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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作者:玖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池峥,让我仔细瞧瞧你身上是否藏着伤。”


    “你想哪儿去了?我信不过我自己,还信不过你是谦谦君子吗?”


    他沉默寡言,向来报喜不报忧,她总觉得池峥受伤了只想带他进内室查看一番。


    胤禛下意识往后移步,若是与她初时之际,他只会坦然一笑,闲庭信步登堂入室。


    如今不一样了。


    他信不过自己,若今日踏入内室,一切都完了。


    “我只是瞧一眼,就瞧一眼,不上榻。”话一出口,楚娴登时羞涩垂首。


    这句话暧昧至极,就像骗小姑娘的狂徒。


    廊下,苏培盛从羡蓉身后探出脑袋,只稍稍凝一眼,赶忙站定身子,不动声色挪到墙根处。


    “哎呦,这老墙青苔该铲啦。”


    苏培盛在爬满青苔的老墙上时轻时重轻叩几下。


    “的确该铲。”穗青若有所思走到苏盛身侧,朝门外守卫使暗号。


    不能再让福晋与池崢继续纠缠,必须支开福晋,否则若二人做实奸情,所有人都活不成。


    内室隔扇门外,楚娴从后搂紧池峥,千言万语萦绕于心间,堵在唇间,嗫喏:“池崢,你瘦了。”


    胤禛心跳狂乱,她贴得紧,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身型,很软,他面颊泛热,绷紧脊背。


    见池峥紧张的浑身轻颤,楚娴无奈松手,温柔笑着拧身离开。


    晚风骤起,鬓边一绺青丝乱掠,粘在脸庞,她轻启唇瓣,把那绺捣乱的青丝咬住,柔腻咬唇,故意撩拨他。


    眼见池峥眸中欲色迷离,抬手将那绺青丝挽到她耳后,楚娴顺势伸手摸他泛红俊脸。


    手掌才抬起,他竟主动将脸颊贴在她掌心,缱绻摩挲。


    心微动,她顺势抓住他冷白手腕,他反手轻拽间,温热的吻落在她手腕脉搏,他边吻,边眼含笑意瞧她。


    楚娴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看得脸颊发烫,心如擂鼓。


    他忽而停下亲吻,低哑沉声:“姝儿,我并非正人君子,今日若越过隔扇门,我将尊崇本心,无法停下。”


    无法停下什么,心知肚明。


    楚娴涨红脸:“也罢,我回去了。”


    行出两步,宽袖一沉,她含笑回眸,故意用手腕蹭他指尖,他慌乱避开,克己复礼,只敢攥她衣袖。


    “娴儿,别闹了,我怕你后悔。”


    胤禛气息已乱,他已不满足于浅尝即止的拥吻,贪婪生出别的念想,欲念。


    该如何说出口,她此生爱极与恨极之人,都是他。


    她爱他,也恨他。


    “池崢,对不起…”楚娴心下一沉,与池峥浓情蜜意之时,竟感觉到池峥此刻很痛苦。


    是了,他为陪在她身边,脸面都不要了,沦为背德可耻的男外室。


    “娴儿,我甘之如饴。”胤禛池崢彻底禁锢,进退维谷,只能无奈说出这句苍白无力的情话。


    楚娴愧疚万分,他眼眸中蕴着若有似无的薄雾,忍泪攥紧她的衣袖。


    她害他放弃功名利禄,害他废了左手,害他沦为外室,甚至吝啬的只给他无数空诺。


    到头来,他活在谎言里,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日日没尊严的翘首以盼,等待她归来。


    “池峥,我们拜堂成亲吧。”


    楚娴愧疚落泪,就连成亲这句话,也只是空诺,只是哄他开心的把戏。


    她不能请亲朋好友见证,不能让他请官媒,不能在龙凤合婚帖写下真名,更不能在绣楼里满心欢喜等他过府迎亲。


    “我们成亲可好?”


    “明日就成亲,就明日,我不想再等。”


    “好。”胤禛哽咽一瞬,拥她入怀,明知这场婚事不作数,他仍是不舍追问,不忍拒绝。


    “我们去写合婚书,我给你婚书,我亲手所书,画押按手印。”


    她着实不甘心,虽说大婚是假的,只哄池崢的幌子,至少婚书是真的,不是吗?


    “福晋!求您三思。”


    羡蓉与穗青满眼惊恐,匍匐在福晋身前苦苦哀求。


    “去准备大婚之物,秘密我压箱底的嫁衣取来,大婚流程沿用汉俗,简单些即可。”


    那嫁衣是她一针一线绣制,原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穿,幸而遇见池峥。


    “娴儿,用满人婚嫁流程,我祖上是满人。”


    “好,都依你。”楚娴挽起池峥的手,亲昵往书房去。


    苏培盛揣手,扯扯嘴角,不知该为四阿哥哭,还是该为池峥抱得美人归笑。


    割裂的情绪,哭与笑都不妥,嘴角发僵,他难受伸手揉脸。


    穗青与羡蓉听到福晋说大婚从简,登时止住哭声,面面相觑。


    瞬时明白福晋深意。


    逢场作戏罢了,哄池峥开心的把戏,只要她们明晚严防死守,福晋定无法顺利洞房。


    书房内,楚娴取来洒金红笺,心中欢喜,一笔一画写下她的心意。


    她写不来长篇大论,索性将满腔情意付诸言简意赅的誓词,真情流露。


    她扫一眼自己写的婚书,捂嘴忍笑。


    偷眼看池峥,庄严肃穆,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情敦鹣鲽同心同德,吾愿聘汝为妻,白首永偕,仰承金诺庆洽三生,俯缔兰盟恩绵百我还没看完呢。”


    “写完再看。”


    胤禛心内五味杂陈,不甘情绪疯涌,最终堵在心口,郁结于心。


    他与她已是结发夫妻,却不曾为她亲笔写婚书。


    康熙三十年,他甚至记不清哪一日,礼部呈上婚书,他心有不甘,不耐画押签章,字迹更是潦草敷衍。


    最后一笔恨极怨极,锋利笔锋斩断她的闺名乌拉那拉楚娴,像斩首。


    他之所以记住那份婚书,只因那一瞬恨意刻骨铭心,此生难忘。


    他的婚事,沦为汗阿玛犒赏救驾老臣的赏赐,他未来福晋,品行卑劣,歹毒残刻。


    直到赐婚圣旨颁下,他才知这桩婚事已定。


    明明大哥与三弟五弟都曾亲眼相看过未来福晋,相看满意之后,汗阿玛才赐婚。


    明明他心存善念,众目睽睽救下落水的那拉氏,却谣言四起,说他毁人名节。


    他每每想起此事,恨不能那晚在水中,一剑杀了她。


    如今想来,他当时竟眼盲心盲的无药可救。


    即便她处心积虑谋求这桩婚事又如何?她喜欢他,甚至为他不惜自毁名节,也要嫁他。


    她曾那般不顾一切,炙烈的喜欢他。


    哎,是喜欢过他。


    笔落,二人互换婚事签字画押。


    楚娴对池峥极尽溢美之词的婚书越看越满意,郑重在池峥亲笔所写的婚书落款画押。


    她不仅工工整整写下汉名,还在汉名右侧写下满文闺名。


    她默默安慰自己,至少,这封亲笔所书的婚书是真的。


    即便不是龙凤合婚帖。


    楚娴愧疚不已,她无法给池峥龙凤帖,她合婚的龙凤帖早已给了四阿哥。


    自顺治朝开始,始有官方成婚证书,名为龙凤帖,由府衙颁发。


    男女在定情后七到十日内,可前往当地县衙领取龙凤帖。


    官府的龙凤帖需写明新婚夫妇姓名,年庚,还需写明男女双亲与主婚人、证婚人姓甚名谁。


    待龙凤帖一干人等签字画押齐全后,官衙盖上大印,婚约即时生效。比之民间私定的婚书更有约束力。


    只可惜她的婚书所托非人。


    胤禛不忍细看娴儿亲笔写下的婚书,五内俱焚,恨不能将她写的剜心之言逐字抹去。


    她写的婚书,全然不似婚词,更像歹毒绝望的诅咒。


    天地为鉴,乌拉那拉楚娴谨以白头之约,愿与池峥永结同心,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有违此鸳盟,则永失所爱,不得善终,身死魂消,永无轮回。此证!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这让人窒息绝望的恐惧弥漫开来。


    咔擦一声脆响,手中羊毫生生折断。


    “怎么了?我写的婚书有错别字吗?”楚娴抓住断笔,忐忑看向池峥。


    “没有,你写的婚书,像誓词,婚书需吉庆之言,不若重”


    “不,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每个字都是肺腑之言。”


    “池峥,我敢写,只是想证明我会遵守誓言,信我,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福晋,您该回府邸了。”穗青在门外催促。


    “池峥,我先回去,明日来与你成亲。”


    “你与苏盛先筹备婚事。”


    楚娴语气急迫,穗青在深夜突兀打断她,只能是四阿哥临时回府邸。


    依依不舍松开池峥,她趁夜从后门离开。


    待她离去,胤禛枯坐在书房内,失魂落魄注视她写的婚书,如鲠在喉。


    终是不忍落笔,连池峥的假名,也丝毫不愿写下。


    “爷,奴才已以您的名义,劝福晋将宅子附近明里暗里的护卫都撤走。”


    “嗯,立即回府。”


    胤禛将娴儿签名画押的婚书带走,犹豫再三,将那份胆寒的婚书一并带走。


    这边厢楚娴紧赶慢赶回到福晋正院内,方沐浴更衣结束,羡蓉就来禀报,说四阿哥今晚留宿福晋正院。


    “李格格怎么回事?废物!”


    楚娴气窒,她千方百计配合李氏,奈何她废物的甚至不曾让四阿哥允许她踏足前院。


    若非李格格无能,她今晚也不必伺候四阿哥就寝。


    压下不满,楚娴起身走到正门外,迎接四阿哥。


    男人踏月色踱步而来,一靠近就含笑伸手搂紧她腰肢。


    楚娴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演绎出夫妇恩爱缱绻的假象。


    楚娴对四阿哥生出几分愧疚,私宅失火之事,的确与四阿哥无关。


    那一晚,她关心则乱,方寸大乱,失态的模样连婉凝都看出端倪,如何不惊动四阿哥。


    为弥补愧疚,她破天荒让人准备夜宵款待他。


    席间苏培盛领太医前来为四阿哥处理伤口。


    外袍褪下,露出半边精壮臂膀,臂膀上一大片狰狞可怖的火烧痕迹残红未褪。


    楚娴愈发愧疚,他为救她竟焚伤严重,她却还在怨恨猜忌四阿哥。


    “爷,妾身有罪,竟害得爷身受重伤。”楚娴满怀歉意,主动接过药膏,伺候四阿哥敷药。


    “无妨。”胤禛合眼假寐,唇角微扬起。


    伺候在一旁的苏培盛眼珠子咕噜噜转两圈,语气凝重:“爷,敷药后,您不可再抬胳膊,奴才伺候您用膳。”


    “不必,我来伺候爷即可。”


    楚娴主动揽下差事,坐在四阿哥身侧,亲自喂他点心。


    诡异的亲昵熟悉感再次袭来,这是她第一次挨近喂他吃糕点,却莫名默契,她抬手,他自然而然凑上来含住糕点。


    他凝眉,她心领神会取绢帕擦拭他嘴角。


    他眉峰微蹙,她下意识抬手替他擦汗。


    她疑惑,总觉得并非第一次与四阿哥如此亲昵接触,而是她与他,从来都是这般融洽相处,每一个神态与动作,已发生无数次。


    糊涂了。


    “福晋,八弟与八弟妹相邀,明日往平谷金海湖踏青冶游,爷已应承。”


    象牙箸应声落地,摔裂成段,楚娴愕然垂眸,压下慌乱。


    “怎么?福晋明日另有安排?”胤禛明知故问,攥紧杯盏。


    “妾身原打算明日去护国寺进香,祈愿爷与淑儿能早些修成正果,儿孙满堂。”


    “哦,多谢,福晋,也祝你儿孙满堂。”


    “福晋,你喜欢小阿哥,亦或是小格格?”


    楚娴微愣,与她何干?


    淑儿即便生个三头六臂的哪吒都与她无关。


    “子嗣皆随缘,只要康健无虞,男女都好。”她随口敷衍。


    “您喜欢小阿哥还是小格格?”


    “都好。”


    “若诞下嫡子,名晖可好?”


    楚娴诧异看向低头浅酌的四阿哥,他对淑儿还真是情深意重,人都没迎入后宅,连他与淑儿第一个子嗣的名字都已取好。


    “弘晖?自是极好。”


    怎么都好,又不是她生孩子,管他呢。


    楚娴懒得再与四阿哥尬聊,默默夹菜,伺候他吃宵夜,堵住他的嘴,免得她费劲心思接不上茬儿。


    门外,羡蓉叉腰看苏培盛那死太监咧嘴傻笑,不知在偷乐什么。


    是夜,趁着更衣之时,楚娴满怀愧疚,让穗青连夜去寻池峥,将大婚改期一事告知他。


    今晚四阿哥似乎有心事,怏怏不乐躺在床榻上,楚娴担心倒霉,乖巧蜷缩在拔步床里侧,侧过身去,不看他。


    半梦半醒间,腰肢猛地收紧,她被身后男人一把揽入怀中抱紧,吓得屏住呼吸。


    他灼热呼吸喷洒在她后颈,湿濡潮热,一阵一阵,无处不在,摧枯拉朽。


    呼吸渐渐急促沉灼,舌头佻挞轻拂,啮咬她耳珠后颈,细密炙吻不曾停下。


    像池峥。


    迷糊了,她星眸半张翕动,绷紧身子,慌乱从他怀里逃开,转身与他对视。


    “姝儿”


    “四阿哥,妾身是乌拉那拉氏,并非淑儿,您吃醉酒了。”


    楚娴吓得抓过软枕,横梗在她与四阿哥之间。


    “姝儿”


    他似在梦呓,背过身,仍在柔声细语唤姝儿。


    在如此惊心动魄的夜,她绷紧的身子竟不受控制软下来,眼皮子愈发睁不开,沉沉入睡。


    屋内均匀绵长的呼吸交织缠绵,她依偎在他怀里,酣然入梦。


    第二日清晨,穗青在幔帐外唤她。


    “福晋,您该起身了,辰时需前往金海湖踏青冶游。”


    “穗青,去看看香炉中的香烬可有异常?”楚娴总觉得每回与四阿哥共寝之时,睡的极沉。


    他的怀抱与气息,让她莫名心安,那感觉极为熟悉,就像…池崢!


    按理说,她面对四阿哥定寝食难安才对。


    “福晋,昨儿苏培盛将香炉端来之时,奴婢已查验过,只是宁神助眠的安神香。”


    “怎么会”楚娴愕然,脑海中荒谬地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穗青!”楚娴大惊失色,一把抓住穗青的手:“昨晚可曾亲眼见到池峥?”


    “福晋别急,奴婢昨儿不但见到池公子,还瞧见他亲自布置洞房,满院张灯结彩,奴婢离去之时,池公子正亲自在剪双喜窗花。”


    “他剪得丑死了”穗青捂嘴笑:“还满眼笑意贴在喜床。”


    “不准笑他。”楚娴捂脸嗔怪:“你也不知帮帮他,他一个男子如何知道剪窗花。”


    “奴婢帮着他主仆二人重新剪好双喜窗花才回来的。”穗青辩驳。


    楚娴笑眼盈盈,从首饰匣子取出一支金簪,放在穗青掌心:“给你的谢礼。”


    “姑娘,池公子问何时能成亲?三牲九礼与喜饼需提前一日备下,他着急了。”


    “你与他说,再过两日。”


    池崢越是委曲求全,她越是愧疚难当,鼻子一酸,她仰头忍泪,他岂会不知道,她说成亲,只是哄他开心而已。


    楚娴气得将篦子丢到妆台:“游什么湖!扫兴!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从前都不曾见到他游湖踏青。”


    不对!


