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那个六公主,我给她送饭去,让她吃饭,她却口口声声什么‘sānguóshā’的,疯疯癫癫的,和以前看起来判若两人。”
华丽的偌大宫殿内,一个梳着螺髻的年轻女子跪伏在地板上,对着一层厚厚水晶珠帘,一字一句讲述着她的所见所闻。
“抬起头来,过来见我。”
她的正前方传来了一道温柔和善的声音。
她微微抬起了脸,神色惶然——此人正是昭华殿当值的那个宫女。
隔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晶珠,隐约勾勒出一个美人的倩影。
“站起来罢……本宫又不会吃人,掀起帘子,就这么着,过来。”
螺髻宫女一板一眼遵循着对方的指令,掀开水晶珠帘时那种冰凉的触感似乎才让她有了些许真实感,恍惚之间,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床榻上。
斜倚着一个妆容清丽的中年美人,一只胳膊弯起撑着脑袋,随意挽了个髻,不见珠翠满头,少了几分端庄,然较平日,愈见清艳,恰似出水芙蓉。
那双漂亮的眼睛。
尽管眼角隐约有了岁月的吻痕。
难掩她的美丽。
宫女惊觉眼前人已过了不惑之年。
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的真实为人,可能连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美人还会作恶吧…宫女眼睛眨都不眨。
螺髻宫女不是第一次见过陆贤妃。
可还是在这种场景下被这张美人皮迷惑了三分。
她定了定神,尽量不看那双眼睛。
“娘娘……”
榻上美人面上了无情绪,轻轻启唇:“你刚才所说,确无虚言吗?”
螺髻宫女低眉顺眼道:“刚才所说,确无半分虚言。”
盯着宫女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陆贤妃才算点点头,也没甚笑意,只是挥了挥手,让对方退下。
贤妃就近观察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若有所思。
而等那个宫女真正离开后,贤妃就似换了副面孔似的,面色不耐烦起来:“春妤——”
一个人闻讯赶来,正是上次在昭华殿随侍在贤妃身边、还和姜柏弥有过短暂语言交锋的贴身大宫女——春妤。
“你刚也听到了,这是疯得古怪,我没记错的话,本宫醒来后,这个小六就是疯了,你觉得…这是什么事?”贤妃蹙眉。
“回禀娘娘,这个六公主昨天还口齿清晰,虽然那时表现的性子确与往日不同,还敢顶撞娘娘与陛下,说出那等无君无父之言…又一下就疯了个彻底,想来,她当时应该是受了些刺激,但后面上吊寻死之类的行为绝对是装疯卖傻为了逃离最大的审判,说不定是拖延时间。”
春妤一脸不屑。
“……我看这疯病是假、避祸是真,不过,这人竟然敢这么搞,看似忤逆大胆,脑袋好像灵活多了,比起以前确实难对付了点。”陆贤妃有点纳闷,“还真让她猜对了陛下心思,自我醒来,无论我如何说,陛下也没说要把她如何,故意转移话题,巫蛊咒人、残害皇嗣,这两条放在平时都是不得了的大罪,他弄的这些小惩小戒算得什么?只管轻轻幽禁,罪名也不教人往外传,原来人家还惦记着当年用完就扔了的余家给他保卫边疆呢,这个死小六有了这么大把柄,不定他还暗自高兴,赦其罪收买人心,更好要挟余家给他做事了。果然指望不上他,那别怪我无情,只能坚持原来定下的法子了,还是得让皇帝没得选,只能按着本宫的路子走,到最后只能用本宫的人。”
至于“原来定下的法子”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也就是安排一个未遂的刺杀事件,最后给六公主泼脏水,给她和余家定下个勾结外国、卖国弑君的罪名。
“想想我为推家里人费了多少谋算,又冒着多少风险,可整个陆家的人,年轻的上上下下也没几个有出息的去军队混出来个得脸的来,自本宫十几年前登上妃位,陆家一朝得势,都是借着本宫的威风不修人事,后辈子侄成堆钻去京城闲职清职要职享富贵去了,年轻一代谁也不愿去边疆谋职,一点也不为本宫、为陆家着想,本宫这次就是推了他们上去,怕他们也给我坏事!”
