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白鱼天不亮便醒了。
昨夜她和衣而眠,睡得并不踏实,做了很多噩梦,梦到刺客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脸,梦到刺客来找她索命,还梦到沈锐那杀神提着把剑追杀她。
她好像明白司空厌为什么给她开这么高的价钱了。
也许,是含了买命钱和丧葬费的。真是“奸宦”啊。
她索性早早地回了厢房,见采桂还在房门口守着,眼周一片乌青,似乎一夜未眠。她道:“你怎的不去休息?”
采桂道:“我怕小姐出意外……”
“怕什么?如果我真有事,你就离开这里,离开姜家,去找你的大人,”姜白鱼笑着捏了捏采桂的脸,“快去休息会儿吧。”
“小人不去,”采桂垂眸,鼓足勇气道,“保护好小姐是大人的命令。”
姜白鱼轻手点了点采桂的额头:“你啊,你啊,有时候放机灵点。命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命,就什么都没有了。”
采桂一字一顿认真道:“我的命,是属于大人的。”
姜白鱼收回手,蹙起眉头:“有时候,我真好奇,司空厌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安排你听我的差遣对吧?那我命令你,去休息。下次我有危险,你该走走,别傻等着陪葬。”
采桂面上浮现出惊讶,进而是纠结,片刻才应道:“是。”
等采桂走后,姜白鱼进了房间,在脑海中默画了一遍沈锐房中那青铜立鸟的形象,心中暗自揣测,这东西看上去颇有异域风情,而且有些年头,应当是个重要线索。
难查咯,丢给司空厌去烦恼吧
。
姜白鱼其实还有很多心里话没和采桂说,譬如命是属于自己的。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司空厌利用她,她又何尝不能反过来,利用司空厌?
昨晚,沈锐对她生疑,固然不利,但她亦可利用这点。
细想来,沈锐昨晚对她的态度可称诡异。
不,不只是昨晚,自从德妃生辰那日后,他便有些不一样了……
姜白鱼正思索,忽然慕芳玉的声音传来:“白鱼姐,醒了吗?”
“就来了。”两人先前便约好了今日出去郊游踏青,姜白鱼连忙收拾心情,整理好仪容,这才出门。
和慕芳玉草草用过早膳,两人同乘一辆马车,一路上,慕芳玉像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般,不停地找话和姜白鱼说。
“白鱼姐,今天怀拙哥带我们去菱江池玩哦。”
“先前他不是说军务繁忙,安排别人带我们去江钓台郊游踏青吗?”姜白鱼问。她看了眼车窗。后方马蹄声橐橐,料想是沈锐骑马相随,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哎呀,江钓台多无趣,还是菱江池好玩,毕竟是前朝皇家园林,现在也并非寻常人能去呢。”慕芳玉笑道。
沈锐倒是重视他这位表妹。想起那满屋的首饰和新衣,姜白鱼默默想,像他这种铁石心肠的人,心上也有一块是肉做的吗?
慕芳玉道:“诶,白鱼姐,你喜欢怀拙哥哪点呢?”
姜白鱼一愣,这是在打探情敌消息吗?但是,她感觉不到任何敌意。经过相处,她看慕芳玉是个好姑娘。姜白鱼随口道:“芳玉,你呢?”
“我?”慕芳玉用手指自己,愣了下,心想嫂嫂应该是想让她说说她眼中的表哥,又想到答应了沈锐撮合他和姜白鱼,便道,“嗯,其实怀拙哥,人真的不坏的。他吃过很多苦,当初他在码头干苦力的时候,人人都欺负他年幼无依,踩上几脚,那境况,说是惨烈也不为过。所以他能从那里历练出来,非常了不起。”
“你很崇拜他?”姜白鱼问。
“崇拜,当然崇拜,”慕芳玉越说越起劲,“我几乎是听着表哥的事迹长大的,在他最低谷的时候,我们家都一直看好他,父亲说,他是凤凰,凤凰就算被烧成灰烬,也会从灰烬里涅槃重生。”
姜白鱼轻叹一声,姑娘是好姑娘,可惜看上沈锐却是误了终身。
昨日的刺杀提醒了她,那个杀神,整日与死亡为伍,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指不定哪次出征便永远留在战场上了。就像……她的养父……
“姐姐呢?”慕芳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我啊,”姜白鱼见慕芳玉的目光中饱含期待,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之前本打算撮合沈锐和慕芳玉,现在看来,沈锐身边着实危险,时不时就有个刺客,果真不是什么好归宿。
姜白鱼有意提醒慕芳玉迷途知返,想了想,便道,“我喜欢……沈锐的……嗯……”
姜白鱼垂眸沉思了一阵,低声编到:“我喜欢他的脆弱,他的危险。”
慕芳玉愣住了,与她一样反应的,还有马车外骑马偷听的沈锐。
“姐姐什么意思?”
这种答案倒是出乎意料。
姜白鱼语重心长道:“沈锐终究是血肉之躯,人的性命那么脆弱,而今又并不太平,外有北匈、巴国,内有储君之争,内忧外患之下,本朝武将多无善终。他选择豁出性命,投笔从戎,确实令人敬佩,只是苦了他的家室。都道男儿从戎辛苦,岂不知男儿的妻子——或是遗孀,苦难又有多少?”
“姐姐是说……”慕芳玉张大了嘴。
姜白鱼一面圆谎,一面继续委婉劝说慕芳玉:“正是因为种种脆弱和危险,更能彰显人性的可贵嘛……比起他的荣耀和种种头衔,这些更应该被看到。”
慕芳玉看着姜白鱼的眼神愈发崇拜起来。
马车外,沈锐挑了下眉毛,挥动马鞭,骑马跑到队伍前方,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味。
他没想过,姜白鱼会如此回答,看样子,她是真心爱慕他的。难道,昨晚她真是喝醉了无意跑到他房里?