    楚娴坐直身子,满眼兴奋:“穗青,今日留意金海湖附近是否有哪家女眷游湖。”


    “务必查仔细。”


    能让刻板沉闷的四阿哥一反常态,主动游湖踏青之人,只有淑儿。


    他去游湖岂会带她煞风景,自是希望与淑儿独处,执手相看浓情蜜意。


    四阿哥莫名其妙带她去游湖,显然想让她掩护他与臣妻幽会的龌蹉事。


    “福晋,您别再冷笑了,您笑的奴婢忒害怕。”


    穗青瑟瑟发抖,福晋两眼放光,冷笑着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谁又要倒血霉了。


    “抱歉,憋不住。”


    楚娴捂嘴笑逐颜开,满眼喜色。


    “福晋,婉凝姑娘已在角门等候您。”羡蓉小声提醒。


    “好好好,我这就去寻她。”楚娴拔步往门外走去。


    金海湖在京郊平谷,来不及当日来回,为免与四阿哥在马车内独处,她只能对不起八爷。


    正院朱门打开那一瞬,苏培盛笑嘻嘻凑上前:“福晋,爷已等候多时,奴才伺候您入马车。”


    楚娴错愕刹住脚步,忐忑朝端坐在马车内的四阿哥致歉:“爷,昨儿婉凝派人说要与妾身同乘,妾身想着爷定要与八爷纵马驰骋一番,就就应下了。”


    “这会子婉凝的马车已等在角门。”


    抬起的手顿在原地,胤禛垂眸掩去失落与委屈:“好。”


    “妾身告退。”楚娴福身,侧身往角门去。


    “福晋。”


    身后传来四阿哥低沉声音。


    楚娴皱眉,心底忍不住骂骂骂咧咧四阿哥是麻烦精。


    含笑转身回眸,四阿哥已走下马车,拎着个描金漆的三层大食盒,款步走到她面前。


    “苏培盛精心为你准备的点心。”


    躲在门边的苏培盛挠头,默不作声揽下功劳。


    不待她客套婉拒,四阿哥已将食盒递给穗青,转身离去。


    “妾身多谢爷赏赐。”


    楚娴迫不及待拔步去寻婉凝,浦一踏入马车内,婉凝闻着味儿打开大食盒。


    “好香,你又做了什么美味佳肴?”


    “哇,聚兰斋的糕蒸桂蕊,土地庙的香酥鹅油饼和柿子糕,太和楼的一窝丝,还有南锣鼓后巷那间致美楼的凉果、炸糕。”


    “娴儿,都是你爱吃的,你是不是让奴才半夜就去排队?竟能买到聚兰斋的糕蒸桂蕊与土地庙的香酥鹅油饼。”


    “啊?我不知,是前院奴才准备的。”楚娴心下一沉。


    “我才不羡慕你,我有胤禩亲手做的定胜糕,你瞧。”婉凝将藏在身后的小盒子打开,端出一盘定胜糕。


    “八爷竟还会下厨。”楚娴打趣伸手抢糕点。


    她并不羡慕,池峥也会下厨,他做的柿子糕比她做得好。


    与婉凝嬉笑之后,楚娴忐忑揭开第二层食盒,竟是前门大街柳泉居的吊炉火烧、艾窝窝,炸紫盖、炸银丝。


    甚至还有孙胡子家的细馅儿炸扁食,中山居的雪煮冬涞,陶朱馆的蒸汤羊肉馅儿饼。


    四阿哥竟对她的口味喜好了如指掌!


    脑海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


    楚娴慌乱盖紧食盒。


    完了!她脑瓜子嗡嗡响。


    四阿哥为何痛下血本!


    今儿个她到底要遭多大的罪?该不会要配合四阿哥英雄救美,被他捅两刀吧


    看四阿哥这阵仗,她今日势必要血溅当场。


    他不会歹毒的将她一刀砍死吧,才提前给她准备祭品,楚娴越想越害怕,头皮发麻。


    “快!”楚娴唇瓣颤抖,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穗青,快回去把我压箱底的锁子软甲取来,快!”


    “娴儿?你游个湖还穿甲?你没事儿吧?”婉凝一头雾水。


    楚娴盯着婉凝担忧神色,一拍手:“羡蓉,你再去取一件锁子软甲来,给婉凝。”


    “”婉凝瞠目结舌。


    “婉凝,一句两句说不清,我听说金海湖附近时常有莽夫野猎,万一从哪飞来暗箭该如何是好,我们还是穿上锁子甲吧。”


    “娴儿,你放心吧,我们去那之前,金海湖方圆二里已清场,若你真能揪出个放暗箭的莽夫,有人脑袋该搬家了。”


    “为了他们的脑袋,那些侍卫也不敢松懈,早将附近的草垛都捅几百刀子,哪儿还能藏人?”


    “二里地?今儿只有我们游湖?不应该啊”


    楚娴纳闷,难道淑儿在二里外某处等待四阿哥?


    “什么应不应该?娴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婉凝总觉得娴儿今日神情恍惚,似有心事。


    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睛,不见那猩红眸子,才暗暗松一口气。


    “娴儿,你觉得四阿哥如何?”婉凝岔开话题,受人之托,她今日其实是来当牵线红娘的。


    “什么怎么样?就那样。”


    楚娴一听到四阿哥就来气,该死的混蛋!不知在金海湖安排什么惊天巨坑等她跳。


    “娴儿,你是不是还在与那池峥藕断丝连?”


    “婉凝”楚娴震惊看向婉凝:“你”


    婉凝将伸手弹她脑门:“笨蛋,也不知收一收你脸上不值钱的笑容,就差把红鸾星动四个字写在脸上。”


    “前几日还要死不活躺在病榻,今儿看你红光满面,春风得意,你别告诉我,是因为四阿哥。”


    楚娴慌忙伸手捂住婉凝的嘴:“姑奶奶,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她与婉凝之间无话不谈,二人从不会在彼此面前遮掩,没料到她不经意的真情流露,竟被婉凝识破。


    “还真是啊”婉凝惊骇抓住楚娴手腕。


    “娴儿,你还要与那书生纠缠多久?你莫要辜负四阿哥。”


    “婉凝,四阿哥有心上人,我辜负他什么?”


    楚娴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将淑儿告诉婉凝。


    “不可能!绝无可能!四阿哥对你情有独钟,绝不会”


    “假的,全都是装的。”楚娴焦急打断婉凝:“他装得惟妙惟肖,你别信。”


    “淑儿?姝儿?”婉凝喃喃自语,忽地满眼震惊看向娴儿。


    “你之前说与那书生在何地相识?”


    “在百望山。”


    “百望山百望山”婉凝压下震惊。


    “娴儿,过两日,你抽空让我见一见池峥。”


    “不成,你别吓着他。”


    “啧啧,我又不是妖怪,还能将他吃了不成?我就远远看一眼,不说话。”


    “不成,他胆子小。”楚娴婉拒。


    “哼哼哼,你有了情郎忘了我,重色轻友的家伙。”


    婉凝支腮,转眸看向与胤禩一道纵马跟在马车边的四阿哥。


    临近午时,众人逗留在一处清风簇浪的野湖畔。


    婉凝悄悄让人给胤禩传话,让他从四阿哥身边挪开,顺便支开娴儿,她要与四阿哥独处一刻钟。


    此时她捧着果盘,疾步走到野湖畔,四阿哥正独坐垂钓。


    婉凝忐忑坐在四阿哥身侧,嗫喏许久,咬牙说出口:“是池池峥?”


    话音未落,婉凝瞪大眼睛看向四阿哥。


    他面无表情镇定自若收线,一尾巴掌大的鳜鱼扑腾在湖面,忽地挣脱开来,跃入湖中不见踪迹。


    婉凝惊疑,四阿哥平静的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测很蠢。


    可为何四阿哥喜欢娴儿,却能容下娴儿与那书生的奸情?


    “这池真清澈啊,哈哈~”婉凝尴尬敷衍一句,放下果盘站起身,耳畔陡然传来极低沉的回应。


    “是。”


    婉凝脚下一趔趄,跌坐在草甸上:“哎呦”


    马车内,楚娴正帮八爷收拾婉凝的妆奁匣子,婉凝让八爷帮她找口脂,八爷哪分得清哪个是嫩吴香,哪个又是大红春。


    只满眼都是红口脂,压根分不清豆沙红还是石榴红。


    婉凝的妆奁匣子不允许奴婢触碰,八爷没辙,只能来求助她。


    楚娴将嫩无香从琳琅满目的口脂堆里挑出,待要递给八爷,竟听见婉凝惊呼声。


    “婉儿!”八爷满眼焦急,转身冲出马车。


    楚娴冲出两步,见婉凝被八爷抱在怀里,笑着顿住脚步。


    有八爷在身边,婉凝不需要她。


    “我没事儿方才脚下打滑。”


    婉凝扑在八爷怀中,眼角余光偷瞧镇定自若的四阿哥。


    “八弟妹,可还安好?”


    “安不好脚扭了”


    婉凝将脸颊埋在八爷怀里,掩盖惊慌失措。


    完了,四阿哥竟是娴儿心心念念的男外室。


    第42章


    婉凝不敢声张,只说脚疼,央着八爷揉揉脚,被八爷打横抱在怀中离去。


    马车内,胤禩满眼焦急。


    “为何会摔着?四哥吓着你了?我那四哥素来不苟言笑,他就那样,别怕。”


    胤禩温声安慰,替她检查脚踝,见不曾扭伤,方松一口气。


    “他板着脸好严肃,我心里有些发怵,脚下没留意,不打紧,谢谢爷愿意陪我踏青。”


    婉凝岂会


    不知八爷不喜欢与四阿哥走的太近,他能来,全都是为了她。


    八爷在马车内陪伴婉凝,楚娴自是不能煞风景,不得不磨磨蹭蹭回到自家马车内。


    方打帘,瞧见四阿哥正襟危坐。


    他在低头翻阅奏疏,楚娴含笑颔首,默然坐在马车侧坐,与四阿哥隔着一方矮几。


    正尴尬的无所适从,眼前赫然出现一本山野志怪话本子。


    竟是她心心念念苦寻不得的《涉异志》。


    “行程尚未过半,福晋可阅览杂书消遣。”四爷清冷低沉的声音传来,楚娴忍不住发怵。


    “妾身多谢爷。”


    她牵唇笑着,接过话本子,没想到四阿哥这般死板无趣之人,竟会准备猎奇的话本子。


    “还有许多,喜欢什么自取即可。”


    四阿哥将一个大书箱放在她面前,楚娴扫一眼,满眼欣喜,都是她喜欢看的杂书。


    “妾身先看完这本,多谢爷赐书。”


    楚娴客套致谢,翻开细看,倏地满眼喜色。


    看来四阿哥很喜欢这本书,甚至在每个小故事边上都批注心得与通俗易懂的注释。


    批注的内容比晦涩难懂的古文还多,楚娴看得津津有味。


    四阿哥擅长行书,他的字迹独具风骨,笔锋遒美潇洒,藏锋护尾,静气沉稳、甚至还有灵动飞白。


    虽对他有成见,但不得不承认,清朝所有皇帝中,雍正帝书法最好。


    楚娴抬手用书册挡住脸,假装看书,思绪却忍不住飘散。


    再好也没池峥写得好,池峥写的馆阁体笔锋清润,看着更为赏心悦目。


    字如其人,得看是什么人写的字儿。


    才出门半日,她已归心似箭,也不知池峥在忙什么?


    “爷,去金海湖的山道,昨儿夜里被乱石截断,无法前行,八福晋建议改道去雁栖湖,那雁栖湖虽比金海湖路程稍远一日,却比金海湖更为秀美。”


    苏培盛站在马车一侧说话。


    “雁栖湖三面环山,北有军都山,西临红螺山,东有金灯山,这时节去,还能瞧见仙鹤与白天鹅,泛舟湖上清风徐徐,比金海湖别致。”


    听着苏培盛天花乱坠一顿劝谏,楚娴心底烦躁。


    金海湖来回三日,她都嫌远,若去雁栖湖,四面八方都是名山古刹,免不得挨个游览。


    军都山有圣母庙,红螺寺有古刹红螺寺,金灯山有金灯寺,一日爬一座山,拜谒一座古寺,白白浪费三日时光。


    来回路程还需三日,楚娴嘴角温柔假笑快绷不住了,她想回去,想去找池峥。


    见四阿哥似笑非笑看她,赶忙取帕子掩唇:“爷,雁栖湖虽好,可您与八爷如今都在六部领着差事,就怕一来一回耽误办差。”


    “福晋,既然你与八弟妹都觉雁栖湖好,爷与八弟告假几日无妨。”胤禛顺水推舟,敲定行程。


    楚娴僵起笑容,哑口无言。


    半晌,装出满眼喜色:“妾身多谢爷。”


    马车改道雁栖湖,沿途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不觉间四日都已过去,还未抵达雁栖湖。


    楚娴急得上火,唇角都起了燎泡,脂粉都遮不住。


    第五日傍晚,终于抵达雁栖湖西边的红螺山。


    日暮四合,山中古刹梵音阵阵,楚娴仰头看向露出宝顶的红螺寺。


    藏在宽袖下的手掌紧攥成拳,手心沁满恐惧冷汗。


    淫.邪狰狞的笑声,暗夜里鬼魅般的细碎脚步声,漆黑佛楼中伸出的魔爪,男人身上的酒气,在身上肆意游走的粗粝手掌,崩溃绝望的情绪一瞬间涌上心间。


    倏地,手腕一暖,楚娴回过神,回握婉凝的手掌。


    “娴儿,我们几人在附近都有庄子,你想住谁的庄子都成。”


    “胤禩在金灯山南麓的庄子精致清幽,依山傍水,那座庄子里还引入温泉,我们今晚一起泡温泉,再让庄子里的医女揉脚捏背,松快松快。”


    “咱不去红螺寺,不去。”婉凝握紧娴儿冰冷的手,温声安慰。


    “福晋,四爷在军都山南边也有一座庄子,庄内有一处内湖,风景绝佳。”苏培盛躬身凑到福晋身后。


    庄子上一应物件已准备妥当,随时恭候四爷与福晋。


    “苏培盛,四爷意下如何?我都听爷安排。”楚娴不敢独断专行。


    “回福晋,爷与八爷去枫林那边赛马,说都听福晋安排。”


    “好,那今晚去八爷庄子上叨扰。”楚娴握紧婉凝温暖手掌。


    用过晚膳后,婉凝丢下胤禩,带着娴儿去往温泉池。


    胤禛与八弟被那二人丢下,见八弟无奈叹气,哑然失笑。


    胤禩哪里敢说从前每回来此泡温泉,都是他与婉凝二人一起,今晚是二人第一次分开。


    四哥与四嫂是夫妻,二人一道泡温泉有何不可?


    胤禩心底惊疑,婉凝似乎不愿让四哥与四嫂独处,时常突兀的横插在四哥与四嫂之间。


    她到底要做甚?


