?”


    “不是!他是他!池峥是池峥!此刻开始,池峥已死!我谁也不要!”


    第48章


    “娴儿,那小阿哥呢?即便你与四阿哥和离成功,势必与小阿哥母子生离。”


    婉凝含泪握紧娴儿颤抖的手掌。


    “娴儿,没有额娘的孩子过得有多凄风苦雨,你我都幼年丧母,深有体会。”


    “今后若四阿哥再娶福晋,她岂能容下你的儿子?”


    “四阿哥封王是迟早之事,倘若那继室福晋诞下嫡子,你的儿子身份何其尴尬?”


    “本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守不住也就罢了,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继室绝无可能将世子之位拱手相让,若我是继室,定也会为自己的儿子不择手段抢夺爵位。


    “若连你都不要小阿哥,那么幼年夭折,注定会是他的宿命。”


    “别说了”楚娴痛苦护紧肚子:“你说的对,宿命当真宿命不可违”


    历史上四福晋诞下的小阿哥注定在八岁夭折,无论她怎么努力挣扎,甚至为避开厄运,处心积虑寻男外室孕育子嗣,到最后还是活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原来,从一开始都是错的,大错特错。


    该怎么办啊?从一开始就全错了!


    楚娴止住哭声,面露决绝:婉凝,帮我个忙,我院里的奴才都已背叛我,我只剩下你了。”


    “她们全都不可信!我如今连出府邸,她们都在推三阻四,想必我已被变相圈禁在这。”


    “娴儿,你我之间无需拐弯抹角,你但说无妨。”


    “我我要落胎药。”话音未落,眼泪无助落下。


    “娴儿,你孩子是无辜的,你怎忍心不要他,你是他亲额娘,难道连你都不要他吗?”


    婉凝满眼沉痛,伸手轻抚娴儿隆起的肚子。


    小阿哥似有所感,不安胎动起来。


    “婉凝,保不住的,与其眼睁睁看着他夭折,不如狠下心,不让他降生遭罪。”


    “既然从一开始就全错,就不能再错上加错。”


    “我会好好当四福晋,当无子无女无宠无爱的四福晋,我会当好四福晋,我会的,我会。”


    “不和离了,就这样吧。”楚娴哽咽落泪,她不敢和离,她还有父兄需保全。


    “娴儿!”婉凝咬牙,压低声音:“你若肯舍弃身份,我倒有一计策,不如金蝉脱壳,诈死带小阿哥走,你余生只能隐姓埋名,你甘心吗?”


    “可我娘家人该怎么办?”楚娴掩面啜泣。


    “我帮你照料着,今后你阿玛就是我阿玛,你四哥就是我亲四哥,你放心,我会定期将他们的近况告知你。”


    “娴儿,你若愿意,听我安排即可,你若不愿,我即刻去寻落胎药来。”


    “无论你做何决定,我都陪你。”


    婉凝将心一横,决定破釜沉舟:“稚子无辜,你若不想让小阿哥呆在四阿哥府邸,放在我身边抚养也可,我定视若己出,你我府邸紧挨着,你可随时来探望。”


    “娴儿,除了这些法子,我已无计可施,对不起啊,这是你的私事,我不能让胤禩知晓,否则我定找他商量,他比我聪明,定能有更好的法子。”


    婉凝矛盾至极,娴儿与四阿哥之事,绝不能让胤禩知晓。


    胤禩跟随大阿哥,与太子和四阿哥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争斗,她岂会不知。


    若胤禩和大阿哥利用娴儿母子对付四阿哥,四阿哥定会乖乖束手就擒。


    四阿哥若出事,娴儿母子要么沦为孤儿寡母,或被圈禁宗人府,娴儿定会沦为那人的玩物,毕竟那人觊觎娴儿多年。


    往后余生定不得善终。


    她不敢声张,甚至今日不曾将胤禩安排的奴婢带入娴儿所居的福晋正院内。


    就怕那些奴婢事无巨细汇报给胤禩听,害了娴儿。


    “福晋,婉凝姑娘的奴婢有要事禀报。”羡蓉在门外提醒。


    楚娴与婉凝二人不约而同噤声。


    婉凝坐直身子,见来人是胤禩安排在她身边伺候的奴婢春晓,心下一沉。


    “姑娘,宫中传来消息,说今日四阿哥”


    “住口!”婉凝慌乱打断。


    春晓垂下脑袋:“说是四阿哥与佟三姑娘在梵华楼内媾和,被太子当场撞见,万岁爷震怒”


    楚娴万念俱灰,说不出是苦涩还是嘲讽,若换成从前,她定欢天喜地恭喜四阿哥觅得佳人。


    甚至迫不及待入紫禁城看热闹,趁机煽风点火。


    而如今。


    那人是池峥啊,池峥在梵华楼内与人媾和,他背叛了誓言。


    他甚至在她为她辛苦孕育子嗣,最脆弱无助之时背叛她。


    千挑万选,她竟还是错眼选出最冷血无情的禽兽。


    腹部一阵绞痛,楚娴痛苦蜷缩起身子。


    “住口!!住口!”婉凝怒不可遏,一剑将春晓斩杀在地。


    “福晋!您出血了!”穗青惊呼,冲到福晋面前。


    “滚开!”一股股热流不受控制涌出,她清晰感觉到孩子正在离开她。


    罢了,从一开始全都错了,孩子也是错的,何必强留。


    好疼,


    原来孩子离开她,是万箭穿心之痛。


    “福晋,奴婢替您扎针止疼。”穗青呜咽。


    “不必。”楚娴有气无力,她要将这剜心剔骨之痛铭记于心,如此才不会被人再伤害。


    她若连丧子之痛都熬过来,还怕什么呢?


    “娴儿,你别这样,你别为了薄幸郎作践自己,不要呜呜呜我错了,我以为他会对你好,呜呜呜,我们走,我这就带你离开这。”


    婉凝吓得扑倒在娴儿脚边,伸手擦拭不断淌落的殷红鲜血。


    “我想去去潭柘寺庄子,现在就走。”


    楚娴面色惨白,虚弱开口。


    “好,我都听你的。”婉凝俯身将娴儿打横抱在怀里,甩开奴才,含泪踏出屋内。


    “桂嬷嬷!”婉凝怒喝:“桂嬷嬷何在!”


    守在廊下正与春嬷嬷闲聊的桂嬷嬷三步并两步冲到姑娘身侧。


    “奴婢在!”看到满地是血,桂嬷嬷脚下一踉跄。


    “桂嬷嬷!立即把胤禩送来的狗奴才统统退回去!让她们都滚!”婉凝咬牙切齿,满眼愤恨。


    “柳嬷嬷,清音、雪蕊,跟我来。”


    “娴儿。”婉凝语气愧疚:“你的奴才带吗?”


    楚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有气无力摇头,眼前一黑,彻底昏厥。


    “好。那让她们也滚!”婉凝凝眸瞪向靠近的奴才,清音、雪蕊二人拔剑,将羡蓉穗青挡在墙角。


    “姑娘,四福晋不大好。”柳嬷嬷满头冷汗,取银针为四福晋止血。


    “还是带上穗青吧,她医术比奴婢好。”


    “再带上叶太医可好?福晋的胎都是叶太医在调理。”穗青忙不迭开口带上叶天士。


    “哼!”婉凝恶狠狠瞪向穗青:“敢在我眼皮底下背主!杀!”


    “是。”穗青哆哆嗦嗦跟在福晋身后。


    正院里的奴才们心急如焚,眼睁睁看婉凝姑娘将福晋带走,没人敢上前阻拦。


    苏培盛今日恰好休沐,闻讯赶来,跛拉着一只皂靴,满眼惊恐挡在八福晋马车前头。


    “哎呦,八福晋啊,您这是要带我们福晋去哪儿啊?”


    苏培盛噗通一下匍匐在地求饶:“若四阿哥归来,没瞧见福晋,奴才们定挨责罚,求您可怜可怜奴才。”


    “放你娘的狗屁!他哪儿会想起娴儿母子,这会子正在紫禁城里处理他与佟佳氏媾和的破事儿!”


    “滚!”婉凝怒喝,抓起矮几上的镇纸,狠狠砸向狗奴才。


    苏培盛躲闪不及,肩膀重重的挨一下,疼得倒地哀嚎。


    “苏公公,福晋走远了,追吗?”血滴子统领从暗处闪身而出。


    苏培盛缓过神来,一骨碌爬起身:“追,追,但不能打扰福晋。”


    “快派人去紫禁城禀报四阿哥!快啊!”


    与此同时,乾清宫内,胤禛屈膝跪在汗阿玛脚下。


    “汗阿玛,儿臣冤枉。”胤禛面无表情匍匐在地。


    他的辩驳苍白无力,甚至无用,汗阿玛从不会相信他,无论他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早已习惯。


    汗阿玛眼中只有太子。


    从前无论毓庆宫将何事扣到他头上,他从不辩驳,照单全收。故而传出谣言无数。


    太子不愿得罪的朝臣之事,他来得罪,诸多吃力不讨好之事,他来处理。


    太子在外花天酒地眠花宿柳,他来善后。


    太子豢养男宠,太子殴打蒙古权贵,太子挪用御用之物,甚至强幸后宫女子,桩桩件件都由他来善后,背锅。


    唯独与表妹通奸这件事,他绝不认。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慌乱与恐惧,娴儿定已知晓此事。


    她会作何感想?她定会手舞足蹈,庆贺他身败名裂。


    想到她一点都不难过,胤禛暗暗松一口气。


    “四弟,你冤枉?当时梵华楼内只有孤与你二人,你言下之意,是孤玷污佟三姑娘名声?”


