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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花非花(1)

作者:水东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白鱼望去,只见曲江池畔的杏花疏影里,立着一位春衫轻薄的青年。一袭雨过天青色的布衣,腰间蹀躞带悬着鱼袋,风过时,衣袂翻飞,倒比那些着锦披绣的公子更显矜贵。


    姜白鱼怕惊扰了这场镜花水月的梦,一时无言。


    沈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想,果真如他计划,两人相遇,接下来只需旁观。


    见姜白鱼看得入神,心头莫名烦躁起来。


    他记得他和贺松年,本就无甚交情,而今看他越发不顺眼,只觉眼不是眼嘴不是嘴。


    慕芳玉高兴地踮起脚,朝对岸招手:“贺家哥哥——”


    贺松年回首时,阳光透过杏花枝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的眼神越过一池春水,略过慕芳玉,最终停留在姜白鱼身上。


    他看到的却并非她,而是两年光阴溯洄,是盛京到益州的八百里路,星夜来回,马车转步行,再转舟楫,转牛车,转攀登,转步行。层峦叠翠,蜀地艰险跋涉的尽头,是她在等他。


    他还记得那天大雨,白鱼披麻戴孝,跪在父亲的衣冠冢前。他将她收入伞下,总疑心她在哭,她看他的眼神,比西蜀纯净山水更美更惊心动魄。那双天生泪眼里面的情绪,他竟堪不破。


    “贺兄。”


    身后少年唤了几声,贺松年这才回神,叉手告罪,“殿下,请恕臣失礼。”


    轩榭之中,杏花掩映下,只见一双薄唇轻启:“告罪,也得拿出诚意才行。喝酒罢。”


    姜白鱼的视线被一道身影阻隔,只见慕芳玉贴过来,道:“白鱼姐,快走啦!”


    姜白鱼转身,只见沈锐不声不响都走到十步开外了,裴前还停步等着她俩。


    “你认识他啊?”慕芳玉好奇问。


    姜白鱼点头,挤出轻松的微笑:“这不是听你说过吗,他就是那位嘉懿公主刚看上的面首吧?”


    慕芳玉掩唇噗嗤一笑:“嘉懿公主看美男的眼光,可是一等一毒辣的,只是,看样子没得手。”


    姜白鱼松了口气。贺松年那样的人,怎么会屈服于淫威呢?


    “白鱼姐,他很俊,对吧?你觉得和我哥比,怎么样?”慕芳玉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问姜白鱼。


    “那当然是——”姜白鱼吞回心中想法,道,“都不好看啦。”


    慕芳玉瞪圆了双眼:“白鱼姐,你开玩笑的吧?”


    姜白鱼笑了,慕芳玉道:“你真是,哼,没关系,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怎么想的。”


    “哦?我怎么想的?”姜白鱼好奇问。


    慕芳玉道:“怀拙哥像太阳,让所有人不敢直视,严肃起来是烈日酷暑,靠近便有被灼伤的风险,偏偏还让人有飞蛾扑火的欲望。而贺松年像星,夜空中华美浩瀚,让人心生安宁喜乐,能远观一眼,就已足够了。”


    “你说的,很贴切。”姜白鱼道。


    “哎呀,那当然啦,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熟读诗词歌赋呢,”慕芳玉掩嘴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星星在太阳面前,终究会失色的。还是我哥更胜一筹。”


    姜白鱼盯着前方沈锐的身影,暗想,其实也不一定,对于喜欢夜晚的人来说,星星自是比太阳要好的。


    几人沿着池畔逛,春风轻拂,池水上好像撒了一层碎金。有人在泛舟,姜白鱼看着那晃荡的池水,心也飘摇起来。


    她没想过会遇到贺松年,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是世人口中那个无礼跋扈的姜白鱼,唯独于他,她希望……至少不那么狼狈。


    前面的人忽然止步了,姜白鱼差点撞上去,抬眼一看,原来一行人已到了“清风榭”前。


    “七皇子。”众人皆行礼。姜白鱼也跟着,偷偷抬眼端详。越过侍卫把守,榭中,一个绛紫色锦衣少年金冠束发坐着,手执酒爵,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眉间带着超过年龄的成熟和隐隐戾气。身侧站着那人,不是贺松年是谁?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对岸了。


    “这不是沈将军吗?”七皇子抬头,笑了下,算是打招呼,似乎对沈锐并不在意。


    “怀拙兄,”贺松年却是起身,毕恭毕敬向沈锐行了一礼,“听闻你先前高坠受伤,现下可好了?”


    “好多了,不劳关心。”沈锐道。


    “哦?是么?”贺松年收回双手,似是随口道,“高坠多有隐疾,怀拙兄还是多多注意才好。”


    “隐疾?确实有,这些日子我也在找郎中,”面对他的试探,沈锐面上平静,道,“可郎中都说无恙,无非是让我调理旧伤,养精蓄锐罢了。”


    “怀拙兄身体无恙,实为国之大幸。”贺松年垂眸,语气很诚恳。


    姜白鱼站在人群后,静静看着两人交锋,一道视线黏腻过来,看得她极不舒服。


    这时,视线的主人指着姜白鱼,淡淡开口:“贺兄,这位美人是谁?”


    贺松年扫了眼她,回禀道:“臣,不知。”


    听到答案,姜白鱼有些难受却并不意外。她深吸一口气,两年前的一面之缘,不认识很正常。当时在长安街,他于她,亦是相望不识。


    “有趣,连贺兄都不知,想来,此人定是养在深闺了。”七皇子勾了勾嘴角,目光投向沈锐。


    沈锐抱臂笑说:“京中盛传贺给事中出身刑名世家,有识人之能,又博文广识,被誉为‘活卷宗’,既明镜高悬,何不照照伊人?”