    四哥是几个兄弟中最难相与的,刻板沉闷,不近人情,更是唯毓庆宫马首是瞻。


    若非婉凝与四嫂纠缠,胤禩万般不愿与四哥走得太近。


    “爷,四爷,东边的温泉池宽敞,离二位福晋泡温泉的池子不远,奴才带路领二位爷前去。”


    八爷的贴身太监闫进偷眼瞧见自家爷面露不悦,赶忙凑上前进言。


    “四哥,婉凝与四嫂是至交好友,难免不知分寸,四哥见谅。”胤禩满眼歉意。


    “八弟,是我与你四嫂多有打搅,抱歉。”


    兄弟二人你来我往客套几句,被奴才领到一处幽静温泉池,池水三面用一丈高的繁密竹墙围挡。


    胤禛有伤在身,不入池水中浸泡,闲懒躺在摇椅上小憩,听愉悦轻笑声穿过竹墙。


    她在笑。


    胤禩在奴才伺候下,褪去外袍,坐在靠近竹墙一侧的温泉池内,听婉儿悦耳笑声传来,扬唇跟着笑。


    竹墙另一端,楚娴与婉凝穿着亵衣亵裤,在温泉池内嬉笑打闹。


    “娴儿,你比我纤瘦,怎地如此波澜壮阔。”


    湿漉漉衣衫贴紧肌肤,勾勒曼妙玲珑身型,婉凝没忍住戳娴儿鼓胀的柔软。


    “咳咳咳你别乱用成语,你也不小,波涛汹涌,你若还觉得不够,让你家八爷揉去。”


    “淬!你这登徒女!”婉凝反手解开娴儿肚兜细带,却被娴儿反手抓下肚兜。


    “我真没胡说,不信你问连嬷嬷与春嬷嬷。”


    楚娴涨红脸反击袭.胸,二人没个正形,互相袭.胸挠痒。


    婉凝的乳母连嬷嬷与春嬷嬷臊红脸,躲在池边哧哧笑。


    “啊还真能揉大”婉凝惊疑。


    “骗你做甚?”


    二人嬉笑着在温泉池内打起水仗来。


    伺候在一侧的奴婢们面红耳赤,哪里敢细听。


    “咳咳咳福晋,二位爷在隔壁池子歇息呢。”连嬷嬷得了八爷身边奴才闫进的提醒,忙不迭低声提醒。


    楚娴与婉凝二人吓得抱紧,互相捂嘴。


    “娴儿,我先去更衣,你多泡会儿,我让人在温泉水里多加几味适合你体质的药汤来。”


    婉凝拧着湿漉漉的头发,在奴婢的伺候下起身离去。


    “去吧,我歇会,吃些果子,八爷庄子上的甜杏子忒好吃。”


    “你多吃些,这座庄子专门种甜杏子,若早些来,还能看到杏花满园。”


    “眼下才三月末,杏子尝起来微酸,待四五月,果肉细腻无渣,唯余清冽甘甜在舌面流转,才是吃杏子的好时节。”


    “哎呦,酸倒牙叻”


    楚娴打趣,婉凝最喜欢吃甜杏子,八爷竟专门安排一处庄子种植甜杏。


    婉凝眉眼含羞,脸颊绯红:“淬!我哪回有好东西不给你留一份,我每年送去给你的杏酱与杏仁,还有杏子果丹,都是这座庄子送来的。”


    “我在红螺山北边儿那座庄子,专门给你种柿子的,荷塘里养胤禩喜欢吃的白河蒲鸭子。”


    楚娴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抱住婉凝胳膊。


    “好婉凝,我真不知八爷专门安排庄子为你种杏子,早知如此,我就安排平谷的庄子改种你喜欢吃的蜜桃。”


    “八爷庄子的甜杏子比我庄子上的小白杏好,今后我不给你送杏子了,他送杏子,我送蜜桃。”


    “穗青,通知平谷庄子管事,把小白杏都砍掉,改种蜜桃子。”


    “呀,娴儿,不必如此麻烦,胤禩他他在平谷金海湖附近有庄子,专门为我种蜜桃呢。”


    楚娴愣怔,感动于八爷对婉凝纯粹炙烈,事事有回应的感情,有八爷在,婉凝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哼哼哼,那我让我名下的绣坊给你送肚兜!还有月事带,八爷若把这两样也为你准备好,我就就哎哎哎,就只能送银子了”楚娴愁眉苦脸。


    “谁稀罕你的银子,去去去!我要肚兜,你送的肚兜最合我心意,哪儿都买不着。”


    “娴儿,你送的肚兜轻便,我很喜欢。”婉凝红着脸垂下头。


    “啧啧,到底是谁喜欢~”看婉凝娇羞低头,楚娴忍不住打趣。


    “淬!我更衣去。”婉凝扭脸逃开。


    目送婉凝踱步入耳室内,楚娴捻一颗杏子,嘶,齁甜。


    吃过杏子,楚娴矮身浸在温泉池内。


    一墙之隔,胤禛独坐在竹墙前,从郭络罗氏开口说更衣那一瞬,八弟嘴角笑容压不住,已迫不及待起身离去。


    去哪?自是不言而喻。


    仰头无奈眺向孤星冷月,若今日是池峥相伴,想必此刻已拥她入怀,情意缱绻,哪是这般凄凄冷冷凄凄。


    正惆怅,身后奴才轻声提醒:“八爷。”


    八弟神清气爽,含笑踱步而来。


    脖颈上隐有暧昧红痕,笑得腼腆。


    这边厢楚娴盯着婉凝红润异常的唇瓣,笑而不语。


    婉凝被她看得发虚,心虚伸手拢紧肩上薄衿。


    “忒大的蚊子,你锁骨上叮出这样大的包。”楚娴打趣。


    “姑奶奶,求你快吃杏子吧!”


    婉凝抓一颗杏子,慌神堵她嘴。


    楚娴推开,扬手屏退奴婢,压低嗓音,随口问:“这附近可还有别的温泉池子?要安静些的。”


    婉凝愣神,凑到她耳畔,声音极轻:“我在汤山有一处温泉宅子,没胤禩这座宅子舒服,过两日,我让人将房契送去给你。”


    “那我可收下了,你前些时日不是在寻护国寺附近的铺面?我留心着购置了两间,本想给你生辰当贺礼,先给你当谢礼吧,你生辰礼物给别的。”


    “不用,胤禩已给我买下五间,说给我嫁妆添箱。”


    “他是他,我是我,他添他的,我添我的,你添箱的物什,我早准备好了。”


    “五十抬。”


    “娴儿,使不得。你给两间铺面就成。”


    婉凝面色凝重:“我嫁妆才一百二十八抬,胤禩又给添二十抬,你若再添二十抬不合适,岂不是比皇后大婚的规格还高。”


    楚娴将剥皮的杏子递给婉凝:“不必担心,我给你的嫁妆不写进嫁妆单子,待你大婚前夕,天擦黑,我悄悄让人抬去你福晋正院库房里,不必游街。”


    “娴儿,你大婚之时,我才给你二十抬,我怎敢收你五十抬。”


    “婉凝,我知道你匀出那二十抬,已是竭尽所能,我也要竭尽所能回报你,我能匀五十抬,就不会只给你二十抬。”


    “若你能匀出五十抬,你难道只给我二十抬?”


    “不可能!我若能匀五十抬,我势必要凑个整,非得凑个五十一抬才安心。”婉凝焦急辩驳。


    楚娴鼻子一酸,故意绷起脸。


    “哼哼,某些人平日里说与我情同姐妹,既是姐妹,自是娘家人,如今我这个娘家人给五十抬嫁妆,某些人就换了嘴脸。”楚娴假装阴阳怪气。


    “我才没换嘴脸,收!我收还不成吗?”


    婉凝哽咽:“娴儿,谢谢你,胤禩与你,是我此生最重要之人,谢谢你们对我不离不弃。”


    楚娴伸手擦拭婉凝眼角泪痕:“说什么傻话,你今后还会儿孙满堂,你会有更多血肉至亲。”


    “是是是,还有你的孩子们,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我们互认干亲。”


    楚娴打趣:“好,若有机会,我们”楚娴语气顿了顿,凑到婉凝耳畔细语:“若有机会,我们说不定还能当儿女亲家。”


    婉凝愕然,下意识想反驳说娴儿与她的孩子是堂亲关系,如何能成亲家。


    池峥的真实身份是四阿哥。


    两家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堂亲关系,除非池峥的身份被揭穿,娴儿与四阿哥和离再醮旁人。


    可池峥的身份若被揭穿,娴儿定承受不住打击。


    这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婉凝猛地扎进温泉池中,娴儿一病不起,险些为池峥殉情。


    难怪那书生会在火海中死而复生,


    四阿哥怕娴儿短折而死,才会无奈披上池峥的假面。


    娴儿因情障目,竟不曾察觉出池峥身份可疑。


    可她又不能将池峥的真实身份告诉娴儿,否则她定会万念俱灰。


    婉凝蜷缩在水中闭气,直到憋得脑门发胀,嗡嗡作响,才捂着眼睛钻出氤氲水面。


    “没事儿吧?”


    楚娴关切拂开婉凝额前湿漉漉发丝,婉凝心事重重,眼眶发红,显然方才在水中悄悄落泪。


    “是不是和八爷吵架了?”


    “没,我只是今儿个疲累的紧,娴儿,我们早些去歇息,这几日,你我二人歇在正屋,胤禩睡东厢,四阿哥歇在西厢,你若想与四阿哥共寝也成。”


    “楚娴忙不迭摆手婉拒:“要不我与八爷换,我睡在东厢,你与八爷睡在正屋里。”


    婉凝不语,牵起楚娴的手入耳房内。


    “娴儿,你与四阿哥是夫妻,若你不找借口与我共寝,再不与四阿哥共寝,定会被人瞧出夫妻不和睦。”


    “再说,胤禩与我尚未成亲,怎能同榻?”


    楚娴默然不语,其实她早就想好以来癸水做借口,不与四阿哥同寝,可八爷与婉凝尚未成婚,当着四阿哥的面共寝着实不妥。


    历史上雍正帝和八爷胤禩是死敌,甚至将八爷的名字改为阿奇那,狗的意思,还逼八爷休妻,将八福晋挫骨扬灰。


    若非她与婉凝是挚友,四爷与八爷绝无可能一道来此地踏青冶游。


    “婉凝。”楚娴面色凝重握紧婉凝的手。


    “四阿哥与太子相熟,太子与大阿哥这些年明争暗斗,八爷又与大阿哥交好,今后你少让八爷与四阿哥接触。”


    “免得大阿哥知晓,对八爷不利。”


    “婉凝!”楚娴咬牙:“湖广总督年遐龄次子年羹尧,此人是栋梁之才,你可否求八爷对他多加提携,若年羹尧能为八爷效忠,他今后定会报答伯乐之恩。”


    “还有还有田文镜、张廷玉、鄂尔泰,这几人也算栋梁之才。”


    “娴儿,朝堂之事我知之甚少,可张廷玉与鄂尔泰、年羹尧,这三人,曾都是四阿哥的伴读哈哈珠子,即便提携,也需四阿哥提携,胤禩去拉拢不合适。”


    “哎”楚娴唉声叹气。


    原想说若无法招揽,就将这些人打压到底层,不让他们成为四阿哥夺嫡的帮手,可话到嘴边,她计上心来。


    “对了,十阿哥脑瓜子似乎不灵光,总是沉迷那些神婆萨满,求神问卦,你记得提醒八爷远离信口雌黄的神棍,尤其是十阿哥介绍的算命神棍,都不靠谱。”


    “还有你是不是在新府邸里种了白果树?”


    “什么白果树?哦,你说银杏树啊,胤禩说秋日里银杏叶子好看,在府邸东边移栽了一棵老银杏。”


    “啊,还真有啊,白果树的味道忒难闻,味儿都飘到我院来了,呜呜要不我给你换两棵香喷喷的木樨花树?”


    婉凝搓搓下巴:“是挺臭的,好看是好看,味道怎会飘到你院中?对不住啊娴儿,我一会就让人去府邸,将银杏砍了。”


    “我听闻八爷在关外豢养海东青,其实我忒喜欢海东青,可我的奴才蠢笨,熬鹰都能熬死,哎。”


    楚娴唉声叹气:“我原打算训练海东青到岭南运荔枝,想着今后我们能吃着新鲜荔枝。”


    “这有何难?几只破鸟而已,


    我找胤禩要来送你,不,我把他在关外豢养海东青的奴才和那座庄子都给你。”


    婉凝拍着心口定下此事。


    “八爷会生气吗?你可需找八爷商量商量?”楚娴忐忑不安。


    “不会,他说除去朝堂之事,旁的都由我做主。他豢养海东青只是为奉承康熙爷,说是康熙爷曾自比海东青,胤禩压根就不喜欢海东青。”


    “那些猎鹰凶猛,时常伤着熬鹰的奴才,吃得还多,我盘账之时就记恨上了,早想将那些海东青处置了,先说好,你将海东青带走,别再送回来。”


    “好好好,多谢婉凝,明年开始,我保证你能吃上鲜荔枝,咱整盘吃,不必一颗荔枝还扣扣搜搜分着吃。”


    一听荔枝,婉凝眼前一亮:“今年岭南进贡的荔枝,端午前后,方能抵达紫禁城,去年胤禩半颗荔枝都没分到,也不知今年能否分到半颗。”


    楚娴摇头:“去岁拢共才二十八颗荔枝,十颗送入奉先殿祭祖,十颗送去太后宫里,太子夫妇各得两颗,四妃各一颗,剩下三颗,全都赏给征战噶尔丹的功臣,万岁爷自个儿都没留。”


    “太子夫妇将分得的荔枝献给万岁爷,他转头又赐给老臣。”


    “今年估摸着荔枝更稀少,南边连月暴雨。”


    “啊,那今年看来也没指望,娴儿,有朝一日,我定要带你去岭南,咱坐在荔枝树上啃鲜荔枝。”


    “好好好,咱坐在荔枝树上,抱树啃荔枝。”楚娴捂嘴笑:“我那还有些去岁送来的荔枝蜜饯与香芒果脯,我让人全送到你那。”


    婉凝叹气:“蜜饯和果脯哪儿有鲜果子好吃,再过两个月,香芒该熟了,香芒没荔枝娇贵,我还吃得起。”


    “你把海东青给我,若赶得上,说不定五月底,就能让你吃到荔枝。”


    “忒奢侈,用海东青从空中运送鲜荔枝,一只海东青顶多运半斤荔枝,若被御使知晓,定将四阿哥参得头大如斗。还是算了吧,那些破鸟你留着解闷就成。”


    “参什么?京中巨富绅贾还劳民伤财运送整棵荔枝树售卖,荔枝树运到京师,果子没几颗,一只手都能数清,张口就要千八百两。”


    楚娴嫉富如仇:“”我自己出银子,怕什么?难道御使还管我从嫁妆里掏银子买荔枝?”


    “还有荔枝树?哪家这般阔绰?”婉凝瞠目结舌。


    “还有哪家?佟半朝呗。”


    “啧啧,第一贵戚就是阔气。”


    “娴儿,我觉得四阿哥挺好,如今你已嫁给他,倒不如踏踏实实当四福晋,四阿哥定不会亏待你。”


    婉凝趁机将话题引到红娘任务上。


    “婉凝,我与四阿哥绝无可能,你别再乱点鸳鸯,若被四阿哥听见就完了。”


    楚娴吓得捂住婉凝的嘴。


    “他听不见,这内室隔音极好。”


    楚娴挑眉,打趣道:“你和八爷都做什么了?你怎知隔音好不好?”


