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和姜白鱼的婚期定在一月后，已经是姜家能同意的最快期限。
虽然姜太尉和沈锐政见不合，倒是从未提过取消婚约的事情，而且十分配合。
姜白鱼不甚意外。姜太尉虽然对她很好，但无法改变本质——姜家认她回来大抵就是为了将她作为联姻的筹码。
显然，嫁给喜欢刁难别人的杀神，比起姜月澜，和姜家不亲的她更合适。
他们更舍得。
选妃宴当日，已经取回定制发簪的姜白鱼磨磨蹭蹭入宫去。
琼华殿内，鎏金狻猊炉吐着龙涎香，檀木素纱屏风上以蜀绣绣着百鸟朝凤图，殿中铺着猩红地衣，两侧设紫檀案几，贵女们按家世列席。
姜白鱼入殿时，只见殿中立着许多盏琉璃宫灯，映得满殿流光。
人比姜白鱼想象中的多。有一些是德妃生辰宴的熟人。
慕芳玉见姜白鱼来了，满面笑容地招手示意。姜白鱼心中一暖，回以笑容。
见慕芳玉旁边的位置空着，姜白鱼正要坐在慕芳玉身边，忽然有宦官上前一步，指着姜月澜对面的位置：“姜三小姐，那才是你的位置。”
顺着宦官的手望去，只见姜月澜端坐首位，着月白云锦宫装，鬓边两支累丝金掩鬓，衬得她眉目如画。她正与太子低语，指尖轻点茶盏，笑意温婉。
姜白鱼摆摆手：“我想和慕小姐坐在一起。”
慕芳玉欲言又止，嫂嫂确实不太在乎这些……
宦官也明显愣住了，往主位去，低声请示德妃，德妃正喝茶，点了点头，宦官这才下来道：“可以。”
姜白鱼长舒一口气，把圈椅一拉，正要落座。
宦官补了一句：“两位都请去那边吧。”
慕芳玉很是惊讶，姜白鱼亦是有些疑惑，不过这也不是提出异议的时机。
两人对视一眼，便去了姜月澜对面的位置落座，姜月澜明显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态，抬眼望来，手指捏着茶杯，指节发白。
姜白鱼打量了一下主位，见中间的位置尚且空着，左首坐着德妃，右首坐着太子、七皇子，想来空置的位置，便是皇帝了吧。
司空厌也会随皇帝来此吗？
太子高坐主位，玄色蟒袍衬得他面容俊朗，只是气质有些畏缩儒弱。他身侧，德妃含笑端坐，道：“诸位，随意些。此次请大家过来，不过是增进了解的机会。开宴吧。”
姜白鱼眉头微蹙，开宴？
不等皇帝吗？
难道……皇帝不来了？那司空厌呢？
众贵女端坐席间，素手执银箸，却无人真敞开了吃，都分外拘谨。
有贵女献上才艺以助兴，当然，其意无非是争取太子妃位。
姜白鱼拈了块桂花酥，漫不经心地嚼着。慕芳玉低声道：“白鱼姐，你怎的不去献艺？”
姜白鱼轻笑：“我又不争太子妃，何必凑这热闹？”
就在此时，殿外忽起一阵骚动。
“嘉懿公主到——”
话音未落，一人径自入内。她未戴冠，乌发半绾，斜插一支金凤衔珠钗，一袭绛红蹙金绣牡丹广袖裙，金线织就的凤凰自裙摆盘旋至腰际，领口微敞，春光半露。
娥眉细长，眼尾一抹朱砂斜飞入鬓，唇色艳如榴花，凤眼微挑，眸光扫过众人时，除了姜白鱼，满殿贵女皆屏息垂首，不敢直视。
“三弟选妃，怎么不叫本宫？”嘉懿公主红唇微勾，嗓音慵懒如蜜。
太子面色微变，德妃的笑容也僵了一瞬，她很快恢复如常：“嘉懿，快落座吧。”
嘉懿公主却不听德妃的招呼，环视殿内，目光最终落在直视她的姜白鱼身上。
“这位就是姜三小姐吧？”她缓步走近，指尖挑起姜白鱼的下颌，指甲上的蔻丹艳如血，“这副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怨不得他。”
姜白鱼只觉得一股浓烈到有些刺鼻的香气直冲大脑，下意识蹙起眉头。
嘉懿却已收回了手，径自走向七皇子：“七弟，你坐那边去。我有话要和三弟说。”
七皇子连忙道：“好。”便挪向了德妃那边的位置。
嘉懿径直走向太子身侧的空位，太子起身相迎，她却只是懒懒一摆手：“三弟不必多礼，本宫今日只是来瞧瞧，未来的太子妃是何等人物。”
嘉懿公主坐在太子下首，裙下，一双纤细的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饶有兴致地欣赏德妃的表情。
她哪里有什么话和太子说？她只是故意恶心德妃罢了。
德妃面上仍旧平和，看也不看嘉懿一眼。
气氛很微妙。姜白鱼将几人的反应收入眼底，暗自琢磨，嘉懿公主似乎对德妃、太子都很不友善的样子，对七皇子则是连个正眼都没有。
有圣宠依仗，就是有底气。
单说嘉懿公主府豢养那二十几个面首，就不是本朝公主能有的待遇。
嘉懿指尖轻敲案几，目光在姜月澜佩戴的掩鬓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这位便是姜二小姐？果然……端庄。”
她语气暗含讥讽。
太子轻咳一声，试图圆场：“皇姐莫取笑了。”
嘉懿端起酒爵，低声笑道：“她的掩鬓是你送的吧？可怜这么多人都要陪着走过场。”
太子低头道：“皇姐再掌掌眼也好。”
嘉懿却道：“父皇大病初愈，我不过代他来看看。你们定。”
姜白鱼闷头吃饭。忽然觉得浑身有些燥热，她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神色如常，七皇子和她对视了一下，错开目光。
姜白鱼转头问慕芳玉：“芳玉，你热么？”
慕芳玉摇头道：“不热啊，白鱼姐很热？也对，这酒和羊肉都是燥热之物。”
姜白鱼琢磨一番，这饭菜都是御膳房上的，众人吃的都一样，应当不会有问题。
姜白鱼道：“我去外面透透气。”
慕芳玉点头。
姜白鱼起身，朝琼华殿外走去。