春妤腹诽,你贤妃未必见得无辜,这些年害了多少人,树了多少敌,又修过几件人事。
明知陆贤妃方才那些话显得多么双标,春妤也未点明,毕竟身家性命乃至前程都绑在了这位娘娘身上,她也跟着吐槽陆家年轻一群酒囊饭袋如何对她的娘娘敲骨吸髓、在外如何狐假虎威。
贤妃口中的陆家。
本靠军功起家,现在军中却是几乎是后继无人的局面,只靠着一些年长的人把持一些军务。
陆家与贤妃是不可脱离,相互依附,多年来一直捆绑得死死的。
陆家人近年来在一众皇亲国戚中都敢横着走,实在脱不了贤妃的干系。
陆贤妃看似是寻常妃位,实则循贵妃之仪,享皇后之尊——两年前,先皇后薨逝,皇帝几次三番想立她为贵妃、甚至为后,最后却未能成功。
论理,贤妃入宫多年,家族显赫,又得圣心,还有一子,封作皇后也不为过,百官并无异议——说难听点,即使百官有异议,按照当今这位皇帝的权势威压,也不成妨碍。然而,最意外的一个因素坏了事,这的前朝后宫几乎人均精神病,皇帝生母、当今太后,性情同样极端,与贤妃早年矛盾重重,便多次以死阻挠。
皇帝一惯荒唐专断,却事事未敢违背太后,早年太后为他呕心沥血,还曾因一件大事在先帝面前愿意以命换命保他,为此几乎折了半条命。“孝”算是这个暴君皇帝为数不多的“优点”——也不论是否为愚孝,皇帝最后作罢了。
贤妃更恨太后了,但不敢轻易表露。
皇帝自然也有安抚之举,他倒真不是在背地提前联系母亲作戏,并非曲线救国,真真切切给予了贤妃名分外的许多实际利益,薪俸、礼制、明里暗里隐形待遇皆与副后无异,最重要的是,还把她儿子立为太子——这是最要紧的。如此,太后刚提了天大的要求,碍了皇帝面子,这时,纵有千般不满,竟也不能再说的。
除了面对太后时他有些束手束脚,皇帝一贯是站在特权阶级最顶端的,一个暴君,他以践踏规则与礼法为乐。
太后各种拼死阻挠,不光因和贤妃性格不合,也因立场上就天然对立。太后本意是她想扶持自己家族那边出来嫔妃的皇子做太子,所以她不教贤妃有名正言顺的地位,好让朝中大臣们后面选边站时也要掂量掂量,没想到阻挠起了反效果,反而让皇帝心生亏欠,直接立贤妃儿子为太子…孩子都成了太子,太子之母的贤妃未来成为贵妃、皇后也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了——
先皇后在时,贤妃便尊荣风光;先皇后薨逝,更是风头无二。贤妃如此特殊的地位,这些年来,陆家众人靠着这层裙带关系作威作福,陆家年轻一代自然谁也不愿意放下京中唾手可得的富贵日子不过,去边疆苦寒之地受苦受累、流血流汗。
贤妃姑母的恩情还不完的,那就先欠着。
而这与贤妃的利益相悖,太后那边虎视眈眈,陆家昔日得罪打击势力也多,她一直害怕害怕儿子继位时发生巨大变故,很多年前就与自家兄弟父辈商量找好几个习武的放入军中历练,好为日后军中扎根做准备,继家中从军传统。结果陆家上下,富贵迷了眼,尽是目光匪浅之辈。抑或是心疼娇儿、怕去历练吃苦,再就是图眼前富贵,只觉捞不够,再看前途待遇以及生活环境,自家去了受苦,放着家里其他人在京中、或其它富庶之地稳稳升迁富贵吗?要么找理由搪塞过去,要么断然拒绝。
贤妃堂堂宠妃,还地位特殊,外人看来荣光无限,偏偏教出个正经子弟从军的事都逼不了自家人,寥寥旁支三五年轻人纵使勉强去了,也是酒囊饭袋,过去作大爷的,毫不作为。恨得贤妃回宫后私底下直骂娘家人,即使这样,她都不敢明着逼急了。
她和陆家人天然绑定得很深,宫中多少脏活累活、不见光的还等着陆家人善后呢。
现在想想娘家人只钻钱眼,不考虑她的处境,陆贤妃更是愤愤不平,郁气积心——比那六公主胆敢顶撞她时还气。
陆贤妃坐了起来,捂着胸口,旁边的春妤急忙搀扶起她。
“无论如何,这个份上了,本宫也只能用娘家那几个不成事的兄弟了。”贤妃闭目。
春妤给她轻轻捶背。
用不了侄子、外甥,只能用兄弟了。
这次行军的统兵权,一定要拿下。
“那个百官宴是在三天后?”