    婉凝满脸通红:“你这张利嘴!我就理亏在没与胤禩完婚,待明年,我定理直气壮叉腰与你互侃荤话。”


    楚娴捂嘴笑得前俯后仰,末了,正色提醒:“你与八爷尚未成婚,当心些,别被人撞见说闲话。”


    婉凝满不在乎:“我不怕,胤禩信我就成。谣言起不来,只要你不说,我与胤禩之事,绝无第四人知道。”


    “你再忍忍,明年开春与八爷完婚后,你想怎么着都成。”


    “大婚之前,还需内务府嬷嬷验贞,若那就是欺君之罪。”楚娴严肃提醒道。


    “知道了姑奶奶,胤禩克己复礼,我们没没到最后一步。”


    二人在房中闲聊,西厢内,胤禛与八弟俱是心不在焉下棋。


    “四哥,该您落子。”


    胤禩提醒,四哥今晚不知为何心事重重,印象中四哥喜怒不形于色,性子沉稳冷情,不曾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


    “八弟,你开春即将大婚,大婚一应琐事马虎不得,你我兄弟为近邻,若有需四哥帮衬,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多谢四哥,我正有一事想麻烦四哥,婉凝想请四嫂当送嫁娘家人,大婚那日陪伴她从安亲王府出嫁,直到散筵。”


    “八弟,你四嫂同意即可。”


    胤禩拱手:“那先谢过四哥。”


    “八弟”胤禛欲言又止。


    “四哥有何事?但说无妨。”


    “南边的棋子,俨然成合围之势。”胤禛漫不经心,将目光落在纵横阡陌棋盘。


    八弟若出事,八弟妹定肝肠寸断,那人定也寝食难安。


    胤禩捻棋不语,兄弟二人心照不宣,俱是面色凝重。


    “四哥,落子无悔,我已无法悔棋。”


    “八弟,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护在掌心未落的白子,又该落子何处?迟早沦为死子。”


    啪嗒,胤禩指间莹白棋子滑落在棋盘。


    棋局纷乱,他面色惨白。


    胤禛从容捻棋,将黑子放在绝杀之地,徐徐开口:“八弟,承让。”


    侍奉在侧的奴才将南边一大片被绞杀的莹白死子,从棋盘拂开。


    兄弟二人在小小棋盘杀将开,直到三更天,方各自散去。


    八爷胤禩目送四哥离去,攥紧掌心白子。


    “闫进,江南”胤禩咬紧牙关:“弃车保帅,四品以下,弃,尽快撇弃关系。”


    闫进已是后背直冒冷汗,方才四爷围杀的十一颗白子,恰好与八爷在江南布局的心腹对上。


    四爷既已知晓,显然毓庆宫早已盯上江南。


    “闫进,将出京的差事一并推诿,大婚之前,爷不离京师。”


    胤禩攥紧掌心白子,大婚在即,他不能让婉凝为他担惊受怕。


    江南势力尽失,那又如何?他定能卷土重来。


    西厢内,苏培盛亦是冷汗涔涔。


    爷竟将太子围杀八爷一党在江南势力的消息透给了八爷。


    若被毓庆宫知晓


    苏培盛瑟瑟发抖,抬手擦拭冷汗。


    更深人静,楚娴正犯困,睡在枕边的婉凝忽而压低声音:“娴儿,你说爱与恨都是同一人,会如何?”


    楚娴被婉凝这个诡异的问题震慑得失语。


    “你这个问题忒奇怪,既恨那人,又为何会爱?恨为爱之极,水火难容,绝无法共存。”


    暗夜里,婉凝紧张地咬唇不语。


    “那,我说如果,如果呢?你随便说个答案。”


    “世间万事万物皆为因果,何来如果。”楚娴斩钉截铁。


    “对同一人又爱又恨?如此矛盾的情感汇聚于同一人,你爱他,又想杀他?不可能!”


    第43章


    “婉凝!你少看些不知所谓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吧。”


    楚娴忍不住嘟囔:“那些话本子都是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哎哎哎,我就不谙世事怎么着?我有胤禩,谁都别想骗我,胤禩自会护我周全。”


    “我不看情情爱爱,我就看爱书生小姐亲亲我我搂搂抱抱,难道还学你看汗毛倒竖的鬼故事?”


    婉凝叉腰反驳:“倒是你!你少看些瘆人鬼故事才对。”


    “那些故事邪门得很,我一人躲在床榻上瞧,一闭上眼,满屋子都是鬼,对着我吹冷风,半夜三更黑灯瞎火,还挺热闹。”


    “哪哪儿觉得有人影。”


    楚娴噗呲笑出声:“热闹就好,改明儿我多送两本呜”


    婉凝一个把按住她喋喋不休的嘴:“求你快闭嘴吧,姑奶奶,我后背有人在吹冷气儿了都,害怕。”


    婉凝并非怕鬼,而是怕池峥身份被揭破,急得浑身冒冷汗。


    若能让娴儿与四阿哥在一起,她宁愿见鬼。


    她今日彻底被池峥绑上贼船,骑虎难。


    非但不敢揭穿,还必须绞尽脑汁帮四阿哥遮掩,帮四阿哥得到娴儿的心。


    婉凝犹豫再三,决定先将四阿哥与娴儿绑在一块,增进感情。


    “娴儿,你在胤禩面前,需与四阿哥装恩爱,你也知道,胤禩幼年由大阿哥额娘惠妃抚养,素来与大阿哥走得近,万一哪一日说漏嘴”


    婉凝心生愧疚,胤禩并非逞口舌之人,


    为了娴儿,只能先委屈胤禩背黑锅。


    “婉凝,我相信八爷非是嚼舌根之人,今后别这么说他,若让八爷知道,定会伤心难过。”


    楚娴坚信八爷比四爷更有仁君之风,更适合当皇帝,她如今是最忠实的八爷党。


    “晓得了。”


    婉凝泪目,对胤禩愈发愧疚,他好的连她身边亲近之人都无不夸赞。


    二人闲聊几句,打着哈欠各自睡去。


    第二日泛舟雁栖湖。


    楚娴着实不好意思继续横插在婉凝与八爷之间,只得与四阿哥同舟。


    扁舟旁,苏培盛与羡蓉急赤白脸抢竹篙。


    扁舟轻巧玲珑,舟头只能容纳一人撑篙。


    羡蓉与苏培盛自是互不相让,都想撑蒿帮衬着,免得各自的主子吃暗亏。


    眼瞧着苏培盛与羡蓉二人抓住竹篙,谁都不撒手,楚娴一把夺过竹蒿:“我与四爷想独处,今儿我来撑蒿。”


    她一转身,手中竹蒿被四阿哥夺走:“爷来。”


    “爷,让妾身来。”


    “不必,福晋,你坐稳。”


    四哥不由分说踏上扁舟,那小舟小巧扁平,细叶般低低漂浮在浮光跃金的雁栖湖畔,颇有意境。


    楚娴看得入神,改日定要带池峥来泛舟游湖。


    扁舟狭小,四阿哥长身玉立在舟头,楚娴初时还拘谨,端坐着不苟言笑,渐渐被湖面上成群白天鹅与丹顶鹤吸引,随手拗下一朵莲叶,逗天鹅。


    日头渐甚,她涂脂抹粉的脸上晒出薄汗来,担心脂粉晕开,将莲叶盖在脑袋上。


    瞧见四阿哥脑门上也沁出薄汗来,楚娴赶忙讨好,揪下莲叶,三两下折叠成一顶绿帽子。


    咿绿帽子!


    绿帽子在古代就已不是什么正经颜色,大多家眷为娼妓者才会戴绿帽子。


    楚娴白着脸,一把将顶在头上的绿帽子扯下,转而开始摘荷花,将连茎的荷花编成花环遮阳。


    慢吞吞编好两个花环,她先递给四阿哥一个。


    他瓷白俊脸已被晨曦晒出薄红,接过花环,戴在脑袋上。


    楚娴微怔,四阿哥的容貌是唯一挑不出毛病的地方,若硬要鸡蛋挑骨头,只能说他皮肤略显苍白。


    “福晋,可要吃莲子?”说罢,四阿哥伸手拗莲蓬。


    “爷,够多了,妾身剥莲蓬给爷尝尝。”楚娴说着,下意识警惕,四下张望。


    不觉间扁舟已入藕花深处,淑儿又在何处?


    她不敢问,只蜷缩在扁舟剥莲子,将去莲芯的莲子放在荷叶上,不觉间日头西坠,面前的莲叶已装满莲子。


    苦莲芯用帕子抱起来,带回去晒干,给池峥做清热解毒的莲芯茶,他入夏容易肺热,喝莲芯茶正好。


    剩下的不值钱莲子,给四阿哥吃正好。


    “爷,妾身剥了好些莲子,您尝尝?”


    “好。”胤禛将竹篙丢给隔壁扁舟的奴才,盘膝与福晋相视而坐,二人一起吃莲子。


    “唔,这莲子清甜爽脆,一会让人多摘些回去做莲蓉馅儿的糕点。”


    楚娴话音未落,伺候在四周的奴才们纷纷开始摘莲蓬。


    吃饱喝足,楚娴仰躺在扁舟之上,漫看碧空流云。


    其实只要四阿哥当个哑巴,他还蛮好相处的。


    风柔日薄,碧空如洗,耳畔是青蒿摇浪的哗哗声,鼻息间萦绕粉荷幽香,她眼皮子愈发沉重,酣然入梦。


    此时苏培盛轻手轻脚跳到船头,接过竹蒿撑船。


    站在后边扁舟上的羡蓉与穗青只能干瞪眼,待要追隐入接天莲叶中的扁舟,却被七八条扁舟歪七扭八横在前头。


    柴玉揣手,站在一夜扁舟前。


    羡蓉的船头转到哪,他横舟在哪,今儿若让羡蓉穗青过去惊扰主子,他得挨板子。


    扁舟停在莲叶当中,四周围的扁舟放满冰块,奴才们卖力对着冰块扇风。


    胤禛将福晋搂紧,相拥而眠。


    倏地唇瓣一暖,她主动送吻,他欣然回应


    半梦半醒间,楚娴下意识侧身,一睁眼,熟悉的俊颜近在眼前。


    他身后竟是浩瀚星辰,乱梦般,漾开千重细浪。


    万籁俱寂,只有她与他的呼吸是活的。


    温热呼吸交织缠绕,楚娴屏住呼吸,四阿哥绵沉呼吸喷洒在她脸颊,濡湿微痒。


    扁舟狭长,她依偎在他怀中,也不知沉睡多久。


    苏培盛坐在舟头剥莲子,见她看过来,忙咧嘴挠头。


    楚娴不敢乱动,只觉得二人贴近的地方火烧似的热烫,顷刻间冷汗涔涔。


    扁舟缓缓前行,楚娴不知该如何脱身而去,恰好从岸上传来婉凝轻呼:“娴儿,快来吃烤鹅肉。”


    胤禩正挽袖亲自烤鹅,见四哥与四嫂暧.昧依偎在扁舟小憩,再要阻拦已为时已晚。


    婉凝意识到闯祸,赶忙躲到胤禩身后,胤禩几位年长的兄弟里,她最怕四阿哥。


    若非娴儿嫁给四阿哥当福晋,婉凝甚至不敢与四阿哥多说话。


    婉凝喊第一个字,四哥已板着脸,坐起身来。


    “四哥,四嫂,快些来吃烤鹅。”


    胤禩尴尬附和,将婉凝的声音护在他刻意嘹亮的嗓音中。


    “来啦~”


    楚娴如蒙大赦,从四阿哥怀中坐起身来,仓皇逃到岸上。


    待主子们登岸,苏培盛笑呵呵迈步登岸,冷不丁被羡蓉一脚踩住脚背。


    苏培盛疼得眼泪汪汪,愣是不敢吱声。


    “对不住啊,苏公公,奴婢脚滑。”


    “没没事儿。”


    苏培盛挤出一滴泪来,福晋正院的奴婢,他一个都惹不起。


    炮仗似的,没点都炸毛。


    娴儿靠近些,婉凝嘴角笑容有一瞬僵滞,赶忙抬手去擦她洇晕到唇角的口脂。


    娴儿唇上口脂,都被四阿哥吃没了。


    “怎么?我唇角有东西吗?”楚娴以为睡着后流口水,尴尬疾步走到湖畔,临水自照。


    “你脂粉都化在脸上了,快洗洗脸。”婉凝递来一块香胰子。


    “呀,还真是。”楚娴赶忙抓过香胰子在脸上乱揉。


    二人再回到石桌前,已是素面朝天白水脸。


    此时八爷正挽弓射雁,箭无虚发。


    再看四阿哥,老僧似的坐在石桌前,想必见识到八爷精湛箭术,自惭形秽,毕竟四阿哥只能挽弓四力半,手无缚鸡之力。


    一想到四力半,楚娴鼻子一酸,想起池峥,若非被她连累,池峥的箭法比八爷还精湛,甚至能挽弓十六力。


    四阿哥全程不曾碰弓箭,楚娴与婉凝跟着八爷一块射雁。


    胤禩惊诧,原以为四哥与四嫂夫妇不睦,可四嫂一挽弓纵马,他一眼就看出四哥的痕迹,就连四嫂扬鞭与踢蹬的的姿态,都与四哥如出一辙。


    显然四嫂精湛的骑射功夫,由四哥亲自传授。


    “娴儿,你骑射功夫见长,今年木兰秋狝去吗?”婉凝丢来一个水囊。


    “皇子福晋自是要去。”


    楚娴将挽弓的鹿角扳指仔细收入随身携带的荷包内。


    池峥教的骑射功夫一流,方才她放开手脚与婉凝较量,竟能与婉凝旗鼓相当,从前她甚至无法射中箭靶,回回脱靶。


    她再无顾忌,自是要与婉凝一起去木兰围场冶游。


    “娴儿,你骑射师承哪个高师?”婉凝明知故问,她在木兰秋狝见过四阿哥骑射。


    娴儿就连翻身上马踢蹬执鞭的动作,都与四阿哥如出一辙。


    甚至连将弓弦搭在扳指上挽弓放箭的手势,都与四阿哥一模一样。


    婉凝不免想起娴儿近来书写的馆阁体,字体清润周正。


    “娴儿,你近来写的馆阁体大有进步,也是那师傅教的吧。”


    眼见婉凝朝她挤眉弄眼,显然猜到是池峥,楚娴抿唇掩去笑意:“嗯,是他。”


    “其实四阿哥骑□□湛”


    “婉凝,南边枫树后有白兔。”楚娴迭声开口打断。


    婉凝似乎在刻意撮合她与四阿哥,楚娴极为反感,即便月老将她与四阿哥强行用姻缘线捆绑在一起都无用。


    她与四阿哥只是盟友,若当不成盟友,只能是死敌。


    婉凝咋舌,方才娴儿提到四阿哥,眸中厌恶丝毫不掩饰。


    接下来几日,但凡她提一嘴四阿哥,娴儿定岔开话题,久而久之,婉凝也不敢再开口。


    楚娴在雁栖湖忐忑待到四月初六,直到马车驶入四九城内,绷紧的弦才彻底松懈。


    看来是她多虑了,四阿哥并未伤害她丝毫。


    她揣测许久,笃定四阿哥只是想让八爷夫妇认为他与她夫妇和睦相处,才如此煞费苦心装腔作势。


    是夜,趁四阿哥前往畅春园与康熙爷和太子议政,楚娴迫不及待乔装去寻池峥。


    蓑衣胡同私宅内,胤禛前脚才回到此地,惊闻她已到巷子口。


    胤禛扶额,悲喜交加。


    不知该为自己一大哭,还是该为池峥今晚大婚之喜道贺。


    压下纠结情绪,他踱步到角门等候,方打开半扇门,眼前人雀跃扑入他怀中。


    胤禛站定身型,单手拦腰将她抱起来。


    楚娴乖巧搂紧池峥脖颈,被他单手抱着转了一圈,亲密揽着离开。


    “我会不会太沉?别压着你胳膊。”


    担心池峥一只手抱不动,楚娴半个身子趴在他肩上,不敢乱动。


    若非她害了他,他哪里会狼狈的用单手来抱她,他越是云淡风轻,她越是愧疚万分。


    “我能抱紧你,信我。”胤禛仰头,她笑眼盈盈低头吻他。


    “不成,你不能抱太久。”楚娴焦急从池峥怀里一跃而下。


    “你入夏就上火,你瞧,我给你带了莲芯茶,顶好的莲芯,我一颗颗剥的,精心筛选出一小罐子。”


    胤禛眸中闪过一丝幽怨。


    难怪她送给他的莲芯茶品相良莠不齐,原来他这几日满心欢喜喝的都是残次品。


    扭曲的嫉妒与苦涩涌上心头,胤禛气窒,一言不发将她压在床榻激吻泄愤。


    张嘴噬咬柔软唇瓣之时,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惩罚性的强吻,最终沦为绕指柔般的吮吻。


    二人耳鬓厮磨,交颈拥吻,缱绻旖旎。


    “咳咳咳咳咳咳!福晋,婚服已准备好,奴婢伺候福晋梳妆更衣。”羡蓉咳得快岔气。


    楚娴轻轻推开池峥,红着脸坐起身。


    “福晋,全福老太太不好请,不如让奴婢代为挽发绞面。”穗青一脸为难。


    “不必,我来为娴儿挽发。”胤禛与福晋执手来到妆镜前落座。


    他不仅为她挽发开脸,还为她描眉画眼,换上嫁衣。


    “这是我额娘留给我的,说今后若我遇到心仪之人,就穿这身嫁衣嫁给他,原以为这辈子再无机会穿它,幸好遇见你。”


    楚娴热泪盈眶。


    胤禛嘴角笑容僵硬一瞬:“甚美。”


    红盖头落下,她被池峥亲自背到花轿内。


    满人娶妻在夜半时分,花轿围着院子绕数圈。子夜时分,吉时将至,花轿停在院子正门前。


    “新郎官请射箭啦。”苏培盛吆喝道。


    随着咚咚咚三声轻响,花轿门被打开,楚娴的手被人握紧,熟悉的清冽沉水香袭来。


    她脸颊绯红,一截红绸放在她掌心。


    楚娴含羞握紧红绸一端,先后跨过火盆和马鞍,入院内。


    “一拜天地!”苏培盛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楚娴在穗青羡蓉搀扶下,与池峥行第一拜。


    “二拜高堂。”


    胤禛定神,侧身往紫禁城方向曲膝跪下,与娴儿遥拜紫禁城。


    “夫妻对拜!”


