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的手掌隔着衣物,带着一种安抚的韵律缓缓动作。那本是握惯了刀枪剑戟、布满厚茧的手,此刻却笨拙地化作绕指柔,试图抚平她体内的风暴。他的动作带着生涩,却无比耐心,甚至有些过分的小心翼翼。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车帘外的光影都变换了角度,沈锐感觉到怀中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他停下动作,轻声问:“好些了吗?”
姜白鱼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羞得根本不敢抬头,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细若蚊蚋的声音:“嗯……好多了……谢谢你……”
沈锐沉默着,没有回应。车厢内一时只剩下两人尚未平复的呼吸声。
姜白鱼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忽然闷闷地冒出一句:“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就算他有隐疾,她也绝不会嫌弃他。
耳畔传来沈锐低沉悦耳的笑声,像昆山玉碎,清越动人。姜白鱼的心弦被那笑声猛地拨动,又羞又恼地嘟囔:“有什么好笑的?我认真的。”
“你……不怪我逾矩便好。”沈锐的声音恢复了表面的风轻云淡,示意她坐到自己身侧。他微微弯腰,双手十指交叠,仿佛刚才那场旖旎从未发生,“于我,不过举手之劳,日行一善罢了。”
马车终于停在太医院前,沈锐道:“我遣人拿些解此毒的药丸来。”
姜白鱼点点头:“好。”
她抬手整理着散乱的鬓发和破损的衣物,心中满是羞赧。纵然是未婚夫妻,方才那般亲密逾矩,也实在太突然了,她毫无准备。
羞赧之余不由得想起一事:她刺伤了七皇子,这梁子算是结死了,留在宫中岂非坐以待毙?
怕什么来什么。
她正忧心忡忡,马车外骤然响起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那是沈府的车驾?”
是七皇子。
姜白鱼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沈锐立刻按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别怕。有我。”
临下车前,他迅速从车厢暗格里取出一件月白色的鹤氅,塞到她怀里,“快,把破损的外衣换下,穿上这个。”
“小心……”姜白鱼终究忍不住,低声叮嘱。
沈锐没有回头。
姜白鱼迅速换下破损的外衣。做完这一切,她紧张地挪到车窗边,小心翼翼地挑起车帘一角——
只见七皇子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搀扶着,正从一顶软轿上下来,脸色苍白,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盯着沈锐和马车。
姜白鱼的心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放下车帘,暗骂自己糊涂。这混蛋也是来太医院找解药的,早知如此,那簪子上的麻沸散该换成见血封喉的剧毒。
“沈将军,”七皇子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怨毒,“方才有个胆大包天的女刺客行刺本殿。此刻,说不定就藏在你车上呢。”
他话音未落,便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宦官扑向马车,作势就要强行掀开车帘。
姜白鱼死死晃动的车帘,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法,掌心瞬间沁出冷汗。
沈锐不动声色护在车前,道:“七殿下,锐一路进宫,未曾见过可疑之人。不知刺客是何身形样貌?或许锐曾留意,能提供线索也未可知。”
“刺客是个女子,”七皇子咬牙切齿,目光如毒蛇般扫过紧闭的车帘,“搏斗之中,本殿扯破了她的外衣。她用簪子刺伤本殿,簪上淬了麻沸散。沈将军如此阻拦搜查,莫非是要包庇刺客?”他陡然拔高声音,厉声道,“你可知,包庇刺杀皇子的钦犯,是诛九族的大罪?来人——”
更多宦官如黑云般围拢上来,准备强行突破沈锐的阻挡。
姜白鱼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没想到七皇子竟如此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若这刺杀皇子的罪名坐实……她不敢想那后果。不仅她要完蛋,沈锐、姜家……只怕都要遭殃。沈锐会如何应对这死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笑声打破了僵局。
那笑声洪亮、突兀,甚至带着几分……嘲讽?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七皇子眉头紧锁,眼中疑云密布:“沈将军笑什么?”
沈锐的笑声渐歇,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目光锐利如电地看向七皇子,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锐自然可以让殿下检查。”他慢悠悠地说,话锋却陡然一转,“只是,殿下不觉得,这‘刺客’实在愚蠢得可笑吗?或许,抓了她,反而不如不抓,对殿下您更有益处。”
七皇子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懵,下意识追问:“……为何?”
“刺客要想刺杀成功,首先要有一击致命的暗器,一般刺客会用刀、毒药或弓箭。而这位刺客却选了带有麻沸散的簪子。麻沸散中者失去知觉,主要用于制服,而非杀人。可见,这刺客连毒药和麻沸散都分不清楚。”
四下寂静,只闻风过檐铃。
沈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续道:“更贻笑大方的是,七殿下方才说,搏斗之中你扯破了刺客的外衣,这表明你们近距离接触,刺客完全有机会使用匕首或其他利器直接攻击,她却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用簪子划破了点皮。麻沸散生效后,也没有补刀。世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刺客么?”
“这……”七皇子一时有些语塞。确实有些荒谬了。
“不过,刺客逃走,终归有患。锐恰巧要面圣,若是七殿下需要抓住这笨贼,锐可以顺便禀报圣上,彻查此事,七殿下以为如何?”沈锐语锋一转,看似无心之问,却暗藏机锋。
七皇子心头猛跳,面上强挤出一丝笑意:“沈将军言重了,像这种刺客,如此蠢笨,料想成不了大气候,抓来反而浪费诏狱的口粮,用不着这般大张旗鼓。只是若有下次,本殿定不放过。”
“莫说殿下,臣亦不会袖手旁观。”沈锐面上最后一丝笑意也隐去了,眸光寒冽如冰。
七皇子背脊已是一片湿冷,暗自心惊。这沈锐果然非池中之物,三言两语便扭转乾坤,反将他逼入死角。若真闹到御前……他不敢深想。
但就此放过姜白鱼?绝无可能。
一则此女若存异心,后患无穷,必除之而后快;二则,他七皇子看上的女人,还从未有得不到的。
他赔笑道:“沈将军,上次本殿赠的酒可还合口?不若本殿再送将军一些?”
