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玩懂点事，别给你表哥他们添乱啊。”陶妈仔细地理了理陶子意的衣领。
陶子意不耐烦地挥手，跑到白色轿车旁，挤上副驾，“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
“这孩子。”陶妈看了一眼被挡在门外表情不悦的亲戚家的小孩。
白色轿车的玻璃缓缓落下，坐在驾驶位单手撑着方向盘的人嬉笑开口：“车上还有空位，千夏真的不来吗，伯母。”
“她马上要高考了，可不像你早早考进名校，一帆风顺的什么都不用愁。”陶妈说。
“那我们就走了啊。”他说完话，不等陶妈回答就猛踩油门，顺手把车里音响调到最大，伴着呼啸而过的寒风和尖叫离开了乡间小道。
新年，本应该是除旧迎新，合家团圆的节日。
人潮褪去后残留下的满桌狼藉，空调嗡嗡作响努力工作，客厅却仍旧寒冷，伴随着挥之不去的烦闷烟味。
陶千夏只觉得恶心反胃，午饭时硬塞下的几口东西如同难以消化的生铁冷碳一样压在胃里。
她熟练地带上塑胶手套收拾残局，同时用心留意身后的动静。
陶子意跟着表哥他们出去玩了，陶妈嘴上说是送他们出门，但只要一出门就会钻进街口那家麻将室，等到晚饭时才会回来。
而陶爸现在正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的劝爷爷奶奶跟着他四处转转，那套说辞每年都是一个样，内容大差不差，陶千夏产不多已经背下来了。
接下来的流程也是同样的固定程序，爷爷奶奶佯装推辞不掉，出卧室看到她独自收拾，假意关心寒暄，嘴上说着不能让她一个小孩干活，实际连手都不抬，等着陶爸阻止，最终理所当然地离开。
陶爸买的二手汽车发动起来声音很大，消散的速度却很快。
陶千夏双手撑着桌面，盯着边缘磕碰的痕迹出了一会神，走出客厅，看到宽阔空荡的院子，毫无计划顺利进行的雀跃。
邻居家热闹的说话声轻易地穿过围墙砸进她的耳朵。
其实这个计划本身就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像平时、像往常过年那样就好。
因为每年到最后都只会剩下她自己在家里，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拿回手环的机会了。
陶千夏僵硬地抬起胳膊，用力阖上沉重的院门。
包裹到的第二天，陶子意就带着那个淡粉色的手环到处炫耀了，丝毫没有小时候怒吼不要粉色的气魄。
除此以外，陶千夏并不清楚包裹里面还有其他什么，哪怕那是送给她的。
她没好意思告诉陈池自己家里的事，试图找陶妈要回包裹光是想想就没有丝毫希望。
陶妈把它收拾起来了，估计连陶爸都没有告诉，她在这个时候把事情挑明，跟发动战争没什么区别。
陶千夏推开自己卧室隔壁的房门，自陶子意小学二年级之后她就没有进过他的卧室了。
入目的第一感觉就是乱，书桌上随意摆放的书和本子，床上揉成一团的被子，凳子上挂满衣服，地上甚至还有没有喝完的啤酒瓶。
陶千夏皱眉屏息，把目光从装着干涸泡面汤的碗中挪开。
她收到包裹后，也会将里面的东西用到家里，结果跟现在应该不会有太大不同，但手环不行。
那是陈池送给她的。
抽屉里没有，枕头底下也没有，陶子意那小子把手环放到哪了？
陶妈是绝对不会让他带出去的，表哥爱玩，表弟们也喜欢起哄，他们从小就爱从陶子意身上薅东西不还。
更不用说春节街上人多口杂，陶子意粗心大意，还有弄丢过手机的前科。
今天上午的时候他两个手腕明明都是空的，难道是陶妈收起来了吗？
陶千夏焦急地打开衣柜，在纷乱的衣物堆里翻来找去。
没有，还是没有。
她无力地坐到书桌前，书页上大大的笑脸仿佛在嘲笑她的无能。
自己的东西被抢了，要用这种小偷小摸的方式找回来，关键还找不到。
陶千夏举拳，重重地捶桌，怒火在胸口不断凝结扩大。
对啊，那本来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她有天然的所有权，为什么还要冲强盗们卑躬屈膝，肆意讨好。
她为什么不可以挺起胸膛直接要回呢？
右手隐隐作痛，可愤怒还没有宣泄完全，陶千夏紧紧咬着下唇，眼眶湿热，再次用力砸下。
“嘭！”桌面上的书本笔筒因为剧烈冲击而震动。
手掌通红止不住地发抖。
原本挂在边缘的试卷颤颤巍巍地飘落，露出掩藏在后的粉色手环。
找到了！
眼泪顺势而下，陶千夏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拿起手环，捡起试卷扔到桌上，转身走进陶妈陶爸的房间。
