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神了？在想什么。”手机里传来的轻柔问话声打断了陶千夏飘远的思绪。
“在想...除夕夜你不用和家里人一起守岁吗？”陶千夏歪着头问，但她开的是后置摄像头，视频中只有糊成一片的黄白色。
“不用，老太太养生，九点半准时上床，争取十点前睡着。”陈池抬眼直直地看向屏幕。
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自己，陶千夏还是偏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呢？不用和家人一起守岁吗。”陈池反问。
用的，只是不需要她。
陶千夏不在的话，坐在客厅的五个人反而更能其乐融融。
两天前陶爸就把爷爷奶奶接过来了，陶妈的反感和不欢迎全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陶子意夹在四个大人中间想走却走不了，但这些都和陶千夏没有太大关系。
小的时候她还看不懂大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十分卖力地在爷爷奶奶面前跑腿耍宝逗她们开心。
妄想着过年期间家里氛围可以好些，哪怕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和睦温暖，只要全家人安静地一起守岁看春晚就足够了。
结果收获的是爷爷直白的嫌弃、陶爸的迁怒以及陶妈的讥讽。
不过经过她的努力，全家人还是拥有了一段相对平和的共处时间。
在陶子意的摇篮前。
他那个时候不到一岁。
而陶千夏也才四岁。
“嗯......春晚太无聊了，还不如多做几道物理题。”陶千夏语气如常。
“是嘛？”陈池轻笑，“不愧是陶老师。”
陶千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视频里的陈池和平常的他不太一样，声音经过网络的传输和两道屏幕的过滤变得轻柔随和，镜头对准脸，画面最多只呈现出肩膀以上的部分，让人可以忽视他极具压迫感的身高和体型。
“我要继续做题了。”陶千夏小声说。
“好。”陈池挑眉，下战书：“这次我绝对比你先做完。”
陶千夏勾起嘴角，今天晚上的前两张语文和英语卷都是她先做完的，陈池这次赢了也无济于事。
三局两胜，他的败局已定。
可惜的是，分数上她们并没有拉开太大的差距，英语的阅读理解她错了六道，陈池只错了两道。
明天的三科她不能再粗心大意了，陶千夏攥紧笔身，短时间内总分超过陈池可能有点困难，这次尽量把分差缩短到十五分之内。
没有比竞争对手送上门来更难得的机会了，能够直观的对比她们之间的差距，学习思路的区别和细微的分差。
班上绝大部分同学在寒假都找了辅导班或者家教，孟玉轩刚结束美术考试，还没来得出出门和她们庆祝一下，就被无缝塞进了培训班。
现在每天在寝室群里哀嚎哭诉，郭歆宜和王韶华也连连附和。
-这里没有一个是人类。
-校考和文化课两手抓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要回家，有没有人来救救我TT
陶千夏一边憋笑安慰她的同时，不可自抑地感到了恐慌。
她在寒假里桃园和家务两手抓，只能抽空学习，开学后会不会跟不上其他同学的进度。
每晚和陈池的视频学习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笔尖划下句号，陶千夏抬眼看向手机屏幕，陈池正托着下巴眉眼弯弯的望着镜头。
明明画面中始终只有他一个人。
可能是在自我欣赏吧，陶千夏盯着他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帅，尤其是笑着的时候，一副好像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的温柔模样。
“我做完了。”陶千夏说。
画面里的陈池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笑意退到眼尾，撑起的胳膊也放了下去，侧身探出镜头。
“你突然讲话吓到我了。”他的语气带着若有若无的幽怨。
留在视频画面里的喉结随着声音上下晃动，他今天穿的毛衣领口有点大，歪头探出脖颈侧边的线条明显，还有袒露无意的锁骨。
陶千夏恍惚想起他脖子偏下靠近锁骨的位置应该是有一颗痣，黑色的，在暖白色的肌肤上应该相当明显。
她却怎么都找不到那颗小痣，也没有心思去找。
“...不好意思。”陶千夏手忙脚乱地捂住额头，垂下眼帘不再去看。
“没事。”陈池的声音恢复正常，“下次......你开前置摄像头，我能看到你的表情和动作会更方便一些。”
陶千夏立刻转头环视自己的房间，磕磕巴巴的墙面，上了年头的黄木衣柜上面还有小时候胡乱贴的动画人物，不成套的床上用品......
以及用发箍随意拢到脑后的刘海，随意扎起的头发，彻底暴露在外的全脸，身上厚重的玫红色的睡衣。
“我下次说话前会先说一声......不是，会先敲敲桌提醒你的。”陶千夏委婉回绝。
陈池缓慢地挪回镜头里，没有说话。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写完的？”陶千夏换了个换题，撇眼躲过他的视线。
“只比你早了一会。”陈池说着抬起胳膊，手指在下巴上来回摩挲，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今天你赢了。”
“嗯。”陶千夏心有余悸地说。
“明天考完全科。”陈池靠近手机，眼皮上的小痣清晰可见，黑色的瞳孔如夜般浓重，“比比分数怎么样？”
“分数出来之后肯定会有比较啊。”陶千夏没有听懂他的话，理所当然地说。
“不是。”陈池偏头轻笑，“我的意思是赢家可以获得一个权力，就像我们之前的赌注一样。”
陶千夏顿觉不妙，之前和他打赌的几次，是因为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但是这次她并不觉得自己会赢......