    胤礽心底愤恨,从前无论他做什么,四弟永远对她宣他言听计从,为何今日只是让他认下这桩丑事,他竟连这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不肯帮?


    岂有此理!


    “万岁爷,四阿哥着实冤枉,今日下朝之后,四阿哥依约前往梵华楼寻太子爷,方靠近西配殿外,被太子爷身边的凌普公公挡在门外。”


    “殿内发生何事,四阿哥一概不知。”柴玉被太子恶狠狠怒视,腿肚子都在发抖。


    胤礽有苦说不出,今日初一,循例需去梵华楼敬香,入西配殿之时,殿内昏暗,清香缭绕,他焚香祝祷后,正欲离去,竟被个绝色佳人投怀送抱。


    不乏有紫禁城内的宫女对他投怀送抱,今日这佳人更是身形婀娜,柔若无骨,主动攀附。


    他竟被她撩拨的起了兴致,只不过是个妄图攀龙附凤的奴婢而已,他岂会委屈自己,当即要了她的身子。


    待偃旗息鼓后,胤礽终于看清楚身下女子的容貌,险些魂飞魄散!


    竟是佟氏女!


    赫舍里一族与佟佳一族明争暗斗多年,两族之间的矛盾更是因索额图在乌兰布统之战中害死佟国维的哥哥佟国纲,而彻底水火不容。


    这些年来,索额图没少打压佟国维,赫舍里一族始终防着佟佳一族在朝堂上崛起。


    太子懊悔不已,他宁愿染指的是汗阿玛后宫里的嫔妃,也不要与佟氏女子有任何瓜葛。


    即便她是名满四九城的满蒙第一才女,即便她生的甚美的确美,美得摄人心魄。


    只比那人逊色些。


    太子眼角余光忍不住掠过哭得梨花带雨的佟氏女。


    佟佳氏哭得肝肠寸断,柴玉明明说四表哥会在那个时辰前来梵华楼。


    为何来的却是太子!


    那个禽兽!她哭着求着让他放她,可他却变本加厉,此时她浑身酸痛,战战兢兢跪在一旁。


    若今日四表哥不认下这桩丑事,她定会被玛法斩杀。


    佟家与赫舍里一族隔着血海深仇,玛法宁愿杀了她,也绝不会让她嫁入东宫。


    可她已失身给太子,还能嫁给谁?谁还会要她这个残花败柳。


    梁九功将众人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偷眼瞧向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的万岁爷。


    万岁爷心底早有决断。


    佟佳一族嫡支一脉,是万岁爷挚亲母族,嫡女贵重的只会入宫为后妃,岂可当侍妾?


    若佟氏嫡女当旁人侍妾,就是在打万岁爷的脸面。


    可赫舍里一族与佟佳氏明争暗斗这些年,互相牵制打压,是万岁爷喜闻乐见的权衡之术。


    今日无论是谁与佟三姑娘在梵华楼内颠鸾倒凤,她绝不能入毓庆宫。


    否则万岁爷苦心经营的权衡,将会被彻底打破。


    佟半朝若与赫舍里一族摒弃前嫌,一道托举毓庆宫


    梁九功惊出一身冷汗。


    万岁爷绝不允许此事发生,今日,四阿哥难免受些委屈。


    “老四留下,其余人等,退下。”康熙帝面色淡然,看不出情绪。


    梁九功忧心忡忡退出殿内。


    “师傅,费扬古大人派人来传信儿,说四福晋知道今儿梵华楼发生的事,气的动胎气。”


    “怎么会?不应该啊。”梁九功费解。


    娴儿与四阿哥夫妇感情单薄,她若知晓四阿哥出事儿,高兴还来不及,为何会动胎气?


    梁九功纳闷,忽地满眼惊恐,不好!


    娴儿通透伶俐,定已识破池峥真实身份。


    “小穗子,去寻李公公,让他替我顶三日班,我身子不爽利。”梁九功愁眉苦脸看向紧闭的殿门。


    “梁九功!”殿内传来万岁爷威严厉喝。


    “传朕旨意,四阿哥协理兵部与整饬两江河道贪腐有功,擢,晋为和硕贝勒。”


    “另,赐婚隆科多之女佟佳氏为四贝勒侧福晋,令钦天监择就近吉期立即完婚。”


    “都退下,朕乏了。”康熙帝背对着众人,目光不知落在龙椅还是龙椅之后的江山舆图之上。


    “嗻。”梁九功不动声色搀扶四阿哥不,如今该称为四贝勒爷。


    将四贝勒搀扶出乾清宫,梁九功压低声音:“贝


    勒爷,福晋不大好,动胎气了,这会儿人估摸着已到潭柘寺庄子。”


    胤禛麻木的神情在这一瞬彻底皲裂,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诶,贝勒爷,您仔细脚下。”


    “您不着急去,杂家先替您走一趟吧。”梁九功松开四贝勒爷,一甩拂尘离去。


    听到贝勒爷三个字,胤禛如鲠在喉。


    奇耻大辱!他的爵位并非靠着军功与斐然政绩获得,而是耻辱的因为女人!汗阿玛将佟佳氏赐给他,替太子遮丑。


    贝勒爷的头衔,只不过是汗阿玛赐给他乖顺的奖赏与弥补。


    胤禛唇角绽出若有似无的冷笑,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身后传来佟佳氏矫揉造作的低呼。


    胤禛压下杀戮之心,若非答应孝懿皇后要善待佟家,她活不到过门那日。


    他再不欠佟家人半分恩情。


    “四表哥!”佟佳氏满眼泪痕追赶而来。


    可表哥却不肯为她簇足回头,撇下她不管不顾。


    佟佳氏期期艾艾踏上回府马车,贴身伺候的嬷嬷取来一颗药丸:“姑娘,这是避子药,您需立即服下,头一回极容易受孕。”


    佟佳氏止住哭声,盯着嬷嬷掌心黑褐色的药丸久久不语,半晌,扬手将避子药打翻在地。


    “我为何要吃?错的并非是我!”


    今日四表哥的态度令她着实寒心,她必须未雨绸缪,若今日怀上一儿半女未必是坏事。


    她已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若最后抓不住四表哥的心,好歹要留下筹码。


    她佟佳素馨绝不能到最后一无所有。


    老嬷嬷不语,收回避子药,转而取出一颗米珠药丸:“姑娘,这是坐胎药。”


    佟佳氏攥紧指节,只犹豫一瞬,仰头将坐胎药咽下。


    今日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不必远嫁荒漠吃沙子,至少她此生第一个男人,是未来的大清天子!至少她顺利嫁给四表哥,不是吗?


    柴玉提心吊胆回到四贝勒府邸。


    一只脚尚未踏足前院门槛,就瞧见苏培盛领着七八个背着包袱的奴才前来。


    待看清楚那些人的容貌,柴玉面如死灰。


    都是曾经伺候过孝懿皇后的故人。


    孝懿皇后离世之后,四阿哥将他们收留在阿哥所,出宫开府别居之后,又将他们带到新府邸中安顿。


    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从不曾亏待过他们。


    柴玉死死咬着唇,仍是老泪纵横。


    “培盛,我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苏培盛轻嗤:“柴玉,若今儿先去梵华楼的是四贝勒,你是不是满心欢喜?”


    “我透给你四阿哥去梵华楼的时辰还记得吗?”


    “辰正。”柴玉话音未落,面色登时煞白,四爷今儿去梵华楼的时辰比苏培盛说的晚了整整半个多时辰。


    完了苏培盛故意挖坑让他跳了。


    “哎,柴老哥,我给过你机会的。”苏培盛无奈轻叹:“你只说佟三姑娘会在梵华楼堵四阿哥,却并未说她竟用下三滥手段勾引爷。”


    “都是命啊”苏培盛幽幽叹气。


    “谁能料到太子爷会提前去梵华楼呢,你说是不是。”苏培盛叫苦不迭,爷千算万算,到底还是栽了跟头。


    原想着与太子爷一道去梵华楼,让佟三姑娘知难而退,谁知道误打误撞就哎


    也不知爷能不能将福晋顺利哄回贝勒府。


    下个月二十六,佟侧福晋即将入府,福晋心眼小,哪儿能容得下后宅多出个女人来,还是侧福晋身份的女人。


    “苏培盛!你害我!你这小杂种害死我了!”柴玉瑟瑟发抖,瘫坐在地。


    苏培盛嘿嘿笑着凑到跌坐在地的柴玉身边,压低声音阴测测笑:“柴老哥,这些年你我二人在前院这一亩三分地恶斗,你不累,我累得慌,结束了,今儿个都结束了。”


    苏培盛一扬手,他亲自培植多年的奴才们满眼笑意,逆着垂头丧气被扫地出门的景仁宫旧人们,昂首阔步踏入前院。


    打从今儿开始,前院奴才堆里,他苏培盛说一不二。


    “柴玉,我给你挑的坟地坐北朝南,依山傍水,是绝佳的埋骨之地,你好生长眠吧。”


    “苏培盛!我夷你祖宗!你个断子绝孙的王八羔子!”