“是的,娘娘,如果第二个计划照旧,那个人(指刺客)已经再三确认,抵上他那条命也要拉余家下水的。”
陆贤妃舒了一口气。
这算是她最近为数不多满心期待的事了。
贤妃不敢想象,军中威信本就高的余家重新把握军队的话会有怎样的变数!
更别说当初余妃的死、余家如今的惨淡,分明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皇帝近来本就身体不好。
若是皇帝哪日暴病而亡……
她必须推儿子上位以保自己地位!
她只能把命攥自己手上!
……
三天后。
按往年惯例,皇帝大宴四方。
宴会也着实热闹。
为了盖过近来一些流传于宫内外的流言蜚语,皇帝还故意扩大宴会规模,邀请了更多人,办得热热闹闹,为的就是冲淡近来的晦气。
且不论京中官员,各地也有派人来京赴宴,还来了些什么欧亚国、大洋国的外国使臣,还有朝廷封过的命妇、后宫有品嫔妃,都按例赴会。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皇帝心头近日来的阴霾也洗刷了几分,看着下头热闹的景象,竟一时忘了烦恼,忘了边疆战事紧急,欣赏着美人的歌舞、民间奇人的杂技,也算怡然自得。
皇帝右边坐着太后,左边位置挨坐着陆贤妃,婆媳私下龃龉不断,面临百官众人,互不相干,倒显得相安无事。
贤妃其人,今日不复寻常清丽素装,而按品服大妆,珠围翠绕,笑容可掬,又是贤淑端庄…遥遥一望,竟颇具母仪天下之风范。
侍君之时,婉顺柔嘉,清婉脱俗;其向后宫诸人,狠心狠情、诈谋迭出;及大宴临众,复为国色天香、仪态万千。
贤妃位为妃子,在她之上却没有人,形同副后,这场宴会自然扮演的就是天下女主人的角色了,这次宴会节目和流程都是她一手安排的。
底下离皇帝稍微近一点的席位,坐的都是皇子皇孙。
再远一点,是功勋大臣、文武百官、命妇贵女之流。
连余家这种获罪家族中过去的几位功臣也受到了邀请,只是他们穿着打扮有意朴素,不主动和周围人接话,面有忧色,和此时的情景有些格格不入,显得尴尬。
大部分人都沉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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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普天同庆的氛围中……
直到时间熬到了外邦使臣进献礼物时,出了一个大乱子!
底下有个使臣,来自一个曾被大夏打过的蕞尔小国,申国,那里如今是大夏的附属国。他自称带来的礼物是祥瑞之兆、为上苍所赐,果然惹得皇帝来了兴头,便教人靠近些,把礼物呈上,他要亲自拆卸。
那申国使臣乖乖照做,在旁边一众侍卫严密的监视下,其一举一动也算合规。
皇帝亲临拆卸那物事,而使臣交完礼物,则恭立底下数米之外。
不料皇帝快拆卸完时,那申国使臣瞅准时机,趁周围人略有松懈,他忽拔下自己顶上帽子中的一根金属装饰品——原来是一根伪装精妙的金属刀刺。
他有如神助,飞奔上前,直冲最上面的皇帝来。
“护驾!”
