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历代的选秀,顶多是宫闱争斗,可永昭帝的选秀,却比洪水猛兽更为骇人。
当年先皇铁骑踏破燕国都城,凭此赫赫战功,被册为储君。
然燕国素以巫蛊之术闻名,传闻国破家亡之际,燕国皇室以血为咒,在先皇身上种下至毒诅咒——
所承他血脉子嗣,将永堕炼狱,日夜受无边苦楚。
偏偏先皇子嗣单薄,膝下唯有当今永昭帝一人。
诅咒之说,本就令人心惊。
在辽州这等偏远之地,传闻更是被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
有人说,那燕国诅咒已然应验,当今圣上便是从炼狱爬回的索命修罗,嗜血好杀,尤爱以妙龄女子为食;
又有人称,这些秀女并非被食,而是献给恶鬼的祭品。唯有每年供奉十二名鲜活祭品,才能平息他身上的诅咒,换他片刻安宁,苟活于世。
不然,何以解释他登基以来,年年选秀,莫说封妃晋嫔,连音讯也全无?
宋迎对永昭帝颇有印象。
永昭帝是原书贯穿始终的大反派,戏份不多,是个推进男女主感情的工具人。
原书对他的描绘寥寥数笔——
性情乖戾,嗜杀成性。
如今看来,这几条倒是与民间传闻相符。
思及此,宋迎只觉寒气直冲后脑,后背顿时冷汗涔涔。
一阵微风拂过,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连牙根都在发颤。
她压下心头惧意,开口试探道:“……可是京中贵人为皇上选秀?”
宋迎只这么一句,吓得嫂嫂脸色骤白,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仓皇别过脸去。
嫂嫂素来心浅,宋迎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
恰在此时,马车猛地急刹,让车内两人都是一晃。
嫂嫂惊呼着就要往前栽去,宋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自己也顺势稳住了身形。
不等两人坐稳,车外便传来马夫与人争执的声音,听着像是城门口的守卫。
宋迎眉头微蹙,正欲掀开车帘一探究竟,手腕却被嫂嫂猛地攥住。
她诧异转头,只见嫂嫂一改慌乱,眸光沉静,带着几分宋迎从未见过的厉色。
“你既已猜到,又何苦再出去抛头露面,平白惹上一桩事非?”
嫂嫂的声音压得极低,轻飘飘落在宋迎耳畔。
宋迎心头一凛,瞳孔骤缩。
……嫂嫂她,竟然也知道?
所以,她猜的没错。
爹娘救下黎婧容并非出于善心,而是为了让她顶替自己,去当秀女?
那她都做了什么?
不光把烫手山芋又揣回了自己怀里,还影响了原书中一个重要的剧情转折点?
不!不对!
宋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原书中,黎婧容进宫的真正目的,是刺杀永昭帝!
虽然书里未曾交代宋家的最终结局,但以永昭帝的性子,一旦事发,留档在册的宋家,岂能逃得过?
想到此处,宋迎深吸了一口。
她没有做错,阻止黎婧容替她入宫,是对的!
思绪翻涌间,车外的争执声已然平息。
也不知嫂嫂是何时与外面的人通了什么气,马车在原地调转了方向,朝着来路驶去。
车厢内,一个心潮起伏,一个讳莫如深,两人皆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嫂嫂先开了口。
“那道要你入宫的旨意,早在一个月前,便已悄悄送进了咱们府上。”
难怪那段时间,媒婆影都没有一个。
嫂嫂继续说道:“婆母和公公起初也慌了神,想着使些银钱,可知府大人一口回绝,说此事非同小可,一旦被人察觉出半点纰漏,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后来……后来,便动了寻个姑娘,替你入宫的心思……”
“可选秀规程严苛。”宋迎接过话头,声音有些发涩,“能被选中的秀女,必得是粗通文墨、识文断字的。寻常人家的女儿,有几个能做到?让一个目不识丁的去装作饱读诗书,稍有不慎,便会露了马脚,惹来杀身之祸。”
这年头,女子无才便是德,真正能读书识字的,哪个不是宝贝疙瘩,怎会轻易送入那吃人的皇宫?
黎婧容的真实身份是燕国公主,哪怕如今落魄,其学识气度也远非寻常女子可比,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最佳人选。
嫂嫂挨过身子,指尖覆上宋迎的手背,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
“茵茵,”她唤着宋迎的小字,“这选秀,搁在太平年间,是达官显贵削尖了脑袋也想往里钻的登天梯……如今这机会砸到咱们这等寻常百姓头上,你细想想,能是什么好事?”
宋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嫂嫂一个眼神生生制止。
她不解,却也只能被嫂嫂牵着手,下了马车。
入眼即是穷街陋巷。
“嫂嫂,这……这是?”