    苏培盛歪着脑袋惬意掏耳朵:“我也想夷我祖宗,我早就断子绝孙无亲无故哩,我怕什么?”


    “恩普,瞧瞧柴玉的下场,一仆二主就是这个下场,这是师傅教你的最后一课,知道吗?还有你,小李玉,你这小豆丁多吃些,蹦起来都没到我肩膀高,哎嘿。”


    苏培盛笑呵呵按住关门小徒弟李玉大脑门。


    小家伙年方八岁,尚且懵懵懂懂,只眨巴着眼睛,看柴玉被两个大力太监用金纸糊面,顷刻间两腿一蹬,不再挣扎。


    “恩普,这些个旧人全都死,处理干净。”苏培盛说罢,急匆匆提脚往潭柘山赶去。


    潭柘山南麓,一盆盆血水从屋内端出,婉凝忍泪坐在床榻边陪伴昏迷不醒的娴儿。


    “姑娘,四贝勒前来。”


    婉凝满脸怒容:“赶出去。”


    “姑娘,梁九功大总管前来。说是代表费扬古大人来看四福晋。”


    桂嬷嬷在门外低声提醒。


    闻言,婉凝默然许久,犹豫再三,哑声:“请梁公公进来说话。”


    廊下,随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胤禛心如刀割。


    穗青满手是血冲出屋内,与跪在门外看诊的叶天士焦急商议。


    “止不住,怎么办?呜呜呜”


    “这”叶天士面露难色,扭头看向静立在廊下不得入内的四阿哥:“爷,请您示下,保大人还是”


    “大。”胤禛脱口而出。


    “保大。”屋内婉凝焦急喊道。


    梁九功皱着脸,掀起眼皮看一眼四阿哥轻颤的背影。


    “奴才遵命,穗青,立即将这颗药丸用黄酒化开,灌入福晋身下。胞门子户穴与水道穴入针半寸,若再出血不止,扎合谷、三阴.交两穴道滑胎。”


    “叶天士,不可让福晋再煎熬,爷要大人,不要别的东西。”


    “嗻”叶天士咋舌,皇族血脉金贵,若遇到难产,十有八九都会先保子嗣。


    没成想金尊玉贵的小皇孙,在贝勒爷口中,成了碍眼的东西。


    穗青取药回到屋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也不知过去多久,直到月落乌啼,苏培盛气喘吁吁赶来,紧闭的房门终于敞开一条窄缝。


    穗青被婉凝身边的嬷嬷推出屋内。


    婉凝浑身染血,丈剑挡在门前:“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刀剑不长眼,若有不怕死的尽管来战。”


    “梁公公,娴儿无碍,娴儿别无他求,只求和离。”


    婉凝语气顿了顿,不禁叹息:“与池峥也和离,此后再无瓜葛,四贝勒,烦请退回娴儿写给池峥的婚书。”


    “至于娴儿与四贝勒爷您的婚事,您若不肯善罢甘休,就将娴儿母子的尸首抬回去吧。”


    “梁公公,娴儿唤您阿牟,我也舔着脸唤您一句阿牟,求您救救娴儿,她若还当四福晋,就活不成了。”


    婉凝屈膝跪在门前,朝梁九功拼命磕头祈求。


    “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娶什么侧福晋小表妹的赶早,娴儿可退位让贤,莫不是要在这将小表妹寻来,幕天席地媾和给娴儿看不成?”


    “八弟妹她如何了?”胤禛目光焦灼盯着紧闭的房门。


    “呵呵,四贝勒,这取决于您的抉择,你想逼死她,就继续赖着。”


    “梁阿牟,有劳。”


    婉凝从袖中取出个染血的长匣子,捧到梁九功面前。


    梁九功打开匣子扫一眼,满眼骇然,面色凝重将匣子塞入袖中。


    婉凝目送梁九功离去,恶狠狠剜一眼四贝勒,转身回屋陪娴儿。


    娴儿的孩子勉强算保住,只是需卧床安胎到临盆。


    也不知何时能苏醒。


    婉凝抱着娴儿苍白的手掌啜泣。


    这边厢梁九功勒马,被四贝


    勒挡住去路。


    “安达,我对娴儿情有独钟,若匣子内装着能毁去我与娴儿姻缘之物,可否请您高抬贵手。”


    听到四阿哥谦卑用您字称呼,梁九功翻身下马。


    “贝勒爷,若杂家说这匣子内装着能让您身败名裂的铁证,足以让您被革除皇带子,终身圈禁宗人府呢?”


    “那罪名会连累她吗?”胤禛下意识脱口而出。


    梁九功愣怔几许,摇头。


    胤禛松一口气:“若如此”他哽咽一瞬:“今后娴儿母子,还请您多加照拂。”


    胤禛从拇指取下墨玉扳指:“这是调动我私产的信物,烦请您交给娴儿。”


    梁九功垂首,敛去眸中笑意。


    “贝勒爷,您还是自己交给她吧。”


    梁九功恭恭敬敬福身,行出几步,忍不住折返:“贝勒爷,自古烈女怕缠郎,若要扭转乾坤,您需纡尊降贵,娴儿打小就怕人软磨硬泡。”


    “多谢阿牟提点,即便您不说,胤禛已走投无路,任何方法都会一一尝试。”


    胤禛恭敬行晚辈礼。


    听到阿牟,梁九功嘴角的笑容压不住,凑上前搀扶四贝勒。


    靠近那一瞬,压低声音提醒:“来年北狩,不作为,方能有所作为。”


    胤禛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我要去陪娴儿母子。”


    梁九功微笑颔首:“您安心去吧,佟侧福晋那,杂家自会帮您杀下这一局。”


    胤禛拱手:“多谢。”


    梁九功回礼:“梵华楼一事,您太着急了些。”


    “那位爷在万岁爷心底到底与别的皇子不同,还需让旁人先松松土才能成事儿。”


    “即便您今儿兵行险招,让万岁爷对您心生愧疚,但不多,唯一可取之处是拉拢佟佳一族。”


    “隆科多下月升任九门提督一职,这桩婚事,势在必行,您做的极好,今儿万岁爷提及太子,已轻叹两回。”


    被汗阿玛的心腹太监拆穿,胤禛并不惊慌,从容点头:“还需劳烦您斡旋一二。”


    梁九功摆手:“只盼四贝勒能疼惜娴儿。”


    第49章


    “娴儿此番遇险,与那二位脱不开干系。”梁九功似笑非笑提醒:“您可别让他们活得太舒坦。”


    “放心,我定不轻饶那二人,只是”


    胤禛怅然,将目光落在炊烟断续的庄子。


    八弟与郭络罗氏夫妇一体,他若与八弟针锋相对,福晋与郭络罗氏势必牵连其中。


    梁九功慨叹:“也是,郭络罗氏对娴儿肝胆相照没的说,只不过一码归一码。”


    “若旁人欺负到您头上,您不还击,娴儿母子也没好下场。”


    梁九功说罢,翻身上马,扬鞭离去。


    待梁九功走远,苏培盛忙不迭凑到四阿哥身侧,忧心忡忡提醒:“爷,奴才总觉得梁九功没说实话,那匣子的物件指不定是什么。”


    苏培盛沉吟片刻,语气笃定:“但无论那匣子里是何物,总归不是能让您身败名裂之物。”


    四爷若有三长两短,福晋母子沦为孤儿寡母,梁九功作为看着福晋长大的阿牟,岂会不痛心疾首。


    “主子,八爷来了。”血滴子统领从暗处闪身。


    “呵。”胤禛冷笑:“苏培盛,密令,不必再对胤禩留情面。”


    苏培盛躬身:“方才传来消息,八福晋以重病在身,请旨意拖延婚期至来年五月。”


    “五月?”胤禛蹙眉,心内五味杂陈。


    若非看在郭络罗氏对福晋真心实意的份上,他早已配合毓庆宫将八弟连根拔起。


    如今郭络罗氏为照顾娴儿,竟将婚期拖延到五月。


    犹豫再三,胤禛抬眸:“苏培盛,让他们在胤禩大婚前至大婚三个月后,按兵不动。”


    苏培盛诧异垂首:“嗻。”


    爷从前雷厉风行,从不因儿女情长如此犹犹豫豫。


    爷对八爷处处放过,可八爷呢?却与直郡王沆瀣一气,在节骨眼上落井下石。


    庄子后门外,婉凝含泪取下定情扳指,砸向那人。


    “八爷,奴才说过,娴儿是奴才的底线,您若敢害她,你我恩断义绝。”


    听见她如此疏离的称呼,胤禩锥心刺骨:“婉儿,在你心中,四福晋比我重要?那我算什么?”


    “胤禩!你偏要逼死我吗?你明知你与娴儿在我心里同等重要,为何要咄咄逼人?”


    “你该庆幸娴儿母子平安,否则我定出家当姑子,一辈子吃斋念佛,为娴儿诵经超度,忏悔罪孽。”


    “你们男人之间的蝇营狗苟,与我们女人无关,无能之人才会利用女人。”


    婉凝仰头忍泪:“胤禩,你若想退婚也成,反正我无父无母,亲族更是无依,若害得那些豺狼虎豹抄家灭族,正合我意。”


    “我不欠你,但我欠娴儿的永远还不清。”


    “八阿哥,您若无旁的事情,奴才先告退。”婉凝含泪转身。


    腰肢一紧,被那人从后搂入怀中。


    “婉儿,奴才来禀报之时,我正与刑部官员议政,大哥恰好前来,我我承认我默认大哥的计谋。”


    “四哥是毓庆宫最得力的帮手,若能击垮四哥,夺嫡易如反掌,婉儿,我能让你当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不想当皇后吗?”


