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盏脱手,茶水大半泼洒在御案的奏折上。
墨迹迅速晕染开来,转眼便模糊一片。
腕骨处骤然传来剧痛,似是要被生生捏碎。
惊惧之下,宋迎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泪水生理性地涌上眼眶,又被她死死咬着唇瓣,硬生生逼了回去。
“润德没有教过你,只需侍立在侧便可吗?”
帝王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眸中翻涌的戒备与震怒,全都被隐于杀意之下。
那眼神仿佛要将宋迎从里到外瞧个透彻。
她细密睫羽颤抖着,泄出惶恐。
“润德公公……确实提点过奴婢,”宋迎下意识想往后缩,可手腕上力道骤然收紧,将她往前一带——
宋迎整个人差点撞进永昭帝怀里,鼻尖堪堪擦过胸膛!
她强忍着痛楚,急急辩解道:
“可……可奴婢身为侍药宫女,近日陛下龙体康健,并无汤药侍奉。奴婢想着,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琐事,为陛下分忧……”
她当真不知自己体质特殊?
永昭帝狐疑眯起双眸,那便是……被送来刺探御前机密的细作?
他眸光微转,视线掠过桌上那片狼藉。
若她日日近身侍奉,自己能防得了一时,岂能防得了一世?总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一抹狠厉划过眼底。
不如现在——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浓烈的杀意袭来,他五指猛然收拢,在皙白腕间烙下道道红痕。
眼看便要痛下杀手,可宋迎身上那股气息,再次霸道地钻入他的鼻息。
先前混杂的墨香早已消弭,血腥气也被涤荡干净。
此刻,宋迎身上的气息纯净到不可思议,又馥郁到了极致。
永昭帝垂眸,视线落在那截脖颈上,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竟鬼使神差般,微微低下了头。
理智尚在拉扯,让他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举动。
即便如此,他偏过视线,便能瞥见她小巧耳廓,莹白如玉,边缘透着浅淡粉晕。
鼻翼微扩,他闭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那香气,混杂着少女微微急促的呼吸,如饮醉酒,将他心头郁结的躁戾之气,压下了几分。
迷醉之中,与汹涌杀意一同翻腾起来的,还有恐惧与屈辱——
被这莫名气息左右的恐惧。
被自己身体本能背叛的屈辱。
他,居然在恐惧!
恐惧这个女人一旦死去,他将再度回到癫狂混乱之中!
这念头一起,杀意随之减弱,而那恐惧却向上攀涨,愈发强烈。
强烈到……他的手指在发抖。
一个品尝过世间美味的人,又怎会甘心重新回到吃糠咽菜的日子?
他可以蔑视纲常,可以践踏规则,却终究敌不过内心深处的欲望,更敌不过趋利避害的人性。
宋迎只觉得整个手腕都要断了!
剧痛之下,鸡皮疙瘩从手臂一路蔓延到了后颈。后背冷汗涔涔,倒不全是怕的——
实在是疼得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将呜咽咽回肚里。
眼眶早就红透。
倏地,手腕力道一松。
宋迎骤然失了支撑,一个没稳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抬手,手腕上,五道青紫交错的指痕狰狞可怖,已经微微有些肿了。
冷静!
冷静,宋迎!
你现在可是在鬼门关反复横跳!
方才,永昭帝那股杀意就差直接蹦她脸上了!
可……可为什么,那股凛冽杀气,又突兀退却了?
宋迎想不明白这帝王心思。
按照原书设定,反派本就乖戾暴虐,她一个小小炮灰,哪有本事去揣摩这个?
杀意虽退,但压迫感依旧笼罩在头顶,让她呼吸困难。
还是想想眼前吧。
她调整了下呼吸,忙磕头请罪:“陛下息怒!奴婢罪该万死,只是,奴婢……”
“只是见万春殿终日不见光,虽知陛下喜静,不喜天光,但长此以往,殿内空气沉闷,恐对陛下心绪不利。”
“奴婢斗胆,想着……若是能将窗户改成支摘窗的样式,从下往上开启,既能挡住大部分日光,又能透风透气。窗纸亦可选用颜色深些的油纸,光线也会柔和许多。”
这一长串话说得又急又快,生怕说慢了半个字,自己这条小命就真的交代在这了。
永昭帝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半晌,才从齿间泄出一声轻哼:“巧言令色。”
宋迎:……
丫的,像极了是or否,选了or的奇葩老板。
老板……
宋迎顺着这个品了下去,刚才他反应这么大,是不是怕她看了什么机密文件啊?
宋迎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
面上却满脸堆笑道:“陛下圣明!奴婢此番都是为了陛下考虑!”
“至于茶水……陛下日理万机,奴婢若时时添换,怕是扰了陛下清净。”
“奴婢想着,或许可以在御案旁添个小炭炉,上面置银壶,温着茶水,陛下随时可取热茶,便无需奴婢频繁打扰了。”
永昭帝虽然不知道宋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哪有不顺着摸的道理?
目光自然地在宋迎身上打了转,“允。”
宋迎闻言,连忙磕了个头,爬回小角落。
看来,主动点除了容易踩到雷区,但只要踩得准,偶尔也能搏一搏!