    楚娴躬身,从盖头下瞧见池峥一身喜庆红衣,心如擂鼓。


    礼成之后,一对新人坐在喜床前。


    盖头被掀开,胤禛眉眼含笑,仔细拂开她额间几丝乱发。


    吃过子孙饽饽,燃着龙凤花烛的洞房内,只剩下夫妇二人。


    “我伺候夫君沐浴更衣。”


    楚娴有些紧张,伸手哆哆嗦嗦覆上池峥如意盘扣,可手抖得太厉害,解许久都没解开。


    兀地,男人修长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他的手掌也是热的,滚烫的。


    “一起沐浴。”胤禛眸色迷离,声线低沉沙哑,染着明显蓬勃的欲。


    “你先去。我先卸下钗环脂粉。”楚娴瓮声,伸手轻轻轻抚他手背。


    “夫人,为夫帮你。”


    不容她推辞,池峥挽手将她带到梳妆台坐稳,满头华丽珠翠卸下,楚娴忍不住伸手揉肩。


    池峥替她挽出精致妇人发髻,她忍不住惊讶,从前他压根不会给女人挽发,才短短数日就如此心灵手巧,也不知悄悄练了多久。


    “何时学的挽发?”


    “那日,给你挽的发髻不好,后来寻来些书籍学了几日。”


    “顺便学了描眉画眼。”


    楚娴莞尔,将他的手掌贴近她脸颊缱绻摩挲。


    垂下眼睫,任由他的大掌迫不及待撕开她的婚服。


    绵密炙热的吻不断落在肩上,渐渐下移。


    二人拥吻着滚落在床榻上,裸裎相见。


    门外,苏培盛一抬手,暗夜里窜出两道黑影,将被打晕的穗青与羡蓉抱到厢房歇息。


    有这二人搅局,爷与福晋永远无法顺利圆房。


    待安置好羡蓉与穗青,苏培盛虾着腰伺候在门前,听着屋内的动静,苏培盛咧嘴,取出两团棉花堵紧耳朵。


    屋内,楚娴云鬓半亸,双目因极乐而愈发湿濡。惊慌而期待。


    情浓之时,她再也不愿松开他。


    他愈发温柔,吻住她的眼泪。


    “娴儿”胤禛已然心醉神迷,细腻软语在她耳畔吹热气,沦陷其中,咬着她的耳朵呢喃。


    胤禛才彻底对男女之事开窍,原来与喜欢的女人缠绵是这般刻骨铭心的欢愉。


    楚娴压根没料到看着冷情冷面的池峥,在床榻上竟是这般……


    他的指尖无处不在,强势侵占每一寸肌肤,所过之处更如燎原之……


    情浓之时,池峥呢喃着她的名字,用唇齿与舌尖,缱绻描摹她的眼角眉梢………………


    极乐之时,楚娴双手游弋在他结实的后背,紧张的无处安放。


    芙蓉帐暖度春宵……………………


    门外,苏培盛却愁眉苦脸,听着屋内许久都不曾消停的男女情动之声,忍不住摇头。


    这都第三回了,提醒吗?苏培盛忐忑搓手。


    这该如何是好,若此时在四阿哥府邸里,里头是四阿哥与四福晋,他定能喊出口来,毕竟是他的职责所在,爷与福晋不好对他发火。


    可如今,里头的是池峥啊,他不敢开口。万一被福晋发现爷的真实身份,他定会被四爷碎尸万段。


    苏培盛矛盾至极,依照规矩,奴才们需提醒爷节制,不得贪色,担心爷坏了身子。


    提醒爷克制的话堵到嘴边,苏培盛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闷声不响,背过身去,堵住耳朵。


    帷帐摇曳,一晌贪欢,直到清晨时分,才堪堪将歇。


    楚娴正睡的迷迷糊糊,倏然感觉到熟悉的盈满,她脸颊发烫,睁开惺忪睡眼。


    “醒了。”


    男人以吻封缄,堵住她略肿的红唇,继续厮.磨缠绵。


    楚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软着身子任由他胡闹。


    池峥晨起又要了她两回,才勉强餍足,抽身而退,准备抱着她起身沐浴更衣。


    楚娴才挪动身子,却瞬间涨红脸,慌乱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方小手绢,塞到底下。


    胤禛初时还费解,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为何这么做,不免耳尖泛红。


    “怪我不好,我没忍住,对不起我伺候你沐浴可好?”


    “笨”楚娴羞红脸,勾住他的脖子喁喁细语。


    她从里到外都是他留下的痕迹,盈满了,融入骨血之物,哪里能洗干净


    他含笑俯身,倏地轻啮耳珠,他的唇几乎紧贴着她耳畔温声细语。


    待听清楚他说什么荤话之后,楚娴羞涩捂脸。


    实在想不到他这般克己复礼的小古板,竟会说出如此让人羞耻的闺房私语。


    二人恩爱缱绻,拥吻着去沐浴更衣,期间又胡闹一次,才穿戴整齐。


    此时楚娴步伐略显怪异,缓缓走到床前。


    从大红喜被下抽出一方染血的帕子,捧到池峥面前。


    但见皱巴巴的元帕上沾染秽物与血迹,有他的,也有她留下的痕迹。


    刺目落红盛放于纯白元帕上,昨夜,二人终是完完整整融入彼此。


    “今后再不能怀疑我与四阿哥有私情。”


    胤禛怔愣一瞬,说不出悲情还是欢喜更多:“好。”


    “今日回去吗?”胤禛压下羞耻:“别走,可好?”


    她名正言顺的夫君四阿哥正在畅春园伴驾,五日后方回府。


    胤禛着实心有不甘,明知道她的选择,仍是压着委屈开口询问。


    “这三日都陪你。”


    楚娴不忍看他可怜兮兮的神态,原打算今日回去,此刻却舍不得挪步。


    房门打开,


    苏培盛瞧见爷脸上别扭的笑容,心中且悲且喜。


    一扭身,竟瞧见穗青与羡蓉二人火急火燎飞奔而来。


    穗青远远就瞧见福晋眉宇间是妇人才有的妩媚炽艳,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她一把抓住羡蓉:“走吧,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啊那怎么办啊?我们都得死呜呜呜”


    “别慌,别慌,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穗青脚步虚浮,折步躲进书房内。


    “羡蓉,你把这颗避子药拿去,务必亲眼盯着福晋服下,见她咽下去。”


    “可可福晋还拿什么与四阿哥圆房啊?”羡蓉凄凄呜呜。


    穗青恐惧揉脸,忽地目露狠绝:“横竖都是死,不如不如让四阿哥稀里糊涂觉得与福晋圆房吧。”


    “”羡蓉脚下一趔趄。


    “你你你你想让四阿哥当活王八.不.我不敢”


    “只有这法子,找机会你我二人互相帮腔,务必让福晋点头答应,否则你我都要死。”


    羡蓉哭丧着脸,无奈点头。


    内室,楚娴正用软尺凑近池峥,准备给他做冬衣。


    “夫君,张开手臂,我丈量尺头。”


    胤禛放下毛笔,含笑张开双臂,却在她专心丈量肩宽之时,伸手将她紧紧环抱入怀。


    “别闹,还没量好。”楚娴仰头,咬住他的喉结。


    感觉到他倏然浑身绷紧,她才后知后觉糟了,她咬到不该咬的地方了。


    他的喉结不是不能亲,只是不能随便亲,只能在闺房亲。


    否则,她就会触发难以招架的后果。


    此刻她只浅浅吻一下,他竟然面露薄红,面无表情紧抿着唇,压抑着,却忍不住轻呼出声。


    她正不知所措,却被他按住后脑勺,将她的唇压在他的喉结上摩挲。


    “娴儿,我想要你。”


    “别别别,青天白日,别让人听见,笑话你。”


    “无妨,他们听不见。”胤禛素来清冽的声音染着沙沙的欲。


    随手拿起桌案上做工精巧的铜铃铛,一长两短的摇晃出声。


    站在廊下的苏培盛初听到这陌生的摇铃声,还愣怔片刻,最后才反应过来。


    小跑着去关门窗。


    房门关闭那一瞬,楚娴扭腰推他,压根推不动,只能半推半就从了他。


    “你你快些”


    楚娴双腿缠在他精壮的窄腰上,咬住他的肩膀不敢出声。


    情浓之时,却仍是控制不住溢出声来。


    她又羞又急,想开口劝他,却被早就失控的男人吻住嘴唇。


    一番酣畅之后,支摘窗被打开,欢爱气息久未散尽。


    楚娴鬓发微乱,媚眼如丝,再抬眸看始作俑者,仍是温文尔雅,俊极雅极,不染凡尘。


    她气恼,抬脚轻蹭他那,被男人摩挲脚腕,她没出息的缩回脚掌。


    穿戴整齐,理好云鬓之后,又开始替他丈量身型,他餍足后,倒是挺配合。


    穗青送避子药来时,楚娴正在寻针线篓子。


    她并未遮遮掩掩,而是当着池峥的面,含泪服下避子药。


    胤禛面色阴沉,绷紧下颏,耻辱之极。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男外室的身份有多耻辱,她甚至不敢孕育他的子嗣。


    “今日去泡温泉可好?你别生气,我发誓服用避子药只是暂时的。”


    楚娴温声安抚池峥。


    胤禛缓缓吐气,哽咽:“避子药寒凉,多服无益,我我去寻避子之物,你不可再服用。”


    “我们去泡温泉可好?”


    胤禛摇头:“不必辛苦,我没事,娴儿,你不必小心翼翼讨好我,我们是夫妻,需互相尊重。”


    楚娴眸中含泪,将脸颊埋在池峥心口:“好,都依你。”


    “娴儿,你我既已成婚,我的家产都交给你保管。”胤禛从桌案抽屉取出一方木匣。


    他愈发怨恨池峥,他甚至不敢给她太多,就怕娴儿识破他的伪装。


    楚娴看到那薄薄的匣子,忍不住心疼。


    伺候在一旁的羡蓉伸长脖子,本就对穷书生家产不抱希望,待福晋打开匣子,羡蓉垂下脑袋,险些没忍住翻白眼。


    一张五百两银票,还有七八两碎银。


    两份地契,还是保定府穷乡僻壤的田庄,二十亩田产,还是贫瘠旱地。


    比她的家当还少。


    胤禛取出寒酸家产之时,羞耻的不敢看娴儿。


    “你竟存下五百两这么多,回头在琉璃厂买一间字画铺如何?你字画好,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胤禛苦笑,池峥在他眼中一文不值,只是个穷酸的书生,她到底喜欢池峥什么?


    他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却败给穷酸的书生,一败涂地。


    若池峥是旁人,他早就将这无用的废物斩杀。


    心口憋着恶气,却无处纾解,只能委屈抱紧福晋。


    可笑至极,明明他明媒正娶,是她堂堂正正的夫君,却活成见不得光的男外室。


    甚至不知该怪谁。


    第44章


    畅春园内,梁九功端着托盘,托盘内奏疏堆积如山。


    他逡巡假山四周,终于瞧见撅腰抓蝈蝈儿的费扬古。


    “喂,费扬古,你这老东西怎么还在这?万岁爷要给你女婿赐美人儿了,你还不去闹腾,闹起来啊。”


    “什么!亏得我在这没日没夜为万岁爷找蝈蝈儿,这是怎么个事儿?我女儿还没诞下嫡长子呢,赐什么呀?”


    费扬古气气得捶胸顿足,将刚抓住的肥蝈蝈儿丢回草丛里。


    “五个,整整赐五个啊,一天睡一个不重样,小娴儿每个月就少五天好日子。”梁九功皱起脸。


    “我都瞧过小像哩,环肥燕瘦,模样可人,哎呦,娴儿该怎么办啊~”梁九功急的直跺脚。


    “费扬古!你这老小子,快去御前哭,哭大声点儿。”梁九功皱着眉头,抬脚轻踹费扬古。


    “小九子,你得帮我说好话,在娴儿诞下嫡子之前,绝不能让四阿哥后宅进新人,你瞧瞧大阿哥都能仗着嫡子的由头,独宠大福晋十年。”


    费扬古咬牙:“好歹娴儿也要占个十年,你说是不是?”


    梁九功连连点头:“可不是。”


    费扬古急急迈开步子,冷不丁瞧见梁九功弯腰绑护膝,瞧那针脚花样极为熟悉。


    “呦呵,我的呢?是不是你把娴儿给我的护膝拿走了?”


    费扬古酸归酸,并未真生气,笑呵呵去抢护膝。


    娴儿身弱,六岁那年,由万岁爷做主,让拜棵多子多福的石榴树当爹,钦天监选中的石榴树,恰好是梁九功私宅的石榴树。


    娴儿明面上拜石榴树为干爹,其实拜的是梁九功。


    御前掌事大太监身后的靠山是帝王,谁敢轻易怠慢没额娘的小姑娘。


    故而将娴儿的性子养的愈发跋扈张扬,幸而这几年改过自新。


    即便她不改,在四九城内横行霸道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费扬古从前当九门提督,忙得脚不点地,家里又出现那档子事儿,那几个黑心肝的亲戚都被他赶回盛京老宅。


    娴儿丧母,成日里哭哭啼啼,他只能禀明万岁爷,将小家伙带到值房里,小家伙躲在值房里又哭又闹。


    平日里梁九功下值,都是他帮着带娴儿玩儿,娴儿病了,梁九功风里雨里背着她去太医院看病,衣不解带照料。


    双眼熬通红,又得去御前上值。


    娴儿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梁伯伯尝尝,若非娴儿如今是皇子福晋,身份特殊,逢年过节都要去她梁伯伯私宅拜访。


    梁九功私宅


    里甚至还有娴儿住的绣楼。


    若非梁九功帮着一道斡旋,娴儿哪能顺利嫁给四皇子当福晋。


    费扬古极为感谢这位挚交老友,哪会真计较什么护膝护腕。


    “起开,小娴儿前些时日新送来的,我今儿头一回戴呢,天热,你瞧瞧她用的是透气儿的软缎嘿。”


    梁九功摸着护膝,爱不释手。


    “走吧,闹去。”


    “走~”


    费扬古到御前噗通跪下,老泪纵横。


    康熙帝被费扬古那老小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气笑,梁九功那家伙也明里暗里帮衬,再联想到今日太医说费扬古的身子不大好,不免动容。


    左不过是鸡毛蒜皮之事,康熙帝当即让梁九功亲自走一趟内务府,将赐给四子胤禛的侍妾格格撤回来。


    四子与福晋那拉氏新婚燕尔,待诞下嫡子,再赐充盈后宅也不迟。


    他的儿子众多,但打小陪他赴刀山火海的玩伴没活下几个,如今只有费扬古、曹寅、九功,还有马齐。


    委屈委屈胤禛又如何?