另一面却暗自给领头的宦官使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领头宦官已经抓住了车帘,帘角方掀一线,腕骨骤遭铁钳般扣住。剧痛钻心,宦官惨哼一声,面如金纸,冷汗涔涔而下,哀哀目光直投向七皇子。
沈锐攥着他手腕,姿态闲适如执杯,唇边却无半分笑意:“怎么?七殿下疑心那蠢笨刺客,就藏于锐这车驾之中?”
七皇子未料他如此强硬:“沈将军,为一个女子开罪本殿,值得么?”
“锐,不明白殿下何意,”沈锐巍然立于帘前,隔绝了所有窥探的视线,“若七殿下怀疑臣与刺客勾结,甚或谋逆,请——拿出凭证。陛下圣明烛照,体恤下情,想来殿下,亦不至寒了忠臣之心。”
七皇子拼上皇家尊严,齿缝迸出冷音:“若本殿今日,非要掀这帘呢?”
-
车内,姜白鱼默默攥紧了手中的鹤氅。她没料到七皇子竟不惜当众撕破脸皮。
方才沈锐之言,分明已洞悉前情。纵是将军,还占理,可在这九重宫阙之内,天平终究倾向龙子凤孙。
若她是沈锐,她不会蹚这次浑水。与天家结怨,哪有善果?
她心念电转,已做最坏打算:若是当众对质,七皇子颠倒黑白反咬一口更糟。不若此刻与沈锐撇清,日后再图脱身,至少……莫连累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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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意既定,她深吸一口气,正欲掀帘出声——
“锐,”沈锐的声音穿透帘幕,近在咫尺,清晰如金石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沉毅,“一步,也不会让。”
姜白鱼倏然抬首,怔怔凝望着那道隔绝内外的厚重车帘。仿佛目光能穿透锦缎,勾勒出帘外那挺拔如松、为她独挡风雨的身影。
死寂。沈锐无声,七皇子亦无声。姜白鱼屏息凝神,只闻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忽地,一阵惶急踉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惊恐变调的呼喊撕裂了紧绷的沉默:
“七殿下,不、不好了,出事了!蒋婕妤她……”
“我母妃如何?”七皇子声音陡然拔高,染上惊惶。
“婕妤她……殁了!”
“什么?胡说!母妃晨起分明安好。说清楚,否则仔细你的皮!”七皇子似已揪住来人衣襟,面容扭曲。
那人吓得语不成句:“婕妤,被人、吊死,嘴、嘴巴……被细线……密密麻麻……缝、缝起来了啊!”
车内,姜白鱼瞳孔骤缩,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顶门,四肢百骸如坠冰窟,眼前景象恍惚失真。
这死状……莫非……
沉寂十载的“缝口尸案”,竟在深宫再次重演?
七皇子再无暇他顾,仓惶离去。沈锐这才掀帘登车。
他眸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脸色这般苍白,可还撑得住?”
姜白鱼抬眸望他,泪光在眼中盈盈打转,声音微颤:“蒋氏,死了?我们可要去看看?”
沈锐心下一动,仍是缓缓摇头:“宫门落锁,消息封锁至此严密,蒋氏之死必有蹊跷。此时贸然涉入,恐引火烧身,非明智之举。”他剑眉微蹙,若有所思。
“你……可是知晓些什么?”姜白鱼紧盯着他,“十年前,公平县的缝口尸案……”
沈锐神色坦然,不似作伪:“未曾听闻。”他目光投向车外渐沉的暮色,果断道,“当务之急,先寻芳玉。这深宫,绝非久留之地。”
-
皇帝寝宫内,黄金仙鹤烛台吐着灯光。
司空厌垂首侍立,银发几乎掩去了他的神情,只余一片冷寂的侧影。
龙榻上,皇帝的声音沙哑:“星官如何说?朕的寿数……”
司空厌躬身道:“至尊万寿无疆,洪福齐天。”
“呵,”一声疲惫的喘息,皇帝的声音更低哑了,“朕,心里有数。”
短暂的死寂后,司空厌撩袍跪地:“星官推演,陛下至少,尚有一年之期。”
“一年,好,好。”皇帝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望向殿顶繁复的藻井,“寝陵,那时也该修好了。”他话锋一转,“你,可还怨朕?”
“臣从未怨过至尊。”司空厌的回答依旧恭敬,像演练过千百遍。
“朕屠了,”皇帝似乎有一口气喘不上来,“朕屠了你司空氏满门,只留你一人,还让你受了腐刑。你当真,一丝怨怼也无?”
司空厌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触到冰冷坚硬的金砖,声音却清晰异常,字字如钉:“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好,好一个‘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帝像是被这句话取悦,喘息着笑起来,“不枉,不枉朕留你在身边,委以心腹重托。”他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帷幔,投向未知的远方,“皇陵,朕特意设了宦官墓区。待朕百年之后,你仍可于黄泉之下,继续侍奉。”
“陪葬至尊身侧,是臣莫大的荣幸。”司空厌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呵呵,咳咳,”皇帝的笑声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他费力地顺了顺气,眼神有些涣散,“要是朕那些儿子,那些朝臣,都能像你一样,该多好,阿焉。”
“陛下,”司空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声音却纹丝不乱,“臣现在,只是司空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