    婉凝浑身一僵,毫不犹豫摇头:“若皇后之位,需踏着娴儿的尸骸,我宁愿永远当八福晋,想必她也不会踩着我的尸骸当皇后,我懂她。”


    “婉儿!你听我说,太子其实并不可怕,四哥比太子更可怕,他今后会是我夺嫡的死敌,他绝不会放过我。”


    “我若出事,你该怎么办?我与四哥都无路可退,为挚亲至爱之人,我们只能挥刀向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胤禩,默许就是帮凶,别用你在朝堂上那些诡诈的谎言糊弄我,待娴儿出月子一个月后,你若还愿与我成亲,我欢欢喜喜出嫁,若不然,我今日就入宫恳请万岁爷退婚。”


    “我随便找个男人媾和,污了身子,就说我淫.荡无耻,配不上皇族子弟,随便吧。”


    婉凝泣不成声:“反正这辈子也不想再嫁别人。”


    “郭络罗婉凝!”胤禩怒不可遏,将她扭身拥入怀中,蕴着怒意的炙吻压下。


    婉凝推不开,身子渐渐软下来,边哭边与他拥吻。


    他对她素来温柔,今日罕见地咬破她的唇,婉凝吃痛推开他。


    那人一趔趄,跌坐在地。


    婉凝心疼,忙伸手去搀,却被他一把推开。


    “若有朝一日,你的娴儿与我同时面临死局,你会选算了,我何必自取其辱。”


    胤禩失魂落魄站起身。


    “我等你嫁我,我不退婚,你此生只能是我的女人,你休想退婚。”


    胤禩拂袖而去,身后传来她悲切哭声。


    胤禩心疼顿步。


    “倘若真有那一日,我选你,再与娴儿一起死。”


    婉凝泪流满面,哭着逃离。


    胤禩错愕,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贴身太监闫进凑到八爷身后,不敢吱声。


    良久之后,胤禩长叹,沙声:“闫进,立即将铁证撤回来,待爷与福晋大婚后,再徐徐图之。”


    “爷,可九爷十爷那该如何交代?若错过良机,四贝勒在朝堂上将彻底站稳脚跟。”


    胤禩苦笑:“你低估了爷的四哥,若爷猜测没错,此番即便与四哥撕破脸,结果只会是鱼死网破。”


    “九弟十弟那,爷自会解释,你照做便是。”


    闫进无奈垂首:“嗻。”


    转身之际,瞧见八爷眼圈发红,低头揉眼睛。


    闫进张大嘴巴,满眼震惊。


    婉凝回到庄内,听奴才说四贝勒没脸没皮挤进西厢住下。


    婉凝吸吸鼻子小声咕哝:“算他还是人,来的正好,你们立即把庄子里粗活累活都丢给他。”


    入夜,婉凝沐浴更衣回到内室,瞧见四阿哥坐在床榻前,握紧娴儿的手,宽肩轻耸。


    她唇角勾起,轻手轻脚退到东厢歇息。


    “姑娘,八爷派


    人来送老银楼新出的扳指。”


    “哦,别让他的狗靠近庄子大门百步之内。”婉凝打开首饰匣子,盯着扳指久久不语。


    那定情的扳指被她摔碎,她佩戴数年,总下意识伸手抚扳指,今日数次抚摸空荡荡的拇指,她的心也跟着空荡荡,刺痛酸楚。


    婉凝捻起扳指,下意识将扳指凑到灯下,果然在扳指内圈寻到他的满文名字。


    她破涕为笑,将扳指郑重戴在拇指上。


    “姑娘,四阿哥在亲自伺候四福晋擦洗身子,不让奴婢们帮忙。”桂嬷嬷焦急踱步而来。


    婉凝唇角笑意愈甚:“让他去吧,是他欠娴儿的,今后若小阿哥平安降生,我定要将小阿哥的尿布仍他脸上。”


    “桂嬷嬷,盯着佟佳氏,若她有孕,让安插的探子想法子除掉孽种。”婉凝眸中凶光毕现。


    “这姑娘,毕竟是四贝勒后宅家事,又事关皇族子嗣,若东窗事发”


    “怕什么?我无父无母烂命一条,发就发,届时你们全推我头上即可,我不怪你们。”


    “姑娘,您是郡主与额驸唯一的血脉,奴婢即便死,也不会供出您,您放心。”


    “桂嬷嬷,今后我若有任何不测,你带着她们去寻四福晋,她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知道吗?”


    桂嬷嬷摇头:“您去哪,奴婢就陪您去哪。”


    “嬷嬷”婉凝抱着桂嬷嬷低声啜泣:“娴儿为何还不苏醒,我怕她死了若她一尸两命,我再没脸与胤禩成婚,我完了”


    桂嬷嬷轻轻安抚姑娘轻颤的后背,垂泪不语。


    十月二十六清晨,婉凝坐在床榻边,随手抓起茶盏,狠狠砸向走到门外的恶心背影。


    “四贝勒,祝您和侧福晋早生贵子,举案齐眉!”


    苏培盛用拂尘小心翼翼掸开爷后背的茶渣。


    爷明明能躲开的,却生生站在原地挨打。


    “东叔,四贝勒大喜,你跟去鞍前马后帮衬着。”婉凝幽幽开口。


    “奴才遵命。”伺候婉凝的老太监东林呵腰,站到苏培盛身侧。


    苏培盛客套颔首,东林是八福晋额娘身边的老人儿,郡主过世之后,八福晋身边养着这几个老人。


    八福晋哪儿会这么好心派人帮衬,摆明就是让老太监监视四爷的一举一动。


    显然八福晋对四爷所说的梵华楼真相,一个字都不信。


    见四爷不曾拒绝,苏培盛只得客客气气领着老太监一道回府。


    四贝勒府张灯结彩,因着入门的侧福晋身份贵重,又是万岁爷赐婚,今儿可谓是宾客齐聚。


    侧福晋入皇玉牒,是正儿八经的皇家人,就连侧福晋所出的子女,也并非庶出,而叫侧出,与嫡出子嗣几乎享受同等待遇份例。


    更何况四贝勒侧福晋姓佟佳。


    梵华楼内情,并未传扬开,京中只盛传四贝勒与表妹青梅竹马,情难自禁,佟佳氏委曲求全,竟被人传为佳话。


    而四福晋那拉氏,倒是成为横亘在这对青梅竹马之间的绊脚石。


    佟佳氏今日出尽风头,万岁爷不仅赐下八抬大轿,贝勒府更是大开中门,迎她入府。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居所在西北角,虽装潢得富丽堂皇,比福晋院更为宽敞奢丽,却距离四表哥居所最远。


    拜天地行佳礼之后,佟佳氏忐忑等待四表哥掀开红盖头。


    盖头被掀开那一瞬,佟佳氏羞涩抬眸,如遭雷击。


    只一瞬错愕,她瞬时笑眼盈盈:“太子爷。”


    “怎么?看到是孤,你很失望?”太子穿着一身月白常服,似笑非笑看向美人。


    佟佳氏满面娇羞:“失望什么?妾身本就心向明月,四表哥岂会不知妾身心上人究竟是何人,只是妾身此生注定无法光明正大陪伴在太子爷身边。”


    “原想着在远嫁之前见见您,可妾身对太子爷爱慕至极,情难自禁,是妾身不知廉耻。”


    “原想着春风一度之后,悄然离去,可四表哥却将这件事闹到御前,妾身宁死也不能牵连太子爷,只能委屈四表哥背下污名,妾身对不起四表哥,更对不起太子爷。”


    “原想投缳自尽,可一想到再也瞧不见您,妾身又舍不得死,想着苟活着也罢,余生即便多看您两眼也是好的。”


    美人欲语还休,娇媚含泪,胤礽软下心肠。


    “爷,妾身信期未至,这几日身上总觉恹恹,怕是已怀上您的骨血。”


    佟佳氏并未扯谎,这一个多月来,她并未坐以待毙,而是一碗碗坐胎药服下。


    那日太子又是那般激狂,要了她四回之多。


    她在事前也曾服下助孕之药,十有八九有身孕在身。


    胤礽眸色微变,抬手扯开她嫣红婚服,欺身而上:“八字没一撇之事,待爷安排人确诊再说。”


    “今后你这院子会单独砌一道墙,与四弟的后宅隔开,独自成一方天地。”


    “都听爷的。”佟佳氏心底苦涩,她竟沦为太子的外室。


    如今彻底走投无路,她强忍着身上不适,使劲浑身解数取悦太子。


    福晋正院内,胤禛换下吉服,对着空空如也的内室发呆。


    “爷,车马已准备妥当。”苏培盛已换上便装。


    “嗯,即日起告假,直到福晋出月子。”


    胤禛趁夜赶往潭柘山。


    风饕雪虐,婉凝今晚彻夜难眠,又不敢砸东西,气的在院里蹀躞踱步。


    纷乱马蹄声突兀传来,婉凝顿住脚步,含笑走到大门边,亲自打开木栅栏门。


    “嬷嬷,我困了,伺候我篦头歇息。”