陆贤妃反应很快,先喊了一句,就“下意识”扑倒了旁边还呆愣、年老迟钝的皇帝。
太后也惊呼一声“皇儿”,半身飞来挡在皇帝身上。
几位皇帝亲卫也算是顶尖高手,反应更为迅速,一下就出手,挡住了那个使臣,与他交起手来。
几对一,申国使臣纵使有些功夫,也很快不敌,一会儿,胸口处、嘴巴处很快涌出一大片鲜血,浸湿了外衣,触目惊心。
他躺在地上,已经失去一臂,血流如注,奄奄一息。
临死前,他还大喊着:
“夏帝——你必死无葬身之地!你高居庙堂之上,岂不知你害过多少人,彼皆欲杀你以祭天,其军心早晚变矣,他日,吾主必与恨你之人里应外合,尔夏必亡矣!”
言讫,其仰天而怆然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帝听罢,龙颜大怒:“砍了他的头!”
左右侍卫不等使臣咬舌自尽,便用明晃晃的刀剑去了他的头颅,那掉下的头颅直直滚了出去,有十米之远。
地面淌了一路血。
彻底失去意识后,使臣那具无头身体仅剩的一臂上的手一松,握着的那支金属刀刺随即快落了地,发出金石相击的铿锵之音。
事发突然,底下一片哗然。
众人望到那颗滚落的头颅,更是戚戚一片、不敢声语。
皇帝后怕不已,又惊又怒。
贤妃亦是面色惊惧,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还给予着他力量。
鬓发皆白的老太后一手紧紧捏着手帕,一手捂着心口。
皇帝已是知天命之年,大脑难得飞速运转,他紧紧捉着那个刺客临死前的话嚼着味儿,越想越心惊——他是不怀疑这个刺客的话,毕竟人都快死了,又撒什么慌,他是根本想不到有人会专门行刺皇帝且甘愿赴死只是为害人的。
他满脑子中想的,所谓“你害过多少人”“里应外合”,尤其说的是自己以前害过的本国人,再从“军心早晚变矣”一条……他有些不敢想下去了,最先想到的竟是……难道勾结敌国贼人的是余家的人?还是不止?或与余家有关?赵家?何家……
若说他迫害过的人中,谁受害最深?皇帝比谁都清楚余家委屈是最深的。
大夏军队十几年前,有一段时期对外大大小小的战争中,基本都用到了余家人——起码在余妃获罪前是这样的,说句不中听的,十几年前的某段时间,放在军队里,当时皇帝的话都不一定有原来余大帅的话好使。
也是余家家规森严、守忠君之道,受多少迫害,到底未反,几位余妃父兄还饮恨西去。
皇帝也就是从这真正见识了余家对他的忠心和家风,却并无反思,还洋洋自得,他对底下人如同对狗,以为自己耍弄朝内外制衡之道已是登峰造极,只思待未来一日待某家坐大,再对余家人做提拔,余家又能供他驱驰。
如今他真的迟疑了、恐惧了、愤怒了,更是迁怒了,他得罪的人太多,他甚至都不知道与此刺客合作的人是谁。
自知年迈病弱的皇帝,还正想着扶持曾经对他最为忠心的余家人。
他勉强怀着最后一点理性,迫使自己抛去这个可怕的想法——余家,还是忠于他的。
主谋另有其人而已。
……
望着皇帝惊惶不安、惊怒交加的模样,身侧的陆贤妃依然作惊惧状,唇角却不自觉微敛。
作为皇帝多年枕边人和曾经的青梅竹马,她对皇帝如何多疑再了解不过了。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皇帝有时会利用贤妃,办些不便、不愿之事。
这么多年,贤妃也反过来利用了皇帝很多次,更多是言语的诱导,大多还是暗示,还就靠诱发对方的疑心来完成。
先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范增论》有言,人必先疑,而后谗入之。
贤妃不知道靠这着点暗地倒逼着皇帝杀了多少她想杀的人。
“抓住他的同伙!抓!再去查——查这个刺客去过每个的地方、每个角落!都不放过……还有他来时住过的客栈!”皇帝怒不可遏道。
一排侍卫纷纷应和,随即出动。
数千乃至数万人的现场,此刻却安静无比。
底下无人敢触这个掌握无数人生杀大权暴君的霉头。
没皇帝发话,底下的赴宴者,纵然恨不得现在就逃回家宅,但谁也不敢离席,也不敢高声言语。
谁晓得,这次查完后,是不是……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