    见贺松年有些迟疑,沈锐的笑意荡然无存:“还是说,所谓的识人之能,不过谬赞;所谓明镜,早已生满了暗锈。”


    “沈将军此言差矣,不信,且看。”七皇子道。


    贺松年看向七皇子,七皇子点点头,他这才朝姜白鱼行了个礼:“女郎,得罪了。”


    “没事。”姜白鱼回。


    贺松年朝她走来,身边人纷纷退却,留足了空间,准备等这出大戏。


    贺松年在打量她,而姜白鱼也在回以打量:他眉如墨画,斜飞入鬓,偏生一双眼睛却亮如寒潭,鼻梁高而直,唇薄而色淡,下颌线条利落得像工笔勾勒出来的。此刻他看她,眼尾微微下垂,倒添了几分文士的温润。


    姜白鱼只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脸颊发热,垂下视线,犹自不安,这几天她都待在沈府,还换洗过,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样都没戴。


    就算贺松年认出了她,恐怕对她的印象,也还停留在益州乡野,农户之女。


    沈锐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


    沈锐站在那里,眸色漆黑,目光似淬了冰的刀锋,不笑时冷峻如霜,唇角微扬,像随时要勾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贺给事中看了这么久,可看出结果了?”


    贺松年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道:“看出结果了,只是,这结果……或许不太方便说。”


    “哦?”七皇子饶有兴致地问。


    贺松年道:“这位女郎着海棠纹鲛绡长裙,鲛绡素来稀缺,能用者寥寥,确是京中贵女,但戴的鎏金长命锁已经黯沉,观其款式,是流传于益州民间的旧物,且做工不佳。女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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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她的过去或许如这柄长命锁,并不显贵。右手虎口处、食指和拇指关节处的茧也证明了这点,若贺某没猜错,她之前常使镰刀锄头,常舂米推磨。观其仪态,听其口音,女郎刚来京中数月,观其所处,且当是在做客。昨夜失眠多梦,稍显憔悴……”


    七皇子频频点头,表示赞同。沈锐道:“这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你别拐弯抹角了,都直说吧。”


    贺松年又道:“恕臣直言,今日行程并非她所喜。她是为了怀拙兄而来,而怀拙兄——”


    贺松年顿了顿,才说:“怀拙兄,亦是为她而来。”


    沈锐和姜白鱼闻言均是一怔。


    贺松年蜷手道:“眼睛不会说谎。你们的眼睛告诉我,我说对了。”


    沈锐问姜白鱼:“他说的,可对?”


    众目睽睽之下,姜白鱼也不好拂了贺松年的面子,况且,她确实是为了沈锐——的情报而来。于是她点了点头:“贺大人所说,分毫无差。”


    沈锐心中微动,她真是为他而来?


    姜白鱼果真,心中有他吗?


    七皇子抚掌大笑:“好!好!好!不愧是贺兄,沈将军和这位美人,确实相配!”


    贺松年却不见喜色,道:“若贺某没记错,怀拙兄是有婚约的——和姜家。”


    当是姜月澜才是?


    七皇子面色微变,沈锐仍旧抱臂道:“你所说的确不错。”


    贺松年问:“怀拙兄这是何意?”


    沈锐不近女色,且并非像是那种会背着婚约对象逾矩的人。


    沈锐看了眼姜白鱼,道:“还能有何意?本朝虽有男女大防,但婚约已定,她不过随未来小姑游玩,给事中还要到御前参上一本不成?”


    姜白鱼闻言,震惊抬眼看沈锐,只见他带了些笑意,仿佛只是在说玩笑话。可若细看,又会发现他眼尾微挑时,竟透出一丝少年人独有的锐气,仿佛那副杀伐果决的皮囊下,仍藏着几分未褪尽的疏狂。


    他们的婚约不过是幌子,有必要这么强调吗?


    姜白鱼转头看慕芳玉,只见她亦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贺松年定定望着沈锐,眸光微沉,意思是说,沈锐改和白鱼定亲了?


    “先前父皇还忧叹,怕沈将军自此无法征战沙场了呢,而今来看,不上沙场,坐拥荣华,美人在侧,也是极好的,”七皇子摆了摆手,侍者取了酒来。七皇子道,“贺兄言中,沈将军,你输了,喝酒。”


    七皇子的言语泄露了心中无声的赌约和较量,“输”字却激起了沈锐的胜负欲。


    “锐承认,给事中确有识人之能。但锐不认为输给他,”侍者端着酒壶上前,沈锐笑道,“锐是武将,要比胜负,自是以武见真章,殿下既赐酒,锐便以武助兴,以报殿下,如何?”


    四周,驻足围观的人愈发多了起来,几乎菱江池的所有游览者,均聚集于此处。小娘子们的团扇半掩了面,却掩不住眼波流转。也难怪她们偷觑——刑部新贵和那位久负盛名的沈将军切磋,寻常人可没有机会得见。


    “好!”七皇子见围观者多了起来,愈发起了兴致,道,“那本殿再添个彩头,若将军武胜,赏琉璃盏一对,好酒十瓯!”


    七皇子喜声色犬马,他说的好酒,那便是世间顶级了。


    沈锐拿起酒壶,仰头喝酒,晶莹的酒水顺着他的下颌,流过起伏的喉间,滑入衣领,他将酒壶一放,接过侍者递来的长枪,掂量了几下,退至榭外池畔空处,道:“既如此,锐,献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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