    一想起马齐在朝堂上公然挑衅,与他互殴,康熙帝就气得吹胡子瞪眼。


    “费扬古,去把马齐那混蛋绑来,朕要问问他,还敢不敢在朝堂上继续对朕甩脸子。”


    “得令,奴才这就去。”


    费扬古当即满眼喜色,与梁九功勾肩搭背离去。


    “费扬古!擦干净鼻涕,丢人现眼!”康熙帝笑着丢给那二人两颗果子。


    笠日,楚娴正陪池峥在练字,惊闻她费尽心思从内务府求来的五个侍妾不知为何,全被康熙爷驳回。


    “奇怪为何内务府送几个侍妾而已,竟全给我拒了?即便五个太多,康熙爷不能一个都不给啊”


    “听说是老爷在万岁爷跟前求的”羡蓉欲言又止:“说是希望您能诞下嫡长子,免得您受委屈,老爷在万岁爷跟前哭得涕泗横流。”


    楚娴鼻子一酸,阿玛一把年纪还在为他操劳奔波。


    完了,四阿哥定会将这比烂账扣到阿玛头上。


    不成,回头定要将这件事摘到她头上。


    免得四阿哥记恨阿玛。


    “娴儿,你安排侍妾一事,可曾征询过四阿哥的意思?”胤禛憋屈的要命,他甚至不知她竟瞒着他去内务府要女人。


    楚娴不以为意:“后宅之事我做主,我与他早协商过,再说后宅里空荡荡只有两个女人,德妃早就明里暗里敲打我,前几日,还将我唤去永和宫站了半日的规矩,我脚都站红了。”


    “我哪敢擅作主张,只不过是德妃借着我的名头,往四阿哥后宅塞女人,我再顺水推舟。”


    “这里头多少女子是德妃的暗桩子,不好说。”


    原来额娘背地里竟连他的福晋都苛待,胤禛心疼看向她膝盖。


    “不必理会德妃,你寻个理由推脱即可。”


    楚娴面露难色:“内务府不给侍妾,德妃定会派人来斥责,让我入宫请安,我先回去一趟,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若有事,你就到后院鸽笼里寻信鸽,什么都不必写,放飞信鸽即可。”


    “我先走了,夫君。”


    这句夫君极受用,胤禛唇角扬起,眉眼愈发温柔:“去吧。”


    “等我回来。”


    楚娴愧疚不已,她总是让池峥孤零零等她归来,却无法言明归期在何时。


    她一步三回头,频频为他回眸。


    “娴儿,仔细看脚下路。”


    胤禛无奈,疾步走到马车前,不让她一顾三回头。


    “等我归来。”楚娴被池峥搀扶入马车,依依惜别。


    她前脚急匆匆回到府邸,后脚永和宫的兰翠姑姑就亲自前来请她。


    楚娴忐忑不安前往永和宫。


    永和宫内,德妃正饶有兴致逗弄鸟架上的鹦鹉。


    “儿媳给额娘请安。”


    “哼,有你这样无能的儿媳,让本宫如何能安?”


    “你与胤禛成婚半年有余,他甚至不曾”


    德妃怒目而视,她身侧的鹦鹉发出扼住咽喉般的嘶哑鸣叫。


    那鹦鹉张嘴,露出半截剪断的舌头。


    兀地,德妃愕然抬眸,目光在那拉氏妩媚炽艳的面容上逡巡。


    “那拉氏,你与胤禛何时圆了房?”


    楚娴毛骨悚然,德妃到底从何而知她圆过房?她来之前明明将身上的痕迹清理干净了。


    甚至担心身上沾染有池峥的气息,还特意佩戴香囊。


    压下恐惧,楚娴缓缓道:“前几日去雁栖湖,就”


    她故作娇羞:“爷来了兴致,自然而然就成了事儿”


    完了!倘若德妃此刻派人去四阿哥身边打听,就知她没圆房。


    她没与四阿哥圆房,却破了身子,定百口莫辩。


    “这就对了,如此也能早些诞下嫡子。”


    德妃大喜,没有什么比她的嫡长孙更重要。


    宜妃那贱妇,总将她那几个孙儿挂嘴边,她没孙儿,生生被宜妃压下一头,抹不开面儿。


    说话间,兰翠施施然入内:“娘娘,四阿哥从南苑归来,特来给您请安。”


    听到四阿哥前来,楚娴眼前一黑,险些昏厥。


    眼瞧着四阿哥迈四方步雍容雅步,入内请安,楚娴浑身冒冷汗。


    “胤禛啊,如今你既与福晋圆房,就该多去她屋里留宿,早些诞育嫡子才是。”


    德妃心情颇佳,亲自将儿子搀扶起身。


    楚娴垂首装死,不敢看四阿哥脸色,想必很难看。


    都是体面人,他该不会让人知晓他被戴绿帽子。


    “爷~”楚娴颤颤巍巍给四阿哥请安。


    “子嗣一事,不急于一时。”


    胤禛从容落座,见福晋还站在身侧,下意识想伸手,抬起手那一瞬,想起如今的身份并非是池峥。


    指尖蜷紧,别扭拐向茶盏。


    “你这孩子,儿孙满堂是福气,平日里莫要浸在奏疏里头,后宅还得跑勤快些才是。”


    “胤禛呐,额娘今儿有件礼物要赠予你。”


    德妃扭脸朝站在身侧的兰翠点头。


    兰翠微欠身离开,再回来之时,身后跟着个丰腴端丽的杏眼少女。


    “妍芝给堂姑母请安,给四表哥请安。”


    “妍芝,快些来堂姑母身边说话。”德妃笑眼盈盈招手。


    “胤禛,这是你母族堂叔家的女儿,比你小一岁,眼瞧着过几日即将选秀女,额娘琢磨着亲上加亲,想求万岁爷将你表妹赐给你。”


    “今儿你二人先相看相看,那拉氏,你陪本宫去御花园赏花去。”


    “是。”楚娴乖巧抬腕,德妃戴着尖锐护甲的手掌压在她手腕上,二人款步离开正殿。


    方走出两步,楚娴身后传来沉稳脚步声。


    “额娘,儿臣还需与福晋前往毓庆宫赴宴,改日再叙。”


    四阿哥牵起她的手,径直离去。


    “胤禛!你给我回来!”


    德妃怒不可遏,逆子愈发猖狂,竟当着众人的面拂逆她。


    “胤禛!”德妃追上前,忍下想一巴掌将逆子打死的冲动,装作和颜悦色:“儿啊,额娘许久不曾见你,今儿晚膳就留在永和宫用吧。”


    楚娴站在四阿哥身侧,垂首不敢吭声,低眉瞧见德妃手上的护甲都戳进四阿哥的衣袖里。


    嘶看着都疼。


    想必四阿哥的左手胳膊已被戳出血来,幸而今日四阿哥穿的是深沉的鸦青蟒袍,即便染血也瞧不见。


    楚娴嗫喏着欲言又止,四阿哥与她是盟友,盟友有难,若她对四阿哥不管不顾,他定会寒心。


    “胤禛,你汗阿玛前两日赏给额娘一副吴道子的《南岳图》,你来书房与额娘一道


    鉴赏。”


    胤禛唇角绽出一丝苦笑,他恨她为何生下他,他到底做错什么?


    “额娘,您这护甲忒精致。”


    情急之下,楚娴壮着胆子生硬开口。


    她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果然都落在德妃戳在四阿哥胳膊上的护甲。


    德妃愣怔,讪讪笑:“嗯。”


    气氛沉默一瞬,德妃收回手掌,用绣帕子搭在手背,遮挡住染血的护甲。


    此时苏培盛猫着腰,从门外闪身入内:“爷,兵部二位侍郎有要事与您商议。”


    “去吧,需抽空多来永和宫瞧瞧额娘,多教导教导你十四弟。”


    “你十四弟过几年也该到朝堂上历练一番,你需带带你亲弟弟,免得上朝闹出笑话来。”


    “一会额娘让十四去兵部寻你,你让他旁听,多教教他。”


    “你十四弟昨儿爬树玩儿,蹭着左手胳膊,你身为亲兄长,需多加照拂他。”


    德妃说出的四句话,有三句半在说十四阿哥,还有半句是在命令四阿哥多来永和宫挨打呢。


    楚娴听得想冷笑。


    出永和宫之后,四阿哥握紧她的手,楚娴入戏很快,含情脉脉仰脸与四阿哥对视。


    二人先回阿哥所内休整,浦一踏入四阿哥书房,楚娴软下膝盖,期期艾艾跪在地上。


    “爷,妾身该死”


    胤禛回身发现娴儿竟跪在地上,当即俯身将她搀扶起来:“跪什么?今后无需跪。”


    “不不不,爷还是让妾身跪着说话吧,妾身该死,妾身已已与我那男外室私定终身”


    胤禛心内五味,情绪分裂撕扯,涩然:“哦,福晋,你想让爷帮你养孩子?”


    楚娴吓得仰头:“爷,妾身不敢,妾身有喝避子汤的,绝不会”


    “可以。”


    “啊?”楚娴大惊失色,四阿哥方才说什么?可以?


    是可以喜当爹的意思吗?


    “爷的意思是”楚娴不敢确定,四阿哥是睚眦必报之人,怎会答应帮别人养孩子。


    “哎”胤禛有苦难言。


    “爷需要嫡子敷衍,待今后有子嗣之后,你处理掉那孩子,送出府外隐姓埋名即可。”


    楚娴险些笑出声来,忽地瞪圆眼睛。


    难道难道历史为回正,依旧将大阿哥弘晖强加在她这个四福晋身上?


    而弘晖八岁那年早夭,则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最迟熬到小晖儿八岁,四阿哥就能得到淑儿,她就能安排孩子诈死,与池峥父子团聚。


    楚娴险些喜极而泣,恨不能立即找池峥,尽快将弘晖生出来。


    “爷,妾身定不辜负您的嘱托,妾身想先回府。”


    “为何如此仓促?回府做甚?”


    “生孩生生荷叶做叫花鸡最好吃,妾身想着趁日头不毒辣,亲自到荷塘选生荷叶,做几只叫花鸡孝敬您。”


    楚娴闭了闭眼,为圆谎,她还得搭一只鸡,亏大了。


    耳畔传来四阿哥轻笑声:“嗯,可。”


    “福晋会庖厨?”说到下厨,胤禛语气忍不住幽怨起来。


    她说她不擅庖厨,可在池峥面前却恨不能日日不重样做珍馐美馔。


    而对他?呵他只在雁栖湖吃过她亲手剥的莲子,还有为池峥挑挑拣拣剩下的残品莲芯。


    好气气煞也!他却有口难言。


    “爷说笑了,妾身哪儿会庖厨,是妾身院里的江南厨子,她做的叫花鸡风味一绝。”


    让她亲自下厨?四阿哥是发梦还没清醒吧,她不亲自下毒已是克制。


    二人在苍震门分开,四阿哥独自前往兵部衙署,楚娴则迫不及待钻进马车内。


    “春嬷嬷,你回去安排摘荷叶与红泥做叫花鸡,羡蓉穗青,与我出去转转。”


    “福晋,您要去哪?四阿哥回来若问起,奴婢也好回话。”春嬷嬷不知福晋与羡蓉穗青这几日都在做甚。


    只隐隐觉得不踏实,福晋今儿回府,她瞧见福晋眉眼间妇人的娇媚神态,吓得险些跌坐在地。


    方才德妃点破福晋已圆房之时,春嬷嬷腿肚子都在发抖。


    幸亏四阿哥并无任何异样神色,春嬷嬷欢喜福晋与四阿哥终于圆房之时,不免犯嘀咕。


    爷与福晋到底在何时圆的房?


    她作为福晋正院的掌事嬷嬷,竟一无所知。


    待羡蓉与穗青回府,她定要仔细盘问,问清楚四阿哥与福晋究竟在哪一日,什么时辰圆的房。


    皇子府邸里也需记录皇子临幸后宅的明细,方便福晋和太医核对遇喜时间,以防止血统混淆。


    胤禛目送福晋离去,并未转身去刑部,压下嘴角笑容,她方才欲盖弥彰,分明说的是回府生孩子。


    与谁生,自然只会是池峥。


    “去私宅。”胤禛折步。


    楚娴在三处私宅金蝉脱壳,天擦黑才来到私宅内。


    清癯挺秀的身影倒影在窗棂上,楚娴三步并两步踏入书房。


    “原以为你今晚不回家,可曾用过晚膳?”胤禛料想她不曾用晚膳,已提前让人在厨房煨着饭菜。


    “吃过了,路上吃过才来的。”楚娴边说边伸手解开池峥衣襟盘扣。


    “娴儿,时辰尚早。”胤禛哭笑不得,按住她撩拨的柔荑。


    “池峥,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意料之中,她亲口说出这句话,胤禛心内五味杂陈,半晌,方沉沉回应:“好。”


    楚娴再无顾忌,与池峥拥吻着滚落在床榻上。


    嫡子是四阿哥与她二人迫切需要,既四阿哥愿意配合,她自然希望早些怀上子嗣。


    于是乎胤禛今晚竟收获意外之喜,她前所未有的主动,他彻底丢盔卸甲,沦陷旖旎情爱。


    一整晚,清醒与昏沉交织,到最后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征服谁,烛影摇红,他从未试过,发疯般狂悖,沉溺其间,他提腰,用劲。


    他从未如此脆弱而失控的喜欢一人。


    清晨薄暮之时,房内动静方歇,苏培盛最先取下塞耳朵的棉花。


    穗青紧随其后,忐忑看向苏盛。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盛是书童,怎会在门外听一整晚主子们狎昵的闺房之事。


    此时苏培盛习惯性左右扭动发僵的脖颈,缩起脖子,睁大眼睛愣怔在原地。


    完了方才竟下意识扭脖子,他从前不曾在苏盛的身份上做过,只因他在福晋正院值夜之时,时常在穗青与羡蓉面前抻懒腰,扭脖子。


    穗青此时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张大嘴巴,恐惧的眼含热泪。


    不待她张口,苏培盛已眼疾手快,一把捂住穗青的嘴巴,将她拖到漆黑厨房内。


    “你你你”穗青吓得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手,指着苏盛。


    “苏盛苏盛苏培盛呜呜呜苏培盛”


    苏培盛揣手,无奈点头:“哎呦,别再喊了,一会将福晋吓着。”


    “”穗青吓得跌坐在地,苏盛是苏培盛,那池峥岂不就是四阿哥。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穗青吓傻了,惨白着脸,盯着苏培盛,良久之后,眼泪汪汪,捂紧嘴巴不敢哭出声来。


    “你可别与福晋说,今后你与我,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知道吗?”