    婉凝打着哈欠,抬步回东厢。


    残雪夜,胤禛翻身下马,揉散眼睫霜雪。


    苏培盛来不及拍干净肩头积雪,忙不迭伸手拂开爷肩头薄雪。


    推门入内室,胤禛搓揉冻僵双手,又在炭盆前烘热身子,才敢靠近妻儿。


    盘膝坐在床榻上,将娴儿发肿的双脚抱在怀里,小心翼翼搓揉。


    “娴儿,今晚太子与佟佳氏洞房花烛。”


    “我需迎来送往,耽搁许久,抱歉。”


    “方才雪路难行,马蹄踏空,摔得很疼。”


    屋内断断续续传来爷压低的独语。


    苏培盛低头抹泪,无论爷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即便大罗金仙前来,也叫不醒装睡之人。


    福晋早已苏醒。


    胤禛自言自语片刻,小心翼翼躺在娴儿身侧,从身后抱紧她。


    待奴才入内吹熄烛火,楚娴缓缓睁开眼。


    他没睡,鼻尖正贴紧她耳畔,灼热呼吸喷洒在脸颊,热得她眼角酸涩。


    她不曾掩饰自己装睡,他那般诡诈之人,又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思。


    原以为他自讨没趣后,定会愤怒拂袖而去。


    没想到这一个多月来,他竟赖在她身边不离开。


    伺候她饮食起居,事无巨细,甚至沐浴擦身都是他。


    楚娴初时还会觉得羞耻,久而久之,竟可耻的习惯了,甚至能脸不红心不跳,被他抱着沐浴。


    可又能装睡到何时?


    总不能在临盆那日,一声不吭诞下小阿哥。


    好困,今日一整日心绪不宁,小阿哥今晚更是闹腾的厉害,楚娴明目张胆打哈欠,抓过那人温暖的手,放在闹腾的肚子上。


    小阿哥怕他阿玛,彻底老实了。


    她眼皮子愈发沉重。


    不消片刻,房内传来绵沉呼吸声,胤禛搂紧福晋,偷吻她香腮云鬓。


    第二日一早,婉凝将亲自做好早膳的四贝勒赶出屋内。


    “娴儿,我昨儿让东叔如影随形,东叔说他不曾踏足洞房,在你院里枯坐到子夜,乘马车披星戴月赶来陪你。”


    “哦。”楚娴缓缓坐起身来,起身去耳房里更衣。


    不巧,那人正在洗脸。


    楚娴扶着肚子,假装没看见,转身,不理他。


    身后传来那人远去的脚步声。


    待他彻底走远,楚娴转身瞧见屏风已撤去。


    恭桶盖子掀好,她扶手的架子摆好,洗手的铜盆里装好热水。


    回到内室,婉凝正在吃包子。


    “娴儿,你还真别说,四贝勒的厨艺比我小厨房里的厨子更好,回头让他把这羊肉煎包的配方写给我可好?”


    “还有这酸黄瓜,酸脆清甜,你再让他多腌制一罐送给我可好?”


    “你自去寻他。”楚娴怏怏不乐,一筷子戳中煎包,心不在焉吃起来。


    “娴儿,我说句公道话,他认识你之时,也不知你真实身份,你二人算是半斤八两。”


    “后来他先知晓你的身份,却爱重你,不敢戳穿,堂堂皇子为爱低三下四当见不得光的男外室。”


    “娴儿,我知你也喜欢他,为何不敞开说明白?”


    楚娴摇头:“说不明白,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我在池峥面前能做的事情,却不能在他身上做。”


    “池峥与他是两个人。”


    楚娴怅然若失:“别再说了,现在这样挺好的,我无需与他推心置腹,谈情说爱。”


    她不敢打破如今的局面,与池峥亲昵的举止,她在那人面前做不出来。


    想想就膈应。


    一想起她在池峥面前近乎没有秘密,甚至与池峥一道商议如何击垮那人,她就无地自容。


    她像个傻子似的,那人明知她的身份,却装腔作势看她犯蠢。


    他一定觉得她是个大傻子。


    楚娴越想越羞耻,捂着脸,不敢抬头见人。


    “婉凝,我是不是像个大傻子?我在他面前说出那么多对他不满的话来,他定觉得我是个傻子。”


    婉凝将剥好的鸡蛋递到她面前。


    “你的确是傻子,所有人都看出他爱慕你,唯独你是睁眼瞎。”


    “他也是大傻蛋,藏着掖着不敢坦诚相待。”


    “我希望是真瞎了,眼不见为净也好。”楚娴慨叹。


    “小家伙,可别学你额娘冒傻气。”婉凝伸手轻抚她隆起的肚子。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子,最是克己复礼,也最癫狂,一旦遇到心爱之人,定会生死相随纠缠不休,你瞧瞧大清那几位帝王,几乎都是痴情种子。”


    “就连康熙爷如此英明睿智的圣主,都曾做出将赫舍里皇后的棺椁安放在乾清宫,与皇后尸骸共寝的荒唐事。”


    “还有直郡王,以诞育嫡子为借口,独宠了大福晋十年。”


    “富贵人家方能出情种。”


    “你与四贝勒之间的羁绊,第一眼就已注定,说不清道不明,否则为何会在芸芸众生中,一眼看中池峥?而非张三李四。”


    婉凝侃侃而谈,楚娴轻叹:“婉凝,倘若八爷今后免不得纳妾,你还会觉得嫁入天家好吗?”


    “天家夫妇,一旦动了情,有情爱牵绊,定会痛苦万分,你该知道。”


    婉凝默然不语,垂头丧气:“别说了,其实我也怕这个。”


    “池峥与他最大的区别,你现在能否感同身受?”


    “我知道了。娴儿,可你要的独一无二真情,世间又有几人能给?哄骗你一时容易,可他能坚守初心一辈子吗?”


    “都想好了,色衰而爱弛,待人老珠黄,胤禩嫌弃我那日,我眼不见为净,搬去庄子上住,总之不能让那些年轻貌美的贱人到我面前得瑟。”


    婉凝哽咽:“到时候若你也过的不如意,我们一块去庄子,互相作伴。”


    门外,苏培盛越听越害怕,八福晋方才在厨房里还答应好好的,此刻却在撺掇福晋今后离开府邸。


    什么色衰爱弛?爷若看重美色,哪儿还有平平无奇的林姝什么事儿?


    苏培盛将目光落在灶台边正忙着午膳的四爷,愈发觉得爷委屈。


    “福晋,奴才说句公道话,爷钟情的是姿容平平的林姝,而非美色,何来色衰爱弛之说?”


    婉凝偷眼瞧见娴儿吃瘪,低头不语,掩唇陶侃:“苏培盛,莫不是你家爷觉得林姝丑陋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哎呦,八福晋您就饶了奴才吧,我们贝勒爷这会子正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当厨子,为福晋和小主子洗手作羹汤,他什么也不知道,是奴才多嘴。”


    苏培盛咬着牙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务必让里头二位难缠的主子听着脆响。


    “爷对福晋的心思,前院上下奴才看得真真儿的”苏培盛还想为爷多说几句好话,却被跋扈的八福晋打断。


    “行了行了,你这张利嘴切下来都能当刀子剁碎骨头。”


    “婉凝,你让他滚去他主子跟前叫唤。”楚娴捂紧耳朵。


    苏培盛一挑眉,没脸没皮笑嘻嘻道:“福晋,你也是奴才的主子,若福晋不嫌弃奴才聒噪,奴才还会说书呢,福晋可要听听?”


    “去去,聒噪。”


    羡蓉揪住苏培盛后领子,将他推到一旁,取代苏培盛守在门边上。


    苏培盛打不过羡蓉,气哼哼躲到窗户边,蹲在窗边继续兢兢业业偷听屋内动静。


    若八福晋再埋汰四爷,他还需硬着头皮为爷辩解两句。


    屋内,婉凝将去籽剥皮的葡萄推到楚娴面前:“瞧瞧,我总觉得他们兄弟有毛病,做什么事儿都刻板无趣,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多无趣。”


    楚娴推开那盘葡萄,却又听婉凝轻声提醒:“方才四贝勒说多吃葡萄孩子皮肤白皙,眼睛亮晶晶像葡萄,定在糊弄人。”


    楚娴抿唇,捻起葡萄心不在焉吃起来。


    “婉凝,你与八爷的婚期别延期,否则我没脸见你。”


    婉凝坚定摇头:“二月末你临盆在即,三月你还需坐月子,我与他商量过,婚期改在四月初八,我生辰那日,双喜临门。”


    “可”楚娴愧疚万分,她担心八爷迁怒于婉凝。


    “可什么,今后我若有身孕,你难道丢下我不管?就这么定了,昨儿胤禩已去递折子,今儿万岁爷估摸着已批复。”


    “婉凝,我欠你天大的人情,我记下了。”楚娴暗暗决定再匀二十抬嫁妆给婉凝,不与她说明白,悄悄搬去她私库里。


    “娴儿,年关将至,下个月我需回府,我先与你说一声,你临产前两个月,我再来陪你。”


    你自去忙碌,我这很好,你别担心。”


    “是挺好的。”婉凝目光投向敞开的窗子,瞧见四贝勒拎着食盒来送点心。


    房门被敲响,苏培盛的声音传来:“福晋,八福晋,今儿点心是芙蓉糕、松黄饼、牛乳糕、还有奶油松瓤卷酥。”


    婉凝哧哧笑:“瞧瞧,我家胤禩都没这般周到,他只会包饺子,许久没吃了,甚是想念。”


    楚娴将糕点推到婉凝面前:“八爷做的酸菜牛肉馅儿煎饺好吃,今后若他再做,你可得分我两个。”


    “瞧你说的,我分你两盘,今后咱两家是邻居,饺子出锅端到你跟前,准保还冒热气烫嘴。”


    “哎呀,这芙蓉糕忒好吃,我总吃不腻,还有这牛乳糕也好吃。”


    待苏培盛掀开第二层食盒,婉凝愣怔,盯着翡翠白菜饺子默默良久。


    楚娴夹一颗饺子放在婉凝碗里:“别想念了,快吃吧。”


    婉凝眼圈发红,将一大盘饺子推到娴儿面前:“这些时日总吃四贝勒做的菜,今儿也让你尝尝我家那位亲手包的饺子。”


    厨房里,胤禩收回思绪,挽袖看向正专心和面的四哥:“四哥,芙蓉糕与牛乳糕如何烹制?”