像殿内陈设改造的大工程,宋迎不敢直接上手。
她瞅准快下班的空档,特意跟润德公公提了提。
在她看来,润德公公是她的直属领导。
永昭帝是脾气多变的甲方爸爸。
而她就是夹在领导和甲方之间的炮灰冤种。
润德公公听了宋迎转述的圣意,面上依旧挂着不见眼的笑容。
“宋迎姑娘有心了,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自然是最要紧的。”
润德公公瞧着年过半百,笑起来眼角褶子不显老态,倒是精神矍铄得很。
宋迎打算刷刷他的好感,为以后摸鱼打好基础。
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
每日卯时不到就得爬起来,一直熬到戌时过后才能收工。
这早八晚八十二小时工作制,累得宋迎快要原地发疯了!
虽然没什么正经工作内容,她每日缩在墙角,一站就是一整天。
但她全年无休啊!一天假都没有!
她就是个御案旁的花瓶,杵在那儿,谁管你这花瓶是累了还是渴了,需不需要挪个地方透透气。
不光如此,她的活动范围也被严格限制。
除了万春殿主殿和她居住的东偏殿,其他地方一概不许踏足。
这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衣服更是刻板,内庭按季度送来的宫装,款式固定,颜色单调。
眼下秋季,她便拥有了五件一模一样的粉绿宫装。
这不是囚服是什么?
每日换着穿,跟复制黏贴似的。
偶尔想改善下伙食,不行,每日三餐皆是由膳房统一配送。
宋迎只能舔着脸去求润德公公。
幸好润德公公是个大好人,对她这点请求也乐于帮忙。
但老这么麻烦人家也不是事啊。
不行,她要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和生活待遇!
*
酉时初刻,用罢晚膳。
光线寸寸黯淡,殿外薄暮冥冥,殿内陈设轮廓逐渐模糊,白日辉煌褪尽,沉为一片青黛暮色。
御案那盏宫灯,晕开暖黄。
这几天宋迎侍立在旁,也算摸清了永昭帝的日程。
这位帝王是不上朝的,一应奏本皆由润德公公亲自抱至万春殿,由他御笔亲批。
伏案批阅,一坐便是一整天,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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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直至天黑。
真是个卷王。
宋迎垂手立在殿角,小腿站得发酸。
趁着殿内昏暗难辨,她悄悄掩于柱后,坐下寻个舒服的姿势,打个盹。
御案后,朱笔一顿。
永昭帝无声抬眸,目光精准落向殿角那团小小影子上。
宋迎双手抱膝,脑袋歪着抵在墙角,呼吸轻浅,大概是睡熟了。
自打第一日被他警告过,她便再未逾越,多数时候都老老实实待着,存在感稀薄。
只是,他却没办法忽略。
偶尔,他会瞥见她踮踮脚尖;或是侧过脸,眸光失焦地凝望着窗外。
若是恰有飞鸟掠过,她眼眸倏然一亮,目光追着而去。
习惯了么?
他薄唇微抿,这些日子,他竟然有些习惯了殿内有这样一道身影。
不,或许习惯二字,太过轻浅,更像是一种……贪恋的渴求。
贪恋她身上干净恬淡的气息。
只要感知她的存在,那股萦绕不散的焦躁纷乱,便能顷刻平复,寻得片刻安宁。
他已经记不清多久,不曾这般掌控自己的心神了。
不被嘈杂所左右,连带着,批阅奏章的思绪也格外清晰,效率也提升不少。
然而,这两天,他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她好像心情郁结,气息变得混乱不堪,不再澄澈,不再馥郁。
而他,也再次被熟悉的躁郁所裹挟。
譬如现在——
殿内烛火摇曳,蜡油的浊气混着烟味,钻入鼻腔,被无限放大,搅得他心烦意乱。
……想把手里的笔折了。
“啪嗒”
朱笔被重重掷在御案上。
他抬眸,望向墙角酣睡身影,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憋闷涌上心头。
这该死的奴婢!竟敢扰他清净!
他想将她拎起来,好好质问到底哪里不舒心?!
可话到嘴边,却滞住了——
他……忘记她叫什么了。
胸口更堵了。
说时迟那时快,宋迎猛地一个点头,额头磕在墙上,瞬间惊醒。
迷糊睁眼,一抬头,直直与上首的永昭帝四目相对。
那双幽沉凤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宋迎魂都快吓飞了,顾不得疼痛,向前膝行几步,请罪道:
“奴婢罪该万死!求、求陛下饶命!”
完了完了完了,打工人摸鱼被抓包,还是被暴君款老板当场抓包!
不对啊……他若真要杀我,方才就该直接发落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早就发现我了,却一直没动静……
那是不是间接说明她之前当背景板,当得还挺成功?
宋迎悄悄瞥了眼那张王八脸。
她平时当背景板没什么机会说话……
这可是实施温水煮王八的好时机啊!
下一瞬,宋迎眼中蓄满泪水,开始卖惨:
“陛下……”
她这一声喊得,成功让永昭帝蹙起的眉头又加深几分。
为了双休,宋迎豁出去了,哭得抽抽噎噎:
“奴婢……奴婢该死!奴婢在御前如此失态,万死莫赎!可、可奴婢……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啊陛下!”
她抬起朦胧泪眼,“奴、奴婢连日跟着陛下,不敢有丝毫懈怠……真的是太累了,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就想着,就想着能稍微眯一会儿……奴婢再也不敢了……”
永昭帝冷眼觑着,心底那股压了两日的戾气,被她这副哭态堵得不上不下。
这女人,果然是个天大的麻烦!
不仅搅得他心神不宁,如今还敢在他面前装腔作势!
龙目微眯,他刚想斥责,可方才的疑惑又转了回来。
“你,”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叫什么名字?”
哭声骤停。
宋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