    穗青欲哭无泪,该怎么说啊?


    若点破池峥主仆的真实身份,福晋定承受不住打击,她为池峥假死,险些香消玉殒。


    若让福晋发现池峥身份


    穗青忍不住哆嗦,只能含泪上贼船。


    “都都谁知道池峥身份?谁”


    “八福晋也知道。”苏培盛据实以告。


    穗青瞠目结舌,难怪!


    难怪八福晋近来一反常态,极力撮合四阿哥与福晋。


    “不会到最后,所有人都知道,唯独福晋不知爷的真实身份吧”穗青哭丧着脸。


    “这这哎”苏培盛抱头,愁眉苦脸蹲在穗青身边。


    “你们躲在这做甚?”


    羡蓉打着哈欠,前来轮值,冷不丁瞧见苏盛与穗青二人苦着脸蹲坐在厨房。


    “没事儿,方才有只大耗子偷油吃,


    我与苏盛抓耗子。”


    穗青大着舌头,缓缓站起身来,脚下一趔趄,险些栽跟头,被苏培盛笑呵呵搀扶住。


    穗青面色煞白,吓得一把甩开苏培盛。


    “怎么回事?”羡蓉一头雾水。


    有四阿哥打掩护,楚娴底气十足,几乎隔三差五来寻池峥,夜里四阿哥也极为配合,夜夜留宿福晋正院。


    二人在床榻上隔得老远,想必四阿哥快恶心坏了,毕竟她与别的男子欢好过后,又与他同床共枕。


    七月初,骄阳似火热浪袭人,这几日楚娴总觉恹恹。


    小肚子坠坠疼,估摸着快来月事了。


    “福晋,今儿小厨房做了您喜欢吃的羊肉羹,您且尝尝。”春嬷嬷端着托盘入内。


    楚娴无精打采接过银勺,浅尝一口,痛苦蹙眉。


    胃里翻江倒海,她丢下勺子,捂着嘴角干呕起来。


    春嬷嬷这几日总觉得福晋不对劲,此时见福晋干呕,登时喜上眉梢。


    “福晋,大喜啊,奴婢若猜测没错,你怕是遇喜了。”


    这两个月四阿哥夜夜留宿福晋正院里,福晋的肚子早该有动静。


    “穗青,快些为福晋诊脉,我去前院禀报四阿哥。”


    穗青诶一声,不知该哭还是该乐,为福晋诊脉之后,不出意外,福晋已有两个月身孕。


    楚娴欣喜不已,当即让穗青准备车马,她要将有孕的消息立即告诉池峥。


    对外就说去寻四阿哥告知遇喜之事。


    这个时辰四阿哥该在刑部衙署里轮值,这两个月,她每回去寻池峥,都假借去看四阿哥的名头,屡试不爽。


    不待她离开府邸,四阿哥已满眼喜色匆匆赶来。


    “娴儿。”


    不待她反应过来,四阿哥已将她揉进怀中。


    他激动的呼吸紊乱,楚娴装腔作势,依偎在四阿哥怀里,听着他狂乱的心跳声,竟觉莫名熟悉。


    明明四阿哥第一次如此亲昵拥抱她。


    楚娴压下疑惑,也许是她有孕在身,疑神疑鬼。


    她只想立即见到池峥,亲自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不得不佩服四阿哥精湛的演技,他将初为人父的欣喜表现得淋漓尽致。


    楚娴心底惊疑,也不知他到底遇到什么燃眉之急,竟如此期盼嫡子。


    管他呢,他乐意喜当爹就成。


    “爷,妾身想去”


    “去吧,福晋。”


    胤禛心中酸楚,她压抑着欢喜,只有在池峥面前才会露出欣喜。


    他想与她一道分享初为父母的喜悦,即便是耻辱的以池峥的身份。


    “多谢爷成全,妾身定速去速回。”


    “可。”胤禛站在原地,目送福晋迫不及待迈着雀跃轻快的脚步,去寻池峥。


    换上池峥的身份,才真正感觉到与她共情的喜悦。


    欣喜若狂,下意识想将妻儿抱在怀里,却担心左手无法抱起她和孩子。


    胤禛沮丧抿唇。


    “书呆子,你抱不动我们母子没关系,今后我们抱你。”


    “孩子年岁小的时候都由你抱着,让我偷懒可好?”


    楚娴主动挽起池峥左手,放在尚且平坦的腹部:“池峥,对不起,我不知还要让你孤零零等多久,对不起”


    楚娴忍泪,若按照历史的轨迹,她要在雍正九年才死去。


    倘若孩子是变数,她能在八年后金蝉脱壳。


    八年,她与池峥能有几个八年生生错过。


    她不想让孩子没有池峥的陪伴。


    楚娴软下心肠:“我明日与四阿哥提一句,就说我喜静,想去陪嫁庄子上安胎,待临盆再回府。”


    一听到她要去陪嫁庄子与男外室厮守,胤禛慌神:“娴儿,不可,在四阿哥府邸有太医与经验老道的嬷嬷守喜,若在幽静田庄,我不放心。”


    “池峥”楚娴本想说穗青医术精湛,却见池峥面色凝重。


    “娴儿,此事无需再议,我哪都不去,就守在这等你。”胤禛义正言辞。


    “你别担心,穗青医术精湛,定能护我周全。”


    站在门边的苏培盛将去壳的瓜子递给穗青,朝穗青使眼色。


    穗青耷拉着脑袋,瓮声:“福晋,奴婢并未生育过,春嬷嬷照顾有孕妇人比奴婢有经验,奴婢怕照顾不好您与小主子。”


    苏培盛在一旁眯眼笑,穗青气得一脚踩在苏培盛鞋面。


    “头几个月胎儿娇弱,母体也煎熬些,还需仔细照顾着,半点不可松懈。”穗青咬牙补一句。


    “头几个月?”胤禛心下慌乱,焦急追问。


    穗青沉吟片刻:“头四个月,福晋可能会呕吐,食不下咽,身上酸疼没气力,后两个月,福晋双脚估摸着会肿,时不时还会抽筋,心闷气短,翻身都难。”


    “好。”她才两月身孕,胤禛打定主意,即便是告假,也必须在娴儿最难受之时,陪伴在她身边。


    “娴儿,我在这陪你,待胎满四个月,你需回府邸安胎。”


    至于最后两个月,胤禛苦涩难言,只能由他亲自照顾,而非池峥。


    “好,我听你的。”


    瞧见四爷脸上的笑容,苏培盛背过身,没眼看。


    第45章


    难怪男人三妻四妾不够,还要养娇滴滴的外室女子。


    那些个外室女还心甘情愿无名无份。


    瞧瞧,素来不苟言笑端方雅正的四阿哥,都被福晋温言软语哄得嘴角笑容压不住。


    是夜,楚娴并未回府邸。


    自从知道她怀孕,池峥竟蜷缩在贵妃榻上歇息,说什么都不愿与她同床共枕。


    小腹坠坠疼,胸也疼,阵阵抽疼。


    楚娴轻手掀开幔帐一角,想看看池峥在做甚,一抬眸,发现池峥正侧身注视她。


    “娴儿,是不是身子不适,我唤穗青来。”胤禛焦急起身。


    “不是,我就是”楚娴捂脸,耳根通红,小声咕哝:“胸疼,一动就疼”


    “福晋,您忍忍,若衣料蹭着难受,您试试褪去衣衫,裹薄衿侧身就寝。”穗青在门外提醒。


    “或者唤公子给您揉揉。”苏培盛笑呵呵提醒。


    说罢,又眯眼查阅《胎产证治》,恶补胎产相关医理,急主子所急。


    穗青挑眉,目光落在苏培盛身旁堆积如山的胎产书籍。


    《产宝百问》、《广嗣须知》、《胎产证治》、《宋氏女科秘书》,她甚至瞧见孤本的《邯郸遗稿》、《产鉴》、《胎产全书》。


    苏培盛看得极为专注,并非装样子,而是逐字逐句研读,甚至圈圈画画,详细批注。


    难怪苏培盛年纪轻轻,竟力压年长的柴玉公公,成为四阿哥最为心腹的奴才,他上进的让她汗颜。


    若苏培盛读完这些胎产书,定能成为半个胎产圣手,穗青不语,拿起《胎产全书》,坐在苏培盛身边,与他一道奋发图强。


    屋内,楚娴放下幔帐,窸窸窣窣褪去衣衫,背过身。


    身后传来池峥极轻脚步声,也不知他站在床前许久做甚,楚娴没好意思转身瞧他。


    倏然后背一暖,她被池峥搂入温热怀抱。


    薄茧指腹轻揉,不消片刻转移痛感,楚娴咬唇,绷紧身子,羞于溢出声来。


    到底还是没忍住嗳嗳哼哼起来。


    她身后,胤禛眸中墨色翻涌,眼尾洇出欲色薄红,还需克制着不可伤她。


    只按捺住,哑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忍得难受,甚至发疼。


    面对她,他引以为傲的克制竟该死的全无半点长进,只是浅尝即止的触碰,他竟彻底融化在她轻声呢喃中。


    浑身都在沸腾,灼烧,目眩神迷,眼角突突跳,全身的血液奔腾,往不可说之地涌去。


    脑海中炸开一片空白,胤禛浑身一僵,俊脸微微扭曲,懊恼咬紧牙关,满脸羞红,他竟然竟然羞耻的丢盔卸甲。


    蜷缩在怀中的女人已酣然入睡。


    胤禛木着脸,起身去耳房沐浴更衣。


    苏培盛听见动静,赶忙凑到耳房伺候爷沐浴。


    瞧见爷换下的濡湿亵裤,苏培盛诧异瞪圆眼睛。


    担心爷憋坏身子,趁伺候爷穿衣,苏培盛忙不迭压低声音:“爷,要不奴才去寻几个乖巧的女子为您纾解纾解可好?若憋坏身子该如何是好。”


    “不必,今后不准再提,否则自去领罚。”胤禛懊恼扶额。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怕是要与自己的双手过了,不是她,他不想要。


    “去打井水来。”那憋得发疼,尚未消减,他还需再浸冷水。


    “爷,奴才今儿研读了些孕产书籍,其实也并非不能行房,孕


    满四个月到七个月其间,若适当行事,对小主子也有益处。”苏培盛轻手轻脚将沁凉井水倒入浴桶内。


    “嗯,下去吧。”


    听到苏培盛这句暗示,勉强压下的欲势又昂扬,胤禛掬一把冰冷井水泼在脸上,仍是无法醒神。


    半个时辰之后,他缓步回到内室,犹豫再三,折步回到贵妃榻就寝。


    方躺下,目光忍不住投向拔步床,目色流连于两弧高耸间狎色绯红,轻叹。


    她即便在沉睡,他只要看见她,竟又开始心猿意马。


    正怅然,听见她娇憨梦呓:想吃牛肉萝卜馅儿的大包子,要二十个褶子,一口气吃二十个。


    胤禛忍俊不禁,遂起身去书房,寻菜谱,学做包子。


    穗青正昏沉间,身后传来轻微开门声,乍然瞧见池峥,穗青怔然,继而别别扭扭屈身行礼。


    “穗青你做甚?池峥并非满人。”恰好羡蓉前来轮值,瞧见穗青对池峥屈身行满人蹲礼,一头雾水。


    穗青腿肚子一哆嗦,慌忙压声辩解:“别池峥池峥叫唤,你得喊喊主子,池公子是咱的姑爷,是主子。”


    “他他娶的是姑娘,姑娘是满人,妇唱夫随,合该用满人礼节。”


    “你熬蒙圈了不成?快些去歇息吧。”


    “苏盛,你起开,搁那边坐去。”羡蓉走到苏盛跟前,抬手将苏盛推到门边上,大剌剌霸占着笋凳。


    “诶~”苏培盛早就被羡蓉这傻妞气得没脾气,揣手到书房里伺候四爷。


    待四阿哥主仆走远,穗青壮着胆子,将羡蓉拉到一旁。


    “羡蓉,池峥主仆今时不同往日,客套些总没错。”


    羡蓉将苏盛剥好的瓜子丢嘴里,咕哝不清:“你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你在怕苏盛呢?是不是他狗仗人势,欺负你?我揍他去。”


    “汪~”苏培盛站在羡蓉身后不远处廊下,没好气轻唤一声。


    羡蓉捂嘴偷笑,转头丢给苏盛一颗甜杏子,特意剥皮去核的。


    苏培盛咧嘴,仰头将杏子丢入口中,还挺甜。


    正要继续缠着羡蓉剥甜杏,爷大步流星从书房踏出,入昏暗厨房内。


    “去寻二斤新鲜牛颈肉,需肉质紧实,且肥瘦相间,去筋膜,剁碎,做包子。”


    眼瞧着四阿哥亲自择香葱,刮姜皮,苏培盛忙不迭凑上前:“爷,奴才来。”


    “不必,去寻牛颈肉。”


    苏培盛诶一声,寻来几味做包子的香料来,吩咐潜藏在暗处的血滴子去寻牛颈肉,踅身去后院菜地拔两颗大萝卜。


    处理干净萝卜,苏培盛回到厨房内。


    明灭烛火下,爷正挽袖和面,白皙俊逸的脸上沾染面灰,说不出的突兀与心酸。


    爷为福晋付出再多,功劳只是池峥的,福晋对爷的防备与生疏,令人寒心。


    窗外,穗青探头探脑,瞧见四阿哥亲自为福晋洗手作羹汤,心内五味杂陈。


    原想着寻合适机会告诉福晋真相,此刻再无勇气开口。


    毕竟池峥对福晋的爱无可取代,她不敢杀死池峥。


    厨房内,主仆二人直忙活到清晨薄暮,天边泛起蟹壳青。


    楚娴被一阵阵呃逆反胃惊醒,抱着痰盂吐得昏天黑地。


    池峥一下下轻抚她后背,直到吐出酸水儿,楚娴有气无力仰躺,由着池峥伺候她擦洗。


    “娴儿,吃些早膳再歇息。”


    “我吃不下。”楚娴懒懒依偎在池峥怀里。


    “有牛肉馅包子。”


    “不想吃。”楚娴白着脸,抓住池峥的手揉心口。


    “福晋,您好歹吃一口,今儿的牛肉包子并非奴婢做的,是姑爷熬半宿亲手烹制。”


    楚娴愕然坐起身来:“快些拿来我尝尝,我竟不知你还会做包子?”


    池峥会做的菜不多,但煮牛肉汤面是一绝,他煎的溏心鸡蛋最合她心意。


    楚娴最喜欢他做的牛肉汤面,面上卧两个溏心鸡蛋,她能吃下一海碗。


    “嗯,昨晚闲来无事,就寻食谱钻研。”


    胤禛将温热包子凑到她唇边:“娴儿,二十个褶子不多不少。”


    楚娴讶异,池峥捏的褶子竟大小一致,白胖的包子圆乎乎的,琥珀色肉汁浸润面皮、咬开瞬间香气四溢,肉质鲜嫩。


    “唔,好吃,你快尝尝。”楚娴将包子递到池峥唇瓣,二人一块吃包子。


    他这人揪细,不但每个包子大小一致,褶子一致,甚至连出锅后端到她面前的时辰都算得恰好能入口,不会被烫嘴。


    二人正你侬我侬吃早膳,穗青端着一碗黑漆漆的安胎药入内。


    “福晋,府里传来消息,四阿哥感染风寒,这几日都告假养病。”


    “哦。”楚娴低头咬一口包子,无甚波澜。


    “福晋,要不,咱送些东西聊表心意。”


    穗青被福晋一个轻飘飘的哦字,吓得后背直冒冷汗,下意识看向坐在福晋身边,温柔款款伺候她喝粥的四阿哥。


    好歹多说几个字吧,四阿哥脸上的笑容都淡下去了。


    “哦,你让春嬷嬷安排送去,别送太贵重之物,送些保平安的灵符即可。”


    楚娴说罢,扭脸看向池峥。


    “他送来的东西我都不曾收,我在府里的一应开支,吃穿用度都是陪嫁庄子准备的,我不怕他。”


    “再说,他就是个抠门的家伙,铁公鸡,也不曾送我什么价值连城之物,我才不会贴银子低三下四讨好他。”


    “咳咳咳福晋,四阿哥与内务府送来的物件,是您自己不愿意用。”穗青压下恐惧,慌声解释。


    “哼,我怕他下毒,哪儿敢用,我此生最后悔之事,就是与他成亲。”


    一提起四阿哥,楚娴气得张嘴咬一大口包子。


    穗青彻底绝望,不敢再规劝,就怕福晋再说出大逆不道之言。


    待穗青离去,楚娴喝下小半碗米粥,唉声叹气:“我想早些离开那。”


    “娴儿,你为何会觉得四阿哥下毒害你?”