    “八弟,你也教教四哥,如何包酸菜牛肉馅儿的煎饺。”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抬眸,待看到对方灰头白脸的滑稽模样,俱是忍俊不禁,低头忍笑。


    午膳时,苏培盛拎着大食盒子前来。


    “二位主子,今儿午膳有牛肉煎饺。”苏培盛摆开七八样精致菜肴。


    又将一盘饺子先放在八福晋面前,再取出一盘放在自家福晋面前。


    “咿,我怎么觉得你那盘煎得更酥脆?”婉凝夹一个饺子送入口中,微愣神。


    “快些吃吧,娴儿。”婉凝低头吃饺子。


    “哪里更酥脆?你若觉得我这盘好,我和你换。”楚娴将面前的饺子推到婉凝面前。


    “别别别,我这盘都沾我口水了。”婉凝将饺子推回去。


    “你何时讲究起来了,从前恨不能从我口中夺食。”楚娴笑着,夹起一颗饺子送入口中。


    愣怔片刻,她默默放下筷子。


    抬眸见婉凝满眼期盼看过来,硬着头皮继续拿起筷子,将整盘饺子吃光。


    “娴儿,后日十月三十,我与胤禩要去冰嬉,过两日再来看你。”


    婉凝故意在十月三十这个日子加重语气。


    后日是那人生辰,楚娴岂会不记得。


    她假装听不懂暗示,低头吃菜。


    此时桂嬷嬷施施然前来,凑到婉凝耳畔说悄悄话。


    婉凝面色一沉,忽地满眼鄙夷嗤笑:“娴儿,佟佳氏遇喜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听说是双身子。”


    楚娴下意识往窗外眺去,那人正与八爷在雪地上论剑。


    “与我无关。”


    婉凝笑嘻嘻凑到她面前:“也与四贝勒无关,东叔是我额娘的奴才,他不会偏帮四贝勒,你放心吧。”


    “只不过佟佳氏免不得霸占着侧出子嗣的位置,忒恶心,那几个孽障还得唤你额娘,想想就糟心。”


    “有人愿意当王八,我还白得两个孩子,我糟心什么?”楚娴赌气揶揄。


    第50章


    婉凝未语先笑:“你高兴就好。”


    楚娴轻哼:“我?无悲无喜,与我何干?谁若想要这四福晋之位,我必双手奉上,对她感恩戴德。”


    自从真相曝光,楚娴已心如死灰,即便后宅斗的你死我活也无用,历史上雍正的真爱是年贵妃。


    年氏才是连历史都承认的偏爱,她与后宅那些女人这辈子都活成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现在只想逃离魔窟,她才不愿活成历史上那位丧子无宠的孝敬宪皇后。


    今后就连与皇帝吃一样的饭菜,都被皇帝下旨呵斥,憋屈的要命。


    “娴儿,我将桂嬷嬷留下照顾你,你可放心用她,就像信我一样。”


    “我信她的,桂嬷嬷是你乳母,能文能武,还擅长医术,你舍得吗?”


    楚娴若有所思,朝婉凝眨三下眼,这是二人约定的暗示,逃走的意思。


    二人两小无猜,有许多心照不宣的暗语,只有对方能心领神会。


    婉凝面露惊疑,少顷,郑重点头应允:“桂嬷嬷替我照顾你,我才能放心。”


    “过两日,我去红螺寺为你烧香祈福,红螺寺那边的庄子正适宜泡温泉,待来年,我带你去。”


    “好。”楚娴低头拭泪。


    “临近年关,我阿玛与四哥,还有梁阿牟那,我已派人准备年节礼,你若有空,帮我去瞧瞧他们。”


    “你放心吧,你父兄即是我亲父兄,梁公公那我逢年过节也会去探望。”


    “多谢你,婉凝,如此我就安心了。”


    “福晋,您不必担心这些琐事,爷已命奴才准备好节礼,下个月爷会亲自去探望费扬古大人。”


    苏培盛忙不迭在门外搭腔,有些事福晋无需操心,爷早就未雨绸缪。


    “快些吃饭,太医说你需多吃些,苏培盛,滚一边儿去,我要与四福晋说体己话。”婉凝怒喝。


    苏培盛嘿嘿笑:“哎呀八福晋,奴才就是个小太监,蹲墙角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份,你就当奴才是石头疙瘩就成。”


    婉凝面露不悦,苏培盛这是在当四贝勒的耳目,监视娴儿一举一动。


    四贝勒控制欲极强,事无巨细都需把控还在手里,与这样的男人相处,不免窒息。


    “婉凝,咱不理他,你也吃,对不住你,这些时日害你憔悴瘦削许多。”


    “瘦才好,我正愁婚服穿着紧绷,总也瘦不下来。”


    “你瞧我都能掐出水蛇腰来了,我做梦都能笑醒。”婉凝说罢,起身掐腰,满脸得瑟。


    “你别说,腰还真细了点。”楚娴眼角酸涩,配合婉凝掐腰。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家常,未及晚膳,婉凝撇下她,与八阿哥相携离去。


    八爷揪细,自是不能继续逗留在庄子上,否则定会被他识破。


    没有婉凝在她与那人之间斡旋,楚娴紧张的坐立不安。


    晚膳之时,那人竟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此时他熟稔端坐在她身侧共膳,时不时为她夹菜。


    从他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那一瞬,楚娴全程低头,不愿抬眼看他。


    春嬤嬤方才有意无意提醒她,孩子怀胎已足六个月,可适当与那人同房,说是对小阿哥发育有益处。


    她自是万般不愿。


    “娴儿,对不起。”


    楚娴愕然,许久未听到池峥的声音,此刻细听之下,才发现池峥与那人的声线几乎一模一样。


    他竟无耻的用池峥来迷惑她的心智。


    她怔怔放下筷子:“爷,妾身并未生气或失望,您无需道歉。”


    “毕竟您与我相识,始于谎言,咱们都不真诚,只是知道池峥的真面目之后,有那么一瞬,我的心突然就空了,千疮百孔。”


    “贝勒爷,您不是池峥,妾身知道,妾身有分寸。”


    悲切酸楚的情绪卡在心口,无法倾吐,更无法压下。


    “爷,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会当好四福晋,妾身别无所求,只求在晖儿十岁之前,能由妾身亲自照顾。”


    大阿哥弘晖活不过八岁,不知晖儿因何短寿,她必须将晖儿留在身边亲自照料,拼尽全力护他周全。


    历史上大阿哥弘晖死因不明,她记得在后世曾无意间看到一篇不知真假的纪录片,详述雍正所有子嗣。


    别的她记不清,唯独对弘晖火葬描述出现的萨满巫师记忆犹新。


    满人入关之前的殡葬制度为火葬,入关之后改为土葬。


    为何身为天潢贵胄的弘晖死后却反其道而行,改为火葬?


    只能说明弘晖的尸首有致命传染性,为防止传播,才会粗暴改为火葬焚尸。


    康熙四十三年前后到底发生过什么?天花?疟疾?时疫?


    楚娴这些时日都在翻阅医书,时下常见的疫症烂熟于心,甚至在与叶天士和羡蓉钻研青霉素。


    她就不信八年磨一剑,无法替晖儿杀出一条活路来。


    如今她已断情绝爱,再不想与他有任何孽情纠葛。


    “娴儿,我是晖儿阿玛,自当与你一道照顾孩子,岂会让你一人操劳。”


    胤禛掌心主动覆在她欲要收回的手背。


    “娴儿,难道你只要晖儿?那我呢?我与你是何结局?”


    “贝勒爷,你我本就没有结局,池峥与林姝并非你我的结局,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楚娴豁地站起身来,他可以要任何东西,她的身子她的孩子,她的自由。


    唯独不能要她的心,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一心一意,凭什么让她交心?


    甚至让她容许与旁人共侍一夫,简直荒谬!


    她在装睡,他又何尝不在装醒。


    “楚娴,你到底在怕什么?”胤禛压着满腔愤恨委屈,缓缓趋近。


    目光穿透她疏离淡漠的眼眸,他见过她情意绵绵的眼神,愈发难以忍受她的漠视。


    “为何你从不信我?若此刻池峥站在你面前,你还会对我百般质疑诋毁?”