凉风袭来，从领口划过，她却并没觉得好转，只觉得愈发燥热，连脑袋也开始晕乎乎，难道是她喝醉了？可是，她只是喝了两口酒，也不至于酒性这么差吧。
“姜三小姐。”有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白鱼转头，竟见那人是七皇子。
上次七皇子便邀她入宫，她爽约了。没想到七皇子竟表现得毫无芥蒂，似乎已忘了这茬。
“姜三小姐，你也觉得殿中闷热么？”他今日锦衣华服，金冠束发，似是特意打扮过，眼角眉梢仍流露出一丝戾气。
“嗯。”姜白鱼道。
“我陪你走吧，宫里很大，很容易迷路的，”七皇子引着她走，一面道，“我的母妃，曾是你生母——华阳夫人的闺中密友，说起来，我们也算有点缘分。”
姜白鱼也有些意外：“是么？我很少听说我生母的事情。”
两人已经到了一处宫殿门口。
“他们都说我母妃是宫女，是我父皇一夜薄幸，他们错了。她和华阳夫人，都是出身世家的贵女。”七皇子走到一间殿门前，示意姜白鱼进去，姜白鱼停在门口。
七皇子见她停步，劝道：“其实，我上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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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想带你见见我的母妃，她见到故人之女，定会十分欢喜。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生母的事情吗？”
姜白鱼默然。她确实很少听说有关生母的事情，生母的名字早便被辛氏下过禁令，不准姜府任何人提起。
而寻常人，则是知之甚少。
如果有机会，她其实很想知道，她所谓的生母，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真是很厉害很有品行的人么？那，为何要狠心抛弃亲生女儿，不闻不问？
姜白鱼抬手抚了下发间簪子，终究下定决心，随着七皇子进了房间，却并不见房中有其他人。
“殿下，你的母妃呢？”姜白鱼问。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宫中深埋十数年的秘辛，”七皇子阖上门，转身朝姜白鱼道，“我的母妃，其实，根本不是低贱宫女，而是前任御史大夫的发妻蒋氏。当时先皇后宣蒋氏入宫。父皇强占了蒋氏，然后将一个宫女打死，把她的尸首送回了御史大人府上，称蒋氏已死……此事，宫中知道的，屈指可数。”
七皇子逆光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门窗关着不透气，姜白鱼只觉得愈发燥热起来，手指不自觉揪着领口，一时不知说什么。
“我小时候，父皇还是偶尔会来看母妃，但是每次我都能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后来，母妃失了智，父皇便没再来过。有次路过，也是远远看一眼，然后摇头说：‘不像了’，便转身离开。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近些年来，母妃的情况愈发不好，连我也认不出了。”
姜白鱼扶着额头，勉强回应道：“我身体不适，可以先出去么？”
七皇子却并未让步，而是道：“你有没有想过，你也可以走我母妃这条路？”
姜白鱼心中警铃大作，奈何头愈发昏重起来，七皇子的声音也开始重音，时远时近。
七皇子的手攀上姜白鱼的胳膊，扶着她，道：“就算有婚约又怎样？强夺臣妻而已，父皇做得，我为何做不得？我会对你好的。”
姜白鱼顿时反应过来，她是被七皇子下药了，是在宴会上？
她试图推开七皇子，但是身体却绵软无力，甚至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七皇子笑道：“没用的，姜白鱼，你若反抗起来，我把你脸刮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他也不择地点，心急难耐地将姜白鱼按倒在地，压在她身上，撕扯起她的衣服。
“其实，你二姐就比你聪明，她就知道先和太子生米煮成熟饭。傍上了皇家，什么荣华富贵没有？”
姜白鱼用尽全力，将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楚暂时使得灵智清明一瞬，她拔下发间簪子，猛地扎向七皇子的胸口。
但是这竭尽股肱之力的一击，因为药物作用，也只是让七皇子破了点皮而已，发簪掉落于地，七皇子一双眼已通红，凝望着姜白鱼，咬牙切齿道：“美人姐姐还挺有情调。现在，轮到我了。”
姜白鱼深呼吸几口，试图平复身体的燥热，使自己冷静下来，她道：“三……呼……二……”
七皇子已经撕裂了她的外衣，笑吟吟道：“放弃吧，我早便打点好了。”
姜白鱼继续数着数：“一……”
话音刚落，七皇子忽然觉得一阵麻意自簪扎处散开。身体渐渐动不了了。
“贱人，你做了什么——”
姜白鱼也不管七皇子的破口大骂，把外衣往身上一裹，跌跌撞撞跑出门。
热，还是好热。
她一心想要回去求助，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却撞到了一个人。
“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