    胤禛委屈至极,他从前虽盼着福晋红颜薄命,却从未想过用下三滥的招数对付她。


    他只想不闻不问,让她自生自灭。


    “我大婚那日,他差点一箭射死我。当时我若躲得慢,那一箭定在我脸上戳出个血窟窿来。”


    “后来大婚那晚,他不与我喝合卺酒,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我,总之他很坏。”


    楚娴委屈忍泪,即便二人互相不待见,他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羞辱她。


    她即便再不喜欢四阿哥,也绝不会在人前让他难堪。


    “对不起”胤禛愧疚不已。


    当时他以为福晋苛待姝儿,害得姝儿不得不与他断情,他心底憋着怒火,一看到福晋,没忍住对她冷言冷语。


    至于射杀她?他有苦难言。


    当日,他正挽弓射花轿,听见有人唤姝儿,错手拉满弓弦,不曾想,让她误会至深。


    “你为何道歉?错的是四阿哥,他蔫坏。”楚娴气哼哼。


    “我没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楚娴被池峥搂入怀中,他语气沉哑,满是愧疚,楚娴抬手轻抚他脸颊:“没事儿,不管他如何对我,我都无所谓,我与他形同陌路,管他做甚?”


    “呜”


    池峥擎着她下颌,目光愈发深沉,俄而含紧她一叶唇瓣,细细吮磨,不让她继续说。


    “对不起,娴儿,但凡你开口,我愿弥补你任何事,除了分开这件事,我不允,这辈子你我死生都不能分开。”


    胤禛愧疚忍泪,往后余生,他肯为她做任何不堪的事。


    “我不要别的,我只要你满心满眼只能有我,永远不离开我。”楚娴勾紧池峥脖颈,仰


    头索吻。


    他为她低下头,直吻得气息凌乱,他的唇始终不舍离开过她的唇瓣。


    这一瞬,心底割裂撕扯,燃起嫉妒的邪火,他已忍到极致,即将自焚,甜蜜而苦楚。


    他亲手将她推向池峥,永坠地狱。


    门外,穗青愁眉苦脸看苏培盛揣手苦笑,跟着一道苦笑。


    苏培盛咧嘴,继续苦笑:“你可算知道我有多难受吧,嘿”


    时至今日,总算有一人能感同身受他这些时日有多惊慌失措。


    穗青点头,忐忑抓紧袖子,不敢想东窗事发那日,又将如何荡天彻地。


    二人正怅然,屋内传来福晋痛苦的干呕声。


    早膳吐得精光,及至晚膳,楚娴仍是吃什么吐什么。


    到最后吐出几口血来。


    “娴儿,不要了。”池峥面色惨白,眸中蕴满挣扎苦楚:“你还年轻,待你调理好身子再孕育子嗣可好?”


    穗青与苏培盛吓得匍匐在地,没想到四阿哥如此在意福晋的安危,连子嗣都不顾及。


    “说的什么傻话,孩子能听见,你快些道歉。”


    楚娴哑着嗓子,抓住池峥颤抖的手掌,贴在腹心。


    穗青弱声开口:“福晋咳血是因呕吐频繁,伤及咽喉,您不必担心,待奴婢煎一副安胎药来。”


    “福晋的喜脉左脉稳健有力,十有八九怀的是小阿哥,闹腾些。”


    苏培盛满眼喜色,四阿哥要有嫡子了。


    偷眼瞧向四阿哥,爷面色依旧凝重,此时俯身将脸颊贴近福晋肚子,一言不发,全无半点喜色。


    良久之后,胤禛将脸颊埋在福晋肚子,咬牙道:“若伤及母体,不留。”


    楚娴闻言,热泪盈眶,抱紧池峥轻耸动的肩:“我没事,再熬两个月就好,没事,你别怕。”


    男人不曾抬头看她,只低沉嗯一声,收紧臂弯。


    再抬眸之时,他眸中隐隐薄雾氤氲,楚娴软着身子,抱紧他。


    幸而接下来小阿哥乖巧许多,她每日少食多餐,勉强温养回气血,可池峥却愈发瘦削。


    九月十二清晨。


    楚娴已有孕五个月,她已在私宅多赖一个月,不得不含泪回府邸,也必须回去,否则池峥的身子骨快被她拖垮了。


    这几个月他凡事亲力亲为,对她无微不至,否则她哪能养的这般珠圆玉润。


    与池峥依依惜别,楚娴扶着肚子,坐在马车内,鼻子一酸,仰头忍泪。


    回到福晋正院没多久,四阿哥竟迫不及待前来探望。


    瞧见四阿哥憔悴虚弱的模样,楚娴下意识用帕子遮住口鼻,走到敞开的支摘窗前。


    没想到他竟满脸病容,不老实呆在前院里养病,还如此自私地凑过来。


    万一她被过病气该如何是好。


    “爷,恭喜爷,妾身怀的是个小阿哥。”


    胤禛顿住脚步,她眸中一闪而逝的嫌弃,刺的他体无完肤,千疮百孔。


    “爷近来可好?妾身瞧您病体尚未痊愈,您不必如此客套,亲自前来探望。”楚娴开始不耐烦的尬聊。


    “嗯,尚可,太医已诊脉,并无大碍。”


    “福晋,为免节外生枝,即日起,爷在福晋正院留宿,直至你平安诞下嫡子。”


    “啊?爷,妾身有孕在身,时常夜不能寐,怕惊扰爷歇息。”


    她对他视若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胤禛压下无尽酸楚,装作疾言厉色:“此事无需再议。”


    “是”楚娴怏怏不乐。


    “你我分开歇息,爷睡外间软榻。”


    听到四阿哥主动分床就寝,楚娴低落的情绪才勉强消散。


    既是分床就寝,她勉强能接受。


    她夜里时常起夜,不是腰酸就是腿抽筋,时不时需人伺候,在私宅都是池峥亲力亲为伺候她。


    四阿哥若不觉得吵闹,那就受着吧。


    不消两日,他定落荒而逃。


    夤夜,楚娴被腿肚子一阵阵牵紧的闷痛惊醒。


    “穗青,我脚疼,快来。”


    她话音未落,厚重幔帐被猛地掀开,熟悉的力道落在腿肚子。


    她嗳嗳哼哼,沉沉入睡。


    第二日清晨,楚娴陡然睁开眼,吓得坐起身来。


    “穗青!穗青!”


    “福晋,奴婢在。”穗青将幔帐挂在金钩上,疾步走到床榻前。


    “池峥昨晚来了?是不是?”楚娴满眼惊恐,抓紧穗青的手。


    穗青支支吾吾,将四阿哥亲自嘱咐的说辞说出:“是他担心您的身子骨,乔装成洒扫的小奴婢,您别声张,他每晚都会来,奴婢劝不住。”


    “不可,你亲自走一趟,不准他再来,绝不能让他再来,切记。”


    “不对,夜里苏培盛或柴玉都会在房门外值守,池峥如何能入内室?”楚娴满眼狐疑。


    “奴婢让池峥换上女装,装扮成人高马大的粗使丫鬟,夜里又故意将烛火调暗些,他们不会怀疑的。”


    “对外只道是我需要个力气大的奴婢帮忙伺候福晋起夜。”


    “那也不成,不能让他再来。”楚娴吓得面色煞白,四阿哥心机深沉,若被他瞧出端倪来


    她不敢细想,死死咬着唇,泪盈于睫。


    “是。”穗青瞧见回廊处一抹鸦青衣炔,垂首,不敢吱声。


    入夜,楚娴不敢睡熟,等着池峥前来。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今晚她并未让人留夜灯,内室一片漆黑。


    眼皮子发沉,她侧躺在床榻里侧,正昏昏沉沉之时,忽地腿肚子绷紧,脚掌剧烈收缩,针刺般的闷疼袭来。


    楚娴疼得低呼,慌乱捂紧嘴巴。


    她怕叫出声来,池峥会不管不顾冲到她面前,他一定会来。


    身后陡然传来极轻开门声与稳健脚步声。


    幔帐外,穗青将一套奴婢衣衫交给四阿哥,怔怔退到门外。


    暗夜里,胤禛无奈换上女装,疾步冲入漆黑幔帐中,方才她痛苦压抑的闷哼,他听得如鲠在喉。


    气喘吁吁半跪在床榻上,替她揉腿。


    楚娴绷紧身子,死死咬着被角不敢吱声,心急如焚想转身抱紧他,却害怕惊醒睡在软榻上的四阿哥。


    待抽筋剧痛缓和下来,熟悉的温热大掌先落在她隆起的肚子,再缓缓贴近她的脸颊。


    楚娴咬唇,一把抓住池峥的手,焦急在他掌心写字:我怕,你快走,求你。


    她将他掌腹移向濡湿的眼角,让他摸到她恐惧的眼泪。


    他的手轻颤,缓缓收回,起身离去。


    直到池峥脚步彻底消失不见,楚娴忍不住呜咽出声,身后却再次传来稳健脚步声。


    楚娴吓得一哆嗦,屏住呼吸分辨片刻,是四阿哥。


    池峥与四阿哥都走四方步,二人身型相似,脚步也极为酷似,她有时听到四阿哥脚步声,甚至时常恍惚,想起池峥来。


    “福晋,你不舒服?”胤禛强压下微乱呼吸,故作镇定冷漠。


    暗夜里,他甚至来不及更衣,仍穿着女装。


    “打搅爷歇息了,妾身方才只是起夜难受。”


    楚娴下意识想提醒四阿哥滚蛋,可话到嘴边,压根没胆子开口,只窝窝囊囊咽下。


    越想越气,她甚至懒得回头看四阿哥。


    “穗青,进来伺候。”胤禛压下慌乱。


    “不必不必,妾身好了。”


    “嗯,福晋,爷还有公务,需到隔壁书房处理。”胤禛心知,他在房内强留,只会让她担惊受怕,倒不如隔开距离。


    在福晋正院的书房里歇息,一来,他能以池峥的身份随时出现在夜里,随时照顾她,二来能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何其可笑,他离她远些,竟是安抚她情绪的良药。


    “妾身起夜多有打搅,爷恕罪。”


    楚娴心底冷笑,她还真是高估四阿哥的忍耐力,竟连一晚都熬不到,就迫不及待逃跑。


    那些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还真是倒八辈子血霉,他冷漠自私,想必无法体恤女子孕产的艰辛。


    楚娴对四阿哥愈发嗤之以鼻,和这种自私自利之人结盟,简直是在与虎谋皮。


    她更需在这场结盟中慎之又慎,免得被四阿哥算计。


    他一离开内室,心情都不再压抑。


    楚娴却依旧苦恼,四阿哥虽离开内室,却并未走远,而是在一墙之隔的书房里。


    内室有一道隔扇门直通书房,门边上挨着苏培盛,池峥无法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后半夜楚娴再次抽筋,这一回,她反身抱紧池峥,依旧不敢与他说话。


    二人紧紧相拥,她软着身子,在池峥怀里沉沉入睡。


    三更天,胤禛坐起身,回到书房歇息。


    睡下不到两个时辰,苏培盛轻声提醒:“爷,您该起来上朝了。”


    穗青正靠在门边昏昏欲睡,瞧


    见四阿哥穿着朝袍踏出书房,他面色苍白憔悴,眼下淡淡乌青,疲累不堪。


    真难为四阿哥,一人分演两角,白日里是不苟言笑对福晋冷若冰霜的四阿哥,夜里化身与福晋恩爱缱绻的池峥。


    穗青挠头,若是她,早被撕扯分裂成疯子,四阿哥的身子骨当真能扛到福晋诞下小阿哥吗?


    穗青默不作声,丢给苏培盛一个细瓷瓶:“接着,让主子补补身子。”


    苏培盛感激涕零:“诶!”


    爷脚下步伐都已虚浮,苏培盛看得心惊胆战,真怕爷撑不住啊。


    卯正之时,羡蓉前来轮值。


    穗青将羡蓉拽到墙根底下:“羡蓉,在福晋临盆前,我白日里都需准备药单,打从今儿起,我值夜,你值白天,可好?”


    “啊?我当然好,只是你日日熬夜,白天还需为福晋准备药,身子骨会吃不消的。”


    “要不我早些来交班?”


    “不必不必,熬到福晋出月子即可,那咱就这么说定。”


    “成,你若需我帮忙,随时开口,别强撑。”羡蓉端起托盘,轻轻推开内室门。


    穗青抬手揩额发冷汗。


    羡蓉好糊弄,可春嬷嬷呢?


    春嬷嬷是贴身伺候福晋起居的掌事嬷嬷,是她与羡蓉的顶头上司,精明能干,该如何糊弄?


    穗青挣扎许久,一咬牙,既无法糊弄,那就将春嬷嬷一道拽上贼船。


    穗青拔步去寻春嬷嬷。


    后罩房内,哐当一声,春嬷嬷大惊失色,跌坐在地,撞倒玫瑰凳。


    “你!!你们哎”


    “嬷嬷,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四阿哥对福晋有情,且福晋身怀六甲,这节骨眼上,绝不能让福晋有半点差池。”


    春嬷嬷低头擦泪:“是,定不能让四阿哥的身份被揭穿,可可又能欺瞒到何时?小阿哥若诞育,不可能浑然不肖似四阿哥,你们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书生面容与四阿哥有四五分酷似,小阿哥像四阿哥,也在情理之中。”


    “啊你!你这就是歪理,你就没想过,若福晋因此撺掇小阿哥不与四阿哥亲近,又当如何?他们是亲父子啊。”


    穗青面露难色:“我也不知,这事儿还得看四阿哥如何自圆其说,我们只能尽力帮衬。”


    春嬷嬷沉气,默默良久:“你随我去前院寻苏培盛。”


    “啊?去寻他做甚?”


    “破罐子破摔,索性让福晋正院奴才都知道,今后也知该如何帮着遮掩。”


    “可对福晋不公平,所有人都知道池峥是四阿哥,知道四阿哥宠爱福晋,唯独福晋不知四阿哥对她情深意重。”


    “对四阿哥也不公平。”


    春嬷嬷将心一横:“我们是福晋的奴婢,只管福晋舒坦就行,他若能瞒着福晋一辈子,也好。”


    “我就怕露馅,若东窗事发,福晋会承受不住打击。”春嬷嬷哽咽道。


    “最好能想法子让福晋接受四阿哥。”


    春嬷嬷又气又急:“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儿,你们到底如何伺候主子的,捅出如此大篓子。”


    “若福晋并未与书生孕育子嗣,兴许还有转圜余地,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让我如何扭转残局。”


    “哎”


    “奴婢知错。”穗青耷拉着脑袋,与春嬷嬷去寻苏培盛。


    楚娴苏醒之时,竟发现羡蓉眼眶发红。


    “羡蓉!谁欺负你?说与我听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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