    “今日索性将话说清楚,爷可允诺独宠你十载,这是最后的底线,你说的对,爷并非池峥,但,你也并非是林姝,林姝与池峥已死。”


    “娴儿,你是皇子福晋,并非寻常妇人,不能妒,我发誓后宅无论有谁,定无人能越过你,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楚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即将跌坐在贵妃榻之时,腰肢被他搂紧,那人轻轻将她揉进怀中。


    “别再闹了,娴儿,我此生定不负你。”胤禛耐着性子温声诱哄。


    “独宠并非是好事,大哥独宠大嫂十年又如何?你也许并不知晓,大嫂已病入膏肓,药石无灵,撑不过明年开春。”


    “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独宠,对你来说,只是催命符!”


    汗阿玛到底还是对霸宠十年的大嫂下手了,无疑给别的皇子敲响警钟。


    汗阿玛最忌讳皇子沉迷情爱,岂能容许大嫂将天潢贵胄的皇子整整拿捏蛊惑十年之久。


    大哥那般疏朗的性子,竟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已缠绵病榻数月。


    他绝不能被汗阿玛抓住任何把柄,他必须让她明白,他给她的一切,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必须尽快教会她顺从与臣服,如此她才能好好在无休无止的皇权倾轧中活下去。


    楚娴苦涩牵唇,他到底还是对她用了强权施压,他要的从始至终只是乖顺听话的爱。


    她做不到,只能敷衍,乖巧点头:“不必十年,妾身不需要,妾身并非妒妇,您该知道的。”


    “爷是不是误会了妾身?从前妾身积极安排后宅姐妹侍奉爷,是爷不愿临幸她们,难道不是吗?”


    楚娴忿恨辩驳,对于后宅姬妾,楚娴素来不争不妒,反而撺掇侍妾们努力争宠。


    当然,前提是那人只是四贝勒,而非池峥。


    “呵,从前有池峥,如今爷是池峥,你还会主动将爷推向别的女子?”


    楚娴嘴角扬起,毫不犹豫点头:“会,爷看上哪位妹妹,妾身即刻安排。”


    胤禛气恼她不识抬举,深吸气,压下愠怒:“爷允诺之事,从不反悔。”


    “好。”楚娴松开撑在他心口的双手,无奈臣服。


    “既如此,待妾身诞下小阿哥,即刻与贝勒爷回府,妾身知道自己的身份,我是四贝勒福晋,我都知道。”


    “妾身还有最后一个条件,烦请爷先回贝勒府,容妾身在这庄子与池峥和林姝诀别。”


    “还有四个月,妾身想躬身自省。”


    “爷隔一日来探望你,不准拒绝。”胤禛以退为进。


    她既认清自己的身份,他若逼迫太急,只会适得其反。


    “好,那明儿就请爷先回府。”楚娴顿了顿,又道:“山脚下与林中的侍卫烦请您一并撤走。”


    良久,她听到四爷不悦的轻哼,算是答应了。


    他脚步急促拂袖离去,待彻底听不见脚步声,楚娴缓缓转过身,独自坐在饭桌前,沉默将一整桌的晚膳吃光。


    “福晋,明儿是四爷生辰,您哎”春嬷嬷怅然叹气。


    楚娴寒着脸放下筷子,目光在羡蓉穗青与春嬷嬷脸上逡巡。


    “你们立即去前院当差吧,现在就去,一仆不事二主,若换成是婉凝,你们已被斩杀,我不杀你们,已是仁慈。”


    楚娴痛定思痛,竟发现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


    她最亲近的奴婢甚至是乳母都暗中投靠了那人,亏她还对她们推心置腹。


    虽说她们是为她着想,可背叛就是背叛,她绝不能再将身家性命交到她们手里。


    楚娴做不到婉凝那边狠辣果断,思索再三,决定将春嬤嬤三人送去前院,交给那人安顿。


    “现在就去。”楚娴气得摔了筷子。


    “福晋,奴婢该死!”


    “福晋,奴婢错了,求您别赶走奴婢。”


    羡蓉与穗青匍匐在地,哭着求饶。


    春嬷嬷恐惧落泪,跌坐在地:“福晋,奴婢都是为您好。”


    “您若出事,奴婢也不活了呜呜呜……”


    楚娴深吸一口气:“滚!”


    “桂嬷嬷,清理干净庄子,我不想看到闲杂人等。”


    “是。”桂嬷嬷一抬手,数名粗使婆子鱼贯入内,将春嬷嬷三人拽出内室。


    “福晋!奴婢该死!”羡蓉呜咽着一头撞向门柱。


    “羡蓉!”楚娴大惊失色。


    桂嬷嬷眼疾手快抓住羡蓉胳膊,奈何仍是太迟,羡蓉脑门瞬时潺潺滴血。


    “羡蓉,傻丫头”楚娴哽咽着用帕子捂住羡蓉额角。


    “姑娘,除了您身边,奴婢哪儿都不去,死也要死在您身边,奴婢真错了,奴婢不该与他们一道糊弄您,姑娘呜呜呜呜”


    “奴婢这辈子只有这一件事对不住您,奴婢发誓!”羡蓉捂着脑门赌咒发誓。


    “好好好,你留下。”楚娴拿羡蓉没辙,只能软下心肠,见她留在身边。


    羡蓉虽武功出众,但心思单纯,爱憎分明,不知藏住情绪,她担心羡蓉在前院被那人嫌弃。


    那人眼界极高,他身边伺候的奴才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春嬤嬤与穗青还能勉强应付,可羡蓉…


    “春嬤嬤与穗青滚吧!”


    楚娴话音未落,又听桂嬷嬷一声惊呼,抬眸瞧见穗青低着头冲向桌角。


    “姑娘,奴婢也不走!”穗青面露决绝,一头撞向桌角。


    “福晋,奴婢知罪,愿以死谢罪!”


    春嬷嬷此刻也缓缓拔出发簪,抵在脖颈儿之上,血珠潺潺落下。


    “不要!你们!你们…哎…都留下吧。”楚娴抱着春嬤嬤啜泣。


    到最后,一个都没走成。


    子夜,楚娴手举火把,举目四望乱山残雪。


    先从西厢引燃,这是一切罪与罚的开端。


    都结束了,她最后扫视一眼这间熟悉的屋子。


    房内装满他留下的痕迹。


    他为他做的字帖,角弓,他为她写的家书,画的小像,全都是耻辱的嘲讽。


    她绝望闭眼,点燃幔帐


    羡蓉将一具腹部隆起的孕尸抬入东厢内,换上福晋衣衫首饰。


    穗青扛着一具与穿着她衣衫的尸首紧随其后。


    桂嬷嬷将一具高大的少女尸首拖进东厢,再出现在院中之时,忐忑走到佛莲前,引燃佛火。


    今晚南北十三寺水路法会,诸神下山游街,满山遍野都是星星点点的佛火,没有人会发现这座宅子失火。


    春嬷嬷一咬牙,将尸首的脸都划得血肉模糊。


    “福晋,潭柘寺水陆法会神像已下山。”桂嬷嬷眺望山道延绵下山的佛灯。


    “桂嬷嬷,春嬷嬷,珍重。”


    楚娴一身粗布麻衣汉女装束,含泪钻入一尊放在莲花车上的弥勒佛。


    两个大和尚推起弥勒佛,与下山的请神队伍汇合。


    山下必经之路,血滴子们仰头看潭柘山星星点点引燃的佛火。


    苏培盛跪在山道边,与信徒们一道迎接诸天神佛下山游历。


    冷不丁瞧见春嬷嬷与桂嬷嬷分立在一尊两人高的送子观音像两侧。


    “二位嬷嬷怎么来了?”苏培盛一双鹰眼在那尊高大送子观音像来回逡巡。


    两个血滴子合力将观音像推到一旁检查。


    他们搜寻的极为仔细,甚至牵来两条猎犬。


    到最后那尊观音像也没能回到水陆法会游神队伍中,被苏培盛给扣下了。


    “苏培盛,你这是何意?这是我们姑娘与四福晋捐的送子观音像,特意命我们代表主子侍奉在观音娘娘身边,你若再敢耽搁,主子定不饶你!”


    桂嬷嬷叉腰,怒目而视。


    “苏培盛,你这是何意?福晋不是让你们都走?为何你还躲在山下?”春嬷嬷阴阳怪气。


    苏培盛顶着压力,让血滴子将观音像翻转过来,再次检视一番,确认观音像内里实心,无法藏人,才暗暗松一口气。


    “二位嬷嬷稍安勿躁,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说话间,苏培盛又矮身往莲花车底下查看。


    他身后,一尊大肚弥勒佛随着游神队伍缓缓驶离。


    “苏培盛,若耽误吉时,福晋定不饶你,滚开!”春嬷嬷怒不可遏推搡苏培盛。


    “嬷嬷息怒,哎呀息怒”苏培盛被春嬷嬷一顿暴栗打得头晕脑胀。


    好说歹说,才将春嬷嬷与桂嬷嬷二人送回去,让血滴子接替二人侍奉送子观音。


    待目送春嬷嬷与桂嬷嬷往回走,苏培盛匍匐在地虔诚叩拜。


    “保佑四福晋母子平安,保佑贝勒爷平步青云早日封王。”


    待许愿之后,他的目光鹰隼般盯紧漆黑山道。


    “苏公公,不对劲,为何庄子方向的火光比别处佛火更亮?”


    “今儿福晋在院里让人扎佛莲,堆成山了都,烧得旺些也哎呀!火怎么窜天上去了,呜呜呜呜,快!随我去看看!”