初中时家里只有两台空调，她在陶妈房间打过一段时间地铺，半夜惊醒不小心看到她收拾东西。
陶千夏从衣柜最下面摸出一把生锈的小巧钥匙，径自走向角落里被杂物压在中间的不起眼的实木箱子。
打开后果然看到了琳琅满目包装精美的礼盒，燕窝、茶叶、山珍干货以及她喜欢的点心。
贺卡、笔记本、钢笔甚至还有一套理科状元的高中笔记。
陶千夏抬起胳膊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只挑着自己能用得上的东西抱着，剩下的年货燕窝干果之类的仍留在原处。
关上箱子，把钥匙塞到衣柜最底层。
贴着火漆印章的白金色贺卡已有被拆封的痕迹，陶千夏回到自己的卧室第一件事就是取出里面的信件。
信纸和信封是同色系，额外多了些桃子刻画，上面字数不多，却言辞恳切。
并且开头就写上了她的名字。
新年快乐，陶千夏小友。
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期翼彻底粉碎，陶妈可能一开始并不知道包裹的由来，但看过信之后绝对清楚了。
可这几天陶妈看她的眼神和之前并无两样，甚至对待她比往常更加严苛。
为什么？
她不止一次产生疑问，也曾经真的问出口。
但没有人给过她答案。
陶千夏松开手，闷头倒进被子里，呼吸被黑暗挤压变得越来越浅，意识随之飘远。
空气中传来微弱的震动声，应该是有人给她发消息了吧。
陶千夏手指晃动，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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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起身的打算。
手机的震动没有因为她的放任而消失，反而变得频繁，大有不收到回复誓不罢休的架势。
霸道，我行我素，不在乎他人看法。
陶千夏撑起胳膊缓缓起身，发消息的方式和他本人别无二致，即使没看到手机，她也能猜出来是谁。
陈池。
如果她能够有陈池那样的性格和行事作风就好了。
可惜她没有。
陈奶奶和陶奶奶两模两样，后代也大相径庭才符合生物遗传学。
陶千夏解锁手机，消息依旧不停地涌进来。
不光有陈池的，还有宋许双、郭歆宜和王韶华。
一个小时前她们就在给她发消息了，她那时候在陶子意卧室没有带手机。
鼻尖重新涌上酸意，眼泪不由分说地滑落，连反应时间都没给她留。
四人小群里满是丰盛的午饭图片，郭歆宜艾特她，要看看她家的午饭。
王韶华大喊世道艰难，亲戚家的小孩精英履历把她鞭打的遍体鳞伤。
宋许双提议出门躲躲，她们两个在同一个小区很快就碰上了面。
郭歆宜已经被妹妹绑架到游乐园，开启无尽排队的死亡初一，在群里实时分享新鲜事和各式各样的帅哥。
-大家新年快乐！
-失踪人员陶千夏，你终于看手机了啊，生气.jpg
-新年快乐千夏，我们找到了一家人很少的咖啡厅，要不要一起去？
-地址
点进地址，跳转导航看到下面二十八公里的距离，陶千夏返回消息页面，迟缓地输入文字。
-不用啦，我还有事，你们玩得开心
屏幕上方跳出新的消息提示，陶千夏松了口气，忽视心里的细微失落，迅速点了进去。
-在做什么？
-吉祥想给姐姐拜年，不知道它姐姐有没有空
-视频
画面里吉祥轻巧地跳到桌上，毛量厚实的尾巴晃晃悠悠地立在身后，走到镜头前轻柔撒娇似的叫了两声。
尾音直接荡进她的胸口，把先前的烦闷扫荡干净。
-谢谢吉祥，吉祥也新年快乐~
-忙完了？
陶千夏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按动，还没有打完字，那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吉祥说它想要听姐姐直接说祝贺
-视频？
删除刚刚输入的文字，新的回复没有发过去，那边的视频已经打了过来。
......
按下接通，陶千夏正要开口说话，视线落到屏幕上瞬间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抛到书桌上。
接通视频第一时间用的是前置摄像头，往常她都会把手机平方对准天花板，切到后置才会把手机立起来。
......今天情绪起伏太大，不小心把这件事忘记了。
但她最多只出现了不到五秒的时间，说不定陈池并没有发现。
躺在桌子上的手机里传来轻笑。
他看到了。
“把吉祥吓跑了。”陈池说。
“...不好意思。”陶千夏说。