“方才在城门,侍卫盘查甚严,说是要捉拿城中要犯,已然下令封城。”嫂嫂声音又急又促,“今日,怕是出不去了。”
她说话间,已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包,不由分说地塞进宋迎怀里。
宋迎捏了捏,里面似乎是些碎银。
“拿着!找个隐蔽地方先躲起来,务必寻个时机,悄悄出城去!”嫂嫂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是低吼出声:“还愣着做什么?快走!”
嫂嫂这是……要让她逃?!
“那……那爹娘他们怎么办?!”
她还没告诉嫂嫂,她把黎婧容放走了!
“凡事自有我和你兄长一力承担!你只管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话音未落,嫂嫂猛地在她后背推了一把。
不等宋迎站稳回头,嫂嫂已然转身,上了马车:“回家!”
她名唤谢花娘,本是游商之女,抛头露面原是家常便饭。
可她父亲,却一面靠着女儿的伶俐周旋于市井,一面又信奉迂腐教条,日日将责骂挂在嘴边。
那段日子,灰暗得望不见尽头,直到她遇见了宋晋同。
他们一见倾心,两情相悦。所谓的议亲,于她而言,更像是宋晋同为她赎回了自由。
宋家,不同。
宋晋同出身商贾,家风清正。公公一生未曾纳妾,与婆母伉俪情深,几十载光阴,唯有晋同一子与茵茵一女,便再无旁出。
成婚后,夫君待她亦如公公待婆母那般,一心一意。
她看着宋家上下一团和气,看着那个年已及笄、却依旧被全家宠得像个孩子的小姑子。
她好生羡慕。
从小,父亲便一遍遍告诫她,女子要早早学会操持家务,学着看人眼色,学着隐忍退让,如此才能在婆家立足,讨得夫家欢心。
可当她真正踏入宋家门,才恍然明白——
原来,她什么都不必刻意去做,单单作为“宋晋同妻子”这个身份,便足以让她得到宋家所有人的善待。
更别提,她无意间听见公公放话,要养茵茵一辈子的时候,内心有多么的震撼。
那一刻,她站在门外,泪水无声滑落。
她也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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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将来生一个女儿,像公婆宠爱茵茵那般,宠爱她,让她不必经历自己曾受过的苦楚,不必看人脸色,不必在最好的年华里活得小心翼翼。
她待茵茵的好,是待来日的女儿好,是待曾经的自己好。
所以,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茵茵赴死!
她绝不能!
*
宋宅前厅,气氛凝重。
奉旨前来接人的京中司正,被宋员外请至上座。
他端着茶盏,呷了口,眼皮都没抬一下:
“今儿已是九月十五,钦定的秀女必须随本官即刻启程回京复命。若是误了吉时……哼,那可是欺君罔上,掉脑袋的大罪!”
话音未落,茶盏被他重重顿在桌案上,茶水四溅,惊得满堂下人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司正斜睨着堂下垂手侍立的宋员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这十二州献上的秀女,每一位都是太史院费尽心血卜算推演,关乎国运,莫说错漏,便是迟到片刻,也不是你这小小商贾之家能担待得起的!”
宋员外连忙躬身作揖:“大人息怒,拙荆已亲自去后院催促了。只是……只是小女自幼被内子娇惯坏了,有些任性胡闹,都是为父教导无方,还望大人海涵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出黄灿灿的金子,往司正袖袍里塞去。
司正面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硬,轻哼一声:“罢了,本官便再多等片刻。只是这茶水,有些凉了,不甚爽口。”
那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宋员外忙不迭地赔笑道:“是是是,草民疏忽了!来人,给司正大人换上新沏的雨前龙井!用府上最好的泉水烹煮!”
……
……
宋府后院,西北角柴房外。
秋阳斜照,疏影斑驳。
宋夫人在月洞门下来回踱步,手中帕子被她都要揉碎了。
“人呢?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她喃喃自语,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其落下,生怕一哭便彻底失了主心骨。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一道身影急匆匆奔来。
是她的儿媳谢花娘。
“婆母!”谢花娘喘息未定,“官府下令捉拿要犯……已经封锁全城了!今日,怕是……怕是谁也出不去了!”
“封……封城了?”宋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那茵茵可怎么办啊!”
突然,屋檐之上的一道黑影,倏地动了动。
“婆母,莫慌!”谢花娘扶起跌坐在地的宋夫人,“儿媳已经让茵茵藏起来了!”
她目光扫过婆母煞白的面色与空无一人的柴房,谢花娘立马明白了情势。
“为今之计,是将宅子里侍女都召集起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宋夫人被她扶着站起,但身子仍旧摇摇欲坠,“可这……这要是被识破了呢?司正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啊!”
“婆母,眼下已是死马当活马医,没有退路了!至少先混过眼前这一关!先寻个年岁与茵茵相仿,举止也算端庄的丫鬟,唬住司正再说!”
宋夫人一时也没更好的主意,连连点头:“好……好,只能……只能按你说的办了!”
谢花娘:“事不宜迟,婆母去前厅稳住司正,儿媳去召集人手!”
婆媳二人便当分头行动,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疾步而去。
屋檐上的那道黑影,又默默地与阴影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