    苏培盛脚下发软,战战兢兢冲向庄子,远远就瞧见一片火海。


    春嬷嬷与桂嬷嬷二人哭天抢地嚎哭。


    二人身上衣衫都被烧得支离破碎,眉毛都烧秃噜皮了。


    “苏培盛!快救救福晋!快啊!”春嬤嬤捶胸顿足。


    苏培盛吓得冲到东厢,可东厢已化为废墟,哪里还能寻到福晋的身影。


    “苏公公,在南边枫林中发现刺客,刺客尽皆服毒自尽。”血滴子匍匐在地。


    “快救人!”苏培盛拎着水桶去打水,残垣断壁不断倾颓,他哭嚎着跌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


    “快去飞鸽传书给爷呜呜呜呜”


    “快寻福晋…尸首……”


    春嬷嬷哭嚎着冲到苏培盛面前,一巴掌将他掀翻在地:“狗东西,都怪你,若非你耽搁,福晋哪里会被贼人戕害!”


    “我真该死!呜呜呜!”


    苏培盛战战兢兢,一巴掌打在自己脸颊,抱头痛苦呜咽。


    春嬷嬷虽在嚎哭,可心底却忧心忡忡,今晚竟有刺客前来,幸亏福晋三人先离去,否则就不是诈死了。


    冥冥之中,漫天神佛都在帮着福晋脱离苦海。


    那些刺客恰好将福晋之死掩盖,福晋终于解脱了。


    四贝勒府内,佟佳氏方伺候完太子,疲惫不堪。


    “奴才等人前往那庄子之时,已然失火,奴才躲在林中监视,确认并无人从火海中逃离,待要离去之时,与一群伸手矫健的护卫照面,奴才们压根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那拉氏死了吗?”佟佳氏雀跃站起身来。


    “她必死无疑,奴才离开之时,那庄子已然化为废墟,依旧无人逃出生天。”


    “好好好,极好,你下去领赏。”


    “奴才叩谢主子。”小太监满眼喜色,转身之时,忽而痛苦低呼,心口被捅穿。


    “好啊!全都是我的!呵呵呵!”


    佟佳氏随手丢掉染血软剑,那拉氏母子已死,她的孩子今后就是贝勒府嫡子。


    有太子与四表哥护航,她的儿子们今后即便再不济,在太子的施压下,也能顺利继任亲王爵位。


    悬着的心终于随着那拉氏母子暴毙,彻底放下。


    前院内,胤禛已饮下一坛割喉烈酒,却愈发清醒。


    委屈郁结的情绪在奴才一句生辰大吉,推到顶峰,他愤而砸碎酒坛:“备马,去潭柘山。”


    隔一日去见她,他昨日归来算一日,今日就能去见她。


    担心满身酒气熏着妻儿,胤禛压下焦急情绪,沐浴更衣之后,匆匆策马扬鞭赶往潭柘山。


    方控缰出马厩,奴才凄凄呜呜跪在他脚下,胤禛心下一沉,莫名慌乱。


    “爷,庄子福晋在庄子遇刺客袭击,被烧死了呜呜呜呜”


    恩普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忽而噗通一声闷响,眼前一黑,爷竟从马背上跌落在地。


    “爷!”恩普目眦欲裂。


    “娴儿…”胤禛万念俱灰,飞身下马,脚下却一踉跄,跌倒在地。


    挣扎数次,最后被两个奴才搀扶着站起身。


    好痛,剔骨剜心,连呼吸都痛不欲生。


    脑海里浮现那诅咒般的誓言,曾经的誓言一一应验,他在这一日,终是永失所爱。


    “娴儿”他艰难迈开步伐,却寸步难行,眼前模糊一片。


    “贝勒爷!”恩普搀紧昏迷不醒的四爷。


    奴才们七手八脚将昏厥的贝勒爷抬回前院里。


    耳畔传来阵阵压抑啜泣声,胤禛艰难睁眼,苏培盛红着眼眶凑到床榻前。


    “爷,奴才将福晋与小主子带回来了。”苏培盛悲切转头,目光落在身后棺椁上。


    “都下去。”胤禛哑声,失魂落魄缓缓站起身,往福晋母子走去。


    苏培盛含泪看四爷爬进棺材内,吓得悄悄将棺材盖搬走,就怕爷想不开,闭紧棺材盖,与福晋母子一道走了。


    棺材内安静的可怕,甚至半点哭声都没有,苏培盛心里发怵,不知爷在棺材里做什么。


    正准备壮着胆子凑上前去,忽地见爷双目赤红,陡然坐起身来。


    “苏培盛!今晚可还有旁人下山?呵呵呵呵呵呵”


    苏培盛冷汗涔涔,爷的笑容阴测测,眼角泪痕未干,边哭边笑,看着癫狂之极。


    “今晚潭柘寺水陆法会游神队伍下山,奴才格外留神,进出山道之人,奴才都亲自一一查验过,不曾有纰漏。”


    “期间春嬷嬷与桂嬷嬷侍奉送子娘娘下山,奴才担心有诈,特意扣下那送子观音,搜查许久,并未发现不妥。”


    “神像在何处,随我去寻!”


    胤禛咬牙切齿,恨她竟将生死作为筹码,诓骗他。


    那尸首每一寸残骨,他都悲痛欲绝悉数摩挲,直到握紧她的指骨。


    “神像神像往红螺寺方向行进,估摸着这会儿正出城。”


    “好!”胤禛仰头擦干净眼泪。


    与此同时,楚娴坐在漆黑的观音像内昏昏欲睡。


    今晚提心吊胆在神仙内蜷缩,待回到红螺寺,她就能踏上婉凝准备好的车马,远走高飞。


    阿玛与梁阿牟非但不曾阻拦,反而极力配合她逃离。


    楚娴心生愧疚。


    此时喧闹一整晚的梵唱鼓乐戛然而止。


    楚娴一颗心猛地揪紧,下意识抓紧羡蓉胳膊:“怎么回事?到哪儿了?为何如此安静?”


    “这会估摸着要出城前往红螺寺,姑娘别怕,容奴婢瞧瞧。”


    羡蓉说罢,起身探向神像双目。


    兀地,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阴鸷黑沉的墨眸。


    “啊”羡蓉恐惧捂紧嘴巴。


    “怎么了?”穗青心下一沉,推开羡蓉,待看清之后,吓得抱紧羡蓉。


    能将羡蓉与穗青吓得魂不附体之人,只有那人。


    楚娴欲哭无泪,抱紧肚子蜷缩在角落。


    “福晋,奴才苏培盛,来接您回贝勒府。”苏培盛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咚咚咚敲击声钻入耳中。


    “咳咳咳咳不准用刀斧,寻机关。”


    那人似乎病了,嗓音沙哑虚弱。


    楚娴咬牙,一脚踹在机关上,咔哒咔哒数声轻响,神像后背打开一道窄门。


    苏培盛咧嘴笑着探头,瞅一眼穗青与羡蓉,招手:“来来来,你们先出来吧。”


    穗青与羡蓉对视一眼,拔剑挡在福晋面前。


    楚娴咬牙颤声:“你们先出去。”


    “姑娘,奴婢不走,奴婢搀扶您出去再说。”羡蓉二话不说,伸手搀起她。


    “没事,你们在外头等我。”


    昏暗神像内,楚娴瞧见那人额角暴起的青筋,他的眼眸漆黑深沉,阴测测像是要将她拆骨剥皮。


    穗青与羡蓉收剑,退到莲花车下,不敢走远。


    此时神像内只剩下楚娴一人,她忍泪蜷缩在角落,抱着脑袋不敢看缓缓踱步而来的男人。


    “咳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不断传来,楚娴死死咬唇,不敢吭声。


    那人坐在她身侧,肩膀挨着她的肩。


    “苏培盛,回府。”


    胤禛精疲力尽,一把攥住她发颤手掌,摩挲她变形的尾指。


    楚娴浑身一僵,如遭雷击。


    原来如此,难怪她总觉得看到那具孕尸惴惴不安,是她的尾指出卖了她。


    楚娴绝望啜泣。


    黑暗中,温热手掌摩挲她脸颊,擦拭她的眼泪。


    她又惊又怒,张大嘴巴狠狠咬住他的手指,唇齿间充斥铁锈血腥气。


    他真是疯了,竟低低轻笑起来。


    另一只手竟还有闲情逸致继续替她擦泪。


    楚娴慌乱松开唇,猝不及防间,下颏被钳紧,那人咬住她唇瓣发狠厮磨。


    她吓得紧闭牙关,任凭那人肆意妄为。


    衣襟一凉,楚娴吓得惊呼,只这间隙,他的唇已霸道侵占,唇齿纠缠。


    暗夜里,她忍着恐惧与羞耻,被那人凌辱。


    她从不知那人竟会如此激狂,那些匪夷所思的摆弄方式,从前她只听嬷嬷教导过,有孕时该如何用这些法子取悦他。


    此刻他悉数用在她身上。


    他一手提起一足,一手兜起她腰肢,极力捉着,暗夜里看不清他的情绪,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他正在她身子里头,他的气息避无可避。


    穗青与羡蓉呆呆站在马车外头,狠命抓住苏培盛推搡,责问:“福晋还怀着身子,爷怎么能够怎么能那样”


    恐惧与无助的眼泪簌簌落下。


    “别哭,小阿哥早已满六个月,爷与福晋多亲近些,对小阿哥也有益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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