念头刚浮上来,沈锐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还是太巧了。
车内,姜白鱼还在苦口婆心劝慕芳玉:“你听明白了吧?反正现在婚约还没确定,还可以再考虑考虑嘛。”
慕芳玉见状,有些急了:“这……还要考虑?”难道如她先前所见,嫂嫂对怀拙哥并没那么爱吗?也对,嫂嫂说了这么多,所限的无非是将军这个身份,而将军,可远不止怀拙哥这一个。
见慕芳玉反应激烈,姜白鱼也有些疑惑,莫非她是真想当将军遗孀?
仔细想想,将军遗孀能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财产,有孩子,还没有丈夫,或许……也还可以理解?
姜白鱼吐出一口气,该提醒的她都提醒了,最后拿主意的还是慕芳玉自己。
马车的速度渐渐减缓,谈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菱江池不远处,还需要步行一段距离。
“白鱼姐,我有事和怀拙哥说。”慕芳玉下车便道。
姜白鱼颔首,并不意外。放缓了脚步,留给两人谈话的空间。
她一面走着,一面遥遥欣赏菱江池的风景。阳光正好,柳条才抽了新绿,似舞姬的广袖。一池碧水被日头晒得暖融融的,倒映着楼阁的金漆鸱吻,碎成粼粼的波光。池的对岸有一片绯云。
花影深处,隐约有几缕身影,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慕芳玉的心情便没那么轻松了,她快步走到沈锐身边,低声道:“哥,不好办啊,嫂嫂还在犹豫婚约的事呢。你是不是哪里没做好啊?”
“她在犹豫?”沈锐问。
“是啊,之前吃饭的时候,她便在和你闹别扭,你没看出来嘛?”慕芳玉道。
沈锐摇摇头,他对姜白鱼的了解,许多来自起居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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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啊,”慕芳玉道,“我先前饭桌上,提起你差点当面首的事,嫂嫂刻意装作不在意,反而去关心贺松年,不就是想让你吃醋嘛。”
“你确定?”沈锐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拘弦。
“我在车上试探过了,嫂嫂是爱慕你的,定是你先前惹她伤心了,这才犹豫起来。她这几天有找过你吗?”
沈锐想了想:“找过是找过,昨天我发现她来我房里了,满身酒气,她说她喝醉了……”
“喝醉了?”慕芳玉问,“先前吃饭时,她不是说她不喝酒嘛?”
沈锐不语。
慕芳玉想了半晌,恍然大悟,拊掌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便对了!”又连忙问:“她当时可有做出什么举动?”
沈锐愈发疑惑,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她,躲在我榻上,锦衾后面。”
慕芳玉惊讶一瞬,道:“还有呢?你做什么了嘛?”
“我什么都没做,而她,”沈锐想了想,只觉掌心微热,“她……流了一滴泪……”
“天呐,”慕芳玉愈发坚定内心所想,几乎要叫出声来,“怀拙哥啊,你实在太不开窍啦!”
沈锐等着慕芳玉发表高论,只见她似是抓狂,道:“你真是和一群臭男人待久了,嫂嫂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啊?要我是她,我高低得解除婚约啊!也是嫂嫂对你一往情深,才能忍耐到这个地步。”
沈锐问:“她,对我,一往情深?”
慕芳玉越想越觉得茅塞顿开,道:“怪不得,怪不得,她在马车上说那样悲观的话,她不好意思说,便由我来说!嫂嫂其实内心悲观敏感,特别害怕命运无常,失去你。昨夜,定是以酒壮胆,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来找你的啊!她只想把握住和你在一起的今天,如此情深,却不被理解,可悲,可叹!”
慕芳玉越想越气,又替姜白鱼委屈,眼眶已然红了,弄得沈锐很是无策——他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嫂嫂那么爱你,你却那么对她,”说着说着,她声音也哽咽起来,“哥,你实在太过分了!”
沈锐彻底怔住了。
结合起居录所载,他和姜白鱼是眷侣,慕芳玉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他,真的错了?
慕芳玉随手揩了几下眼角:“今天嫂嫂在车上说的那番话,真真打动了我,像她这样的人不多,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要是嫂嫂受了什么委屈,我第一个捶你!”
她挥舞着拳头,又小声补上一句:“虽然打不过你就是了。”
沈锐想了想,问:“依你看来,我应该如何做?”
“真心,自然以真心来换。”慕芳玉道。
“除此之外呢?”沈锐问。
慕芳玉道:“没有了。”
沈锐不语。而事实是否是慕芳玉说的那样,他待会儿看姜白鱼表现,自有定夺。
*
过了一会儿,慕芳玉回到姜白鱼身边。
姜白鱼见她眼睛红红的,拉住她的手,关切问道:“沈锐惹你生气了?你别往心里去。”
语罢,心中对沈锐负分又添一笔,如此不怜香惜玉,着实可恨。
慕芳玉见嫂嫂受了委屈,还要反过来安慰自己,愈发感动:“白鱼姐,你放心,我和怀拙哥说过了。”
闻言,姜白鱼舒展一口气,看来慕芳玉这是想通了,要放开沈锐了,只是难免有些伤情,便道:“说了便好,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咱们看看风景吧。”
“嗯!”慕芳玉扬起一个笑容。
言谈间,几人已经到了菱江池面前,而姜白鱼也认出了对岸的其中一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