不对，这种想法太过消极，换个说法就是并非全无可能，大概存在百分之六的胜算吧，比如陈池的作文跑题的话她就是赢家了。
“不要。”陶千夏直接拒绝。
“怕了？”陈池挑眉，“你可以看到我，我看不到你，明天的三科你要是做什么小手脚我也不会知道。”
陶千夏眨了眨眼，这确实是个办法，虽然不太正当。
“不要。”陶千夏语气抵触，作弊的事情她不会做。
“真的不要？”陈池压低声音，谆谆善诱：“那我附加一个前提，你的语文作文按满分算，我的作文分数不算，你可以慢慢考虑一下，陶老师。”
愿望成真，陈池的作文真的跑题了，甚至是交白卷。
现在她的胜率直线提升了百分之六十的胜算。
陶千夏双手抱臂，目光紧紧盯着陈池明显不怀好意的表情。
这么明显的陷阱和邀请，百分之一千有诈。
可百分之六十六的胜率挥之不去地在心头打转，这无疑是一个能够超过陈池的好机会。
哪怕有些胜之不武，但可以大大增强她学习的自信心和自豪感。
“我有一个问题。”陶千夏谨慎地说，“你赢了的话会提出什么要求？”
“你知道的。”陈池说，“关掉后置，打开前置摄像头。”
果然是这个，陶千夏不自觉地咬住下唇，刚刚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她是吓了一跳。
第一反应就是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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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毕竟她现在的懒散样子实在不适合见人，如果有时间换件衣服，整理头发或许可以。
但现在的状况又变了，陈池有绝对自信明天可以赢过她，用赌约强制她打开前置。
“你不问问我会有什么要求吗？”陶千夏说。
“明天就会知道了。”陈池笑着说，“我很期待明天可以见到你。”
挑衅，明晃晃的挑衅。
十点五十两人准时挂断视频，往常陶千夏已经收拾东西，洗漱好后就躺到床上看会英剧准备睡觉。
今天她一直学到眼皮打架，脑袋困成一团浆糊，强撑着又做了两道化学题才爬到床上，想着没能顺利做完的卷纸，呼吸很快变缓，沉入梦乡。
第二天，大年初一。
早上六点天刚亮，陈池就装备整齐，衣着简练，绕着小区跑了三圈。
回来后先冲了个澡，到厨房做好简单的鸡肉三明治、杂粮粥、水煮虾和清炒菜心。
叫醒赖床的老太太一同吃早饭。
“又去跑步了？”奶奶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
陈池放下手机，点头：“嗯。说好的轮流做饭，到头来不还是我一个人做。”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奶奶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鸡肉软烂嫩滑，面包体被煎的金黄焦脆，“厨艺这么好，放着不用就是浪费了。”
陈池笑了笑，拿起一旁煮好的虾递到吉祥嘴边。
“喵嗷~”吉祥歪头蹭蹭他的手指才小口小口地咬着虾肉，咬了半天都没能啃下一块肉。
“笨蛋吉祥。”陈池拿起手机，开始录屏。
“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拍照了。”奶奶新奇地问，“小时候给你拍张照片比杀牛还费劲，相机一对准你就哭，像是被刀架到脖子上了。”
“老太太。”陈池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在录像呢。”
“哎呦，把我声音录进去了啊。”奶奶探着身子望向他的手机，“多好，给你免费加旁白了，不然干巴的连个响都没有。”
“那再给免费拍张照吧。”陈池把手机递给奶奶，俯身靠近吉祥。
“哟。”奶奶声音拔高，“这表情可以。”
“不行。”陶妈狠狠地用手指戳着她的肩膀，“你听见了吗，我说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陶千夏双眼含泪，愤恨地瞪着她，“为什么不行，为什么陶子意可以出去，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他是弟弟，你是姐姐。”陶妈压低声音，低头朝客厅瞥了一眼，把陶千夏拉到厨房，“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没事找事，尤其是这种有亲戚在的时候，你是想让她们看咱们家的笑话吗？”
陶千夏闷头不说话，摆明了不接受的抗拒态度。
“你...你别我脸色看，我最讨厌别人给我脸色。”陶妈咬着牙说，“我生你的时候你怎么不硬气一点直接不出来呢，现在好了，长大了净学会跟父母对着干。”
“哎哎哎。”陶奶奶面色着急，小跑站到她们中间，拉着陶妈的胳膊劝：“别说了，别说了，大过年的，孩子想出去玩就让她去吧。”
“她去了，客厅那摊东西怎么办？”陶妈双手抱臂。
“我做就好了嘛，不要为难孩子。”陶奶奶的三角眼一刻不停地打量着陶千夏的脸色，粗造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放。
陶奶奶根本没有打算让她离开的意思。
不过这样就够了。
“我不走了。”陶千夏哽咽地说。
“这就对了嘛。”陶奶奶喜笑颜开，抬手抚摸着她的背。
似乎是在夸奖她的懂事，更像是紧缠不放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